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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作品: 冬至白昼最短(全2册) |作者:阿Q |分类:浪漫青春 |更新:11-03 1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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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距离两点还差五分钟,化好妆的郑冬至在小南的陪同下进入了会场,主办方的人并没有出现,郑冬至自己掏钱请了主持人过来宣传造势。

美术馆内的展壁上除了在正中央的位置摆放着即将要拍卖的“维纳斯”外,也展览了一些其他画家的作品。但几乎所有来客都围在了“维纳斯”的面前,直到郑冬至的出现。

郑冬至一出现,所有人都朝她涌了上去,还好美术馆那边提前安排了保镖,才将那群人勉强挡了下去。

“Douglas!”

“Douglas!”

“……”

场内,粉丝们一再疯狂地呼喊着郑冬至的艺名,主持人简单地向大家介绍了下郑冬至,然后说明了这场活动的主题,让想要竞拍维纳斯的粉丝可以跟着她们去竞拍室进行竞拍,其他人可以留下继续观赏画作。

闻言,一些人陆陆续续地跟着美术馆内的活动负责人朝竞拍室走去,还有些人依旧停留在原地,疯狂地朝郑冬至呐喊着,让她给自己签名,也有甚者要求拍合照的。

杜斌跟他的人穿着便服早就潜伏在了美术馆内,因为郑冬至见过他,所以杜斌并没有再郑冬至面前露面,而是把自己藏在了一个角落里。他让几个手下混在了粉丝群中,一方面可以就近观察郑昼景有没有出现,一方面也能保护下郑冬至的安全。第二点,是陆尔白三令五申对他要求的。

知道郑冬至跟陆尔白的关系,所以杜斌不敢有丝毫疏忽。

郑冬至被人围着,她朝四周张望了一眼,并没有见郑昼景的身影,不知道是他没有来,还是躲着不见人。为了拖延时间,郑冬至答应给所有粉丝签名。她这一举动引起了所有粉丝的尖叫,大家争先恐后地拿着笔跟事先准备好的签名物朝郑冬至涌了过去。粉丝们的反应太过热情,保安们有些难以控场。

突然,一个塑料瓶从人群中被扔了出来,直接朝郑冬至砸了过去。瓶子飞翔的过程中,不断有液体从瓶中溅出,落在附近的人身上,被洒到液体的人都发出了疼痛的叫声。

“是硫酸!”有人突然尖叫了一声。

小南当即变了脸色,用力地拉着郑冬至往旁边一躲,那个塑料瓶直接擦过郑冬至的头发,落在了她身旁的主持人身上,刺鼻的硫酸味扑散出来,主持人发出痛苦地惨叫声,原本美好的皮肤开始溃烂。

人群中顿时一片混乱,郑冬至惊愕地回头,就看到一个头顶带着黑色毛线帽的女人正在转身离开。

“站住!”郑冬至大叫一声,手指着那女人,“是那个女人,给我拦住她!”

不少粉丝被硫酸溅到,难受得不行,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呼声。

杜斌的人混杂在里面,不知道该不该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得等着杜斌发号施令。

眼看那女人越走越远,郑冬至将受伤的主持人交给了小南,让她快速打120,自己则钻入了人群,去追那个女人。

沈楷峰本来已经跟着竞拍的人一同去了竞拍室,他知道“维纳斯”对于郑冬至的意义,所以他也想把那副画买下来送给冬至,也好卖她一个人情。听到外面的喧哗声,他担心得第一个冲了出来,就看到郑冬至挤入了人群在追那个泼硫酸的女人。沈楷峰见状,赶紧跑了过去。

一同帮郑冬至追人的还有杜斌的两个手下,他们听了杜斌的命令,假装粉丝帮郑冬至拦凶。毕竟是警察,身手不比常人,很快,那对“热心”男女就把行凶的女人给追到了。

郑冬至看着他们擒人的动作眼里闪过几丝讶然,然而更令她震惊的是哪两个人掀开了行凶女人头上的帽子,露出了一张清秀苍白,但让她很眼熟的脸来。

是陈昭言。

陈昭言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愤恨,而郑冬至则在看到她的那一秒,突然冷呵了一声,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有趣极了。她一定是上辈子欠了陈昭言什么,所以她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冒出来,跟她开这么大的一个玩笑,怎么,十三年前没玩够,现在又来恶心她了!

郑冬至眯着眼,目光冰冷的看着陈昭言。

未等她开口,门外救护车跟警笛声一同传了进来。

受伤的主持人跟粉丝都被送上了救护车,而陈昭言则被警方给带走了。

临走前,陈昭言还不忘恶狠狠地朝郑冬至张牙舞爪地叫嚣:“郑冬至,你这个恶魔,你会有报应的!你不得好死!”

郑冬至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有说话。她知道陈昭言为什么这么恨她,可那又怎样,她也不喜欢陈昭言,所以她恨她也好,爱她也罢,对她而言,都没什么意义。

郑冬至站在美术馆门口,亲眼看到陈昭言被押上了警车。陈昭言的情绪很是激动,有医护人员跟着一同上了车。郑冬至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然后转身回到了馆内。

先前围观的粉丝因为这一场暴动都没了再观赏的心,手忙脚乱地离去,只有竞拍室的人还在等着。不知道谁把陈昭言向郑冬至泼硫酸的视频发到了网上,没多久,当地新闻的记者赶了过来,但都被围堵在了美术馆外。

沈楷峰跟小南见郑冬至回来赶紧紧张地迎了上去。

“冬至,你没事吧?人抓着了吗?我听到警笛声了,是不是警察来了?”沈楷峰一脸担心地朝郑冬至问道,伸手想要抓郑冬至的手,被她避了开来。

“是啊,警察来了,你怎么不跑啊!小心被警察一起抓了!”郑冬至讥诮地看着沈楷峰,意有所指地说道。

沈楷峰就当没听懂,伸手挠了挠头,可怜兮兮地对郑冬至说:“冬至,你最近过得好吗?我很担心你!你头上的伤好了吗?需不需要找医生看看?”

