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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童年的凤凰木 (2)

作品: 我们的爱在天涯 |作者:叶萱 |分类:浪漫青春 |更新:08-03 0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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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妈妈留给她的东西,连同那东厢房一屋子的水晶饰品一起,高贵而璀璨的照亮九月的童年。

她没有见过水晶的样子,她问我:印哥哥,水晶是什么颜色的?

我说:水晶没有颜色。

她问:没有颜色是什么颜色?

我无言以对。

高考前三个月,我在教室里昏昏欲睡地上晚自习,有人在敲我身边的窗户。

我抬头,是猴子。他表情很慌张,招手要我出去。我看看讲台上没有老师,弯着腰从后门溜走。有几个女生看见我溜,只是看一眼,旋即低下头继续学习——在所有人眼里,我不过是个混混、痞子,我不配他们拿出哪怕一点点时间来关注。

猴子说:老大,不好了,我刚才走到双河里胡同口,看见小三子和一群人围住个小女孩,像是你妹妹。

我没听完就跑,向双河里胡同口跑。我边跑边想九月去那里干什么?那里距离我家有三条街的距离,她一个小瞎子,什么都看不见,怎么走到那里的?会不会是猴子看错了?

我很卖力地跑,猴子在我身后呼哧呼哧地跟着,他体力不支,终于落队。

我赶到双河里的时候,很远,就听见了九月的哭声,声嘶力竭,让我从心里疼。

最先看见我的是小三子的一个小弟兄,他大喊:赵霸王来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围了整整一圈人。

我一愣——我居然被包围了。圈的外面,我看见猴子恐惧的脸。

我终于、终于弄清楚,猴子是叛徒,而无辜的九月,是诱饵。

小三子勒住九月的胳膊,笑嘻嘻地:赵印,你上个月打伤我弟弟,这个账要怎么算?我不用猴子引你来,怎么能给我弟弟报仇?

他边说话边把九月甩到猴子面前:猴子,我也不食言,你不是喜欢她吗?赏给你。当着赵印的面,你爱把她怎么着就怎么着。

猴子哆嗦着去拉九月的手,九月只一味恐惧地向墙边躲。

我大吼一声,向九月跑过去,可是我面前突然多了那么多只拳头,他们狠狠挥向我,而我能做的只是狠狠挡开去。

失去记忆以前,我听到很多声响:九月的哭声、猴子的喊声、小三子的咒骂声、警笛的响声……

九月还是很美丽的小女孩,读初中三年级,快中考了,老师说她会考上重点高中。

她隔着个铁栏杆和我握手,她的手软软的,指甲是粉红色泽。

她的眼神里有一点点忧郁,她说:哥哥,你要在里面呆多久?

她说话的时候,有眼泪一点点转圈,她有白皙的娃娃脸,梳齐肩的头发,穿深蓝色的校服裙子,和劳教所里的气氛不协调。

我咬咬牙,把一双烧砖烧粗糙了的手藏到身后。我要怎么告诉我的九月,我的拳头远比我想象的要有力量,我打伤了小三子,劳教3年——原来,最强硬的不是拳头,而是法律。

那天,如果没有警察来到,九月一定不可能安全地回家。也是因此,我最美好的青春,要在牢里度过。

而九月,她要去美国了,她从未见过面的爸爸终于认回了自己的女儿,要接她去美国治眼睛。

我知道,我和九月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她像水晶一样澄净透明,而我是一粒最不堪入眼的沙子。

我那么爱九月,所以我宁愿只要一个幸福的妹妹。

我告诉九月:哥哥做错了事,要在劳教所里呆太长时间。你如果快去美国治好眼睛,还可以在哥哥出来那天来接哥哥。

据说,九月哭着上了飞机。她走后三个月后我家搬家了,又过一年后我被解除劳教,我再也没有见过九月。

我在这条街上守着我的水晶店,进进出出的女孩子大多很年轻,我看见她们,就会想起九月。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光明,有没有看见水晶的颜色?

如果现在她再问我同样的问题,我会告诉她:没有颜色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颜色,因为当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色彩汇聚到一起的时候,所有的色彩就都消失了。只有透过水晶,我们看得到所有七种色彩,它们在水晶的棱角里跳舞。

我给九月写过信,可是石沉大海。我不知道九月会不会给我写信,就每天到老房子那里去等,可是后来那里拆迁盖了高档写字楼。我如此这般,失去了九月的消息。

就这样,我开这家店三年了。卖走了几千件水晶制品,小有积蓄。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见到九月,可惜我见不到。

盛夏午后,我一个人在店里打盹,恍惚中我听到门口风铃的响声。

我擦擦眼睛抬起头,看见眼前有白皙皮肤、齐肩长发的女孩子看着我笑了。她目光清澈,笑的时候颊上有酒窝闪现。

她问:这么多的水晶,都是你的吗……

终于知道,无论换了怎样的人与爱,只要还在爱,终究会有甜和苦的。一千种爱情里会有一千种的甜和一千种的苦,没有人能只择其一。

###冰淇淋的六月天

1999·“真爱”

