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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断 桥

作品: 塞上奇缘——古堡篇 |作者:林笛儿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7-30 0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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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似乎太壮观了。世外桃源般的飞天堡瞬间成了一个演习的战场。

据说飞天堡中有宋朝奸细潜伏。兵部一千骑兵星夜从和林军营出发,午时赶到了飞天镇,在飞天堡外安营扎寨,把飞天堡围了个水泄不通。出入飞天堡必须经过三道关卡,其实哪里有人出得去,连鸟都飞不出去。负责这次任务的已故大王爷的长子拔都王子发令,飞天堡中所有的人不准轻举妄动,待在屋中,等待将士们的审查。

所谓祸不单行,弱花娇枝遇寒霜,也就是如此吧!

飞天堡俨然成了一座危堡,堡中,人人自危,神思恍惚,心惊肉跳,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那个奸细是不是就在自己身边。

童报国知府为了安全,从堡中的客院搬了出来,住进外面的大营。大营里临时搭了个帐篷做审讯室,原先白莲夫人遇害案的嫌疑犯潘念皓则被释放出来。白莲死于六天前,他那时被关在飞天堡的客院,有人看守,没有时间和机会杀人。

他算是唯一一个因祸得福之人。

现在两件案子并在一处审理,童知府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他感到自己像走进了一座迷宫,已经找不到方向了。潘念皓不是凶手,那一开始的嫌疑犯君问天呢?他要是想杀白莲夫人,为什么要等到现在?在这之前的一年,白莲夫人待在哪儿?君问天没理由藏起自己的夫人啊,不是君问天,那凶手又是谁?头疼,头疼!

飞天堡的家仆们陆续被带进审讯营逐一问话。堡中的主人们聚集在花厅里,脸色都有些凝重。

君青羽稍微梳洗了下,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坐在王夫人身边,一抬头,看到王夫人身边站着两个眼生的丫头,有些诧异地皱了下眉,“娘亲,你怎么换丫头了?”她这娘亲非常挑剔,一般的丫头是中不了王夫人的意的。服侍王夫人的丫头都是跟随身边多年、谙熟王夫人的性情。

王夫人木然地坐着,面色苍白,满脸倦容,像没有听到青羽问什么,有些慌乱地瞟了她一眼,“你为什么这时候回来?”说这话时,她还小心地抬头看了看两个丫环。

君青羽怔了一下,和骆云飞对了下眼色,“不是听说问天被人陷害嘛,我和云飞不放心。我不能回来吗?”她询问地看向一直面无表情的君问天。

君问天和白翩翩坐在一处,眼神里有许多别人看不懂的默契。飞天堡正宗的堡主夫人碧儿手托着腮,仿佛对厅外几棵被太阳晒得卷边的茶花很感兴趣,两只大眼眨都不眨地盯着。

“当然能回来,但这个时候,堡中没有人有心情招待远方来的客人。”君问天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

“我和云飞又不是客人。问天,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死了又活了,活了又死了?刚刚梳洗时,丫头絮絮叨叨地说,我听得云里雾里的。我就知道那个女人阴魂不散,不把飞天堡折腾得散了架,她就不好受。”君青羽气恼地鼓起两个腮帮子,语气很重,“那这个奸细又是怎么一回事?”

骆云飞黑红的脸蓦地抽搐了下,把目光从妻子的脸上移向厅外。

“屋里真热,我有点胸闷。”碧儿突然插了一句话,扶着椅柄站起身来。这些人干吗不打开一扇窗呢,人这么多,挤在一起,一屋子空气,能有几两。

“你怀着孕,还遇上这些事,千万要保重自己。”君青羽关心地上前扶了她一把。碧儿浅笑地点点头,“我不会有事的,你坐会儿,我透口气再进来。”眼角的余光无意瞄到白翩翩在对君问天耳语,嘴角的笑意更淡更浅了。

外面也不清静,走几步就遇到聚在一起的家仆压低了音量议论着。君子园可能是飞天堡中最后一块净土了,秀珠和厨娘心里没鬼,也不是太爱嚼舌头,安分地做自己的事。秀珠把君子园收拾得纤尘不染,衣衫洗得干干净净的,在阳光下散发出皂角的清香味,厨娘坐在松树下剥莲子,准备给碧儿煮粥用。

“夫人,那个奸细找着了吗?”两人见碧儿回园,忙上前问道。

碧儿垂下眼帘,半躺在卧榻上,“那么容易就不需要出动那么多的兵了,唉。这朝廷会不会太小题大做,这些食国家俸禄的青壮男人,不上战场,跑到这儿给飞天堡看大门,不是浪费吗?”

秀珠哧地笑出声,“谁说不是,还把咱们吓得心惊胆战的。飞天堡是做生意的,藏个宋朝奸细在此,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傻的。”

“道理很简单,可有人就是不懂。”碧儿懒懒地闭上眼,“查吧,随他们查去,反正与我们无关。你们忙去,让我睡会儿,我好困!”

她听到门被轻轻地关上,但一股沉重的冷冰冰的存在感让她蓦然睁开了眼,视线迎上一双冰寒冷眸,来人脸上是许久许久不曾见过的神色,“老公?”

碧儿有些不习惯地眨了下眼,想去抓君问天的手,他却把手背到了身后。她吐了口气,噘着嘴,“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

“是你向童大人告的密,对不对?”语气冰冷生硬。

“什么密?”碧儿坐正了,有些纳闷地问。

“翩翩的身份,我只告诉过你一人,就连白一汉都不知道她的底细。为什么突然就天下皆知了呢?不是你还有谁?你这几天天天和童知府在一起,是不是?”

碧儿一阵头晕目眩,不敢相信这话竟然从君问天口中说出来!他就这样不相信她吗?

“我已经答应把她送走了,你连几天都容不了她?知道吗,你这样不是解决了一个白翩翩,而是把整个飞天堡的人都推向了火炕!”君问天的脸上像戴上了一张面具,冷漠无情,“白莲死得那样惨,现在又是翩翩,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我真想把它挖出来看看,它是红的还是黑的!我已经专情于你,可是你并不满足。舒碧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碧儿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咯咯地笑出声来,“老公,当你告诉我一切时,我提醒过你,说不定我会告发你,你说死在我手中你心甘情愿。现在,你怎么后悔了?”

“那是因为我笃定你不会是这样的人,显然我看错了。”

“千里马也有失蹄之时啊!”碧儿揶揄道,“现在该怎么办呢,你要我去向童知府说明二夫人其实不是宋朝的婉玉公主?”

啪!厢房中回荡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粉颊火辣辣的一阵钻心的疼痛,碧儿捂着脸,难以置信地闭了下眼睛,“亲爱的老公,现在请你转过身去,远远地离开君子园,不要让我再看到你。”思绪很乱,分析不出眼前到底是什么状况,她只想一个人待会儿。

“你这话讲错了吧,这君子园是我君问天的。若要离开,也该是你。”

“你这意思是要休了我?”

“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留你在身边等着害我吗?”君问天冷漠道。

碧儿点头,“好商量,好商量!”

“问天,问天……”门外忽然响起君青羽惊慌的叫声,“你快到前面去,你的二夫人被士兵带走了,说……她就是宋朝公主,童知府手中有她写给宋朝皇帝的书信……”

君问天沉下脸色,恼恨地瞪了碧儿一眼。

君青羽看到碧儿脸颊红红的,挨着她坐下,眉宇紧蹙,“问天的运气怎么那样背,刚送走一个瘟神,怎么又来了个大瘟神?我真是恨死所有姓白的女人了。”

碧儿默默转过身,正对着君青羽,“大姐,不要再留在飞天堡,和姐夫回骆家寨去!飞天堡现在已是风雨飘摇中的一条小船,随时可能翻船,你和姐夫不能再添乱。”

君青羽愕然地瞪大眼,忙去关了厢房的门,紧张地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我们回来是……”

碧儿长长地叹了口气,“大姐是想做皇后还是想做王妃?”

君青羽苦涩地一笑,“我没那么大的野心,做一个寨子的夫人就让我很吃力了。我巴不得云飞是一个农夫,那我就随他做一个粗衣布裙的农妇,吃野菜住陋棚都情愿,只要两个人永远不分开。”

碧儿握紧君青羽的手,“你有这样的目标就不要放弃。我朝现在是前所未有的强盛,辽国胜不了的,让姐夫带着你远远地离开吧,那样至少还能做一对贫贱夫妻,而如果硬撑着对战,只怕……会天人永隔。大姐,相信我,不要指望打听到什么军事机密,你也看到飞天堡现在自身难保,朝廷已经盯上君问天了。辽国与我们的兵力悬殊太大,犹如鸡蛋对石头,不要做盲目的牺牲,不要愚忠,人的生命比什么都珍贵。”

“可你姐夫他是……辽国王子,怎么能临阵脱逃?”

“王子又如何?再强盛的皇朝有个一百年、两百年就让人咂舌了,又不可能真的永永远远地继承下去,这是历史的必然。姐夫只是一个小王子,这些年为辽国也付出了许多。现在该是他尽一个夫君的责任了,他以后的岁月是你的。大姐,你想和他执手白头,还是想和他天人永隔?”碧儿炯炯地看着君青羽。

“当然是执手白头,我是蒙古人,他是辽人,我们在一起就够惊世骇俗了。我嫁他并不是因为他是什么王子,而是他是我爱的男人。我很爱他,就连他当时犯下那么大的错,我都……原谅他了。”君青羽叹了一声。

“错?”

