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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作品: 刑事技术档案 |作者:余姗姗 |分类:恐怖灵异 |更新:06-12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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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的恶

Chapter 29

等陆俨和薛芃从秦博成和齐韵之的住处出来, 已经是晚上九点。

两人走到车子前,陆俨正问道:“对了, 你之前说污水验毒小组内部培训的事, 什么时候开课?”

薛芃刚要回答,手机就响了。

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薛芃没有多想, 将电话接起来:“喂?”

电话那头很快出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小芃, 是我。”

薛芃瞬间愣住,抬眼间看向陆俨, 同时说:“常叔叔?”

常智博声音倒是平静, 却也透着疲倦:“小芃, 我要走了, 临走之前, 有些话要跟你说。我想, 你也有很多问题要问我,对吗?”

薛芃愣了两秒,很快反应过来, 跟陆俨使了个眼色。

两人快速上车, 薛芃将手机的扬声器, 一边回应着常智博, 一边将拨过来的号码示意给陆俨。

陆俨将号码记下, 快速发微信给正在值班的许臻, 让许臻立刻查找该手机号码的信号范围。

薛芃将陆俨的操作看在眼里, 也知道这通电话要短话长说,尽管有些紧张,却还是不忘将录音设置打开, 随即问:“常叔叔, 您说您要走,您打算去哪里?能去哪里?”

回应薛芃的是一声笑:“自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

薛芃一顿:“我不懂。”

常智博却没有多说的意思,而是话锋一转:“好了,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这一次我一定知无不言。”

薛芃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事发突然,思路根本来不及准备,只能想起什么问什么,尽量拖延时间。

而就在这一刻,第一个从她脑海中跳出的问题便是——

薛芃:“那好,我想知道我父亲的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希望您能把您知道的,都告诉我,好么?”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常智博才叹气道:“是我对不起你父亲,对不起你们一家。那天上那辆车的人,本该是我。”

什么……

薛芃当即愣住了。

薛芃:“您的意思是……”

常智博:“那天的事我记得很清楚。我和老薛为了化工污染的事忙了数日,几乎没合过眼。老薛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心口闷,在单位上吃了一颗速效救心丸,才缓过来一些。我说让他去医院做个检查,他却说想早点回家,我就让单位派给我的车让了出来先送他。”

常智博自然也想不到,这一送,竟然会把薛益东的命送掉了。

当时一切都太过突然,常智博也没能反应过来,等到事后再回想起来,才惊觉那或许并非是车祸意外,而是故意杀人。

可是常智博并没有证据,他也不知道是谁想要他的命,唯有一件事常智博是肯定的,那就是薛益东领头检举化工污染和污水违规排放的同时,还牵扯出一些化工厂用国家禁止使用的材料,制造“有毒”产品的内幕。

常智博那时候是跟着薛益东一起,也参与了那个小组,而且常智博最为积极,也非常激愤,凡事他都冲在前头,期间还和一些化工厂的主管起过冲突。

在检举和调查的过程中,他们也听那些化工厂的主管说过,要是因为这些是被查处,令厂子关闭,工人们一定会失业,而投入大把资金的人也会血本无归,还不上贷款,面临破产,所以希望薛益东等人能给他们一个机会,不要做得太绝。

俗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常智博猜想那车祸的幕后黑手,应该就在这些人当中。

而且他们也没有直接针对薛益东,大概还是想留点余地,所以才会朝最激进的常智博下手,也算是给薛益东一个教训,让他知难而退。

谁知,因为薛益东身体不适,竟然误打误撞的上了那辆车。

听到这里,薛芃很快提出疑问:“可是,既然上车的人变了,目的地也变了,那撞上去的货车是怎么知道的?”

常智博说:“那段时间,我经常和老薛一起回去你们家,所以设计这场车祸的人,一早就策划了两套方案,无论车子是开回我自己家,还是薛家,都是死路一条。”

竟是这样?

如此缜密的设计,如此毒辣的手段,还真是……

薛芃吸了口气,只觉得四肢都渐渐凉了,却还是命令自己冷静下来,保持理智,不要被情绪牵着走。

然后,她问:“那么,您应该已经知道车祸的幕后真凶是谁了吧?”

常智博说:“就是霍廷耀。”

果然是他!

薛芃闭了闭眼,思路有一瞬间的停顿,正欲开口时,却又听常智博反问了一句:“你不是已经找到密室了吗?”