郑冬至眯着眼,对沈楷峰冷笑道:“你怎么不问问我身上的枪伤好了没有?”

提到那枪伤,沈楷峰瞬间噤了声,他惊慌地朝四周张望了番,见没有人,才微微地松了口气,拉着郑冬至的手小声道:“冬至,你别胡说八道,你那枪伤跟我没关系。”

“我知道!是跟你没关系,但跟你爸有关。”郑冬至冷着脸盯着沈楷峰道。

“冬至,你都知道了些什么?”沈楷峰惊讶地看着她,感到头疼地挠了挠头,劝阻道:“冬至,你听我说,不管你知道些什么,都不要再追查下去,那对你没什么好处。”

“听你的语气,看来你早就知道那些事了,那你一定知道我哥在哪吧?”郑冬至朝沈楷峰凑了过去,步步紧逼道。

沈楷峰被她逼到了墙边,背贴着墙壁,头上一阵冷汗道:“冬至,你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我不知道。”

沈楷峰抵死不认道,郑冬至咬了咬唇,还想逼问下去,小南凑了上来,俯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她说的是拍卖会要开始了,里面的老板们都在等着,问她什么时候过去,还有小南告诉她郑昼景没有出现。

听到这个消息,郑冬至暗自松了口气。先前她还想用画展逼出郑昼景,现在看来他不出现也好,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先前抓陈昭言的那两个“粉丝”应该就是便衣警察。警方那边定是有所行动了,不然不会让便衣潜伏在这里。他们行动的目的,如果不是抓沈楷峰的话,那肯定是为了抓郑昼景了。至于他们为什么要抓郑昼景,郑冬至的心里已经一片明了,到此刻她终于可以确定自己的哥哥跟沈谦案存在着莫大的联系。

她要弄清楚郑昼景这些年到底跟沈谦他们做了些什么,沈楷峰就是最大的突破口。

“拍卖会你去那盯着,我还有话要跟沈先生说。还有,等会议结束,受伤女主持那边你去看望一下,该出的钱没必要省着。”郑冬至当着沈楷峰的面,毫不忌讳地对小南吩咐道。

小南领命而去,留下沈楷峰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看着郑冬至。

“冬至,你想跟我说什么?”沈楷峰白着张脸,舔着笑容问郑冬至。

郑冬至勾唇微笑了下,吐出来三个字:“郑昼景!”

沈楷峰的脸色更白了,腰上先前被郑昼景的人刺的伤口还没好,这会在隐隐作痛。他深吸了口气,想着该怎么回答郑冬至时,杜斌带着两个便衣警察朝他们走了过来。

沈楷峰心当即一紧,下意识地将郑冬至护在了自己身后。

“杜警官突然来美术馆,是找我有什么事吗?”沈楷峰警觉地朝杜斌质问道。

杜斌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了他身后沉默的郑冬至身上:“不好意思沈先生打扰了,我来找的不是你,而是郑冬至郑小姐。”

沈楷峰的表情变得有些讶异,他回头看了郑冬至一眼。

郑冬至抬眼看向杜斌,眼神颇冷,眉头不悦地皱紧。

杜斌身后的小女警走了上来,对着郑冬至亮出张逮捕令道:“郑冬至小姐有人控告你买凶伤人,你因涉及故意伤害罪,请你立刻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

郑冬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未等她发话,她的手上就多了副镣铐。

一旁的沈楷峰见状,连忙激动地上前阻拦杜斌他们:“杜警官,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冬至不会伤人的,是谁,是谁告的她?你们有没有证据啊,就这么随便抓人!”

“告她的是刚才泼硫酸的陈小姐,全名叫陈昭言。逮捕令都下来了,你说我们有没有证据!”

沈楷峰还想要说点什么,被郑冬至给打断了。

“不用说了,杜警官,我跟你们走一趟,我倒是很好奇你们有什么证据。”郑冬至不以为意道,嘴角挂着抹嘲讽的笑。

杜斌对于她的反应感到很是奇怪,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人押着郑冬至走了。

之前听到陈昭言所说的话,他还以为她是个疯子,在胡说八道。直到她看得陈昭言给他的那些证据,他不得不怀疑陈昭言所言是真的,在五年前,郑冬至买凶让人玷污了陈昭言。至于郑冬至这么做出于何种动机,那只能等她到了警局一一盘问了。

本来今天来这他们是为了抓郑昼景的,结果抓了个郑冬至。杜斌内心很是感慨,最让他感慨的是,他一会怎么跟陆尔白交代郑冬至的事,难道他要告诉他你心爱的女朋友可能是个犯罪分子,她曾丧心病狂地毁了一个女孩的清白。

杜斌不敢往下想,他只觉得头疼得很。

遐想间,他们的人押着郑冬至走到了美术馆门口。

从门内出来的时候,郑冬至突然停下脚步,朝四周张望了一番,满目之下,除了来采新闻的记者,还有等候她的警察们,还有些未离去的粉丝外,她没有找到她想见的人。

郑昼景没有出现。

同样的,陆尔白也没有。

她还记得今早跟他分开之前,他说的要她等他,但他没有来,来的却是一批便衣警察。

郑冬至不敢去细想杜斌他们的出现陆尔白知不知情,她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她的美梦终于到头了,她终于可以毫不顾忌去做她该做的事了。

也好,郑冬至就该有个郑冬至的样子。

不心狠一点怎么是郑冬至呢。

【2】

正月十六下午一点五十分,距离郑冬至的画展开始的时间还差十分中,在D市检察院通往美术馆的一条高桥上发生了一起严重车祸,车上有两个人,驾驶员当场死亡,乘客重伤,现在在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

此则新闻报导的时间是在下午二点半。

陈树明检察官跟D市的副检察长刘检此刻正站在D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急救室门外,等着里面的人手术结束。期间,刘检因为紧张一直在来回踱步,与之相比,陈树明的脸色依旧很淡定,即使他的手心里攥满了汗,但他还是开口安抚刘检道:“坐会吧,常杰,你走来走去,走得我眼睛都花了。”

见他一副镇定的模样,刘检很是不解地凑过来,看着陈树明道:“不是,树明,我说你怎么就一点都不担心啊!那里面躺着的可是你徒弟啊!那开车的小董都死了,陆尔白送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你就不怕他也……”

“怕也没用。”陈树明淡淡道,望着手术室的眼眶有些青黑,“干我们这行的,这种事还见得少吗,是陆尔白也好,其他人也罢,谁的命不是命,可我们不豁出命,那谁来保障人民的利益。你要坐不住,就去把董有灵的后事安排下,通知他的家人,跟上级也报备一下。”

“就这样?”