“问天可能没告诉你,那个淫荡无耻的女人,在我和云飞回飞天堡小住时,趁我外出,居然在云飞的茶里下了媚药,诱惑云飞和她上床,还故意让我看到。”君青羽想起当时的事,脸色铁青,咬牙切齿,“我冲上去揪住她的头发,很想很想杀了她,如果她……不是问天的娘子的话。自从问天娶了她,整个人就全变了,阴冷得像一缕鬼魂,他与那女人还得日日相处,你想多可怜呀!”君青羽的眼眶红了,眼中闪着泪光。

“云飞是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与她做下那事,我……心里很难过,但没有怪罪他,也不忍看问天那张痛楚的脸,我们第二天就离开了飞天堡,她死的时候我们也没回来,直到你和问天成亲,我才决定回来看看。碧儿,你爱问天是吗?”

碧儿抿抿唇,“这是个难度很大的问题,可能要等二十年之后,才能说出正确答案。大姐,你真是个很有包容心、识大体的女子。你这么爱姐夫,就一定要说服姐夫回骆家寨,好吗?”

“碧儿虽然年纪轻,可讲的话很有道理。我会好好劝告夫君的,但现在飞天堡乱成这样,我和你姐夫离开,像话吗?”

“你离开是帮大忙。飞天堡的这些个事,不是你留下就能帮上忙的,一有什么情况,我就会差人给你送口信。大姐,君问天很爱白莲夫人吗?”碧儿轻声问道。

君青羽一瞪眼,“爱她?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还差不多。”

“大姐,不爱哪有恨,这些道理姐姐未必懂,我以前以为自己看得很清,现在也糊涂了。”碧儿苦着一张小脸,轻抚红肿的脸颊,刚才那一巴掌真是好重啊!

“不要乱猜疑,问天喜欢的人是你,你们成亲时我就看出来了。”君青羽宽慰地环住碧儿的肩,“肚子里的孩子可以证明呀!”

这个证明的力度太轻了,碧儿苦笑。

“夫人!”赵管家在外面喊道。

碧儿和君青羽惊愕地对看一眼,她们怎么没有听到脚步声?

君青羽过去开了门。

“夫人,拔都王子让人传话,要夫人去堡外的审讯营问话。”赵管家一字一句地说道。

天,灰蒙蒙的,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狂风把地上的灰尘卷起一个个漩涡,围着人直打转。

碧儿避着风,随着领路的兵士走进审讯营。营里人挺多的,拔都王子坐在正中,童知府侧坐在他身边。君问天坐在营门边,白翩翩站着,还有若干持刀的将士站在营帐的两侧。这气势可比知府公堂威严多了。

拔都王子虽是窝阔台和拖雷的晚辈,年岁却不比他们小许多。拔都是出了名的狠角色,闹起来常常是左手提头,右手提刀。拼过你,就砍了你的头;拼不过,就把头扔给你。这样的人谁敢和他对战,当然能避多远就避多远。但他也有个好处,如果对一个人臣服,那就是绝对的忠心和义气。他曾经和拖雷、窝阔台、二王爷四位并列为成吉思汗的后继人选,窝阔台登基之后,就让他和拖雷分管兵部,其实是想让他们彼此制约着对方。

飞天堡出了奸细这么大件事,拖雷让拔都过来抓捕。他对拔都说,自己曾和君堡主是朋友,情面上拉不下脸,这事他让拔都全权过问。拔都可不买君问天的账,一来先把飞天堡围了,然后一个个盘查家仆,让他气恼的是查到现在连奸细的影子都没看到。这些家仆都是从小在飞天镇附近长大的牧民后代,都没出过飞天镇,莫谈宋国了,就连和林都没去过,这奸细的帽子怎么扣也扣不上去呀!拔都一气,不绕圈子了,直奔主题让将士把二夫人白翩翩抓了来,君堡主夫妇也一同请了过来。

童报国看见碧儿进来,不由得站起身,挥手让将士搬椅子。拔都虎目一瞪,浓眉耸了耸,很讶异童知府对碧儿的尊重。

童知府是大王府多年的管家,两人关系非常熟稔,对童知府在他面前擅自做主,他只是怔了下,没有说什么。

“谢谢!”碧儿温婉地对童报国一笑,落落大方地坐下。

君问天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从碧儿进来到坐下,两人没有一次目光交会。

白翩翩并没有因为自己站在营帐的中央,成为所有目光的焦点,而有一丝慌乱。清冷依旧,丽颜如昔。

“二夫人,本王听说你养了两只鸽子,是吗?”拔都开门见山地问道,这个在审讯丫环春香时已经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白翩翩不慌不忙地施了个礼,“民妇是养了两只鸽子。”

“小王可以见识下吗?听说还是信鸽呢,非常神奇,不管飞多远都能找回来。”

“这话夸张了些!”白翩翩优雅地扬了下嘴角,“毕竟是只鸟,能有多大的本事?这不,民妇有只鸽子这几天不知飞哪儿去了,到现在都没有回笼。民妇猜想,有可能是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是这只吗?”拔都突地从公案下拿出一只死鸽子,对着众人摇晃着。

天气有些暖,死鸽子放了几天,已经有些腐烂,一阵阵臭味飘荡在营帐内,碧儿捂着嘴,怕自己会吐出来。

白翩翩美目细细地盯着那软趴趴的鸽子,神色薄怒,“不错,那是民妇的鸽子。”

拔都阴笑,露出一嘴黄牙,“真是对不住二夫人了,我的将士练习射箭,不小心把它当作目标,也不小心把你的信给耽误了。”

白翩翩秀眉拧成一个美丽的结,“民妇的信?王子说错了吧!”

拔都撩开袍摆,走出公案,踱到白翩翩身边,围着她转了几转,突地射来一记狰狞的眼风,对着白翩翩展开一张字条。

碧儿愕然地瞪大眼,顺便瞟到君问天的手颤动了一下。

“父皇:蒙古与大辽开兵在即,时机对我大宋正佳,请速派兵至和林。女儿:翩翩敬上!”他念得很慢,让营帐中每一个人都听清了他读的内容,这才将字条收了起来,“二夫人,此翩翩可是你的闺名?”

白翩翩讥讽地轻笑,“不错!”一点没有惊慌,一点没有否认,拔都眯起了眼,小小地吃了一惊。

“天下同名同姓人多的是。”她不疾不徐地回答。

“哈哈!”拔都放声大笑,“确实是,可是飞天堡中只有一个翩翩,且这书信恰巧是绑在这鸽子的腿上。翩翩公主,这巧合未免多了点吧!”

“那也不足以证明这字条是我所写!”白翩翩沉声道,目光平静如水。

拔都稳稳地坐回公案后,掸掸战袍上的灰尘,乐了,“是吗?”

白翩翩对视着他探究的目光,点点头,“王子,民妇当年是从宋朝的江南被卖到和林的花月楼,这中间的过程,可以请君仰山少爷和花月楼的妈妈作证,民妇一个青楼女子实在担不起公主这样的尊称。民妇在江南时,也曾接过京城来的恩客,他们有时会提起皇宫中的趣闻,民妇不曾听说宫中有一位翩翩公主。翩翩这样的俗名,配不上金枝玉叶。这些民妇只是随嘴说说,王子可以慢慢查证。民妇想说的是,这鸽子是民妇的,可是这字条不是民妇写的。因为那不是民妇的字迹!”

一石溅起千层浪,激得人人满脸呆愕。

“王子,可否借笔墨一用?”白翩翩盈盈一笑,拔都点头。她款款上前,左手持袖,右手熟练地磨墨,不时还抽空温柔地看上君问天一眼,那是一种日日面对举案齐眉的自如。

墨磨得差不多时,她抽出案上一张纸笺,放平,执起羊毫,蘸上墨,流畅地把字条上的那一行字写了一遍。童知府随着她的一笔一画,神情越来越震惊,拔都虎目快要瞪脱出眼眶。

“王子请过目。”白翩翩自信地一笑。

碧儿记得在花月楼初次见到白翩翩时,她那间像书法工作室的小楼就让自己呆住了,拔都和童知府有这样的表情并不为过。

君问天紧绷的神色放松了些。

拔都把纸笺看了又看,突地“啪”一声重击了下公案,“童知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即使不识字的人,都看得出这两张纸上的笔迹有多么迥然不同。白翩翩的字如行云流水、秀雅有力,而这字条上的字歪歪斜斜,笔法生硬。

“王子,下官也不知。”童知府颤巍巍地看着拔都,吓得嘴唇直哆嗦,“这字条千真万确是从这鸽子身上取下来的,下官用项上人头发誓。”

“对,二夫人,那……这字条怎么会在你的鸽子身上,是不是你的同伙所为?”拔都吼叫着从椅子跳起来。

“王子,民妇的这两只鸽子,就养在庭院中,从来不遮不掩,庭院也都是四门大开,堡中任何人都可以出入。民妇没有同伙,身边伺候的丫环倒有几个。民妇刚刚已经说清自己的身份,王子硬要抬举民妇是某某公主,那民妇没有办法,你是王子呀!”她幽幽地拖长了音调,显得无奈又柔弱。

拔都被她这几句话堵得嘴直张,就是吼不出话来,“那个……本王会差人查证的。如果你不是宋朝公主,那这字条到底是谁写的?”

