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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开窍

作品: 大唐探幽录 |作者:八月薇妮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1-01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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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跟敏之的几次接触之中,阿弦见过许多诡异而凄惨之极的片段。

但是这一次,她却在太平的身上同样看见了类似的场景。

这一次不幸的主角,换成是太平。

娇小的太平被人压倒在地,那人不理会她的叫嚷,狂暴地扯碎她的衣裳。

她的挣扎反抗显得如此渺小无力,不足一提。

瞬间在阿弦耳畔的,都是女孩子恐惧凄惨地叫声,像是无形的尖锐的针,刺穿她的双耳,令人无法忍受。

但更让阿弦深觉惊惧的是,那个施暴之人的身份。

**

——武后向来娇宠太平,故而这宫内外可以说除了武后,再没有人敢对太平高声大气,如此粗鲁。

跟随太平的那些内侍先前见阿弦猛然推开公主,已然不悦,只因知道阿弦的身份有些特殊:是个女子,而且还是朝官,更重要的是,现在还跟随崔晔左右,所以内侍们还且不敢放肆。

如今忍无可忍,便上前道:“大胆,怎敢如此对待殿下?还不退下!”

一贯任性刁蛮的太平则被阿弦吓呆了似的,只愣愣地望着她。

面对宦官们的呵斥,阿弦却不予理会,只皱眉望着前方迎面而来的贺兰敏之。

后者仍是那副睥睨自傲的姿态,阔步而行,双眼精光闪烁,盯着阿弦。

对上这双慑人的锐利双目,让阿弦心头寒意滋生,几乎想要拉着太平即刻逃之夭夭。

方才她眼前所见,那个制住太平意图不轨的人,孔雀般艳丽的服色,缎子般的长发,因为急切而有些扭曲的艳丽脸孔,这所有一切,都指向了面前的这个人。

——周国公贺兰敏之。

**

刹那间,身边宦官跟宫女们的怒斥,阿弦竟一声都没有听见。

在敏之将走到跟前的时候,太平终于反应过来:“小弦子,你是不是疯了,还不退下!”

宦官跟宫女们围在她的身旁,正束手无策,听了太平出声,才纷纷叫道:“听到了么?实在是放肆之极!快些松手!”

被许多人围着,太平趁机用力一挣,竟从阿弦手底挣脱出来。众侍从立刻将她保护在中间。

此时敏之不疾不徐地来到跟前,他早发现了这边的异状,脸上却反又多了一抹有些魅惑的笑意。

跟随太平的内侍们纷纷行礼。

太平疑惑地看了阿弦一眼,飞快跑到他身边,仰头叫道:“表哥!”

敏之笑问太平:“方才你们在这里拉拉扯扯的,是玩什么呢?”

太平虽然惊诧于阿弦的举止突兀,但又恐说出来对她不好,便道:“没什么,闹着玩呢。”

低头看一眼右手腕,却发现竟透出几道红痕来,一时皱眉。

敏之道:“你几时跟她这样好了?啊对了……知道她是女孩子后,是不是觉着更亲近了?”

太平笑道:“我正是因为不信才来找小弦子的呢,不料……表哥,这会儿散朝了么?”

“当然,你瞧众家大人们也都过来了。”敏之回头示意。

趁着太平回首打量,敏之看向旁边的阿弦。

他仔细打量着面前这张脸,虽然看过百回,熟悉无比,可是……此即心境不同,便更看出了好些之前没有过的滋味。

可阿弦的神情大为古怪,跟往日都不相同,类似惊怒交加。

“小十八,”敏之叹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现在不仅是我被你吓了一跳,只怕全天下的人都被你吓的不轻呢。”

阿弦不答。

敏之轻笑:“你用这种眼神看我是何意?”

阿弦想让太平回来自己身边,却也知道她绝不会乖乖听从。

敏之则打量着阿弦,琢磨道:“怎么了,倒像是我做了什么……对你不好的恶事一样。”

阿弦听到“恶事”,心头猛跳。

而太平也看出阿弦盯着敏之,目光深恶痛绝一般,但她知道之前敏之跟阿弦间曾有过些小不快,是以也未曾多想。

太平道:“表哥,方才你们在朝堂上,是不是又说小弦子的事了?这一次大家都是怎么说?”