薛芃睁开眼,说:“是找到了,而且我还找到一些我父亲留下的档案,还有我姐也留下了一些东西给我。在那里面,我还找到几组指纹,我猜应该有我父亲和您的,还有我姐和韩故的。”

常智博不由得笑了:“真不愧是薛益东的女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这一步,确实有一点他当年的风范。”

薛芃却无心在这些夸奖上,只问:“您为什么这么肯定,幕后真凶是霍廷耀?”

常智博说:“这件事,我也是在十年前才知道的。在那之前,我也不能肯定,我只是记着当年都是哪些工厂的主管找过我们,和谁起过冲突,我一直都在这些人当中寻找真凶。”

然而,霍廷耀并不在那些和常智博起冲突的人当中。

而且刚好相反,霍廷耀从头到尾都还很配合,在他投钱的工厂被查出问题之后,他的态度从始至终都很好,对应的时候既谦虚又礼貌,言辞中自然也有诉苦,有诉说工人们的不容易,博得了不少常智博的同情。

常智博也正是被霍廷耀当时的表现所蒙蔽,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都忽略了这个人。

直到此处,薛芃心里始终觉得解释不通的谜团,终于渐渐拨开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薛益东的资料里,并没有对霍氏集团或是霍廷耀过多的描述,连重点标注都没有。

因为在那时候,霍廷耀并不是最拔尖的,可他却是躲在暗处,最毒的那一个。

所谓枪打出头鸟,会叫的狗不咬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薛芃跟着问:“那么到了十年后,为什么你们知道是霍廷耀做的了?”

常智博说:“这还多亏了小奕。发现这一切的人,是她,不是我这个糊涂人。”

薛奕?

薛芃:“我姐那时候的确和霍骁在一起,可是那时候他们还是高中生,难道霍廷耀年轻时做的恶事,会告诉还未成年的儿子?就算是这样,霍骁明知道自己的父亲干了这种事,他为什么要告诉我姐?”

常智博说:“这里面的来龙去脉,我知道的并不多。那天小奕突然把我叫过去,跟我道出她的发现,还让我帮忙出主意,想办法……我当时也很震惊,脑子全乱了。我后来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没有告诉我,只说是她自己太傻,自作聪明,太过自负,是她错了。”

薛芃越发不懂了,薛奕到底是如何发现的,为什么说是自作聪明,难道真和霍骁有关?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地坐在驾驶座上的陆俨,突然了有了动作。

他将手机递给薛芃看,上面是许臻的回复,说是已经找到常智博的大概方位,只是范围锁定有一公里,不够精准,而且常智博的信号一直在移动当中,他应该是在路上。

陆俨又在手机上打了一句话,给薛芃看:“继续聊,不要停,支队已经出动了,一定要找到他。”

随即陆俨也发动车子,目的地就是常智博的位置。

薛芃定了定神,又问常智博:“那么我姐,到底是谁杀害的,是不是……霍骁?”

在说出那个名字的同时,薛芃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直到常智博吐出两个字:“不是。”

薛芃一下子愣住了。

薛芃追问:“那是谁?”

常智博说:“就是方紫莹,这一点毫无疑问,警方的调查也没有做过手脚。”

怎么可能……

薛芃飞快的说:“我接触过方紫莹好几次,无论是从犯罪心理上推断,还是从犯罪动机上考量,或是她和我姐之间的来往,她根本没有作案动机,她也并非像她说的那样,是出于嫉妒。相反,她不仅是拿我姐当偶像、女神,她还很敬重她,甚至那她当做自己的亲姐姐,我不相信她下得去手,如果她真有这么狠,就不会被刘吉勇那么欺负还不反抗了!”

薛芃说得有理有据,无论是从哪个角度审视,方紫莹都绝不会是凶手。

然而,当这番话落地时,常智博却是这样回答的:“你不要忘了,你不是心理专家,身为警察,你应当知道动机只能为锁定嫌疑人起到辅助作用,而不是以动机来给人定罪。你是痕检,凡事都讲究证据。而这个案子,就是你们所谓的——‘铁证如山’。”

是啊,证据上来说,方紫莹的确是真凶。

所有的不相信,不过是薛芃个人的怀疑,而且还将这份怀疑坚持了十年。

甚至于到现在,即便是听到常智博亲口这样说,薛芃还是不相信。

薛芃闭了闭眼,想到了薛益东的死,想到了薛奕的死,一时心绪起伏难定,胸口更是疼的喘不上气。

可就在这时,陆俨伸出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脖颈和肩膀上,一下一下有力的安抚着。

薛芃用力吸了几口气,在那力量之下逐渐稳定心神,隔了好一会儿,才问:“常叔叔,你还在么?”