“民妇猜不出。”白翩翩慢条斯理地微微一笑,美目环视一周,缓缓落在碧儿的脸上,停了会儿,又缓缓移开回到公案之上的字条上,“堡中识字的人不多,王子逐一查证笔迹,就会知道答案了。”

是帐门开得太大吗?一个劲地往里灌风,离帐门最近的碧儿瑟缩成一团。

“童知府,你差人去和林把花月楼的老鸨带来,还有那位君仰山也一并叫上,这样,最快什么时候能到?”拔都说。

“两天足矣。”童知府回道。

“行,那这两天本王再把飞天堡中的人筛一遍,会写字的都给本王交上一篇习字,本王不信找不出那个写书信之人。为什么不写别的,要写这样的书信呢?二夫人,你说的话虽然在理,但嫌疑仍在。”

“民妇知道,但民妇相信王子很快就会还民妇清白的。现在这飞天堡被重重包围,民妇不可能逃得出,王子请放宽心。”白翩翩娇柔地走向君问天,“王子,民妇可以和夫君告退了吗?”

“慢,你先出去。堡主和夫人留下。”拔都挥了下手,一个将士跑上前,礼貌地向白翩翩做了请出去的手势。

“夫君,翩翩在莲园等你。”白翩翩嫣然一笑,随将士出了营帐。

“君堡主倒是伉俪情深啊!”眼前这名男子,容貌俊美,富甲天下,艳福也不浅,真是令天下男子羡煞,拔都挑了挑眉。

童报国有些意外地眨眨眼,他记性不坏呀,不久前在知府公堂,君堡主与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激情拥吻,到飞天堡后,君堡主抱着熟睡的夫人对那位二夫人冷眉冷眼的,他还说君堡主重慧黠轻美色呢,才几天呀,怎么就全变了?唉,这世上薄情的男人太多了,他不舍地瞥瞥自己崇拜的碧儿夫人,如此聪明绝顶的女子,也逃不掉这样的冷落。

君问天疏离地欠了欠身,“贱内对君某依赖心太重,让王子见笑了。”

“君堡主,你这飞天堡生意做得大,现在风波也不小啊!那位白莲夫人到底怎么一回事?当时你从湖里抱起她时,她真的死了吗?”草原上的勇士真是很恼火做这种伤脑子的事,他还是喜欢拿把刀,硬碰硬地干,死就死,活就活,不懂这个奸商肚子里装的是什么坏水,瞧着就不顺眼。

“当时是没有气息!君某确实是亲手为她装棺,但旁边有法师、堡中总管、管事一干人,君某再如何轻率,也不敢拿人命开玩笑。”

碧儿觉得君问天和白翩翩是一对真夫妻,你看这说话的神态都是冷冷淡淡,语气不快不慢,就是天崩地裂,他们都不会乱眨一下眼睛。再看看自己,傻兮兮地看大戏,嘴巴一会儿张一会儿合,心紧张得怦怦直跳。谁说古人比现代人笨呢?古人的《三十六计》,现代人打仗还当作法典呢!

空读了二十多年的书,只会纸上谈兵,还是梁山军师—无用。

“君堡主,你家死个人比别家都复杂,是不是钱太多作怪?”拔都毫不斟酌词语,恶意地问道。

君问天瞟了拔都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君某还是第一次听到钱多会有这样的结论,王子的见解真让人讶异。飞天堡每年赚的银子是不少,国库有一大半就是飞天堡的。这国库的银子付给官员做俸禄,让官员们为大汗治理国事、保卫国家的安宁、为百姓做些实事。只要是人,谁不愿意自己的家人平平安安到老,百年之后踏上西归之路。凶死、早亡已经够悲痛的,王子和知府大人应该早点把杀人凶手捉拿归案,而不是在这里和君某讨论钱多是什么罪过的事吧!”

拔都被君问天堵得直眨眼,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的,一时找不到什么话语反驳,没好气地一拍公案,“行,行,君堡主说得有理,有钱不是错。咱们什么都不说,问话。来人,把老锅带进来!”

几个士兵推着疯疯癫癫的老锅走了进来,老锅像是对将士身上的铠甲很感兴趣,摸个不停。

“老锅,本王问你,你认识这个人吗?”拔都指向君问天。

老锅好奇地看过去,嬉笑的面容突地惊恐地扭曲着,两手往前一伸,恶狠狠地咬着牙,“你……再说,我就……掐死你……掐死你……”

拔都得意地扬扬嘴角,“君堡主,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君某迟钝,不明白傻子的用意,请王子言明。”

这个君问天呀,现在还在损人,碧儿暗道。

拔都走了出来,“老锅,是他要掐人吗?喔,掐的是一个……女子吗?”他扫视一周,指着碧儿问,“女子,对不对?这样的,掐着!”他对着老锅比划着掐脖子的手势。

老锅眼瞪得大大的,忽然冲上前,手伸向碧儿,“掐死你……掐死你……”

拔都一把拦住,满意地一笑,“君堡主,这满屋子的男人,老锅为什么看到别人没这种表情,单单看到你就变了样呢?”

“请王子指教!”君问天扬起俊眉。

“杀害白莲夫人的凶手就是你。”拔都指着君问天,眸子直直锁着他,“当时天黑,你在湖边掐着白莲夫人时,刚好被老锅看到,所以他才会一看见你就露出那种表情。白莲夫人不巧跌入湖中,被湖水冲走,你无法交代她的失踪,只好把夫人的丫环秋香杀了顶替。童知府说君堡主也是一个身手不凡的武功好手,杀一个丫头只需动动手指。飞天堡有的是银子,你用银子堵住法师、总管、管事之口,造成白莲夫人溺死的假象。没想到的是白莲夫人被人救起,前几天回到飞天堡,你再次生出杀意,用绳索绑住白莲夫人,让她坠入湖底溺死。天网恢恢啊,夫人竟然被渔夫网起,你的罪行昭于天下。”

帐中的人多少都露出了一些讶异之色,包括碧儿,不过她讶异的是拔都的想象力。

“王子说这番话的依据是?”君问天淡漠一笑,好似听到什么有趣的事。

“夫人在第一次死亡前是和堡主在一起的,你有嫌疑,也只有你有能力、有时间、有机会移棺换尸、杀人灭口。”

“王子,君某该为你鼓掌,但还有一个疑问,王子认为君某这么处心积虑的理由是?”

“她!”拔都突然转向碧儿,“你为了娶她!”

“请问王子你说的这个人是我吗?”碧儿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正是!”

“那我有发言权了。王子,按你的道理,君堡主与我那时应该是情愫绽开、情投意合,然后到生死相许、不离不弃,他没有办法,才回家杀妻?”碧儿笑意盈盈地问。

“不是!”拔都不屑地瞪了她一眼,“他娶你为的是红松林边的那块马场,你爹爹死活不肯卖地,只同意给你做陪嫁。君堡主是个商人,把握得住轻重,他想扩大他的马场。”

碧儿摸摸鼻子,真是太打击人了,原来不是为了她的容貌或者爱呀,连拔都这样的粗人都这样认为,看来好像不假了。

“好,就依王子说的。”君问天慢条斯理地又开口道,“那请问白莲夫人被什么好心人所救呢?这一年她都住在哪里?”

“这个本王会查出来,给堡主一个交代的!堡主,你现在该承认是你杀了白莲夫人了!”拔都得意道。

“一切只是王子的猜测,君某无法苟同。”

“本王有证据!”

君问天冷笑,“就一个疯癫之人的话吗?”

“本王这几天会将证据一一为堡主呈上的,到时候说不定两罪并处。君堡主,你先过几天悠哉日子吧!”拔都让人带下老锅,然后冲君问天夫妇颔首,“请回吧!”

“多谢王子了。”君问天面无表情地转身。

碧儿冲童报国笑笑,“大人,再会!”

“再会,夫人!”童报国谦恭地拱拱手,惹得拔都直耸眉。等帐中的闲杂人等退出,拔都问道:“童知府,你对那个堡主夫人怎么那样热情?”

“王子,你不知啊,那位夫人乃天下一等一的聪慧。这案子如果让她来断,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童报国说。

拔都不信,“本王倒觉着二夫人是个厉害的角色。”

“不,不,王子,堡主夫人的风姿无人能比。”

拔都突发奇想,“如果她真的有你讲的那样聪明,反过来讲,她若帮着君问天杀人,那……那这案子就无人能破了?”

童报国一愣,“有些道理!王子,你刚刚那番推论有道理,但……确实没有一点证据,只能说像个故事。君堡主想娶碧儿夫人,把白莲夫人休了就可以,何必要杀人呢?”这话碧儿在公堂上对着他滔滔不绝地讲过,他记得很清楚。

拔都怔住了,是啊,何必杀人呢?那……君问天不是为了那块地杀人,而是……因为白莲夫人与人通奸。他想起来了,白莲不是和潘念皓有奸情吗?对,是因为这个,现在只要找到救白莲之人,所有的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他不禁为自己的理解而自鸣得意。

童报国抚抚腮下胡须,却无半点喜色。

君问天走得很快,碧儿拎起裙摆小跑才追了上来,“老公,等等我!”她扯住他的衣袖,有些微喘。

君问天缓缓回头,冷冷地盯着她抓着他衣袖的手,“有事?”

碧儿不大自然地松开手,摇摇头,“一定有事才能喊你吗?”她歪着头问。

“碧儿,你没什么话跟我说吗?”

“呃?说什么?”清眸微微荡着,心中酸痛。

“那张字条上的笔迹你看着不眼熟吗?”君问天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一字一句如冰雹般,准准地打在碧儿心中,又冷又疼。

她不禁打了个冷战,“老公,你……真那样认为?”

