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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宫以后,易褚就从我眼里消失了,消失了多久我没细数,但是按照我用“正”字计算吃饭次数的一百多画来看,一日三餐顿顿不落外加宵夜,想来进宫已有二十多天了。这二十多天里,我没和外界联系,也不知道泄天机找不找得到我,心里着实有点着慌,可每每数着易褚赐下来的珍宝,这份着慌又意外的得以平息些许。
我觉得钱财是最能考验一个人的,也是最能代表一个男人的魅力的,要是男人肯给女人花钱,说明这个女人值得,要是爱财如命的男人肯把财给女人打理,说明他对她的是真爱。
可惜啊,易褚不爱财,因为他财多的爱不过来,所以他这么舍得也只能说明在他心里,我比这些珍宝值钱,但还不到价值连城的地步。
经历了这么多天的奢华享受,才使我想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心里也打定了尽早离宫的主意,生怕走晚了会被易褚金屋藏娇,当众妃嫔中的一员。
可怎么离宫,又是个麻烦事,身边带着四个丫头,目标太大,宫墙森严,危险度太高,除非于内于外都有自己人接应,才可能有七八分把握。
于外,我突然想到了泄天机和贾祸。
于内……只有宦灭。
听左左、右右打听来的消息说,宦灭常出入御书房,离着御书房的不远处就是御花园,隔着一个湖就能瞧见朝臣出入御书房的身影。
可往日出入我这边宫殿的小太监说了,皇上吩咐不让庄公子随便乱走,以防惊扰了后宫的娘娘。
是以,至今我也没去过御花园。
眼下,我既打定了主意准备和宦灭来个不期而遇,遂迷晕了我身边的太监、侍卫,又叫衣衣、服服买通了在御花园当差的太监,以庄笑的扮相晃悠进去,东采花,西抚菊,一路上见了宫女就笑,笑得她们各个脸儿俏。
拿着手里的简易版地图,我又走过一座假山,眼见着就快绕过中心湖了,却听假山后传来两个宫女的谈话声。
“听说,皇上带回来的那个公子有可能成为皇夫?”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本朝素来没有这个规制。你可别忘了,前朝就是因为末代那位昏庸无能,好男色,无子嗣,这才引来满朝不满。”
“可是这几天宫里都在传,这后宫至今无子出,全因为……这不,皇上又带了个男人进宫,还以宫妃礼仪对待,赐宫殿,赐珍宝,赐佳肴,你说对于一个民间庶民,皇上图的是什么啊?”
“你还别说,这事我也觉得奇怪!我听说太后已经表示不满了,可皇上坚持,我还听说这位庄公子是在那种地方认识的皇上,你说……他是干嘛的?”
“那种地方?”
“……就是窑子。”
“哎呀!莫不是小倌?”
“反正不是好东西,听那边伺候的太监说,那庄公子男生女相,生得妖媚,细腰窄胯,弱不禁风,肤质如玉,眼眉还带着邪气儿……”
我一拍脑门,蒙了,遂掏出袖袋里的小铜镜揽镜自照,琢磨出一个真理——
谣言不仅可以丑化事实,也能美化本质。
等那两个宫女散播谣言完毕,也各忙各的去了,我转身走了出去,直奔御书房。
哪知又没走多远,突然从侧面暗角伸出一只手一把按住我的肩膀,转头一看,来人顶着一张阴沉的大黑脸,正是我要找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宦灭口气很冲。
我一乐:“找你。”
宦灭不语,蹙眉打量我,肯定是在揣度我话里的真实性。
我开门见山道:“是这样的,我这人一向不好不劳而获,所以在宫里打搅了这么久也是时候打道回府了,再说了,皇上这么对我也太不像话了,天天送礼,这换做是谁也得心里犯嘀咕是吧?你说,皇上图的什么呀?”
宦灭冷笑道:“那是皇上的事,身为臣子的不该过问。”
我点头,随即道:“嗯,也对,那你能不能帮我出宫?”
宦灭一愣:“你出宫干嘛?”说罢,狐疑的神情愈发狐疑。
我也一愣,顿觉他智商有问题,说道:“我本来就是宫外的人,从哪儿来就该回哪儿去。你看,我宫外有生意要顾,有爹娘要养活,将来再嫁生个一儿半女,还得操持他们的前途。光阴虚掷,时光飞梭,这么多事等着我去做,我哪能在这里消磨时间?你是不知道,这宫里的谣言都传遍了,那些奴才说我妖媚惑主,说皇上昏庸好色,还是好男色,这不是有碍社稷根本么,一个弄不好,大臣联名上奏逼皇上砍了我,我冤不冤?又万一,皇上力排众议,真把我给办了,难道我真要做皇夫啊?这太不成体统了!”
说着说着,我也觉得有点累,就要拉着宦灭欲坐到假山上谈。
哪知宦灭竟甩开我的手,高姿态的让开几步,眼里充满鄙夷。
我一想,他一定嫌地上脏,索性自己找了块儿石头坐下,盘着腿,继续道:“你不是宰相么,宰相就该为民请命,为天子办事,送我出宫可以让你一举两得,既保全了皇上的名节,又保住了我的小命,你……”
“哥?”
我正说得起劲儿,宦灭正听得入神,却被这道声音打断,原本看着我的宦灭立刻扭脸看向那人,尤为的专注。
宦生一出场就说了一句偏离主题的话:“哥哥?你怎么能让庄公子坐在地上?”