“我在。”常智博应了,遂叹了一声,说:“小芃啊,你已经很优秀了,任何方面都很好,并不比你父亲和薛奕要差。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我知道你性格要强,凡事都喜欢憋在心里,可你有自己的信仰,你是个走正途的好孩子,你也很坚强,唯独就是太喜欢难为自己……”

听到这番话,薛芃眼睛不由得酸了,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眶里出来。

她吸着鼻子,抬起头,直视着被路灯照亮的黑夜的路。

她甚至在想,如果现在薛益东和薛奕还在世,他们会不会也会这样说。

或许只有亲人、爱人,才会这样告诉她,她很优秀,但同时也心疼她的辛苦,知道追逐着亲人们的脚步,很累。

想到这里,薛芃轻声说:“我姐有一个笔记本,是我父亲送给她的。第一页有我父亲写手写的字,那是罗曼.罗兰说过的一句话,说的是——这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它。”

电话那头跟着沉默了。

可薛芃知道,常智博还在听,也知道这句话对他,对薛益东,对薛奕,都有一定的影响力。

薛芃说:“常叔叔,那些悲剧咱们都不想看到,如果可以选,我也不希望我的父亲、姐姐是以那样的方式离开人世。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后续如何,总有多种解决办法,未必要像您现在选的这种。当您将手里的剑刺进对方身体的时候,对方的剑,也会刺向您。我不认为,这些是我父亲想看到的……”

安静了几秒,常智博终于开口了,声音里透着沧桑,和哽咽:“你父亲已经看不到了。我也知道,如果他还在,一定不赞同我们这么做,可是没办法啊。小芃,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明知道是错,还是会去做。我们做这些事,根本不是为了对错,而是为了心中的理想,为了心里那道过不去的坎儿。像是霍廷耀那种人,难道要等几十年后老天爷突然给他一个报应吗?与其等待,倒不如我们来创造机会。现在前路,我们都已经铺好了,后面的事,我们已经无能为力,只能靠你们了……”

这番话听上去像极了“遗言”。

薛芃心里一惊,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却不敢打草惊蛇,遂迅速冷静下来,将话题带回正题:“我们?您指的‘我们’,是不是ST组织?”

常智博一顿,笑道:“你们不是都查到了吗?”

“是查到了,但有些事还需要和您核实。”薛芃说:“我想知道,这个组织的发起人,是不是我父亲……”

常智博说:“自然不是。你父亲是个理想主义者,他既然瞧不上霍廷耀的肮脏手段,又怎么会让自己也变成那样阴谋诡谲之人?我们这个组织,也是在他离开之后,才成立的。一开始就是我们小组内部的人,但是中间历经十年的波折,我们逐渐发现要找出幕后黑手,要对付他,可能需要做出一些牺牲。可是小组里每个人的生活都不顺利,大家也各有各的私心,再加上十年的时间太长了,你父亲的死大家也逐渐看淡了,又怎么会为了那件事抛家舍业,违法乱纪呢?”

就在小组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之后,常智博的心智也被消磨殆尽,他也渐渐被迫放弃了,再也找不到继续下去的动力和理由。

薛芃很快想到了后续,心里也跟着一凉:“就在这个时候,我姐加入了?”

常智博笑了下:“是啊,小奕的性格敢爱敢恨,她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那时候又在青春期,看人看事难免极端、尖锐。有些事,或许连你母亲都不知道,其实小奕早就知道你父亲的死是遭人谋害,她心里早已充满仇恨。她知道时间越久,事情的真相越不可能翻出来,所以……”

说这里,常智博忽然顿住了。

“所以,她就选择接近霍家,对么?”薛芃替他说道。

而薛奕接近霍骁,一开始的动机就是奔着权势去的。

常智博:“是我没用,我在那之前始终犹豫不决,不敢做的太狠,太绝,所以一直都没有查到真凶。要是我早就下定决心,查到是霍廷耀,小奕也不会泥足深陷……”