1999年夏天,我爱上“和露雪”的“真爱”冰淇淋。两元一碗,半边黑半边白,像个八卦,可是很好吃。黑色是巧克力味道,白色是香草味道,黑色有一点点苦,白色有一点点甜。

我走在大街上,嘴里咬着木头小勺子,目光从左划到右,又从右划到左的时候,看见了丁昶。他站在街对面,眼睛转也不转地盯着我看。我以为他在看别人,四处转头,等我把脑袋转向他的时候,看见他绽放的微笑。

我摸摸脸,没有沾到冰淇淋的黏液;我看看衣裳,也没有穿错的地方;我还特别看了看袜子,还好穿的是同一副,我怒了,我瞪着他,目光凶狠。

他还是笑,直到我站在他面前了,他依然在笑。他说:陶潞潞,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我晕了……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不对……他居然知道我改名前的名字?!

我说:你是谁?

他叹口气:我就知道你忘记我了。

又带点最后的期待:小时候,你喜欢吃蛋奶冰棒和雪人的时候……

我猛然惊醒:丁昶!

他笑了。他笑的样子让我模糊记起中间轻巧滑过的十年光阴,1989年夏天,他牵我的手,带我去买一角五分钱一支的蛋奶冰棒。我吃冰棒的样子总是很得意,眯着眼,笑出一个大酒窝,伸出舌头,舔遍冰棒的上上下下。然后咬一小口,幸福地咂巴嘴。

而丁昶,舍不得给自己买那支一角五分钱的冰棒,他家境并不好,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我有做公务员的母亲和经商的父亲,我不识稼穑之难,不知道一角五分钱是一包盐、一袋洗发膏,是一个13岁男孩节省给我的疼爱。我只知道,蛋奶冰棒很好吃,可是4角钱的“雪人”更好吃。

我那时候想的,就是以后天天都能吃上4角钱的“雪人”,还要举着它在街上走,吸引很多小朋友羡慕的目光。那么小,我就是个虚荣的小孩。

看见丁昶,是这个夏天里最大的惊喜。

这才知道,十年前,丁昶因父母工作而举家迁至青岛,可是十年后,他再度考回这个城市读大学。我心满意足地吁口气——还好、还好,我还留在这里没有离开。尽管丁昶学他的化工、我学我的艺术,我们彼此对对方研究的领域一窍不通,可是没有关系。

我们还在彼此身边,这就足够了。

2000·“沙冰”和“四个圈”

这一年,济南汗流浃背的夏天里流行两种冰棒:1元钱的“沙冰”和一元五角的“四个圈”。

周末我偶尔在宿舍里和姐妹们一起打扑克,打输了就被派到楼下小商店里买6支“沙冰”。有时候丁昶来找我,带我去大明湖划船。大明湖的荷花开得无比妖娆,可是这是多么奢侈的浪漫——每人15元的门票和30元每小时的船票,对我们来说过于昂贵。

到这时候,我已经知道丁昶和我是两个世界里长大:他始终穿一件格子衬衫,每月只有200元生活费。

我还是那么喜欢吃冰棒,和丁昶在一起的时候,我最多就是吃一支沙冰,可是回到宿舍,我一口气能吃三支“四个圈”。

宿舍里的老四秦蓓谈恋爱了,男朋友是她的高中同学,其父母颇有几分财力。秦蓓男朋友送她全套“玉兰油”,令我这样虚荣的女孩子眼热。秦蓓把那瓶柔肤水放到我鼻子下面,她说陶然你闻闻看,没有多少香味,这才是好化妆品的标志呢。

我拿鼻子哼一声,我说秦蓓你小心点,柔肤水里一般都含有酒精,小心烧了你的脸。

秦蓓笑了,她是那种聪明得有点过分的女孩子。她说:陶然,听我一句劝,爱情不是只有物质才能支撑,但是爱情不能少了物质的支撑。现实点吧,即便你愿意扶贫,你忍心让你的父母陪你扶贫吗?

