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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着她的笑

作品: 大唐探幽录 |作者:八月薇妮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1-01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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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府。

阿弦陪着夫人前去老太太房中,略坐说了会儿话。

崔老太太虽仍慈和相待,言谈如昔,阿弦却敏锐地察觉仿佛有什么不大对:老太太看自己的眼神中,似乎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她是个很识趣又直白的性子,一旦嗅到不妥,便再坐不住。

随意找了个借口,起身先退了出来。

剩下崔夫人跟老太太面面相觑,老太太看着崔夫人神采奕奕的模样,笑道:“受了一场惊恐,你怎么倒比先前更有精神了?”

崔夫人道:“说来也怪,先前还头疼的不成,看见阿弦的时候,忽然就好的不得了,连那发晕的老毛病都像是没有了。”

老太太叹道:“昨儿她忽然昏迷不醒的,还以为要坏事呢,没想到居然……”

崔夫人喜滋滋道:“这孩子倒像是个福星,最会化难成祥的。”

老太太皱了皱眉,眼中有些怅然之色。

***

且说一路往虎山方向而去探望玄影,谁知才出内宅,就见崔升陪着袁恕己而来。

阿弦忙快步赶过去:“二哥,少卿怎么也来了。”

袁恕己不由分说在她头顶摸了摸:“终于好了?”

阿弦道:“好了。”

崔升忙道:“你那手重,她又才恢复,轻着些。”

“又不是面团,怕摁坏了么?”袁恕己收手,打量阿弦活蹦乱跳的模样,眼底带笑,“真是叫人不省心,快说,这次又是怎么出了事的?”

阿弦道:“是那棵牡丹有古怪。但究竟怎么样,还要另问一个人。”

崔升即刻明白:“你说的是明先生?”

袁恕己问道:“这又是什么人?”

崔升道:“是大名鼎鼎的明崇俨明先生,这都不知道?”

袁恕己微睁双眼,呆道:“是那个‘明崇俨’?你早说他的名字我当然知道了,居然把他请了来?”

阿弦喃喃道:“这个名字怎地听起来有些耳熟。”

明崇俨出身官宦世家,却精通法术,相术,甚至医术也十分出色,先前高宗被风疾所苦,是明崇俨为高宗调治,令病症大有起色,且谈吐间很得高宗心意,连武后也格外青眼,是以虽年轻,但已大名在外,就连崔晔也会尊称一声“先生”。

崔升叫了一名下人,询问明崇俨何在,那人道:“方才看着明先生拿着一根木棍,像是要出门去了。”

三人闻听,忙豕突狼奔往外,在二门上追到了明崇俨。

崔升拱手道:“照顾不周,先生如何这么快就要去了?”

明崇俨扫了三个一眼,笑吟吟道:“贵府的事情已了,自然不便再耽留了,不必客气。”

崔升道:“话虽如此,眼见正午将至,先生何不留饭?”

明崇俨道:“多谢了,不必,我还有件事要回去料理。”忽见阿弦在旁眼睛乱转,明崇俨笑道:“你想说什么?”

阿弦满心疑惑,忙道:“多谢明先生救命,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崔府里会无缘无故出现那一株牡丹?”

明崇俨道:“这个我已同崔晔说明,恕我不能告知旁人。”

袁恕己一挑眉。

“不能说……”阿弦道:“那么、那么这个呢?”她指了指明崇俨手中的降龙木。

明崇俨笑道:“这个么,这个是附送的。倒不是他所求,告诉你无妨。”

崔升满头雾水,又见那树枝并不起眼,只上头裹着薄薄一层茧子似的:“这是何物?”

明崇俨点了点那薄茧:“此物唤作‘牵丝’,若两人相牵,便能控制人的心神。”

崔升呆怔:“哪里得来?”

明崇俨笑而不答,只看着阿弦:“此物少见,若不是有这降龙木,连你我也看不见它显形,更遑论肉眼凡胎了。你可明白了?”

阿弦呆了呆:“既然是要两人相牵,那不知道,那一头是牵的何人?”

明崇俨道:“我在紫薇树上发现的时候,那一头已经断了。不过以你之能,若要查明应该也不是难事。”

他转身欲去,阿弦忙又问道:“明先生,你说牵丝是附送的,那阿叔求的是什么?”

明崇俨回头:“他求的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当然是你的性命了。”

既然捉拿牵丝是附送,那救命自不是附送了。

阿弦忐忑不安:“为何先生会答应来?”

“因为,得到了相应的东西呀。”明崇俨笑。

“什么东西?”