不,这件事一开始就是错的……

薛芃在心里反驳着。

权势从不会为人所用,它只是在腐蚀人心,驱动人心里的魔鬼。

霍廷耀利用权势满足私欲,违法乱纪,他总有一天会被抓出来。

而薛奕想要借助霍家的权势,为查薛益东的车祸寻求便利,从本质上来说,也是在为一己私利。

常智博这时自嘲的笑道:“小奕很有主见,也很聪明,但也正是这些优点,令她太快下了判断。要不是她当年没有走那一步,现在的她一定会成就一番事业。”

是啊,以薛奕的优秀,如果不是误入歧途,如今的她必然与众不同。

薛芃吸了口气,在这个瞬间,仿佛已经看到了十年后的薛奕。

但她没有走神太久,很快抽离出来,看向陆俨递到眼前的手机。

他们距离常智博的位置,已经越来越近了。

薛芃点了下头,又接着问:“那么ST后来的成员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牵扯上立心孤儿院的人?”

常智博说:“在你姐已经知道幕后真凶是霍廷耀之后,我们就讨论过,以我们当时的力量,很难把事情推进下去。在十年前,霍氏已经是江城的知名企业,而且霍廷耀的不择手段,绝不是我们这几个人抵挡得了的。在事成之前,我们需要隐身、沉默,也需要谨慎布局,绝不能轻举妄动。”

就在那时,常智博和薛奕制定出一套方案,无论这个组织将来加入进来几个人,都需要一个非常严格的审核标准,确保计划可以顺利进行。

那就是,加入者一定是走投无路的复仇者,或是像薛奕这样,有强烈的复仇欲望,甚至愿意将自己余下的人生赌进去,而不是以名利为追求,更不能有私心,甚至愿意为此牺牲自己。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不顾一切。

寻找这些人的工作,全都是由常智博在进行。

无论是一开始的陈凌、钟钰,还是后来的茅子苓、陈末生,他们都是提供了自己的故事,走投无路之下历经过绝望,只想寻求一条复仇的捷径。

而相比之下所付出的代价,就要小得多了,那就是在复仇之后,用自己的方式将矛头指向霍氏集团,或是霍家。

这样的交换,没有人会拒绝。

陈凌时日无多,死前留下了一瓶湖水,指向的是废弃工厂和那个野湖。

钟钰谋害高世阳、李兰秀,既是为父母复仇,也是为陈凌讨公道,毕竟陈凌是因为坐牢才病情加重,而坐牢的原因就是关系到那个灰色账本。

高世阳和李兰秀虽然不是霍氏集团的人,但多少也有一些牵扯。

还有茅子苓,她本就遭到霍雍的毒害,这个组织原本是没有她的,也是在陈凌的要求下,韩故从霍雍和廖云川那里探听了蛛丝马迹,得知茅子苓并没有死。

幸而在他们找到茅子苓的确切位置之前,茅子苓自己逃了出来,而她内心早已充满了对霍雍的恨,恨不得要将他千刀万剐。

真是再没有比茅子苓更适合的“刽子手”了。

于是,他们就将对霍雍下手的地点,放在霍廷耀曾经租赁过的厂房里,那也是霍氏集团起家的地方。

无论是血债血还,还是父债子还,这都是对霍廷耀,对霍雍,最好的回敬。

在这整个过程里,ST组织里的所有人,都十分坚决的认为,他们是在伸张正义,也就是已经扭曲的结果正义。

而这些复仇“委托者”们已经求仁得仁,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既是极端的理想主义,也是在寻求内心的乌托邦。

暴力之下,一定会有反抗。

反抗不到的地方,就会生出极端行为,大多数人会选择自保,息事宁人,而少数人则会以暴制暴。

毒品是毒,无论是传统的还是新型的。

化工污染也是“毒”,只不过它在生活中很容易被忽视,短时间内看不到它的危害,除非到了事态十分严峻的情况下,等到国力强盛了,文化素养和观念都升级了,政府和人民不再愚昧,才会有人重视它,解决它。

而腐蚀人心的毒,更是“毒”,它是无形的,摸不到的,挖不出来的,它会变成魔鬼、深渊、沼泽,在每一个夜深人静时腐蚀人心。

霍廷耀攀登权势的欲望,是欲望,ST组织复仇的欲望,也是欲望。

它们同样都是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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