“不然呢?”

“人不抓了?先是林动,后是陆尔白,你别告诉我,这车祸不是人为的。”刘检气呼呼道。

“是人为的又怎样,你有证据吗?”

“有啊!不是林动尸体内的毒素报告出来了吗,还有先前陆尔白给的视频,黄城那边……”

“就算抓了黄城又怎样,他又不是大鱼,我们要抓的是他背后的人,比如……”

“谭工灵?”刘检探寻道。

陈检不说话了。

刘检有些急躁地坐了下来:“那得等到什么时候,那老狐狸贼得很,我们一点证据都没有。”

“没有吗?现在这起车祸就是。今天中午杜斌刚向黄城透露陆尔白恢复职位的消息,故意提了当年郑林厂的案子,下午就出了事,他们也真是按捺不住。查下黄城这几个小时的动向以及所有通话记录,肯定能找到点什么。但是,找到了也不要轻举妄动,再等等。”

“等什么?等那个郑昼景吗?你怎么能肯定他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刘检皱着眉头问。

“我们不需要他站队,只要郑冬至还在D城,就不怕郑昼景不出现。郑冬至的案子怎么样了?”陈树明眯着眼道。

“就目前陈昭言所给的证据还不足以定她的罪,但是情况对她也很不利。陈检,你觉得那郑冬至真的是这样的人吗?她好歹是陆尔白喜欢的姑娘呀!”刘检想不通道。

“她是怎样的人对我们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帮我做些什么。好了,时间紧迫,你去忙吧,这边我守着。”

“那陆检醒了你记得通知我一声。”刘检起身道。

陈检点了点头,简短地道了声:“好。”

刘检还想说一声要醒不过来你也说一声,但看陈树明那笃定的神情,他又把话给憋了回去。

虽说陆尔白这人行事有些冷漠,做人也不够圆滑,但不可否认,他是个好的检察官,若失去了这么一个人才,那是他们检察院的损失。

只是可惜了那个跟他的孩子,年纪轻轻,一腔热血还没有用武之地,就这么丧了命。

想到这,刘检觉得可恨地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就将涉案人员绳之以法。

D市公安局内,郑冬至被带进了审讯室审问,控告她的陈昭言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已经被送往当地医院就诊,因为她拿硫酸伤人,触犯了法律,所以她的病房外有警察看守着。

一进审讯室,杜斌先将陈昭言控告郑冬至的罪复述了一遍。五年前,在广州一家会计师事务所上班的陈昭言有一次下班回家,突然遇到歹徒袭击,被拉入了阴暗小巷被玷污了清白。事后陈昭言很害怕,她想过报警,又怕别人知道她被强奸看轻她,可她内心又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就请了私家侦探来调查那群伤害她的流氓,经过几年的调查,她终于发现她出事前夕郑冬至曾雇了人一直在跟踪她。陈昭言想起过去与郑冬至的私怨,怀疑是郑冬至收买了那群流氓害的她,所以一气之下,跑到她的画展闹事。

杜斌说完,将陈昭言上交给警方的她收查到的郑冬至雇佣人跟踪她的照片递给了郑冬至,并问道:“请问照片上的这个人,郑小姐还有印象吗?”

郑冬至瞥了眼眼前的照片,抬眼看着杜斌冷声道:“这都是四年前的事了,我见过那么多人,你说我还有印象吗。而且你这照片上拍的就是我花钱请的那个人,我有没有印象不重要吧。”

“你说的没错,你记不记得这个人不重要,我们的人已经去找那个人了,只要事情在那里,赖也赖不掉。”杜斌冷着脸道。

“谁要赖了,我没做过的事有什么好抵赖的?”郑冬至嘲讽道。

“你什么意思?”杜斌皱起眉头,手指敲了下桌板,有点生气地朝郑冬至道。

郑冬至直直地看着他,伶牙俐齿道:“我的意思是,你得跟陈昭言确认下,我请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强奸她的人,别只凭她主观臆想就随便冤枉一个好人。没错,我是让人跟踪了她,可我没让人强奸她。请问现在,请私家侦探跟踪一个人是犯法的吗?那么,杜警官你们没经过我的同意穿便服潜伏在我的画展里是不是也触犯了我的个人隐私?至于照片上的这个人你可以去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广州很有名的一个私家侦探,开了一家侦探社,生意听说很不错,店到现在还没关门,你们这会过去,应该能见到他人。”

“你说的都是事实吗?”

“我有撒谎的必要吗?”

“既然你说你没让人伤害陈昭言,那么你为什么要请人跟踪她。据我了解,你跟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联系了,你俩的关系在学生时代就算不上好。你找人跟踪她,目的是为了什么?”杜斌紧紧追问道。

郑冬至轻笑了声,看着他漠然道:“很简单啊,就是想看看当年撒谎污蔑我的人过得好不好。不过很显然,她过得很不好,这样我心里就平衡了。没道理做错的事不受到惩罚对吧。”

“她污蔑你什么了?”杜斌皱眉道。

郑冬至笑声变得轻快了些,她勾唇朝杜斌道:“这个你得问她啊!或者你也可以去问陆尔白,当年的事他也知道!”

