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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母对高父的那句评价还是很准的, 高父本人的文化水准的确与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一类的形容没有什么关联, 他本身就不是什么笃学不倦的人。
在高父的要求下, 跟着他学习的乔安对此有着切身体验。但她倒是不怎么在意, 她本来就是拿他当个幌子。她来到此世, 又不是为了当个老学究做学问的。
在高父看来, 他这三女儿没有让他失望。每当让她抄书写字时, 她总是安安静静却很迅速的完成他布置下来的课业,不吵也不闹。每当他考校她时,她从不曾出过差错。
她一如他所想的那般聪慧。这令高父很是欣慰。
高父是高兴了, 但高母反而有些抱怨,她说:“你想一出是一出,这几日她忙着写大字天天闷在家里, 你竟是一点不心疼。”
高父听着她在那说个不停, 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其实这事真与高父没什么关系。
乔安一个人独处时反而能毫无顾忌的恢复自己真实的写字速度,假如不是为了让字迹更显稚嫩, 她书写起来只会更加轻松自在。
而剩下的时间, 则被她分配到了其他事情上。
房间内, 她正以一种这个时代的人眼里有些怪异的姿势捏着一根柳条, 柳条已被烧焦, 外面用草纸紧紧裹紧,这是她自制的一根简易版铅笔。
桌面上有序的铺列着一张张草纸, 最上面的几张是她画出来的用来伪装的花样子,那些流畅优美的线条构成的花式或华美或清新, 然而在其掩盖下的那几张图纸却完全变了样子。
柔美繁复的线条变得干净利落, 每一个转折每一根线条都规规矩矩,不似之前画山鸟花水的花样时那般随性,它们互相拼接组合成一个个古怪的图案,像是某种器具。如若让这个时代的人看去,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熟悉,但再细致看去,又有几分陌生。
然而让二十一世纪的人过去,就知道乔安现在画的是什么了。
那寥寥几张草纸上绘制的,都是后世习以为常的农业器具。
比如说,乔安手中正在绘制的这张半成品图——随着笔尖在纸张上留下一道道痕迹,最终跃然于纸上的就是二十一世纪机械犁还未全面兴起时乡间最常见的木犁!
犁这种农具,对于信息大爆炸时代的人来说,即使是那些生于城市长于城市从不曾亲手使用过的年轻人,也绝不会对它陌生,书上、电视剧上,总有途径让你从视觉上熟悉它。
然而二十一世纪的犁与此时的犁完全是两种概念了,现在高老庄内用的犁还是长直辕犁。历史课本上说唐时出现了曲辕犁,但乔安直到现在也没发现庄内哪里有曲辕犁的影子,估计这时候,即使江东那边已经有了曲辕犁,但要广泛的流传开来还要再过一二十年。
而且后世与她目前所处的时代相隔的这一千四百年间,犁的样式在唐代曲辕犁的基础上不断的发展、革新、完善。人的智慧是无穷的,在一次次的调整探索中,不仅犁的样式更加美观,而且耕作效率不减反增。
乔安换算了一下唐时的度量单位,在图纸上标注好比例尺,这张图纸就大功告成了。
从很早的时候,她就在想着,如何改善家中的生活状况。这种改善必须要是可复制、可持续的,绝不能是临时性的。
就像是她随手画的花样子,高母比着上面的图案绣出来卖的价格虽然高,但是这都是一锤子买卖。一旦哪天她抽手走人,这份收入来源立刻就能断掉。它对于家境的改善其实都是暂时的,乔安更喜欢称这部分金钱为额外收入。可以当个小惊喜,但指望这个发家致富就免了吧。
乔安想了想,最终还是遵从了“民以食为天”的老说法。
衣食住行等生活基本生活需要里,就目前来说,“食”这一方面是最重要的。只要能把粮食产量提高上来,那么其余的事情就轻松多了。
后世的时候,以小麦为例一亩地产个六七百斤粮食那是轻轻松松毫无问题,有些地区来个亩产千斤也能在媒体上看到。若是玉米、红薯之类的农作物,亩产只会更高,不过此时还未引进。至于水稻就不拿来举例了,有袁隆平那位杂交水稻之父在,亩产都能达到“吨”这个计量单位,现代与古代之间的一切对比都毫无意义。
而现在……
《平赋书》里提到过“一亩之田,以强半弱,水旱之不时,虽不能尽地力者,岁不下粟一石”,由于古今度量单位标准不同,换算过来,亩产也就三百来斤。
这一千多年间的差距太多,体现在肥料、良种、水利、农药、器具等方方面面。
以目前的情况下,她能迅速下手的,也只有改良农耕用具了。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才能说服高父换用曲辕犁呢?
