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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医疗署与落律庭相隔并不远，一场混乱之后, 整个医疗署人满为患。
不时有担架和急救医生形色匆匆而过。
只有医疗署后的研究院, 依旧是一片死寂。
卓医师和凛医师站在指挥官前面, 看着前面的情景，浑身僵硬，触目所及, 是血流淌的痕迹，谯教授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死在地上, 而在床榻上的那具尸体, 已看不到原本的模样, 雪白的银发暗示着她原本尊贵的身份。
卓医师屏住了呼吸,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还是一阵阵钻进鼻间。
空气中是几乎快凝固的杀气和冷意。
他不敢回头去看身后人的表情。
凛医师咽了口口水, 想要说什么，但还是生生止住了话头。
一声脚步声响起，卓医师僵硬了脊背, 身后那个衣着狼狈一身枪火味的男人向前走了一步，紧接着又是一步，他走得很慢, 但每一步都如有千钧。
当他走过卓医师身边的时候，他用余光看过去，男人的脸背着光，完全隐匿在黑暗中。
他走过了几乎凝固的血液, 走过了柔软的地毯, 踏过了谯教授的手~掌, 咯吱一声，是手骨被踩碎的声音。
烈啸一直走到床边。
他在说话。
声音很小，但是卓医师还是听见了。
“你说过，你不会先死的。”
那声音既冷又沉，仿佛漫天浓雾中缓缓逼近的利刃。
卓医师眼睛从老师那被踩成平板的手~掌看过去，是烈啸那与寻常人并不相同的小~腿，他眼睛慢慢睁大了，转头看凛医师，显然他也注意到了。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准备向后走去。
正待转身，只听衣衫窸窣声，是烈啸解开了身上残留的半批，将那半批盖在了软塌上瑞叶的脸上，遮住了她的眼睛。
“说过不在你面前……”
他话音未落，凛医师已经回过神来，率先一步便向外跑去，砰的一声，他的整个头被击中，目瞪口呆的卓医师回过头来，终于看清了正面向他们的男人。
英武的男人两鬓微白，眼底是彻骨的冷意。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卓医师。
他说完了剩下的话。
“……杀人的。”
砰——的一声，高级病房中彻底安静下来。
烈啸垂下枪口，他掀开半批，细细看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过了一会，男人伸手拉过了剩下的床单，将那已看不清模样的女人盖住。
他伸手打开了火匣，然后扔上去。
火舌慢慢吞吐着柔软的被褥，一点点蔓延上去，终于到了女人的发梢，头发燃烧起来，火光中带着幽幽的蓝，诡异的绿。
他看着那火焰，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前，那个曾单枪匹马驾驶着飞行器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孩。
她摘下头盔，抖落一头柔软华丽的长发，在早春第一抹阳光中，对着他得意的笑。
“我偏要来。”
火光渐渐肆意，最后一缕绿消失了。
室温在上升，但是没有一刻，他感到这样彻骨的冷。
烈啸转过身，向外走去，他站在门口，顿了一会，关上了门，没有回头。
越向外面，越是匆匆来往的人群，两个机器人侍从站在外面的走廊等待他的到来。
烈啸走过去，其中一个副官转向他。
它的位置很恰当，正好可以检测到烈啸现在的身体和情绪状况。
“什么事？”烈啸问。
机器人副官这才回答：“大人，有人找到了幸存的谯纱小姐，是否需要送至谯教授处？”
烈啸顿了顿，过了一会，嘴角突然浮起一丝残酷的冷笑。
“你不是之前判断她很适合你的实验吗？”烈啸道，“既然已到了最后一步，又有比任明珠更合适的替代者，那边交给你吧。”
向来令行禁止的机器人副官似乎也有了不易觉察的愉悦表情，声线平稳回答：“是的，大人。”
烈啸面无表情向外看去，此刻天气明朗，白云柔软，他的喉结微微滚动，整个世界明艳如昔，并没有因为任何一个人的离开而变得黯然失色。
他想，没有比这更令人憎恶的世界了。
前方传来了低低的笑声，在这忙乱而血腥的医院，突兀而又特别。
“好久不见，指挥官大人。”身形彪悍的女执政官问候。
烈啸眉心跳了跳。
女人精心到有几分刻意夸张的妆容越来越近。
“是我来迟了吗？怎么没看到烈域小将军？”她以扇掩唇。
“林大人，请自重。”
“瞧指挥官大人您说的，我这回好像又是来找您似的。”她阖上扇子，在手心一敲，看不出年龄的脸上带了微微的笑，“我祭城的风格，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烈啸克制看着她。
以及，她身后那整齐划一装备精良的数百贴身护卫。
“什么意思？”
“简单，我救了小烈将军一条命。所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她一个眼色，身后一个护卫推出了两个医生模样的男人，“证人我都带来了哟。手术是古医生做的，伤口的护理是白医师教我的。”
“原来是你？”烈啸的眼底起了杀意。
林问露轻笑：“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们从商的，虽然变通，但是，子债父偿这一套，我是暂不考虑的。”