听她提起陆尔白,杜斌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

回警局前,他接到了检察院刘检打来的电话,得知了陆尔白出事的消息。根据刘检所说的出事地点,杜斌估测陆尔白应该是去美术馆见郑冬至的路上出的事。

郑冬至跟嫌疑人郑昼景是亲兄妹,今日美术馆内她又跟沈谦的独子沈楷峰纠缠不清,现在她又被人控告买凶伤人,他们护送袁丽芳那天,正好郑冬至也在,杀手就出现了。种种巧合拼织在一起,杜斌不得不怀疑陆尔白突然出事也跟郑冬至有关。

她对陆尔白到底是何种感情,是利用吗?

她是被沈谦他们安排在陆尔白身边的奸细吗?

“郑小姐,请问你跟陆尔白到底是什么关系?”出于案件分析,杜斌直接朝郑冬至问道。

郑冬至奇怪地乜了他一眼,双手抱胸,往椅子里一倒,一脸防备道:“这个问题跟现在这个案件没什么关系吧。。”

“郑小姐,你要清楚我对你没什么恶意,你这么不配合我们调查,我很难帮你。”杜斌无奈道。

“帮我什么?杜警官不妨先跟我解释下,为什么你的人今天会出现在美术馆内,别告诉我是因为早知道陈昭言会对我下手,所以来保护我,顺便抓陈昭言的吧?”

“郑小姐,这有关我们的工作,我可以不回答。”

“那我也可以拒绝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你……”杜斌被气得差点要撩笔不干,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他压着脾气还准备向郑冬至继续提问,审讯室的门被人敲了几下,是沈楷峰带着律师来保释郑冬至了。

警方现今证据不足,无权关押郑冬至。

杜斌已经习惯了这种事,签完字,他让郑冬至走了,但郑冬至却拒绝跟沈楷峰离开。

“我有自己的律师,我没必要跟你们走,小南一会就过来了。”郑冬至赖在审讯室的椅子里没有要起身的打算。

沈楷峰真是服了她了,弓着身子朝她小声哀求道:“我的姑奶奶,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酒店啊,还赖着!谁请的律师不是律师,你先跟我走吧。”

郑冬至冷眼白了沈楷峰一眼,她不想跟他走的原因,只是因为沈楷峰还没有给她想要的东西。

见她这副模样,沈楷峰难得聪明了一会,俯身贴着郑冬至的耳朵,低声道:“只要你跟我走,你哥的事,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郑冬至要听的就是沈楷峰这句话,闻言,她看着沈楷峰的脸起了笑来。

他们俩又是说悄悄话,又是“含情脉脉”的对视,在杜斌看来实在恶心得紧。一想到躺在医院里还生死未卜的陆尔白,陆尔白看郑冬至的眼神就充满了厌恶。

他当即没好气地拿笔在笔录本上签了个字,然后板着脸朝郑冬至道:“郑小姐没事的话可以走了,你不忙,我们可忙得好,送走你,下面还得给其他人问话呢。”

傻子都听得出来杜斌语气里的不满,郑冬至饶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跟他置气。她拎着手包,跟着沈楷峰离开了审讯室。

杜斌将他们送出了办公室,看着郑冬至挽着沈楷峰的手臂离开,他还是没忍住喊了郑冬至一声:“郑小姐,虽然现在是21世纪,但是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你可以不在乎名声,但别连累了咱们陆检,遇到你之前,他可是不染半点微尘的人物。”

杜斌的潜意思就是郑冬至玷污了人家。

郑冬至当然听得懂他的意思,但她没有任何回应。想到陆尔白,她有些不自然地松开了放在沈楷峰手臂上的手,目光低垂着转过身走了。

沈楷峰不明所以,赶紧跟了上去,追着她问道:“冬至,你跟陆尔白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怎么连这警察说话都刺刺的。”

郑冬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嘲讽道:“怎么,你难道不知道我跟陆尔白什么关系吗?你这段时间没找我,不就是因为我跟陆尔白在一起吗?”

被一下子拆穿了小心思,沈楷峰赶忙讨好道:“不是这样的冬至,我不找你不仅是因为陆尔白,前阵子新闻你没看吗,你连伤都受了,肯定知道我爸那出了点事。现在风声紧,我不好来见你,就怕连累你。”

“那现在就不怕了?”

“怕,可是没我像今天这种情况,谁来帮你啊!那陆尔白能帮你吗?人家可是检察官,不会为你徇私的!何况,他连脸都没露一下,谁知道是不是不想因为你丢脸才不出来见人的。”沈楷峰逮着机会连忙不忘数落陆尔白一番。

被说到痛处,郑冬至住了嘴,不再说话,沈楷峰带着她上了自己的车。

在沈楷峰发动车子前,郑冬至终于又开了口,面无表情道:“说吧,我哥在哪里?”

沈楷峰愣了下,抬眼看着她,干笑道:“我不知道。”

郑冬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拧开车把就要下车,被沈楷峰给拦住了。

“好,我说我说,我都说。”

【3】

“他不见几天了,这阵子我爸他们也都在找他,但他就跟故意似的,藏得连我姐都不知道他在哪。我姐就是张冉,你以前见过的,从小就暗恋昼景的那个。这几年,昼景一直跟她在一起,是她把昼景找回来的。前几年昼景一直在国外给家里人做点生意,今年我姐怀孕了,他才回来的。我以为他一回来就会来见你,但没想到他连你都没见。我估摸是他不想你知道他这几年做的事,怕惹你生气,所以才没出现。”沈楷峰老实巴交地跟郑冬至说道。

郑冬至沉默地听着,没有吭声。

先前她还不够确定郑昼景在给沈谦他们做事,这会听沈楷峰一说,她的心顿时沉到了海底。

郑冬至说不出来此刻内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好像她被最亲密的人给背叛了,全世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孤立无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她又不相信郑昼景真的背弃了她跟郑林,明明他比她还要恨沈谦他们,为什么会成为他们的帮凶呢!