敏之道:“当然都是主张严惩这样大逆不道,狗胆包天的浑小子,哦不对……是个丫头。”

太平一急:“当真?表哥没替小弦子说几句好话么?”

敏之扫一眼阿弦,见她虽站在原地不言不动,但俨然浑身绷紧,目光不时地在自己跟太平之间逡巡,满面警惕跟痛恶之色。

就像是见了天敌的野猫,又像是在警觉地保护着什么……浑身剑拔弩张,随时一触即发。

敏之哼道:“我凭什么替她说好话?我同她原本就有嫌隙,我又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当然立即同众大人一块儿落井下石喊打喊杀。”

太平不知他这句话几真几假,正在忖度,就见又有两人快步来到跟前,却是袁恕己跟狄仁杰。

两人行礼过后,袁恕己自然而然地走到阿弦身旁,原来他远远地就发现这里的情形不对,生怕有什么意外,便急急赶来。

如此近距离,果然发现阿弦脸色骇然,袁恕己低声问:“怎么了?”

阿弦置若罔闻。

这会儿狄仁杰同敏之寒暄罢了,敏之扫一眼阿弦,便要出宫,不料太平道:“表哥,我好久不曾去你府上了,今日随你去好不好?”

敏之才张口,阿弦已又喝道:“不许去!”

在场众人都怔住,谁敢命令以任性刁蛮著称的太平公主?连敏之也大为意外,袁恕己已忍不住拉着阿弦的袖子,意图阻止。

太平皱眉道:“小弦子,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这样反常。”

阿弦咬了咬唇:“天后交代过了,不许公主随意出宫。公主却屡屡不听,莫非忘了上次伽蓝寺的事吗?”

太平一愣,脸上这才露出几分瑟缩之色,却又道:“我、我又不是去别的地方,又不出城,你干什么……这样凶?”

旁边的一名宦官呵斥道:“十八子,你实在太过大胆了,公主殿下的事你也敢管,且还如此无礼对待,回头我们要将此事禀明天后,若天后知道你敢这样对殿下这般,只怕你便是数罪并罚,谁也救不了你了!”

阿弦冷道:“因为上次的事,跟随公主的人死了多少,我想没有人比各位更清楚吧,你们若想为了博公主欢喜,而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那也由得你们。”

这些内侍们一听,这才各自悚然,开口说话的宦官也一脸悻悻,当即后退一步,却输人不输阵地喃喃嘀咕道:“怎么、怎么就说的跟真的会出事一样呢。”

其他人也罢了,敏之跟袁恕己听了这句,却齐齐地看向阿弦。

太平见争执的如此,且朝臣们都纷纷涌来,她心中一阵烦乱,便道:“好了好了,不要再争吵,我回去就是了。”她很是不快地噘起嘴来,转身愤愤地回宫去了。

阿弦目送太平离去,原先那颗不停颤动的心才略略放松下来。

忽然耳畔听到敏之问:“小十八,你方才的确很反常啊,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抬头对上敏之探究的眼神,阿弦屏息片刻,才回答道:“我知道殿下其实本性不坏,还请殿下……千万不要再逾矩作恶了。”

敏之敛笑:“哦,不然呢?”

阿弦摇头:“我不想知道那个不然。”

敏之喉头动了动,他默默地看了阿弦一会儿,忽地笑道:“小十八原来也在心疼我么?只可惜我并没有你想的那样软弱,但凡是我做的,我都不惧承认,有什么因果报应,我也不怕承担。焚身碎骨,万劫不复,又能怎么样?我反而觉着痛快!”

他说完了这句,长笑数声,大袖一扬,往前去了。

此刻在场、路过的也有不少朝臣,听了这句,都觉咋舌。

忽地又有人道:“呵呵,周国公这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狂徒性子,实在叫人无法。”

说话的,却是梁侯武三思。

武三思驻足,把阿弦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真是看不出,十八子,你竟如此深藏不露。”

他揣着袖子笑说:“先前并没怎么留意,这会儿瞧着却果然生得……我不禁有些好奇,倘若你换了女装,会是什么样儿?”