我的脸,突然涨红。脑袋里热热的,我知道我该说点什么,可是那一瞬间,我竟然失语。

是六月的夜晚,我一个人站在夜空下的阳台上,举起一支“四个圈”,黏腻的巧克力液流下来,糊住我的胳膊。我就那么站着,小声地、绝望地,哭泣。

2003·“小布侗

和丁昶在一起的时光,“浪漫”是精神领域的形容词。

比如夜晚,我们一起去千佛山上看星星,去燕子山顶看万家灯火。坐在丁昶的自行车后座上,风鼓起我的裙摆,打在我的小腿上,有凉凉的舒适。有时候,我会一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抓一支5角钱的“小布侗,愉快地咬。

感谢上天,当爱情有千万种表现方式的时候,因为这个城市突然流行的这种只有5角钱却很好吃的冰棒,而使我们的爱情与其他人的爱情,并没有什么方式上的不同。

浓郁的奶香,千回百转而后一路滑过我们的咽喉、胃、肠,像爱情一样,醇厚芬芳。

这一年的六月,因为刚刚过去的那场SARS,我们中的很多人都失去了心仪的应聘机会。我和丁昶运气好,双双考上研究生。被封闭隔离的日子里,无聊的我开始给各种杂志写点故事稿子,居然一投即中,后来屡投屡中,我们的生活开始改观。

这个夏天,我第一次去青岛,去丁昶在青岛的家。潮湿的海风里,我看见丁伯伯老了许多的脸,还有丁阿姨与旧时完全不同的眉眼。我涩涩地喊声“伯伯、阿姨”,他们惊喜地盯着我看:是潞潞吗?这么漂亮了啊!

他们的那声“潞潞”,让我鼻子发酸。我终于无法遏止地想起:童年一角五分钱的蛋奶冰棒和秦蓓的那瓶玉兰油柔肤水。

我根本不敢告诉丁昶和他的父母,我一个月的稿费是他们全家一个月的收入之和。

午饭,丁阿姨买了小小的海螺,墨绿的色泽,煮熟时屋子里溢满海洋的气息。小海螺那么小的口,我使劲吸,没有吃到肉,只是吸出来咸咸的水,试了几个,终于放弃。

我把没有吸出来的小海螺放进盛放鱼刺的小碗里,被丁伯伯看到了。他不经意地说一句:这孩子,吸不出来也不能扔掉埃

他拣起那些被我吮过又扔掉的小海螺,很认真地用钳子夹掉尾巴,很使劲地放进嘴里吸。他就这样一个个拣起、一个个夹掉尾巴、一个个吸,我不忍看下去,扭头看别处。

我的心里,有异样的疼。

2004·“哈根达斯”

研一的冬天,我去北京参加一家杂志的笔会,第一次吃到“哈根达斯”。我是写字的女子,我当然知道那句广告语:爱她,就带她去吃哈根达斯。我站在哈根达斯的玻璃冰柜面前,看那些冰淇淋不菲的价格,我点一客冰淇淋,用小勺斯文地吃。

偌大店里,我的目光穿透玻璃窗注视着外面那些进出高档写字楼的男男女女。是的,我希望每天都可以吃哈根达斯,我知道我和这些往来穿梭的白领女性并没有什么气质上的本质差异。除了爱情,我拥有大城市骄傲女子值得骄傲的一切资本:年轻、漂亮、独立、干练……可是为什么,我那么心甘情愿要用赚来的银子给我身边的男人买专业书、生活用品却舍不得为自己买一盒昂贵的冰点?

此时,秦蓓已经回家乡的城市做了一名大学教师,和她的男朋友领了结婚证,买了一套160平米的复式公寓和一辆“千里马”。前几天在网上遇见了,她还热心地问我丁昶过得好不好,为她当年的卤莽道歉。我告诉她自己并不介意。我只是没有说,我和丁昶已经分手了。分手的原因简单又无奈——只是因为我终于发现,从“小布侗到“哈根达斯”的转变,需要比我青春还要长的段落与时间。

我会永远记得,分手那天丁昶流泪的脸。他从来没有哭过,可是那一天,他狠狠抽自己耳光,直到眼泪流出来。

他说:对不起潞潞,你想要的东西没有错,只是我给不了。

2005·“绿色心情”

这一年,我特别喜欢那种叫做“绿色心情”的绿豆沙冰棒。零售1元一支,批发一箱,每支6角。

这一年,我有了新的男朋友:田兆阳,大我一岁,省财政厅的公务员。父亲是省交通厅的副厅级干部,母亲是大学教授。他的父母多么喜欢我:他母亲总是亲自下厨给我烧菜,他父亲总是给我塞很多水果零食——可是,我和田兆阳,我们每天都会吵架。

吵架的原因,颇多零碎。

比如,田兆阳关心我未来的工作问题,他说:你认真准备考公务员吧,公务员的社会地位比较高,或者你做大学教师也不错,安闲又舒适。

他甚至不会问我:你想从事什么样的职业?

田兆阳的身上,有着干部子弟深深的优越感,并不自知,却悄然流露。

此种例子渐渐越来越多,举例令我疲惫厌倦。

而此种生活,也渐渐令我疲惫厌倦。

用最最庸俗、刻薄的道理来讲:我已经是骄傲、优越的女子,如何能够忍受别人漠视的眼神?

或许是我幼稚,可是幼稚的心往往更加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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