郑冬至想起了之前郑昼景让小南转交给她的护照,听沈楷峰的意思,郑昼景待在沈谦他们身边已经很多年了,为什么他早不让她走,晚不让她走,这会突然要她离开呢?

警方的人也在找郑昼景,他们找他是为什么呢?如果是沈谦的事暴露了,那么最先抓的人难道不是沈谦他们吗,沈楷峰还好好地待在她身边,为何杜斌他们要先蹲守郑昼景呢?

沈楷峰说沈谦他们也在找郑昼景,为什么呢?难道因为郑昼景叛变了?他手里有什么沈谦想要的东西?

会不会他跟沈谦他们的关系并非像沈楷峰所说的那般和谐,他给沈谦他们做事,其实跟她先前待在沈楷峰身边一样,也是为了复仇?

郑冬至的内心一片慌乱,她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全部问沈楷峰。沈楷峰就算再喜欢她,也不会出卖自己的父亲。她要解决所有的疑问,只能找到郑昼景。不过现在沈谦的人跟警察都在找郑昼景,她又该怎么在他们找到郑昼景之前找到他呢?

郑冬至沉默着,一旁的沈楷峰担忧地看着她,小声地问道:“冬至你没事吧?”

郑冬至凝思了会,后朝他摇了摇头,冷脸道:“既然你不知道我哥在哪,那我没必要跟你走。就在这放我下车吧,我让小南过来接我。”

“冬至。”沈楷峰拉住她伸向车把的手,挽留道:“冬至你别走,你这会离开,多危险啊,今天还有人泼你硫酸了,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有其他人对你做点什么。你待在我身边,我会保护你的。”

“你保护我?”郑冬至好笑地冷呵了声,不屑道:“我看待在你身边才危险吧,你可别忘了,你爸有多讨厌我。现在整个D城的人都知道,检察院那边在查你爸的案子,都死了几个人了,你爸要弄死我的话,不是轻而易举。”

“冬至,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沈楷峰一脸真挚地向郑冬至保证道。

郑冬至依旧不为所动:“你想要我待在你身边也不是不可以,你先找到我哥再说,他若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你就别来见我了。”

郑冬至的条件已经很明确了,她要沈楷峰把郑昼景完好无缺地带来见她。可是他若能有这个本事,那他就不是沈谦那个懦弱不能的儿子了。

沈谦跟谭工灵都找不到郑昼景,何况他呢!想到这,沈楷峰觉得腹部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了。

郑冬至从沈楷峰的车上走了下来,小南的车在不远处的转角等着她。她高昂着头颅朝小南走了过去,一次也没有回头再看沈楷峰一眼。

待郑冬至上车后,小南转过头问她:“郑姐,我们现在去哪?”

“医院那边打点好了吗?”

“打点好了,那个主持人的脸伤得挺严重,对方要求巨额赔偿。我已经承诺过她我们这边会赔付给她一笔钱,但她也得帮我们去告那个肇事者,她答应了。那个叫陈昭言的肇事者也在医院,警察送她去了精神科治疗。我偷偷问了下那的医生,他们说她精神受过刺激,倘若真打官司的话,她可以以有精神病为由为自己脱罪。”

“她怎么脱罪是那个主持人跟她的事。”郑冬至不是很在意地说道。

小南望着她欲言又止。

郑冬至抬眼瞥了她一下:“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们说陈昭言告了你,你没事吧?”

“没事。”郑冬至淡淡地说道,转头看向了窗外,外面下雪了。

小南慢慢发动车子,准备离开,听到郑冬至突然问她:“你怎么不问问我陈昭言说的是不是真的?”

小南抿了抿嘴,咬唇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虽然讨厌她,但不会真毁了她。”

郑冬至没有说话,沉默地摇下了车窗,探出手去,触摸着窗外飞舞的雪花。

盈盈白雪落在她的手上,像可爱的小精灵,顺着她的指缝跳舞,然后化为水滴消失。

“今天的天好像格外的冷。”郑冬至突然突兀地说道,语气有些伤感。

小南茫然地看向她。

郑冬至的头继续望着窗外,她的声音顺着风,细碎地飘了进来:“我虽然没有毁了陈昭言,但我也算不得一个好人。她被人强奸的那一晚,我派去跟踪她的人正好目睹了,那个人问我用不用报警,我不仅说不用,还让那个人把整个过程都录了下来,因为我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处女,当年她是不是真的撒了谎。不管她有没有撒谎,那一天,我都不会去救她。这就是我,小南,我从来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我永远不会放过伤害过我的人,无论那个人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是好还是坏,只要他伤害了我,我都要让他付出相应的代价。人性本恶,做错事的人都要受到惩罚,无论是陈昭言还是我。小南,我觉得我的惩罚快到了。”

“郑姐,你别胡说,你不会有事的。”小南被郑冬至的话吓了一跳,赶忙安抚道。

郑冬至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头趴在车窗上不说话了。

小南问她想去哪里,她摇了摇头,没回答。

因为她也不知道。

早上出门前,陆尔白让她在美术馆等他,他没有出现。一天都快过去了,他一点消息都没有。她被抓去警局,他也没有任何消息。

郑冬至知道他肯定是被某些事给绊住了,他的性子是不可能扔下她不管的。她与他之间,只有她离开,没有他松手的道理。他不来找她也好,至少她不会再被动摇。

小南开着车一路往南边驶去,郑冬至一直在看着窗外的雪。车内很安静,雪花覆盖了整条马路,郑冬至望着前方,期待着这条路的尽头出现。但没有,这路太长了,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

小南最终将车停在了D市的海边,她感觉得到郑冬至心情不好,想让她散散心,结果回头发现郑冬至靠着车垫睡着了。

小南没有叫醒她,看得出来,郑冬至很累了。

她关了车窗,将空调打暖,陪着冬至一道睡了过去。

【4】

郑冬至是被一通电话给吵醒的,知道她这个号码的人很少,她起初以为是陆尔白在找她,结果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是苏慧打来的。