袁恕己听他竟然盘算此事,眼神又有些情难自禁的色迷迷,便上前挡住阿弦半臂,带笑对武三思道:“虽然方才周国公在殿上自夸,但我等岂不知道?梁侯府中的美人其实不输周国公府,所以殿下那所谓‘不开眼’之说,应该是无稽之谈吧?”

武三思脸色微变,目光在袁恕己跟阿弦之间逡巡了会儿,方会意笑道:“少卿说的自然不错,不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也不过是赞一句十八子而已,尚且不敢生好逑之意,只是少卿同十八子从豳州开始的情谊,却不知道……是几时知道她的身份的?”

武三思果然刁钻,一下便想到这个几乎无人留意的问题,但这问题同时也有些不怀好意。

倘若袁恕己承认在豳州就知道阿弦的身份,且他们两个的关系又比旁人亲近,由此只怕更会引发许多关于阿弦的闲言碎语。

袁恕己当然也清楚这一点:“梁侯想知道么?”

武三思笑道:“少卿方便告知么?”

袁恕己轻描淡写道:“此事我已经在天后面前禀明,梁侯若想知道,只管去问天后就是了。”

武三思一怔,却也没想到袁恕己会来这一招。

狄仁杰在旁看的清楚,便道:“呵呵,梁侯,少卿,请两位稍安勿躁。毕竟关于十八子之事,尚未尘埃落定,如今娘娘让我等各抒己见,不知梁侯是作何打算?”他看向武三思。

武三思方才在殿上的表态已十分明显了,可因先前听了武后私下谈话,心里松动。

他故意看一眼阿弦:“其实私心来说,依我之见,但凡是人才,自然应当为国所用,只是我担心其他诸大人们并不如我等一样想法。”

袁恕己见他竟然改口,不由侧目。

武三思又话锋一转:“狄大人必是赞同许侍郎……的看法了?”

狄仁杰道:“不敢,只不过,以下官的浅见,凡事不必随大流,也不必一味逆反,只需遵从自己的心意就是了。”

武三思点头道:“说的有理。那不知狄大人的心意是什么?”

狄仁杰笑道:“下官还要再琢磨再做决断,不过下官人微言轻,其实就算说了什么只怕也无人会在意的。并不如梁侯一言九鼎,举重若轻呀。”

武三思见他很是谦逊,心里略觉受用,呵呵笑道:“狄大人太过谦了。”

袁恕己见狄仁杰跟武三思“相谈甚欢”,便趁机拉着阿弦走开。

阿弦低低问道:“少卿,我阿叔呢?”

袁恕己道:“方才几乎要出来了,不知为何又被叫了进去。”

阿弦问:“是天后传召?”

“应该不至于耽搁很久,我陪你在此等一等。”

此刻武三思跟狄仁杰说过了话,心满意足地去了。

袁恕己见狄仁杰走了过来,笑道:“幸而你有耐性跟他虚与委蛇。”

狄仁杰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知道你曾跟周国公几次不快,但周国公那个性子跟梁侯又不同,就如殿下方才所说,他是明明白白地作恶,故而纵然你跟他交手也自无事。但是梁侯,却是心胸狭窄,绵里藏针,伤人于无形呀。”

袁恕己不禁笑道:“我那个外号该送给他了。”

狄仁杰也风闻他“睚眦”之称,因点头叹道:“睚眦本是龙之九子,虽说他睚眦必报,其实并不见多少恶意,若用来形容梁侯,却是糟蹋了。”

幸而此刻朝臣们多数都散了,有零散几个离得远,听不见他们的话。

狄仁杰甚是精明,早就窥知袁恕己对阿弦的心意,便不欲打扰,因含笑道:“崔天官尚未出宫,少卿只怕还要再等一会儿,我便先回大理寺了。”

说着又向着阿弦辞别。阿弦忙拱手行礼:“狄公慢走。”

狄仁杰去后,袁恕己忍不住问道:“方才你为何那样看着周国公,难道真的知道了什么?”