……
这个问题还真是令乔安有些为难。
说来说去,还是高家“本钱”不够,要是底气充足,她直接让高父拿出银子,让匠人先做出一个成品出来。有了成品,哄着让高父亲自实验一下新犁,绝对一上手就能感受到它的好处。然而高家还没富余到能随手给孩子这么多零用钱,让她用这些钱去打造这么一个“玩具”。
如此一来,只能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高才,你现在若无事就过来一下,我有事寻你。”她支开窗户,唤了一声。
高才虽和翠兰一个姓,却不是她的兄弟。他和高翠兰差不多大的年纪,本是外乡人,还不记事时就随母亲逃难至此给高家当短工,可惜安稳日子还没过多久他母亲就没了,高父高母就一直把留在了自己家。因不清楚他父亲究竟是什么人,就干脆让他随了自家姓。
他正在给乔安养的一盆花浇水,听见有人叫他,就放下瓢向那处看去,见是乔安从窗户里探出了一只手向他招了招,他凑到窗前,问:“怎么了?”
乔安拿出一包饴糖递给他。
高母有时会给她塞糖吃,她不太爱吃这个,常常是吃一口尝个味就转手给二姐或高才了。她不知道的是,她这举动高父看在眼里,被当成了她读书后懂事了的表现,越发觉得他的决定没有错。
她说:“你平时帮我留心一下哪里有成器的木材。”
高才没理解她的意思,道:“你是想要根粗实点的木头吗?我去柴火堆里给你抽一根过来?”
乔安:“……”
她解释了一下:“不是柴火,是那种能做耕具的好木头。”
高才自认他还算是个机灵人,但愣是没听明白乔安要这东西做什么,难道是家里的犁、锄头坏了?但他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他说:“这等木材可不好寻。你要这个做什么?”
乔安有些遗憾地降低了标准:“次一点的也可以。”
然后她半真半假地说:“想做个东西给爹爹。”
高才想了想,对乔安道:“我也不知道哪里弄这木头,但是我有个法子,一定能行。”
他打手势示意让乔安凑得近一点。
乔安无奈,只好配合一下他。
高才嬉皮笑脸的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这事得看二姐。那天我无意间听到太公说了,二姐的婚事,八成就是那家伙了。”
乔安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二姐这几年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庄里有意向来高家提亲的人不少,但二姐她自己早就有了意中人。乔安穿越到这具身体身上后,她也见过对方。高母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应允这俩人的亲事。
那是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健壮青年,他家里条件不错,是庄里少有的上过乡学,会认字的人。他父亲还没去世时是庄里的木匠,他也学得一手好木匠活,不过他并不以此谋生,另有吃饭的手艺,只在同庄的人找上门的时候,才出手帮点忙。
他父亲没得早,母亲又改嫁了,家里只剩下一个祖父还在,人口简单到极点了,按理来说,这样的结亲对象高母应该会很放心,但事实正好相反,用她的话来说:“玉兰是个墨迹性子,那家伙又是个闷人,这俩凑一起过日子有什么意思?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憋都要憋死啦!”
不过看样子,高母最后还是松口了。
以她那位未来的二姐夫的性子,她要是前去找他帮忙打造个东西“玩”,他定然会答应。
只是木犁的整体构造里还有一部分铁制品不知去何处寻,如关键性部位“犁铧”。
不过既然只是做个样品,就先临时凑合一下吧。
高才见乔安不说话,就追问了一句:“如何,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乔安附和道:“很对。”
高才得到肯定,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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