除夕那天,他们在一起吃年夜饭,苏慧缠着她非要她的手机号,好方便联系。她拗不过,又看在苏慧给郑林买墓的份上,出于感激,她把号码给了苏慧。

苏慧倒也识相,平日里怕惹郑冬至烦,极少打她的电话,就算有事,也都是先短信问下郑冬至忙不忙,然后再说事,像今天这种毫无预告就打来的还是头一次。

郑冬至看着手机屏幕,内心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手指停顿了下,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苏慧的声音很快就传了过来,不似以往的从容淡定,电话里的苏慧在哭,说话也是语无伦次的,但郑冬至还是听清了。她的脸像被抽干了血液一样,瞬间惨白了下来。她睁大着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瘦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就连手机她都快握不住了。

一旁的小南见状,连忙扶住她的肩膀,担忧地询问道:“郑姐,出什么事了?”

郑冬至双眼含泪地看着她,牙齿死死地咬住嘴唇,良久才吐出口气来,嘶哑着喉咙一字一句道:“去市第一人民医院,陆尔白受伤了。”

小南瞬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当即变了脸色,慌乱地点点头,发动车子,载着郑冬至离开了海边。

一路上郑冬至一直沉默着,但小南看得出来她很焦虑。她手指颤抖着,不停地在手包里翻找着什么,整个人一副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

小南忍不住问她:“郑姐,你找什么?”

“烟,有烟吗?”郑冬至六神无主道。

小南迟钝地点了点头,从自己的包里掏出包女士烟扔给了郑冬至。郑冬至快速地掏出一根,手指哆嗦地拿起打火机点烟。因为太过激动,她打了好几次打火机才把烟点燃。

郑冬至用力地吸了一口,刚吐出烟雾,人就被呛了。自从她跟陆尔白回家后,小南就没见她抽过烟。可能是知道陆尔白不喜欢她抽烟,所以她连烟都没让小南买过。之后她受了枪伤,烟这种东西更是碰都不能碰。但小南知道,郑冬至的烟瘾其实挺严重的,当年她的手受伤后,为了减缓疼痛,她学会了抽烟。这六年来,她只要心里有事就会想抽烟,最多的时候,她一天能抽好几包,抽得肺都坏了。后来,王婶死了,她才渐渐抽的少了,可能是知道生命的重要,想要爱惜生命了吧。但她真正的开始戒烟,那是跟陆尔白在一起之后。

这会她又重新抽起烟,说明陆尔白的情况不大好,不然她不会如此紧张。

郑冬至她们赶去医院的时候,陆尔白已经动完手术了,人躺在病房内还未清醒,苏慧跟陈检两个人在他的病房外守着。

苏慧也是接到了陈检的电话才赶来的,因为还不清楚陆尔白具体伤得如何,所以她也不敢告诉陆家二老,就怕他们担心。看到郑冬至过来,苏慧立刻迎了上去,双手抓着郑冬至的手臂,不说话光哭。

郑冬至红着眼,安抚性地拍了几下苏慧的手背,然后颤声问道:“他怎么样了?”

苏慧努了努嘴,眼神哀婉地看着一旁的陈检。

陈检咳了一声,帮忙回答道:“还算命大,受的都是些外伤,昏迷是因为出车祸的时候,他的脑袋受到了撞击,所以一时醒不过来。但医生说了,只要他自己意志力坚强,今晚说不定就会醒来。我让你们过来,是想着有家人陪,他说不定醒得快点。”

说到最后一句,陈检特意看了郑冬至一眼。

郑冬至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她没有反驳,而是直接追问道:“陆尔白一向小心,为什么会突然出车祸,不是小董给他开的车呢,小董人呢?”

听她提到小董,陈检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悲怆地看着郑冬至吐出了三个字:“牺牲了。”

郑冬至震惊地看着陈检,用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陈检说的是什么意思,她顿时觉得鼻子一阵酸涩,说不出话来。身后传来了小南小声的抽泣声,虽说她们跟小董交情不深,但总归是相识一场。郑冬至只要想起小董那年轻稚嫩的脸庞,心里就一阵发憷。

小董死了,那陆尔白怎会伤得不轻!

她红着看向紧闭的重症病房,有一种想要闯进去的冲动,但被陈检给拦住了。

“冬至,方便的话,可以跟陈叔我聊几句吗?”陈检友好地朝郑冬至问道。

郑冬至隐约猜到了陈检想要跟她聊什么,她定定地透过窗户看了陆尔白一眼,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留下苏慧跟小南,跟着陈树明来到了楼梯拐角。

那儿没有人,很适合谈话。

“陆尔白的车祸不是意外吧?”到了楼梯那,郑冬至直截了当地向陈检询问道。

陈检点了点头:“法医给小董做了尸检,在他的身体里找到了带毒的茶叶。在他的车内,我们也发现了带毒的茶水。小董不怎么喝茶,这壶茶水是凶手给陆尔白准备的。只不过对方并不知道尔白虽然爱喝茶,但只喝竹叶青,对方给陆尔白准备的是壶大红袍,所以陆尔白并没有喝那壶茶,而小董怕浪费,就自己喝了。造成小董真正死因的并不是车祸,而是那壶茶水。小董因为毒素发作,所以开车时发生了意外,从来造成了这起车祸。”

“凶手是你们内部的人,不然小董怎么会接受别人送的茶。”郑冬至笃定道。

陈检没有否认。

郑冬至感到生气道:“既然你们知道凶手是谁,为什么不抓人。你明知道有人要害陆尔白,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他?你不是他老师吗,你不该对他负责吗?”