阿弦点了点头,却又举手慢慢地抱住头。

袁恕己道:“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开解一二?”

如果是其他事,倒是无妨,但是事关太平,阿弦如何能同他说。

袁恕己见她缄默,苦笑道:“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当然是不会跟我说的。”

阿弦微怔,袁恕己道:“自从来到长安,你就算心里有再为难的事,也不肯告诉我,因为你只会同一个人说。对么?”

他指的是谁,两人各自心头明白,阿弦道:“少卿,我不是不信少卿……只是有些事牵扯太大,我不敢……”

“不敢冒险告诉我,还是不敢让我冒险?”

阿弦道:“两者都有。”

“那为何能告诉他?”袁恕己想到上回跟崔晔的对话,“仅仅是因为他是‘阿叔’?可那并不是亲的,你该知道。”

阿弦道:“虽不是亲的,但是……”她迟疑了一下,道:“阿叔是伯伯去后,我最亲的亲人了。”

袁恕己的心惴惴而忐忑:“那我呢?”

“少卿是个好人。”

“我跟你不亲么?”

“亲,但不是那种亲。”

他的心里乍喜乍忧,喜的是阿弦在为他着想,但忧的是,似乎他也只能止步于此,两人的关系,也仅仅限于是“关系亲密的好人”的位子上了。

秋风飒飒,风里有一股冬日将来的沁冷,却让人神智清醒。

袁恕己深吸一口气,定神道:“当初我还是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才入行伍,壮怀激烈,满以为军刀在手,便能纵横沙场,建功立业,甚至彪炳史册,可是厮混数年,依旧碌碌无为。”

阿弦不知他为什么会忽然说起这个,不由凝神而听:“少卿并没有碌碌无为呀!”

袁恕己道:“我是说我之前在军中,后来去了豳州……结识了你,‘英俊’,又做了那些事,就仿佛人生忽然转了一个弯,我又能看见天光了。”

阿弦想到豳州之时的种种,不觉点了点头。

袁恕己的眼中也透出一抹回忆的怅惘,当初自觉寻常的事,如今回想,却弥足珍贵,恨不得就飞回那个时候,摇醒当时懵懂不知的自己。

“你知道我先前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子么?”

阿弦一愣:“我……”最终摇头。

袁恕己道:“军中苦寒寂寞,经年不见女子,对我们而言,像是桐县的连翘姑娘,还有之前教坊里的那西域舞姬,窈窕婀娜,温柔香暖,都是最好不过的。”

阿弦啼笑皆非,虽不知他为何详细地跟自己说起喜欢的类型,却也忍不住在心里想:“这是自然,连翘姑娘是桐县头一号的花魁娘子,那舞姬又是世间少见的尤物,若我是男子,只怕也会被迷倒。”

这会儿忽然有些啧啧羡慕,觉着当男儿实在是一种造化,世间竟会有那样动人的女色,让他们眼观之,耳闻之,心动神移……

袁恕己继续说道:“所以后来我发现,我会喜欢上一个跟她们正好相反的类型的时候,我几乎以为自己疯了。”声音里三分无奈,三分缠绵,剩下的无限怅惘。

阿弦正浮想联翩,闻言一惊,此刻才领会他为何跟自己说起那些事来,当即局促起来。

袁恕己认真地望着她的双眼,道:“别怕,我并不是要逼你如何,只是想因此告诉你,有些事情,有些感情,并非一蹴而就,朝夕可成的。毕竟许多人天生后知后觉,也许……会到一个特定的时候,或者一定的年纪,才会发生,才会领会,才会更加刻骨铭心。”

阿弦虽然知道袁恕己的用意,也明白自己没有办法回应他,但听了这样语重心长的话,却仍忍不住红了双眼:“少卿。”

“所以不必着急,”袁恕己微微一笑,对她说道,“我会等你开窍的那一天。”

袁恕己说完,回头看一眼身后:“好了,我该走了。”

他轻声喟叹,从她身旁缓步经过。

目光越过袁恕己的肩侧,阿弦这才看见,崔晔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七八步开外,也不知是几时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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