这人的笑越发神秘狡黠:“这是我跟他之间的秘密。”

阿弦纳闷,崔升跟袁恕己也面面相觑。

明崇俨将走,回头道:“虽然不能告诉你这个,但,有另外一件说给你无妨。”

阿弦忙侧耳倾听。

明崇俨道:“你跟天官的体质各自特殊的很,你们两个能相遇,也算是天地奇缘了。你本是极寒的体质,很容易招灾见鬼,注定命不长久……”

袁恕己脸色微变,明崇俨继续说道:“不过,只要有个合适的人替你挡就是了。只要他替你挡住,他自受了,你就好了。”

阿弦似懂非懂:“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你若病好,他就要替你病一场,你若死里逃生,他就替你死里逃生一场。”明崇俨意味深长一笑,“听起来是不是很不错?如果可以,我也想找这么一个人呢。”

***

大明宫。

武后看着面前之人,心情复杂。

“崔卿,这般着急进宫,是为何事?”

崔晔道:“正是为了先前臣府内牡丹之事。”

武后脸上怒容早就荡然无存,淡笑说道:“我听说崔府有一株牡丹凌寒开放,甚是好奇,便命人去取来观赏,听说府中大有不肯之意?”

崔晔道:“宫中之人到府内之时,臣并不在府中,详细如何是此后才听说的,想必其中有些误会。”

“误会?”

崔晔道:“是。府中是万不敢抗旨的,自然是有人误解了。”

“哼……”武后顿了顿,“你方才说你不在府中,那你是去了哪里?”

“臣去了曲池坊明府。”

武后神情微变:“明府……你莫非是说,你去寻明崇俨了?”

崔晔道:“正是去寻了明先生。”

武后眉蹙,越发疑惑:“你找明崇俨做什么?”想起刚才李贤所说,“难道是为了女官?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晔不疾不徐道:“娘娘容禀。因牡丹生得反常奇异,臣本想铲除的,只因臣母生辰在即,恐不吉利,只想等寿诞过后再除去,谁知当日女官陪着殿下前往观赏,不知因何跌倒昏迷。大夫来看皆束手无策,因此臣才想到了明崇俨。”

武后不禁倾身:“明崇俨去了?他怎么说?”

崔晔道:“是,明先生说是牡丹作祟,这牡丹不知被何人下咒,若有人碰触,便会中其咒术,重则立即丧命,轻则昏迷数日后无故身亡。”

武后倒吸了一口冷气,虽不敢相信,却不得不信。

若是别人做此判断也就罢了,就算她怀疑崔晔是跟李贤一唱一和,但也不会怀疑到明崇俨的头上。

“竟是何人,如此大胆?”武后定神,惊怒交织。

在武后看来,倘若不是事出意外,阻住了太监跟武三思带牡丹回宫,那么那个被害之人……会不会变成她?

一念至此,武后看向底下的沛王李贤,直到此刻,冷酷无情的双眼里才复现一抹柔软。

崔晔道:“娘娘恕罪,臣也不知是什么人如此居心叵测。”

武后凝视着他,顷刻道:“既然如此,昨日女官是因昏迷才留宿府中的?为何……外间竟无一句消息?”

崔晔道:“一来因此事透着诡异,臣不想过于张扬,二来听说之前就有些关于臣跟女官的流言蜚语,因此臣才命不许传播此事,免得又生出许多不必要的揣测。”

武后笑了笑:“原来你是如此用意,倒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她现在无碍了么?”

“娘娘放心,已经好了。”

武后缓缓松了口气:“谁能想到,一株牡丹,背后竟又引出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来,但是到底是谁人暗中弄鬼,务必要查个明白,不可让如此居心叵测之人惑乱京城。”

崔晔跟李贤双双称是,武后又嘉许了李贤两句,便放两人出宫。

李贤跟崔晔才出殿,武后就叫人把太平叫了来,详细问起昨日的具体。

太平听说已经传问了李贤崔晔,这才一五一十把昨日经过说了,又道:“当时我本是要去碰那牡丹的,是小弦子把我的手打开,她的手却不小心被划破,然后就人事不省了。”

虽然知道阿弦已经无事,太平仍是红了双眼,低低道:“母后,我觉着是小弦子帮我挡了这次的灾劫,毕竟若不是她拦着,碰那牡丹的是我,或许我就……”

“胡说,太平身上有诸天神佛庇佑呢。”武后忙打断她的话,安抚道:“横竖如今她已经转危为安了,你也不许难过了。”

太平点了点头,武后又问道:“对了,发生了这样大事,你昨日为何不来跟我说?”