“用不着我提醒,他自己早就知道。”

“你什么意思?”郑冬至诧愕地看着陈检。

陈检眯着眼笑了笑:“我的意思是凶手不仅仅是我们内部的人,而我们要抓的也不仅仅只是想给尔白下毒的人,尔白之所以以身试险,是为了引出凶手背后的组织。我想说到这份上,冬至你应该也清楚了我们真正要抓的人是谁。如果你心里真正在乎尔白的话,这种时候,你应该勇敢地站出来。”

“站出来?连你们警察都无能为力,我又能做些什么?”郑冬至苦笑道。

“你能,冬至,你可以帮我们找到郑昼景。”陈检终于说出了他的意图,“只有找到郑昼景,我们才能通过他瓦解沈谦所在的犯罪集团,挖出沈谦背后谭工灵的犯案证据,将他们一网打尽,才能真正地为牺牲的同志以及你的父亲报仇。”

“那我哥呢?你们抓了沈谦他们之后,他呢?你们会放过他吗?沈谦跟谭工灵会放过他吗?”郑冬至红着眼逼问陈树明。

陈树明依旧镇定地看着她,淡淡地回道:“法不容情但是我们会给他一个申诉的机会,我们也会保护你跟他的安全。”

“保护?你们连你们的同事都保护不了,先是林动,后是小董,陆尔白,你怎么保护我们?”郑冬至一脸不信任道。

陈检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许久,他才无奈道:“我尽力。”

郑冬至笑了,眼泪流了下来,她伸手擦了下眼睛,吸了下鼻子,平复了下情绪,然后朝陈检道:“不是我不愿意配合你们,是我也不知道怎么找到我哥。但是,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帮你们拿到你们想要的证据。”

“你打算怎么办?”陈检讶然地看着郑冬至,好奇地问道。

郑冬至目光坚定地看着他道:“我自有我的办法,别忘了,我曾是沈楷峰的未婚妻,对于沈谦,我比你们了解得多。你只要替我保护好陆尔白就行了,还有我与你合作的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特别是陆尔白。等他醒来后,不要告诉他我来过这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郑冬至转过身,背对着陈检冷淡地说道。

陈树明望着郑冬至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他不得不又一次重新审视起郑冬至这个人来。

【5】

陆尔白醒得要比陈树明他们预料得要早,医生说他体质很好。苏慧很是高兴,趴在儿子的病床前又哭又笑的,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

陆尔白睁着眼任由医生给他做检查,出车祸的时候,他人坐在后面,在发觉小董不对劲的第一秒,他就起身想要阻止小董继续开车,但还是晚了一步,一辆私家车突然冲了过来,小董毒性上来,手指没听使唤,他们还是撞了上去。他因为事先做了防范,伤得还算轻,除了两车相撞的时候头撞了下,其他地方都只有些擦伤,被送来医院时他身上的那些血几乎都是小董的。

刚恢复意识,他的大脑还在隐隐作痛,他定定地坐了一会,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待医生替他检查完,他才微微地松了口气,抬眼望向站在病床前的陈检,沙哑道:“董有灵怎么样了?”

陈检对着他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悲痛。

“没了。”他说。

简短的两个字像重型机器在陆尔白的声音碾过一般,陆尔白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沉默地攥紧了拳头,瘦弱的脊背剧烈地颤起抖来。

那不是他带的第一个孩子,却是第一个死在他眼前的孩子。陆尔白内心滋生出一股自责来。

“是我的错,我若再小心一点就不会……”陆尔白难受地捶了下床单,内疚道。

“不是你的错,是敌人太过狡猾。他们知道你防心重,故意把药下在了刘检送你的茶叶中,又让小董转交给你。若不是你命大,死的就是你。氯化氢的毒,一点就可以让人致命。”陈检安慰他道,陆尔白再度沉默下来。

看着儿子这般模样,苏慧心疼得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才好。她本想拿郑冬至来安慰下陆尔白,可是方才陈检三令五申让她别在陆尔白面前提起郑冬至来过医院的事,她虽不清楚缘由,但知道陈检自有他的理由,便把要说的话都给忍了下来。

沉默了半晌,陆尔白再度抬头,眼眶泛红地望着陈检道:“董有灵的亲人通知了吗?”

“通知了,院里下午就派人把他父母给接了过来,他们打算明天把他的遗体给接回老家。”

“他父母现在在哪?”

“被安置在博越酒店了。”

“我想去看看他们,小董的死,我有很大的责任,作为他的上司,我应该去跟他的父母道个歉。”陆尔白说完,挣扎着要从病床上起来。

陈检赶忙上前制止了他:“你刚苏醒,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奔波,你需要休息,尔白!”

“没关系,我可以。”陆尔白倔强道。

“尔白!”陈检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几分。

陆尔白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忍不住哽咽道:“师傅,求你了,让我去吧。”

陈检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我让人去备车,我陪你一道去。”

陆尔白点了点头,双手颓然地落了下来,没再说话。

与此同时,郑冬至约了沈楷峰正在博越酒店内吃饭,因为沈楷峰最近都把房间开在这里。

晚上八点,来这吃晚饭的人并不多。整个餐厅就只有零星几张桌子,郑冬至慢条斯理地拿着刀叉切着盆中的牛排,坐在她对面的沈楷峰则显得很是激动。

“冬至,我还以为找不到你哥你就不愿意见我了呢!你突然找我是为了什么事?不会是因为陈昭言的那个案子吧,怎么,警察又来找你的麻烦了?”沈楷峰紧张地朝郑冬至问道。

郑冬至略嫌聒噪地抬头白了他一眼,眉头皱起:“怎么,我找你除了这事就没其他事可谈了?”

“有有!”沈楷峰一脸受宠若惊道。

郑冬至依旧继续切着牛排,握着刀叉的双手攥得很紧,她切牛排用力很大,好像切的不是牛排,而是某些人的肉。

“冬至?”沈楷峰被她这幅模样吓了一跳,不由得小声喊了下她的名字。

郑冬至突然放下刀叉,猛地抬眼看着他,面无表情道:“你还想娶我吗?”

