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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撑着胸口，沉钺踉跄下马，脚步踏在地面上的瞬间，他却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一时跌坐在地面上。
之前在马上有多居高临下。意气风发，他此刻就有多狼狈不堪。
彭武犹豫片刻，终究不忍心，然他的脚步刚一抬起，南竹却身形一晃，泛着寒光的剑刃直接抵在沉钺的脖子上，吹毛断发的利器带着饮血的渴望刺破皮肉，眨眼间，刺眼的血色便缓缓流淌出来。
脸色一变，几乎同时，林漾和彭武齐声厉喝：“你做什么？！”
迎着火光，南竹眼底泛出一丝诡异的红色，他似笑非笑地扫了面色紧张的两人一眼，毫无征兆地收剑，面含轻蔑地将沉钺整个人踢飞出去。
成年男人沉重的身体在地面翻滚一圈，本就没有痊愈的伤口再度崩裂，沉钺双眼微闭，呕出一口血来。
林漾立刻扶住他，抬头的瞬间，恰好对上南竹饶有兴致的双眼。
不由自主的，她狠狠打了个颤。
许是之前又一层面皮遮挡，南竹给她的感觉太过温文尔雅，久而久之她便降低了戒心。直到现在亲眼见识了他喜怒无常的一面，林燕才骤然惊觉，与她合作的，并非是纯良的兔子，而是阴冷的毒蛇。
南竹一直盯着她，自然没错过她往后退的半步，兴致盎然立刻变为索然无味，他微微歪头，重新向着另一端的师徒三人看来。
咧开嘴，他慢慢露出丝淡笑：“你们不必这样戒备地看着我，我下手有分寸。之前这小废物被人偷袭，当胸中了一剑，我当场就看出来有人在他身上用了万物复苏……你说是不是，师妹？”
似是刻意，他咬字极为清晰，偏偏尾音又扬得轻而慢。
被他点名，苏辰也不慌乱，一双清凌凌的眼睛依旧戒备看着他。而在她身旁，一老一少师徒二人对他的话似乎也不在意，显然是早已知情。
南竹嘴角的笑意蓦然淡了下去：“万物复苏是我清谷保命绝技，他就那么好，值得你为他分担一半必死的伤害？”
彭武愕然瞪大眼睛。
苏辰吐血昏迷，身上却没有外伤，他当时百思不得其解，却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原委。
下意识的，他彭武向着沉钺看去。
之前被一脚踹开的男人早已推开林漾的手，将将勉力坐起来，听到南竹这句话后身形又晃了晃。即便隔着段距离，男人脸上霎时血色尽褪的模样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同样的，南竹也将沉钺神情的变化尽数收入眼中。看到沉钺凄惨的模样，他似乎心情极为愉悦，脸上的笑容少了些阴冷感，更加真实几分：“可惜啊……师妹你为了他险些丢掉性命时，他正在和林漾卿卿我我，这两人现在婚约都已经定下……师妹你说你这是图什么呢？”
他有意将痛苦拉长，一席话说得颇为慢条斯理。
沉钺捂在心口中的指尖用力，紧紧嵌在皮肤中。喉间发痒，他克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几乎每一下，都会有血星溅出。
林漾在一旁看得整颗心都悬起来，病急乱投医向着苏辰大声求救：“苏姑娘，再这样下去沉哥哥真的受不住的，求你救救他吧！”
掩在衣袖下的手指缓缓收紧，苏辰沉默撇开眼，手背上突然传来一阵暖意。偏头望去，她恰好和子苏包容温和的目光触碰在一起。
南竹看了他二人一眼，短促地笑了一声：“小师妹将半条命搭进去保全了沉钺的命，你随便动了动手就将成果都包揽过去……现在才这么说，是不是晚了？”
刺痛感不断升级发酵，沉钺整个人已经有些昏昏沉沉，即便如此，他仍强撑着绷紧最后一点精神，听清了南竹所说的话。
晚了……
是呀，怎么会不晚？
苏辰叛出师门，一腔孤胆将他们从代军的围困中救出，尚来不及休息就义无反顾地和彭武一起前往平城外惨烈的战场……便连他这条命，都是她救的！
他后悔得无以复加，层层叠叠的复杂的情绪如同一条绷紧的绳子缠在他的颈间，生生在无形中勒得他喘不上一口气，便连呼吸，都是疼的。
可是，终究晚了。
情绪剧烈的变化下，他强撑着睁开眼睛。苏辰就站在离他不到三丈的距离，堪称咫尺，但对他现在来说，这短短的距离却无异于无法跨越的天堑。
咬着牙，他双手使力，拖着因失血而沉重发僵的身子，慢慢向着苏辰所在的方向爬去。
焦黄的土地上，一条弥漫的血路蜿蜒盘旋。
林漾眼中盈满泪水，苏辰却只是侧着身，眼睫微垂，看起来无动于衷。
“南竹！”一道尖锐的女声骤然响起，沉钺迷蒙间只听到几个词语，脑子转了片刻才连接成一句话——“你折辱得还不够吗？他都爬着了，你为什么还要踩他的手？！”
眼珠动了动，沉钺呆怔的目光间多了焦距，迟钝地发现自己前伸的五指正被一双沾满泥的靴子狠狠踩在脚下。似是注意到他的视线，靴子的主人还重重碾了碾。
分明，应该是感觉到疼的。
可他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一片阴影突然兜头笼罩下来，昏暗的光线似是一场绝望黑暗到醒不来的梦境。
“我的本意不过是将小师妹从你身旁逼走，但你千不该万不该，真的伤了她的心。”低沉的男音阴骘至极，一道白光闪过，凌厉的长剑没入他的后心中。
连绵的痛意上再度叠加刺破血肉的剧痛，却令沉钺昏沉的清醒了几分。
他眼睁睁看着林漾一把推开南竹，迅速点了几个止血的穴位后对着南竹怒目而视：“你当时和我合作的时候答应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南竹拔剑伤人的瞬间，原本一直静立的百余精兵立刻将他缠住，并迅速颤抖在了一起。纵然被百人围攻，南竹却仍是面上带笑，一副从容至极的模样，听到林漾的问话，甚至还分心浅声回答她的问题：“巫氏一族最喜出尔反尔，我不过效仿一二，你身为巫氏圣女，便多多感谢你们族内习俗吧！”
他方话落，原本围攻南竹的人立刻分出大半将林漾包围了起来。
——巫氏，如雷贯耳的隐世大族，却独为代国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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