我怔住了,宦灭也怔住了。
他看着我,我看着自己盘着的两条腿,顿觉宦生思维敏捷,遂利落的轻跳下大石,对着宦生一拱手,说道:“宦小姐近来可好?”
我一说,她就脸红,垂首偷瞧我。
用余光瞄着宦灭,脸色不好,我一提气,立刻解释道:“不不,是在下自己坐上的石头,聊天之余还能吸取天地灵气,确实不关宦大人的事。”
“哦?那你们都聊些什么?”宦生笑问。
我说:“宦大人邀请在下去家中一坐,主要是对先前在下的救了小姐的事表示感谢,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宦灭一蹙眉,刚要出口阻止,宦生已先一步道:“七日后,是黄道吉日,不如……”
说罢,她略带询问的瞅了宦灭一眼。
宦灭脸一僵,别开脸轻声“嗯”了声,对着我道:“那这几天就请庄公子好生准备,七日后,在下前来相迎。”
答应的如此痛快,宦生真不愧是他妹。
这世上,很少有不喜欢自己妹子的哥哥,也很少有不喜欢自己哥哥的妹子,但是依我看,宦灭、宦生的互动未免超越了喜欢。
可我一向不插手别人的家务事,所以也不会出言提醒,只盼着有一天民间传来宰相拐带亲妹子私奔的佳话,届时再趁机为他们的爱情唏嘘一把。
我咧嘴一笑,匆匆与他二人告别,转身往来处来,又绕过假山,再次躲在暗处偷听。
宦灭问宦生怎么进宫了,宦生说太后身子不舒服,叫她进来陪陪,又反问宦灭怎么和我在此处闲聊,话里话外甚至透露道太后的病是心病,因皇上和我的传闻而起,并催促宦灭快点把我带出宫去,以免出大事。
宦灭半响不语,开口问宦生是否心仪于我,宦生支吾不言。
我暗暗长叹一声,深觉自己作孽阻碍了这场兄妹恋,遂挥一挥衣袖,杳然离去。
走到宫门口,却不见接应的衣衣、服服,我心下起疑,猫着步子提起一蹿,从屋顶潜了回去,正见到院子里几个生面孔的宫女出出入入,个个尖嘴猴腮,冷着面孔,典型的恶奴状,主人八成不是善茬儿。
潜到正殿一看,一位贵妇打扮的女人颐指气使的痛骂我家四个丫头,头上的珠钗、金簪晃来晃去的煞是好看,衣裙的刺绣手工尤为考究。
贵妇忽然眼眉一扫,瞄见角落里的夜明珠,神色大变,快步走去细细审视半响,遂勃然大怒,回身指着四个丫头质问我的去处。
丫头们不答,那贵妇便大吼“抓贼,给本宫拿下”。
众宫人冲上前去,和我的四个丫头打成一团。
我心道不好,是真的有点怕了,敢这么耀武扬威的贵妇八成就是当朝贵妃,万一事情闹大了肯定得告我一个枕头状。
外面都传自皇上带贵妃进宫后,几年下来,宫里的嫔已死了四五个,剩下的也多半不受宠了,这贵妃手段了得,又是妓院出身,一定特别擅长对付男人的招数,这回上门找茬,可让我怎么躲过去……
才犯着愁,就听远处一阵嘶吼:“皇上驾到!”
我一慌,“扑通”一声就从房顶上摔了下来,四角八叉,惊扰了屋里那些扭打成一团的女人,见我一身狼狈,面面相觑。
我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走进屋,当着贵妃的面淡定的扯掉自己的半截袖子,拽破了衣领,揉乱了发髻,踢掉了一只鞋子,又上前几步拉起贵妃的手,在她挣扎之余用力挥向自己的脸蛋,“啪”的印出个红印子。
贵妃大惊失色,肯定是明白我的用意了,也连忙撕扯自己的衣裙,但由于质量太好了,一时撕扯不开,遂呼喝着宫人们帮忙。
这些宫人不愧是贵妃教出来的,一拥而上把她身上的衣裙扯了个稀巴烂,又一哄而散。
正巧易褚也走进了众人的视线,不疾不徐的踏入殿门。
一照面,易褚愣住了,环顾四周,蹙眉眯眼,显然是对我等捏造的犯罪现场不甚满意。
易褚道:“打架了?”
我这边的人连同我在内,各个傲娇,没人应声。
贵妃那边却七嘴八舌的说开了,除了掩面哭哭啼啼的贵妃,宫人们纷纷告状,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我是如何殴打她们主子的。
易褚坐在上首,撑着下巴,看的兴味盎然,待他们说够了,他才道:“屋里挺整齐的,这个架打的很技术嘛。”
以贵妃为首的走狗们脸上一白,贵妃连忙跪下,哭说我非礼她,求易褚做主。
易褚冷冷一眼看过去,贵妃立刻哑口无声。
易褚看向我,叫我说个明白。
我冷艳的单膝跪地,说道:“敢问皇上,草民说的话,您信是不信?”
易褚身边的人高呼“大胆”,被易褚摆手拦下,道:“你说的,我就信。”
耳边传来贵妃的冷抽气声,我心下一爽,说道:“其实草民自小就有顽疾,时而躁狂,时而癫痫,时而六亲不认、记忆全无,时而性情大变、无恶不作,哎……方才的事,全因草民再次犯病,四个丫头压制不住,相继受伤。正巧贵妃娘娘驾到,便热心的教唆手下人一起帮手,却不想被草民趁乱非礼了一番……总之,等草民意识清醒时,她已成了这副尊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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