“不是我那样认为,而是那是事实。你……真是太可怕了,碧儿,我宠你不是让你变成这样子的……我不想再和你说什么……你真的是个祸害精,这次这个祸,我也没有能力帮你……掩盖了……”

满园秋色中,碧儿轻搓着掌心,仍挡不住从心底往上涌的寒意。

飞天堡的日子,度日如年。

堡外的将士在堡中自由进出,冷不丁地就会破门而入,让议论得正起劲的人噤声屏息。拔都王子随时想起谁,不管什么时辰,就会差将士来传。如此一来,堡中的用仆哪里还有心思做事,都提着颗心,生怕天上会砸下块石头般防备着。勉强把些日常的事务对付过去,个个不约而同来到堡中的佛堂,烧几炷香,求菩萨赶快把堡外那些个瘟神送走,让一切恢复如初。

莲园中一切如故,毫不受这些影响。二夫人每天听君总管的禀报,然后吩咐第二天的事务。除此之外就是喂鸽子、练字,面色清清冷冷,眉黛淡如远山。

君青羽夫妇本想和王夫人挤在一个院中,好方便母女俩讲话,王夫人死活不肯,硬把小夫妻送到客院,让他们没事不要打扰她。君青羽讶异地发现娘亲不仅换了贴身丫环,就连院中做些粗活、打扫的丫环也都看着眼生,都是一副壮实、精明的样子,像是特意挑出来的。她想找君问天问个仔细,君问天和白管事却日日夜夜待在账房,脸色凝重得能拧下几大盆冰似的,她不好意思为自己的好奇心去烦他。碧儿也变得奇怪起来,从审讯营回厢房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厢房之中,这两天,任何人不准进厢房,伺候的丫环也不可以,饭菜和梳洗用的水放在门外让她自己取,倒是让秀珠到书院拿了笔墨纸砚。君青羽来敲过两次门,想和她聊会儿天,她说累,睡下了,不想动。

君青羽对骆云飞嘀咕,说他们好像来得真不是时候,人人都像不大欢迎他们似的。骆云飞自己也是满肚子心思,千里迢迢地过来,什么也打听不到,回去怎么向父皇交代呢?他没心情安慰爱妻,这种情况下,又不便出堡太勤,急得头发都要白了。君青羽只得独坐客院的树下,自怜自艾。

第三天,花月楼的老鸨和以前服侍白翩翩的小玲被带到了飞天堡,君仰山也从自己的府中被传了过来。拔都没有让这三人与白翩翩见面,防止有串供之嫌,没有耽搁,直接审问。

审问的结果让拔都和童知府有些啼笑皆非,他们不仅没有提供出对奸细案有益的证据,反倒让他们对君问天生出些同情。

老鸨说白姑娘是君仰山买过来暂居在花月楼的,并不是花月楼里的姑娘,也不接外客。君仰山给了花月楼很大一笔银子,让老鸨、小玲帮助白翩翩结识君问天,使君问天成为白翩翩的入幕之宾。

小玲证实了老鸨的话,白姑娘的恩客只有君堡主一人。

君仰山自从被君问天赶出君府之后,便和潘念皓搭上了,两人一同状告君问天故意掐死白莲、假说溺亡。谁承想,开棺之后,事情发生了巨变,因为潘念皓被抓,他这几天一直躲在府中,大门都不敢出,早已是魂飞魄散。现在突被传到审讯营,对着拔都那一双虎目,根本不用拔都发问,他把一切都交代了。白翩翩乃江南青楼的花魁,他花重金将她带到和林,为的是迷惑君问天,让白翩翩打听君问天生意上的事,希望能找到君问天的某个把柄,来制约君问天,最终目的是取代他成为飞天堡的堡主。不承想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翩翩真的喜欢上了君问天,用心计让君问天将她娶进府中做了二夫人,对他早已不理不睬,而他被君问天发现挪用生意上的银两,失去了飞天堡第一管事的职位。

拔都瞪着君仰山,眼睛血红血红的,恨不得拨出腰间的佩刀杀了他。他的话证明了白翩翩真的不是宋朝公主,这太可气了,本来一件惊天大案,现在要成为一幕搞笑的乌龙剧吗?朝廷派了这么多的兵力,他这位王爷亲自出征,得到的就是这结果?

大怒之下,他让将士杖责了君仰山五十军棍,然后扔出军营,由君仰山的家人抬了回去。可怜的君仰山,五十军棍让他皮开肉绽,口中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到府中之后,奋力睁开一双被血堵住的眼,张了张嘴,想对朱敏说点什么,一个字没吐出,眼一翻,腿一伸,魂归西天了。府中瞬间哭声震天,犹如天榻下来一般。

拔都这边却还没有消气,吩咐将士们在飞天堡外摆下几张长桌,让堡中所有识字的用仆全聚集过来,一人一支毛笔、一张宣纸,按照鸽子身上取下的字条,所有的人抄写一遍上面的内容。

其他不识字的用仆在一边看着。堡中的主人们也纷纷走了出来。

他倒要看看,是哪位英雄想出这种既能陷害二夫人、又能把朝廷大臣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妙计!

几百个将士威武地站立在烈日之下,手中的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金光,一个个面无表情、杀气腾腾。

识字的用仆们战战兢兢地抄写完,恭恭敬敬地交给童知府。童知府和师爷细细对照着字条,摇头,摇头,还是摇头。

“拔都王子,他们似乎都不是书写此字条之人。”童知府真纳闷了。

拔都一拳砸碎了身边的桌子,怒目圆睁,“这字条难道是本王杜撰出来的吗?”

一边站着的白翩翩温婉一笑,高雅地一施礼,“王爷,不要急,为了避嫌,堡中的主子们也书写一下吧!”

拔都抿着嘴,斜睨她半晌,“摆纸!”

“王爷,人还没到齐呢!”白翩翩提醒道。

“还有谁没有到?”拔都不耐烦地问。

君问天抬首,俊眸森寒,“君某的夫人舒氏因怀有身孕,可能起晚了。”

“这不是理由,快让人去传。”拔都斥责地瞪着君问天。话音刚落,厅门边走出一抹纤细的身影,“不必传,我来了。”

碧儿今天没有梳髻,卷发编成两根辫子放在身后,身着宽松、舒适的珠白色夹裙,让她犹如邻家女孩一般清灵,黑白分明的秀眸在小脸上俏皮地转个不停。这样子,真让人怀疑再过六个月她就要成为娘亲的事实,因为她看上去还非常孩子气。

碧儿谁都没有看,随意地瞟了白翩翩一眼,白翩翩回给她一个温柔娇美的笑。

“给堡主夫人拿笔。”天气又暖,案子又没个进展,拔都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恶狠狠地盯着几人。

白翩翩已经书写过,这次就免了。王夫人也不能例外,她忧虑地看了看君问天,叹了口气,拿起笔。君问天接过赵总管呈上的笔,俊容上一片空白,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情是怎样。

“君堡主、婆婆大人,不必了。”碧儿忽然按住桌上的纸,转过头,看着拔都,深深呼吸了下,说道,“王爷,那字条是我写的。”

无论是飞天堡的用仆,还是拔都的将士,所有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就连耳边的风也像停住了。

拔都拼命地掏着耳朵,难以置信地看着碧儿。碧儿一脸平静,手捏着墨迹未干的纸笺向众人展示着,这笔迹确实和字条上的如出一辙。

君问天脸上恍若凝上了一层冰霜,白翩翩绝丽的面容上浮出楚楚可怜的委屈,娇弱地挽住君问天的胳膊,身子轻颤。

君青羽掩嘴,失声惊呼:“碧儿,你怎么能这样糊涂呢?”

王夫人木然地放下笔,背过身去,只看到她的肩在剧烈地抽动。

“夫人,这……不是儿戏,你不能乱开玩笑!”最不愿意相信这一切的是童报国,他抢上前,奋力想挽回。那么个聪颖的女子,不会犯这么幼稚的错误。

碧儿放下字条,口齿清晰地说:“大人,我没有开玩笑,这字条是我写的。”

“为什么呢?”童报国仍然不愿相信。君堡主现在是有些冷待她,可她在堡中被宠得像个珍宝,她这样做,不仅会害了二夫人,也有可能让君堡主深陷牢狱,甚至极有可能被抄家,到时这奢侈的生活就会成为泡影了。

“妒忌!”碧儿定定地看着前面的树林,林子郁郁葱葱,没有尽头,却似望尽天涯路,“成亲的时候,我答应堡主要做一个贤惠的夫人,我以为这很容易,因为堡主那时只有我,外面虽然传说纷纷,但我不当真。没想到,成亲不足十天,堡主便把二夫人娶进府中。二夫人与他相爱多年,比认识我要早得多,年纪也长我些,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对堡主知冷知热,体贴又大方。我为了表示出大度,从不在脸上表现出心底的感受,事实上我已经妒忌得快发疯了。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你不会愿意与任何人分享这份感情的。后来,我怀了身孕,便仗着腹中胎儿的优势,要求堡主把二夫人送回江南,永远不要和她见面。堡主口中答应了我,可是不但没把二夫人送走,反而把管理飞天堡的大权全托付给她。白莲夫人的惨死,堡主悲痛欲绝,他心里的苦从不在我面前流露,却一直向二夫人寻找安慰。我……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女子,妒忌像条蛇狠狠地撕咬着我的心,我被逼得走投无路,不想再依赖堡主,我要想法子把……二夫人送走,不,是彻底除掉二夫人。我想了很久,想起二夫人养了一对鸽子,那天恰好看到知府的衙役们在射箭,我就悄悄去了莲园,偷出一只鸽子,写了那张字条,然后从窗口放出鸽子……百密一疏,哪知还有这笔迹可循……这是我的命……必须与别人共事一夫……”

童报国无力地闭上眼,他相信了,这么周密的妙计,也只有堡主夫人这么聪明的女子想得出,但这么聪明的女子,也会栽在“情”字上,为一个男人,做下这样的傻事,又纯又蠢呀!