烈啸身后的两个副官突然同时上前了一步。
与此同时，林问露身后的护卫也同时将手按在了武器上。
烈啸半抬起手，两个副官退了回来。他看着林问露：“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林问露便遗憾耸耸肩：“那指挥官大人这里可有需要在下效劳的。我带来的医生，医术都非常出色。”
烈啸回绝了她的提议，双方在克制和相互厌恶中以最快速度结束了这场会晤。
一直到烈啸回到临时指挥室，查收最新的情况，几乎所有在落律庭的幸存者，除了他的心腹拥趸者以外，都当场或者伤重不愈中永远闭上了嘴。
郭参谋沉默看着烈啸最新的命令。
他想了想：“但是我们派出去的搜索者，都遇到了林执政官下属的明里暗里的阻挠，现在我们已经失去了那只龙的消息，拟龙山以北，是一段磁力禁飞区——我们的飞行器无法追踪。”
“继续派人。飞行器到不了的地方，可以开车、骑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顺理成章的通缉令很快下发。
“烈域因一个污染者反叛，袭击落律庭，屠杀审判官，现已潜逃，所有能提供线索或追捕者，十万桑奖励。”
而现在通缉令的主角正实现了儿时暗暗期待过的梦想，被一只巨龙抓在爪子上，在璀然河最绵长的山谷里面纵横飞跃。
当然，如果可以坐在背上的话，会更好。
波光粼粼的河水，美丽的仿佛漫天碎落下的星辰。
阳光照拂在人的脸上、肩上。
直到在一个隐匿的沙堆后，他们落了下来。沙堆前面有一方小小的水洼。
此时已距离璀然城数百里之外。
没有足迹、没有气味，复杂的地形足够他们休憩和隐匿。
玈单被小龙兽扔在地上，他没有受伤，只是有点晕龙，一路吐啊吐啊，现在早已精疲力尽昏睡了过去。
陆溦从龙背上爬下来，她伸手摸了摸小龙兽的背，它的身形在现在几乎是原来的三个大。
小龙兽低低喷了喷气，陆溦刚刚站定，就看见肿着一只眼睛的烈域对她笑。
也不知道哪里好笑，但是他笑得格外好笑。弯弯的眼角，弯弯的嘴角。带着黑意的眼眶。
“过来。”他叫陆溦。
语气亲昵，又带着几分霸道，自然得好像他们昨天见过面，今天正好要一起吃饭一样。
陆溦不动。
烈域便眨了眨眼睛，仿佛有几分可怜：“我中毒了。”
他抬起一只手，指着头，上面有个小小的包：“有一只蚊子咬了我。”他指责，“你养的蚊子。”
陆溦想起之前她受的罪，将心比心，皱了皱鼻子：“该咬你。”
话这样说，她到底还是走了过去，这几日的身体状况，纵然有小龙兽的血液滋养，但还是有些虚浮。
她走到烈域面前，这才看见，他身上有很多很小的裂伤，大约是因为他当时脱了防护衣，在爆炸中再次被震开的伤口。
陆溦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防护衣，非常没有底气蹲了下来。
他头上的包有点发紫。
陆溦顿时有两分紧张，那毒蚊的血液发作是很快的。
可是，解药呢。
她左右看，疲惫的小龙兽正好转过头来，眼睛弯弯看着她，陆溦伸手去摸那片逆鳞，咬牙将锋利一端对着手指尖，既然她能喝了龙血毫无影响，那很可能，她的血液是有某种抗体的。
本已裂开的嘴唇被贝齿一咬，立刻浸出了细细的血珠。
烈域已然明白了陆溦的举动，他伸手按住她手指，另一只手伸出去，捧住了她的脸。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他的唇倾覆而下，似柔软的花瓣，却带着让人颤栗的热烈和温度，她的嘴唇被轻轻~舔舐，而后仿佛不够，贝齿被撬开，肆意的舌尖长~驱~直~入，在鲜嫩的唇齿中辗转反侧，陆溦伸手推在他胸口，有温暖的液体侵染，她不敢用力，他反而得了某种鼓励一般，越发肆意。
直到他靠着的小龙兽霍然站了起来，他才松开了气喘吁吁几乎毫无力气的她。女孩的脸起了一抹说不出的胭脂色，他嘴角顿时起了一丝淡淡的笑。
“好像突然好多了。”
他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小包：“如果再‘治疗’几次，可能余毒就清了。”
话音刚落，身后的小嘲风一个转身，烈域顿时身形一晃。
这一晃之下，他几乎将半个‘虚弱’的身体靠在陆溦身上：“这龙兽就是龙兽，亏我一直念着，怎么也不忘救了它，将我烈家所有的珍藏都送给了它。它现在竟这么对我。”
他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中一黯：“都是我来迟了，让你受委屈了。”
这话说得很低，而又带着她几乎无法承载的情绪。
陆溦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但这一次，她没有推开靠在怀中“伤者”的头。
只是，两秒后。
陆溦脸色有点难看。
“你这个好像不是蚊子叮的啊。”没有发黑，只有肿胀，更像是，撞到坚硬的地方撞出来的包。
而且如果是蚊子咬的包，只怕……早已不能撑到这个时候了。
骗子。
“你！”陆溦还没来得及愤愤指责。
“之前没被蚊子咬，以后也会被咬的。就算没有蚊子毒，也有相思毒”他说罢，伸手向下按住了陆溦的头，“总之，都是一样的。”
一旁已经醒来的玈单，无奈再次闭上了眼睛。
肚子疼，胃也疼，嘴巴酸酸，心头酸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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