太平小声道:“我怕母后又骂我惹祸,以后再也不肯放我出宫玩耍了。”

武后轻轻笑了两声:“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既然知道,以后行事可更谨慎些,惹祸倒是不打紧,别伤了自个儿才是正经的。”

太平见她并不责怪,事情且明白了,才放松道:“母后,我先前来的时候,怎么听人说……你派人去取那牡丹花?”

武后道:“不妨事,已经风平浪静了。”

武后安抚了太平,正要打发她去,好召见武三思,忽然高宗来到,原来他也听说了牡丹之事,便来询问详细。

坐谈之时,外间又禀奏道:“大理寺丞狄仁杰求见。”

因涉及朝政,太平起身先告退,高宗因是才来,便坐了未动。

不多时狄仁杰进见,对二圣行礼后,狄仁杰道:“之前臣奉命追查当初张柬之弹劾梁侯之案,此刻已有结果。”

武后道:“哦,是怎么样?”

狄仁杰将手中卷宗呈上,牛公公接了过来,先送给高宗。

高宗略看了几眼,皱眉又转给了武后。

武后飞快看罢,脸色阴沉:“狄卿,你所呈卷宗中所写,句句是真?”

狄仁杰道:“除了周国公一案存疑外。括州前刺史张勱所贿赂仰仗之人,的确正是梁侯,先已将梁侯派出负责联络的一名陶姓心腹捉拿归案,也搜出了往来的书信账簿数份,绝无作伪,且之前朝廷拨给括州的救灾款项粮草等,也被梁侯跟张勱两人联手侵吞,之前在括州拿住的一些外派官吏也招认确有此事。”

高宗在旁一声不吭。

武后忽地又想起先前武三思声泪俱下说自己在崔府吃亏,且传旨太监跟李贤都说了武三思急着要去拿那牡丹……牙关紧咬:“传梁侯!”

武三思先前演了一出苦肉计,听命退下后换了一身衣裳,又叫御医把被玄影咬伤之处收拾妥当,正在养神,就听宦官来请。

将到殿前,才知道武后已经召见过了李贤跟崔晔,且并未发落两人,只叫出宫去了。

武三思正觉不妙,又听说此刻在里头的是狄仁杰。

当踏入殿中,不经意看见武后脸色的刹那,就好像在瞬间乌云盖顶,电闪雷鸣。

***

那边崔晔跟李贤出宫,李贤道:“还是老师想的周到,若非老师早有教导,这一次一定要被母后责骂了。”

崔晔道:“娘娘最恨忤逆她的人,殿下明知将不利自己,还是挺身而出,这份胆识叫人钦佩。”

李贤摇头笑道:“什么胆识,老师过誉了,只是我该做的一点事罢了。”

李贤因要去看望太子李弘,便同崔晔告别。

才分别,崔晔便见狄仁杰往宫门处而来,两人隔空对视,崔晔向着他微微垂首点头,狄仁杰不动声色地还礼。两人并未走到一块儿寒暄之类,所有一切都在这顷刻对视之间罢了。

忙碌了整夜整天,一直到此刻,担子稍微卸下,身体才觉出了疲倦。

天际云气纵横,寒风凛冽,路上行人如织,不时又有炮仗声响,从哪个巷落传来,夹杂着孩童的嬉笑之声,年味越来越弄了。

崔晔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心底却想着跟老太太的那一番对话。

当时老夫人叹息般问:“晔儿,你不觉着太迟了吗?”

良久,崔晔才回答:“不,不迟。”

其实,他以前也觉着不可能。

就像是因为被陈基所伤就觉着再不可能爱别人的阿弦一样,从他亲手送走卢烟年的那一刻起,崔晔也觉着这人世间的情或许也不过如此,从此心如止水,倒也干净。

又怎么会想到他的心也会被一人牵绊,纠结无法解脱。

眼前不觉有出现那副他亲手描绘又差点亲手撕毁了的画像,是在去括州之前,他曾想过要掐死这份令他自己也觉着恐惧的情感。

阿弦身入黄泉,他虽不知究竟,神魂却本能反应。

或许是从在苦海中握住了她的手那瞬间开始,终于决定不再逃避。

那一口吐出的心血,倒像是签字盖章绝无反悔一样。

“不迟的,祖母。”双眼潮热,崔晔道:“我还有这条性命在,还有一口气在,但凡如此,我就不想放下阿弦,我不想让她再孤苦伶仃,我想……时时刻刻都看到她的笑,守着她的笑。”

“我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这样,我知道会很难,”他的眼中有什么在闪烁,温声说道,“但不管多难,我都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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