乌龙剧演变成女人间争风吃醋的家庭伦理剧,拔都阴沉沉地眯细了眼,肺都快气炸了。

秋日暖阳,斑斑驳驳从树荫间射下来,洒在碧儿一张欲哭的脸上。

伫立的人群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不由得因她的行径退后,退得那么的急,像怕被她的狠毒所攫住。

忽然一只手自后面钳制住她的手腕,硬生生扳过她的脸。

碧儿抬首,刺目的阳光下,君问天一张俊脸,遍布冰冻。君问天俯视着她,低吼道:“平时你任性、无理取闹,我都当是可爱,因为你小,不懂礼仪,我一笑而过。现在,你……看看这些赶过来的士兵,看看堡中的这些用仆,你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吗?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太过于气急,他都快说不下去了。

碧儿抿嘴,移开视线,拂开他的手,苦涩一笑,“你……真正心疼的是二夫人受了委屈吧!”

“这个时候,你心里还念着这些!”君问天肃容,蹙起眉头。

一双长臂猛地推开君问天,拔都铁青着脸看着碧儿,“堡主夫人,你承认这字条是你写的喽?”他指着桌上的纸笺。

“不错!”碧儿紧抿着嘴,点了下头。

拔都笑了,笑得狰狞,“堡主夫人,你戏弄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何罪?”碧儿一挑眉,“我是故意写了那字条,准备栽赃二夫人。可是你们看到字条,没有明辨是非,也没经查实,就兴师动众地从和林调兵遣将,这大概不能把错算在我头上吧!”

童报国和师爷对看一眼,这就是堡主夫人的厉害之处,很快就会把形势逆转,化不利为有利。

“哈!”拔都真是吃惊了,“夫人这一说,倒是取笑我们官员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了?”

“这是王爷自己讲的。”碧儿冷然地看着他。

“真是……真是太放肆了。”拔都恼了,“你陷害二夫人这事,就够判你个妒妇罪,加上戏弄朝廷命官、羞唇王爷,又有二罪,几罪一加。夫人,你有几条命呀?”

“我和王子不同,只有一条命。妒妇罪?我国有这个罪吗?王爷口中左一条罪右一条罪的,无非为了替自己的失职找个借口。国家征战在即,却为一桩小事出动这么多的兵力,王爷自己心里也觉得窝火吧!女人争风吃醋,乃人之常情,若今日我把二夫人杀了,那我偿命,可她活得好好的,我认为我只算失德,不能治罪。”

当!一声刺耳的拔刀声响起,拔都愤怒地抽出腰下的佩刀,对准碧儿,“夫人,你是不是在说本王无权惩治你?你是不是质疑本王没有杀你的胆量?”

气氛一下子凝固。

“王爷,有话好好说!”童报国想上前劝阻,却被拔都一记凌厉的眼刀射回。

君问天俊容煞白,指尖不住地战栗。

女人们都吓得掩住了嘴。

拔都凶狠地扫视着四周,没有谁敢近前一步,没有谁敢大口呼吸。

碧儿平静地对视着拔都的冷目,嘴角勾起一抹淡淡如风的笑,“不错,王爷你无权惩治我,你也不敢杀我。”

声量很轻,却犹如惊雷般震耳。

竟然有一个女人敢挑衅他,简直是这世上最大的笑话了。拔都刚想仰天狂笑,笑声还没发出,笑容突地冻结在脸上,变成了呆愕、惊恐。

碧儿手中稳稳地握着一块玉牌,迎着太阳,发出温婉的柔光,可以清晰看到上面雕着的雄鹰栩栩如生。

这玉牌仅有一块,见牌如见大汗。

在场的所有将士对着玉牌齐刷刷单膝跪地,一手在后,一手平放胸前,恭敬地向碧儿行着大礼。

拔都咬着唇,“你……从哪里偷来的这块玉牌?”这个堡主夫人怎么可能握有大汗不离身的玉牌呢?太……太匪夷所思了。

童报国擦亮眼睛,嘴张成O型。喔,怪不得堡主夫人这般沉着、大胆,原来她……背后有大汗撑腰!天哪,他这些日子没得罪夫人吧?快快想想!

白翩翩的丽容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眼中掠过极度的愤懑,纤手在袖下悄然握成了拳。

君青羽太过于吃惊,以致歪倒在骆云飞怀中。她这位弟媳到底是什么来头?

只有君问天俊脸依然空白,没有任何内容,就像碧儿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偷?”碧儿眉眼弯起,“王爷本事大,去偷偷看。你刚刚说我取笑官员的无能,现在你是不是学我,在变相取笑大汗身边侍卫的本领?这玉牌,我偷不来,乃大汗亲手所赠,让我遇难事时,进宫找他。我一直只当是玩笑,今日还真派上用场了。”

说得如此轻巧,别人却听得直抽冷气。大汗将贴身玉牌赠与她,可见她与大汗之间的交情有多深……众人不敢再推测了。

拔都心中就算有再多的气,现在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僵硬地向碧儿施礼,“夫人,本王今天有所冒犯,请夫人谅解,但夫人有错在先……本王不敢随意赦免夫人,这事只得请大汗定夺了……”

“二夫人……”一声尖锐的惊叫打断了拔都的话。

不知何时,白翩翩抢过她身边将士行礼时搁在地上的佩剑,横剑对着脖子一抹,血像泉水一般喷了出来。

现场一下大乱。

“翩翩!”君问天抢步上前,托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以袖堵住她的伤口,“来人呀,来人呀……”袖很快就被血染红了。

“夫君……”白翩翩温柔噙笑,纤手轻抚着君问天的面容,“不要叫人了,让翩翩去吧……姐姐怀了孩子,不能受到惊吓,她比我重要……不要因翩翩再让夫君与姐姐之间生嫌隙……对不起,夫君,今生不能陪你到老……来生吧……”

“不准闭眼,翩翩,不准闭眼,来人呀!”君问天拍打着白翩翩的雪白丽容,“为什么要来世,我只要今生……属于我和你的今生……”

“夫君……有你这句话,翩翩此生没有白爱上你,从江南……到和林,那么远……翩翩就为与你相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长睫眨了眨,缓缓闭上。

“翩翩……”君问天把头埋在她的发间,紧紧相拥,泣不成声。

拔都微闭上眼,现在这又是什么戏呀?他好像插不进脚了,只好无力地挥手,收兵回营,让人家处理家事。

幸好军营中有军医,及时地为二夫人白翩翩诊治,说夫人力量弱,伤口刺得不深,失了些血,还有救。军医对处理剑伤最拿手了,利落地上了云南白药,包好伤口,又给了些中药,让厨房煎了给二夫人服用,以防伤口化脓。

飞天堡中的男男女女上一刻还沉浸于对二夫人求大全舍小生的敬佩与怜惜中,现在听说有救,一个个喜出望外,烧水的烧水,煎药的煎药,拿衣的拿衣,个个拼了命地想为二夫人出一份力。

君问天自始至终抱着白翩翩,不假他人之手。

王夫人低头,叹了一声,由君青羽夫妇扶着回自己的庭院。

刚刚还人挤人的厅外,现在只留下默默看天的碧儿,似乎所有的人都忘记了她的存在。

艳阳高照的天飘过来一朵乌云,越来越近,预料着将来一场骤雨。厅外,冷清空荡。。

不一会儿,雨点稀疏落下,有的打湿地,有的打湿她。碧儿不动,不躲,低垂眼帘,眼睫也湿了。

她倔强地任眼泪直直滴下来,像在跟谁负气。

小腹突地一震,肚皮麻麻的,如一只小手轻轻挠着她。她后退一步,丽颜凛然,樱唇紧抿。她抬手拭去眼中的泪,低下头,温柔地抚上小腹,喃喃低语:“我知道,我知道,宝贝,我……有你,所以妈妈会坚强……”

雨怎么停了?

她愕然地仰首,秀珠撑着把伞,站在她面前,眼中有泪,“夫人,您……还是一点不懂事……怀孕也淋雨……”

她微微一笑,“是,我好不懂事!”她把手伸给秀珠,由秀珠牵着,握着秀珠的手,才知自己的手冰得可怕。

“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夫人怎么说,我不信……我统统不信的……夫人不是那样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但我相信我的眼睛我的心。”秀珠喋喋不休地说着,揽住碧儿的腰,往君子园走去。

碧儿冷着一张脸,也抿着冻紫了的唇。

秀珠怕她冻坏了,在厢房里生了个火盆让她先烤,然后出去张罗着找人烧水给她泡澡。

碧儿从床下抽出一沓厚厚的纸张,上面写满了一行行“父王,蒙古与大辽开战在即……女儿翩翩敬上。”

整整两天呀,她足不出户,指上都快写出老茧来了,就为能在这两天里模仿出那字条上的笔迹。

她还是小时候写过毛笔字,现在连怎么握毛笔都忘了,可想而知她写的毛笔字有多烂。那字条上的笔迹是烂,但是和她的烂是不同的。在审讯营中,她第一眼看到那字条时,就明白这是白翩翩挖的一个坑,特地为她挖的一个坑。

这个坑,是着险棋,但勇敢地走出来,却是必胜的。放出鸽子之前,白翩翩一定观察了很久才等到那样一个机会。

白翩翩知道君问天告诉过她自己是宋朝的婉玉公主,所以君问天不容二想就会怀疑上她。她讨厌白翩翩,一直要君问天送走白翩翩,这样,她似乎有理由因为等不及白翩翩的离开而着急向朝廷告密。

一切都是白翩翩为她量身定做的,婉玉公主确实不是等闲之辈。

白翩翩很聪明地在落笔处写的是翩翩,而不是婉玉,这给白翩翩为自己开脱留下一个很好的说辞。

白翩翩清楚她爱君问天,一定不可能点破白翩翩的诡计,她要顾虑君问天的安全、顾虑飞天堡。

明知这是白翩翩的报复,明知这是个坑,她也会义不容辞地往下跳。

真是太为难她了,花了两天,才练成那字条上的烂笔迹,还有那写得令人手酸的繁体字。她也想好了应对拔都的方法,在君问天被童知府关进大牢时,她去找窝阔台,窝阔台送给她一块玉牌,一块可以让她渡过危难的玉牌。她知道拔都在气头上,一定要找个突破口,她承担下所有的罪责,虽然可以狡辩成家庭闹剧,但造成的事态很严重。她想要全身而退,想要保护君问天、飞天堡,只能仰仗这块玉牌了。

事情按照她的计划一步步接近了尾声,白翩翩还是狠呀,不惜上演苦肉计,成功地锁住了君问天的全部心力。

她是个任性、无理取闹的闯祸精、妒妇,白翩翩是委曲求全、识大体的女子。正义、同情,瞬间全部倾向白翩翩。她四面楚歌,如果没有秀珠,她就成孤家寡人了。

爱,应该很简单、很甜蜜,为什么会如此复杂、如此心酸呢?

碧儿把写满字的纸笺一张张丢进火盆中,火光映红了她的脸,脸是烫的,心却冰凉冰凉。

三更雨纷纷,宛若思千根。

空阶滴到明,一叶叶,一声声。

夜长衾枕寒,残烛映孤影,何人为你疼?

玉炉香,离人泪,锦书托不成,无人倚门言珍重,转眼尘归尘。

碧儿放下手中的笔,浅浅一笑,再度摇头。她这两天写字写成习惯,昨夜,竟然又写了一夜。看着桌上这词不像词、诗不成韵的几句话,汗颜啦!她半吊子的古文功底,也就能画个这种四不像。不过,口气倒蛮幽怨的,再稍微雕琢下,和白居易诗中等不到皇帝临幸、只得独坐庭院数寒星的宫女快有一拼了。

女人啊,少了男人的爱就像草木少了阳光的滋润,不久就会枯萎,可怜呢。想当初,亚当用肋骨做了他的女人夏娃,不是用来疼的,原来是为了折磨玩的。她怎么到现在才明白这道理呢?

秀珠说,昨夜,君堡主在二夫人床边守护一夜,不眠不休,天亮时分,二夫人已经脱离了危险,能喝点稀粥、参茶了。一夜之间,堡主好像憔悴了许多,眼窝都陷下去了。

她只是听着,由秀珠为她梳头、洗脸、宽衣,享受一位堡主夫人应该享有的权利,像一个没有行为能力的布娃娃。厨娘的早膳做得很丰富,鸡蛋煎得嫩嫩的,汤包里的肉汁特鲜美,粥也熬得糯糯的,她吃得撑了才放下筷子。还没等她离桌,君子园今天的一号访客就到了。

她亲爱的娘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在丫环的引领下走进厢房,一上来就揪住她的衣襟狠命地摇晃。

“碧儿,你怎么这样不懂事呢?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莫谈君堡主,你那个穷鬼爹不也整天在外面胡作非为。飞天堡这么大的家业,你想独占君堡主怎么可能呢?君堡主算是很疼很疼你了,只娶了一妾,你连这么点妇德也没有,太不知足、太贪心!”

碧儿被她摇得眼前金星直冒,刚吃下去的早膳在肚子里晃动,晃得快要喷薄而出。一低头,看到舒夫人的鼻涕沾了她一衣襟,眼泪湿了她的袖角,她再也控制不住,抿紧唇,狠命推开舒夫人,跑到庭院中,差点连胆汁都一块吐出来。

“亲家夫人,堡主夫人从昨天午时到现在,好不容易吃了点东西,您看,这下什么都没了。”秀珠忙着倒水给碧儿净口,斜眼,向舒夫人抱怨道。

舒夫人一愣,不敢再靠近碧儿,但哭声不停,“少吃几膳没什么,她现在都快被休回娘家了,以后还怎么做人啊!想想我那可怜的绯儿尸骨未寒,现在她又落到这步境地,老天啊,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舒夫人拍着胸,一个劲地号哭。

碧儿净了口,稳了稳情绪,道:“娘亲,你不要担心。不管我会不会被休,飞天堡对舒园的赡养费不会少一两的。”

“你个死丫头,现在还嘴硬。我和你爹还能活几年,银子少点多点又怎么样,你才十八岁,以后怎么活呢?”舒夫人突地止住了哭声,上前小心地拉住碧儿的袖子,“听娘的话,和娘亲一起去向堡主和二夫人下跪,赔个不是,求堡主不要和你计较,求他们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秀珠!”碧儿揉揉酸胀的额角,“找人送我娘亲回舒园,过几日,我再回去看望她。”她实在没办法接受舒夫人这番美意,这哭声听得她头快裂成两半了。

舒夫人奋力睁大一双小眼,不敢相信地瞪着女儿冷漠的面容。

秀珠很有眼力见,急忙扶着舒夫人就往外走,“亲家夫人,您就不要再添乱了,相信堡主夫人会处理好这事的,您在家好好等着,有事秀珠会过去知会您的。”

“她要是会处理,就不会做这么蠢的事了。”舒夫人心疼地一步一回首,哭到喉咙沙哑。

没等碧儿平静下来,君子园的二号访客君青羽登场了。

“如果你想为二夫人白翩翩讨个公道,指责于我,请免开尊口。”碧儿猛吸了口气,抢在君青羽开口之前说道。

君青羽扑哧一声笑了,斜睨着她,打趣道:“你还蛮有个性的,不过,我倒不是为她,而是为你觉得不值。问天很在意你,你怎么那样不自信,去做那种傻事,把自己陷入这种被动的境地!现在好了,你等于把自己的夫君推给别的女人了。碧儿,你还是年幼,少了心计。锁住男人的心,是欲拒还迎,是若即若离,不要把他缠得透不过气来,而是让他自己觉得离不开你。该放就放,该守要守。”

碧儿抬头,嫣然一笑,“大姐对婚姻倒真是个行家,可是这一条不大适合我和你那位堡主弟弟。到书房坐坐吧,我们一起喝点茶。”她与君问天、白翩翩之间玩的何止是心计,简直就是诡计、阴谋了。

君青羽摇了摇头,替她掸去肩上落下的一片树叶,“不坐了,我是来告辞的。飞天堡外重兵把守,云飞老家那边什么消息也送不进来,又不能用信鸽,我们决定早点回老家。现在飞天堡大的危险解除了,白莲之死等官府慢慢破案吧!我想一切快恢复如初了。碧儿,倒是我娘亲不知怎么的,有些怪怪的,你有空帮我陪陪她。”

碧儿握住君青羽的手,安慰道:“我会去看婆婆大人的。大姐,我前几天和你讲的话,你一定一定要放在心上。”

君青羽脸上浮出一丝无奈,“我会和夫君商量,只是,他有选择吗?”辽国王子在敌军兵临城下之时,怎么能开口说归隐,顾妻子不顾自己的国家吗?她心里有数,已不必向云飞提了。嫁给云飞,她就做好了有这么一天的准备。

碧儿不敢多说,怕让君青羽伤心。

“碧儿,你和……大汗很熟吗?”君青羽迟疑地问,对昨天碧儿出示的那块玉牌有些顾忌。

“大姐,我还是和你弟弟一起去三王府做客时认识大汗的,那块玉牌是他送给我们的礼物。”碧儿懂君青羽的担忧,避重就轻地说道,“大姐,尽管把心放下,我有分寸。”

“好碧儿!”君青羽笑了,“那我和你姐夫就可以放心上路了。等所有的风波平息,和问天一起去骆家寨做客。”

樱唇淡淡地扬起,碧儿想,那一天估计是不会有的。

再次踏进莲园,碧儿吃了一惊,园中改变很大,光那一池的莲,粉红、娇白、嫩黄……各式的品种,就够让她惊诧了,她从不知莲还有这么多的色彩。莲蓬青绿,莲叶如伞,莲花还只是一个个花苞,可是,莲的清香芬芳四溢。

“夫人,有事吗?”主子得了势,下人也跟着长了威风,春香现在又是一副神气活现的嘴脸。手上拿着个擦桌子的抹布,冷冰冰地从厢房中出来,挡住碧儿前进的脚步。

碧儿目光没有停留,只当眼前没有这个人一般。

“夫人,这里是莲园。”春香见碧儿欲往前走,整个人挡在了碧儿面前。

“莲园又怎么了?我进不得?”

春香语气一硬,“莲园是二夫人的园子,二夫人从不踏进君子园。”言下之意碧儿也无权踏进莲园。

“我来表达一下我的关爱之情,也不行?”碧儿大眼滴溜溜转着,穿过春香的肩,把厢房中的情景看了个清清楚楚。

白翩翩仰卧在床榻上,身后垫着个大大的枕头。君问天手中托了个药碗,温柔地一口一口吹凉了药递到白翩翩唇边。

碧儿默默凝视着这一幕,生怕错过任何细节,再次感叹现代人与古人的差异之大。二十一世纪,男人如想娶二奶,至少要偷偷摸摸,费心地瞒着正室,永远不敢当着正室的面,如此明目张胆地与二奶秀恩爱。

她真的太佩服自己的雅量与宽容,一点点也不吃味。到了这边之后,她好像也被洗脑了,看到这一切,居然无动于衷。

看春香没有通报之意,她清咳了几声,引起房内恩爱夫妻的侧目。

“你来干什么?”君问天放下药碗,冷漠地皱着眉。

“大姐和姐夫要回家,我来告诉你一声,似乎我们该去送送他们。”碧儿笑得浅浅的,清眸捕捉到白翩翩眼中掠过一丝被娇宠的得意。

“知道了!”君问天转向白翩翩,指背轻抚着她苍白的丽颜,柔声道,“我去去就来。”

“不要急,代我向大姐、姐夫说声一路顺风。”白翩翩含情脉脉地看着君问天,视线缠绵悱恻。

碧儿识趣地转过身,低头往园外走去。

“夫人!”经过拱门时,赵总管像个幽灵一般,不知从哪一处钻了出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碧儿缓缓抬起头,“赵总管,你下次再这样无声无息地吓我,我让人把你的双脚给剁了。脚就是为了踩出脚步声的,你似乎不喜欢这样,不如就废掉。”

赵总管瘦如竹竿的身子一震,讪讪地笑道:“小的下次一定注意。”

碧儿转过身,闲闲地往大门外踱去,“赵总管,你这种走法是不是属于什么特殊技能?”

赵总管两眼四下扫视,警觉地竖起双耳,“夫人不知,这叫轻功,可以让对方察觉不到你的行踪,又能提高步速。”

“一个总管练这么高的轻功,是为了迎客送宾,还是为了端茶倒水?”

“夫人!”赵总管轻扯了下碧儿的衣角,碧儿扭过头,“您那块玉牌真是大汗送您的吗?”

“你怀疑我说谎?”碧儿眨眨眼。

“不是!夫人,这玉牌乃大汗贴身之物,只有一块,只有与大汗亲近之人才可以看到。现在大汗把玉牌送给夫人,夫人与大汗……”

“赵管家连这些都懂?”碧儿好奇了。

“夫人!”赵总管直直地盯着碧儿,压低了音量,“小的原先是大汗身边的贴身侍卫。”

碧儿瞪大了眼,“吹牛,你看上去快五十岁了,太老,又瘦,不像个侍卫。人家侍卫哪个不是个子高高、威武雄壮?”

赵总管欲哭无泪地叹了口气,“夫人,我不是生来就这么老的,我也年轻过。大汗还年少时,我就是他的贴身侍卫。”

碧儿嘟起唇,了然地点点头,“这样啊!好像还有可能,可是你来飞天堡也有很多年了,那就是说你不做侍卫也很多年了。”

“是的,虽然我不做侍卫,但我对大汗的忠心是一样的。夫人,您……也是大汗派进飞天堡的吗?”赵总管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碧儿脑中有十秒钟的空白,她咬了咬唇,瞅见旁边是个小亭子,走了过去,“赵总管,我有些迟钝。你……不是四王爷的人吗?”她故作神秘地问。

赵总管诡异地扬扬嘴角,“四王爷?呵,连夫人也没看出来啊,看来我隐藏得还不错。四王爷在堡中是有些个亲信,可是自从白莲夫人走了后,就树倒猢狲散,溃不成军了。告个状,即便我指点了又指点,还是漏洞百出。”

“那个移棺换尸是你做的吗?”

“我只帮助他们望风,其他的全是他们自己所为,具体的我也没问。我不需要知道那么清楚,我只要弄清君堡主与四王爷之间的关系就行。”

一块玉牌,收获真是惊喜连连啊!窝阔台多少年前就把侍卫打入飞天堡,还真是做帝王的天才,目光远大。

“夫人,您探听到君堡主与四王爷之间的关系了吗?”

“这个,我暂时也没消息,不过,他们现在的关系好像不大好吧!”碧儿含糊其辞地说。

赵总管阴沉沉地扬起眉,高深莫测地摇头,“不,你看不出四王爷拼命地整君堡主有些奇怪吗?我寻思一定是君堡主某个地方违背了四王爷,或者是对四王爷的事知道得太多。夫人,您那封书信是故意那样写的,实际上那个奸细不是二夫人,而是大姑爷骆云飞,他是辽国王子?”

清眸定格,一动不动。他果真听到她和君青羽的谈话了。

“夫人,您真是好厉害,居然能查到这么个消息,现在大军在堡外,您准备怎么做?他们现在马上要离开了。”

“慢着!”碧儿紧紧地握着拳,“不要打草惊蛇,拔都王子是个莽夫,操之过急,会有可怕的后果。从飞天堡到骆家寨,路程遥远,在路上抓获会比较好。你晚上到堡后面的树林中,我再告诉你怎么做,在这之前,你一定要不露声色。”

“夫人放心,我记住了。”赵总管重重点头,突地又怪异地看了碧儿一眼,“夫人,小的有一事不明,可以问吗?”

碧儿的心怦怦直跳,“问吧!”

“夫人,您不是舒园的二小姐,怎么会认识大汗呢?”

“哦,这个呀!我本来是大汗买下的一个小宫女,他偷偷让人在我小的时候与舒碧儿换了下,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嫁给君堡主,好监视他。”这个说法编得可真够拗口的,碧儿直咧嘴。

赵总管信了,“怪不得那时总说舒二小姐会闯祸,那估计是夫人故意给人造成某种假象。大汗真是深谋远虑呀!”

“嗯,一代天骄!”碧儿站起身,“夜晚二更时分,堡后密林,不见不散,现在我们去外面送大小姐们上路。”

“夫人,请!”赵总管毕恭毕敬地让在一边。

堡外,君青羽夫妇在众人恋恋不舍的目光下跨上马,挥挥手,在春日飞尘中,飘然远去。

君问天专注地盯着远方,眼眸深邃,冷漠的神情悄悄透露出一丝惆怅。

碧儿收回送别的目光,瞧见送别的下人都已离去,身边并无别人,便走近君问天,“给我半个时辰,我们谈谈。”口吻坚定,不容拒绝。

说完,她先转身向君子园走去。

许久,她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嘴角偷偷弯了弯。

秀珠看着几天没有踏进君子园的君问天,怯生生地道了个万福,不解地瞟向一边的夫人。

君问天眉头动了动,算是回应,默默打量着君子园的一切,没有谁看得出他心中真实的心思是什么。

“我们到客厅吧!秀珠,你在外面看着,不要让外人打扰我们!”厢房里,宽大的牙床,温馨的卧榻,淡淡的檀香,气氛有些暧昧,会让人想起从前某件儿童不宜的往事,还是客厅安全些。夫妻到了有这种考量的份上,还不是一般的可悲,碧儿苦笑。

秀珠讶异地走向院门,突然“咣当”一声响,她愕然回头,客厅中传来瓷器摔在地面上的碎裂声,一声接一声,她咬着唇,不知要不要去看看。

“怎么了?”瓷器摔碎的声响太大了,别院的下人也闻声跑了过来,就连莲园的春香也在人群里面。

“怕是打起来了吧?”

“不知道,不过听着东西砸得不少。”

“堡主一定不肯原谅夫人,夫人发火了。唉,有什么用呢?做下那种狠毒的事,换谁都不会原谅的。”

……

下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秀珠越听越六神无主,急得直搓手,但不敢离开院门。春香又听了儿会,默然转身,跑开了。

“好了!”碧儿扮了个鬼脸,吐吐舌,拍下手,看着一地的碎片,“现在外面的人一定在猜测我们两个是不是在打架,这样,就不会破坏你的计划了。老公,飞天堡有的是银子,砸碎这些不要紧吧!”

君问天沉着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没有作声。

碧儿小心避开那些碎片,跳到君问天面前,伸出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颈,埋进他的怀中,像小狗一样嗅个不停,“老公,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你不要再装了,我知道堡中现在一定有别的事,你是为了我的安全才故意那样的。老公,可是人家好想你,想你抱,想你亲,想你疼,想你的味道……”她娇媚的语音越来越小,渐渐低不可闻,两只小手从脖颈移下,不安分地伸进他的衣襟,慢慢游走,小脸上温柔四溢,“这里、这里,都是我的,不准别的女人碰,不准……做戏也不准……你是我的老公……”大眼缓缓闭上,她娇羞地仰起脸,樱唇贴上君问天的,丁香舌调皮地欲钻进他口中,不承想,遇到了阻碍,她撒娇地睁开眼,对上一双冰山寒眸。

“老公,怎么了?你这种表情,我会瞎理解的。”她啄吻着他的唇,一下又一下,绵绵密密,“快别这样,笑一个,那种让我想尖叫的性感微笑。老公,我们好不容易才能秀甜蜜,配合下啦!事情一件件解决,车到山前必有路的。”

君问天冷冷地把她的两只手从怀中拉出,退后一步,“那块玉牌是怎么一回事?”嗓音冷硬无情。

碧儿一阵头晕目眩,怔了怔,“你上次坐牢时,我去找耶律先生帮忙,遇到大汗,他送我的。”

“这是窝阔台的贴身之物,送你?你上次离家出走之时,是不是也和他在一起?”君问天咄咄问道,冷眸射出寒光,碧儿感到心一阵阵地冷缩。

“是的!老公,你不相信我吗?”碧儿直直看着他。

“一个男人连贴身之物都能送你,你让我如何信你?”

碧儿悲怨地低哑道:“我那时受了风寒,一直卧病在床,我是住在耶律先生家中,不是和大汗朝朝暮暮。飞天堡风雨飘摇,我们俩还要搞内讧吗?”

“飞天堡的事,不要你过问!”

“你这话什么意思?”碧儿颤抖地扶住身后的八仙桌,怕自己会瘫坐在地。

君问天淡漠地转过身,“从前是韩江流,现在是大汗,你对翩翩又做出那样的事,一个男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因为你怀着身孕,我暂时不写休书,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我们就分开吧!但现在我不想看到你,你回和林的君府,今天就走。”

“老公……”碧儿低头,拼命地眨着眼睛,不让泛滥的泪水滴下,“你吓不走我的,这个时候,我不可能离开你,我要和你一起面对这一切。我知道你是故意气我,想把我逼走,其实你是……担心保护不了我。飞天堡里现在很复杂,大汗的人、四王爷的人,说不定还有大宋的人,堡外还有大军,你都为我挡着,想把我送得远远的。这……怎么可以呢?我们是夫妻呀,不能同生,同患难也是一种幸福。老公……”小手拉扯着他的衣袖,摇晃着,“不要送我走……”

“够了!”君问天转过脸,碧儿愕然地瞪大眼,“老公,你嘴唇流血了!”她看到君问天的唇被咬出了两排血印,鲜血从嘴角滴下,急得用手去擦。

君问天“啪”一下打开她的手,“你不要再自作多情,好不好?不要再编故事了,若不是因为你怀有身孕,我早就把你休回舒园了。一个不守妇道、不安于室、不宽容不贤良的女子,哪一点值得我为她挡风遮雨?你以前不是一直想离开我吗?现在我成全你,你不会赖着不走吧!翩翩无论哪一点都胜你百倍,我为什么要弃美玉而取瓦块呢?”

不争气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像在跟谁负气,长睫在泪中颤动。她承认,她有一点受伤了,“老公,我不是无敌的,你不要再说这种话,我会当真……我不坚强……我们也挺不容易,从不相爱到相爱,现在又有了爱的结晶,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开呢?”

君问天挫败地叹了口气,“我要怎样说,你才能明白呢?好,你不想走,就留下吧!可是我不会再踏进君子园一步。君仰山已逝,朱敏现在是我的责任了,我准备把她纳为三夫人,你有空帮着赵总管准备一下迎娶的事。”

“老公……”碧儿抬首正色看他,看得很仔细,很仔细,“你这些话,就像是钉子一颗颗扎在我心中,很疼很疼!老公,你不是第一个让我动心的男人,却是我用全副身心乃至生命爱着的人,我爱你,老公,没有一点瑕疵。一直以来,你用你的方式在爱我、保护我,我都知道。上次那个毒,其实是你投的,对不对?我都知道的。因为你看出有人欲在食物上谋害我,或者是加害我腹中的胎儿吧?你便敲山震虎,先下手造了个声势,一下子就把要投毒的人惊住,再也不敢起邪念,从而光明正大地让人为我试膳。一切都是你的计划,你让白管事建议厨娘熬那个粥,放了药,不过,你不会给我吃的。粥不是泼出一半吗?你会让堡中的狗来舔,然后传出粥中有毒,没想到的是老妈子嘴馋,抢了去,白白送了一条性命。老公,你滴水不漏地在保护我,我体会得到你的心。所以,请不要再说重话了,这又是你爱的方式吗?”

君问天嘴角浮出一丝讥讽的笑,冰冷的视线瞅着她,“说完了?”

“不是这样吗?”她看着他寒冰似的眼眸。

“舒碧儿,我不得不赞叹你编故事的水平太绝了,每件事你都能编出个故事,就为了你那颗可怜的虚荣心吗?男人在欢爱时说几句甜言蜜语,你就当真?不错,一开始你的清新、可爱、慧黠是有点吸引我,但时间一长,就倦了。我不想整天哄着一个长不大的任性孩子,我需要识大体、体贴、温柔妩媚的女人陪在我身边,而且男人不可能只钟情一个女人。你清醒一点吧,趁你腹中怀有胎儿,你可以提一些要求,以后,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碧儿扶着桌沿,慢慢挪到边上的椅边,坐下,筋疲力竭,一身狼狈,心冷得发颤,“老公,如果你想逼走我,我想你……已经成功一半了。”这几天,她尽量表现出不那么敏感,尽量顾全大局,尽量不多想、不任性,其实,她的心已经对这份爱产生了许多怀疑。今天鼓起勇气,投怀送抱,想让他给她一点确定,让她不要动摇,但他没有,对她的冷漠反而变本加厉。

谁说爱情可以天长地久,原来是如此脆弱不堪。像打了一仗,却在半途被最不设防的人狠狠击倒,怪不得说爱你的人伤你最深。

眼前的世界,四分五裂,心也揪扯得四分五裂。

碧儿默默地看着君问天,她的丈夫,俊美的面容,杰出的商人,是如此优秀,曾经疼她疼得恨不得给她摘下天上的星星来博她一笑,放下所有的生意,只为陪她吃一块点心、喝一口茶……就是和她一起跳崖时,也舍不得让她碰伤,以身为她垫背,紧紧抱她在怀……

一幕幕,清晰如昨,却怎么也敌不过他现在带来的冷风凄雨。

人,是这么善变呀,真理!

碧儿低垂眼睫,“老公,我再问你一次,真的要放开我走向白翩翩吗?”

“是!”一点都没迟疑。

“真的要娶朱敏吗?”

“是!”

“今天你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是你现在真实想法吗?”

“你还有完没完?是,都是,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舒碧儿!”君问天不耐烦地闭上眼。

碧儿淡然一笑,“在我来的那个地方,法律规定一夫只许一妻,若重婚就要坐牢,可即使这样,还是有人顶风作案。这婚姻之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其实何必用法律束缚,真心相爱的人,不需要法律也能白头偕老。如果两人之间没有爱,就分开吧!这次,我们之间就不需要休书那种形式了。”

“老公,这一声,是我最后一次喊你。我不会勉强自己待在不爱我的人身边,哪怕他富甲天下、貌赛潘安。我不管你现在是为我好,或是为了某个计划,是逢场作戏、被逼无奈,我们之间我努力过、退步过,你用这样的方式回应了我,君问天,你成功了,我……死心。从今往后,绝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也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你爱不爱我,我已不在意。对白翩翩那件事,你那么聪明,看不出吗?不说了,往事随风。我若嫁人或回家,请你不要再拦阻。腹中的孩子,是飞天堡的长子,他身份特别,我理解,过周之后,我会让人抱给你,你对他说他的妈妈过世了,我亦不会再见他。既然离开,我也不会去君府。要分,就分得干干净净。”她按住心口,冷然地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明朗,不会让他有听错的可能。

君问天没有开口,但漠然的表情已经回答了她,就连一眨眼的犹豫都没有,如何不死心?

碧儿浅浅含笑,起身,去书房中拿出一个包袱,放在桌上,“这里面是白莲夫人被残害之前留下的一幅自画像,还有一封随笔,有空看下吧,对抹去你心中多年的阴影很有帮助。还有,赵总管乃大汗放在你身边的一个卧底,他已探出骆云飞的真实身份,我约他二更时分在堡后密林中见面,你去见下他,不然这奸细案就会越来越复杂!”她表情镇定自若,已无刚才的痛苦与悲绝。

“好了,君堡主请回吧,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要讲的,我现在就收拾行李。对了,我要带走秀珠。”她冷然而又礼貌地对他做了请出去的手势。

“你要回舒园?”他生硬地问道。

“我拒绝回答。君堡主,请珍重!”她转过身去,不想看着他从她面前走开,也不愿再记住让她心碎欲裂的俊容,于是,她也没有看到君问天脸上闪过剧痛抽搐的悲伤。

脚步声远去,她缓缓回过身,跌坐在椅中,面对一室凄凉。

“夫人!”秀珠小心地跨进门槛,堡主刚刚出去时的脸色是她从没见过的铁青,她好不放心夫人。

“秀珠,想去和林吗?”碧儿轻道。

“夫人也去吗?”

“不要唤我夫人了。你若想去和林,就不会再回到这里,以后就一直跟着我。”

“好,我随夫人去,这飞天堡阴沉沉的,不回也好。”秀珠欢喜道,“我们是去君府吗?我没去过和林,听说好热闹。”

碧儿扬扬嘴角,却没有挤出笑意,“好,你现在去请童知府过来,然后收拾下行李,我们马上就出发。”

秀珠蹦跳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领着童报国走了进来,碧儿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笑意盈盈的样子。

“童知府,白莲夫人一案你断得出来凶手是谁吗?”

“本官汗颜!”童报国拘谨地摇摇头,“此案复杂离奇,本官无能,实在断不出。”

“那奸细案能结案了吗?”碧儿挑眉。

“呵呵,结案,已结案!”这是夫人的一出闹剧,他哪敢再深究,拔都王子气得七窍冒烟,不也硬忍下去了。

“既然无事,那就麻烦送我进宫!”她太累了,再也撑不动,找棵大树,倚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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