沈楷峰不明白郑冬至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木讷地点了点头:“想。”

“好,让我嫁给你可以,但是我有条件。”

“什么,冬至你说?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只要你肯嫁给我。”

“警察在找郑昼景,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我知道,我哥一旦落在警察手里,不会有好的结果。你跟我说过,这些年他没少做错事,所以我要保他一命。如果我哥知道我跟你要结婚了,他肯定会出现。我要你跟沈谦向我保证,不伤害我哥,送他安全离开这里。”

“冬至,这个你放心,昼景毕竟是我表姐的男人,我爸再怎样,也不会太为难他的。而且只要他不坏事,我爸跟谭老都不会动他。”沈楷峰解释道。

“谭老是谁?”郑冬至盯着他问道。

沈楷峰愣了下,眼神躲闪道:“那个你不需要知道,冬至,知道的事情越少对你来说越安全。”

郑冬至点了点头,说了声“好”,然后继续道:“第二个条件,我要你们放过陆尔白,不准再伤害他一分一毫。”

“不是冬至,你保昼景也就算了,怎么还保那陆尔白啊!现在不是我们想害他,是他咬着我们不放啊!他太多事了,留着他,对我们很不利。”

“你不答应?”

“我答应也没用啊!我爸那边我做不了主的!”

郑冬至冷笑:“那是你的事,你办不到,那我们的事没必要再谈下去了。但是沈楷峰,你可别忘了,你都三十多的人了,你难道想一辈子都当个听你爸话的乖宝宝吗?”

“好吧,那我去试试,但我爸听不听我,我不能保证。”沈楷峰无奈道,郑冬至噤了声,没再说了。

沈楷峰突然伸手摸向了她放在一侧的右手,表情真挚道:“冬至,以前都是我不好,我对你发脾气,但是以后不会了,我已经深刻的意识到我没有你不行了,所以以后我会尽我所能弥补你的,只要我能做到的事,我都会为你做的。”

郑冬至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冷淡道:“沈楷峰,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弥补,很多事,你永远也弥补不了。”

沈楷峰知她说的可能是郑林的事,他理亏,便无话可说了。

吃完饭,沈楷峰跟郑冬至离开餐厅,到了电梯里,沈楷峰趁无人又一次拉住了郑冬至的手,猥琐道:“冬至,我房间就在楼上,要不今晚你别走了?”

郑冬至闻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等她回答,电梯的门突然开了,有人按了电梯。

郑冬至望着眼前的来人,眼睛骤然睁大,一时之间,她忘记了挣开沈楷峰的手。

陆尔白在陈树明的陪同下准备去楼上的房间见董有灵父母,看到郑冬至的那一刹那,他浑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他的身上还带着伤,本来他是不想让她知道他受伤的事的,可是这样的见面太过突然,他根本没有时间去躲藏。他的目光落在郑冬至与沈谦相握的手上,陆尔白的眉头拧了拧,略带怒气地瞪着她,未等任何人开口,他突然用力地攥过她的手臂,将她从电梯内拉了出来。

沈楷峰要去阻拦,被陈检给拦住了:“小沈先生,久仰大名,我是检察院的陈树明,方便的话,我们谈谈?”

听到陈检身份,沈楷峰连忙止了步。陈检跟着他走进了电梯。

“跟我回家!”陆尔白拉着郑冬至一路走到了走廊尽头,然后生气地朝她说道。

他都没有问郑冬至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而是直接说了这四个字。

因为疼痛,他说话的声音有点破碎,听起来有种撕裂的感觉。郑冬至听着心疼得很,她的眼眸扫过他身上的伤痕,一颗心抽疼抽疼着,但她不能表露出来。

“好好的,你怎么受伤了?”郑冬至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对着陆尔白答非所问道。

“你还知道关心我?”陆尔白气得白着脸瞪着她,咳了一声,语气缓了些许道:“不是让你画展结束就回家的吗,为什么不回去?”

郑冬至低笑了声,将手从陆尔白的掌心挣开,往后退了几步,嘴角挂着冷笑道:“你不是还说让我等你来接我的吗?你不也没来!别告诉我,你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受了伤,所以来不了。”

“我……”陆尔白憋屈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才再度开口,很是疲惫地哀求她:“冬至,别闹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郑冬至摇了摇头,对着他拒绝道:“陆尔白,我们回不去了。”

“你什么意思?”陆尔白惊惶道,皱着眉头望着她。

她笑了笑,装作轻松地耸了下肩膀:“你明明心里很清楚的,我们走不到头的,所以就到这里结束吧。你继续当你的检察官,而我当我的郑冬至。我们各自回到原来的位置,不要再见面了。”

“郑冬至!你开什么玩笑!你知不知道你都在说些什么!”陆尔白怒不可撤地朝她走了过来,双手用力地攥着她的肩膀发狠道。

他难得动怒,这是郑冬至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她看着心里很是难受,但又觉得这样挺好的。长痛不如短痛,反正她跟他之间不会有什么结果,就这样断了也好。

他恨她也好,怨她也罢,只要人好好的就行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陆尔白,咱俩不合适,就这么算了吧。”郑冬至推开他的手道。

“算了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陆尔白哑着喉咙红着眼看着她。

她笑了下,像一点都不疼似的,残忍地说:“算了就是分手的意思。”

“我不答应。”

“无所谓,反正我不会再跟你走了,我已经决定嫁给沈楷峰了。”

“冬至,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这种骗小孩子的谎话。你有什么不开心都可以跟我说,但请你能不能不要拿自己的人生胡乱开玩笑。”陆尔白气喘着说道,他的脸色变得有些红,像是憋了很大一口气。

郑冬至看他一副难受的样子,心里也跟着绞痛得很,她很想上前抱抱他,安抚他,撒娇地说一声,陆尔白我跟你回家,可是她不能。

她任性过一次,因为这一次任性,她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幸福。可是再美好的梦都有醒来的一天,贪恋只会让彼此更加受伤。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一个不可理喻的人吗?陆尔白,十三年了,你不在我身边十三年了,你根本没有经历过我的成长,你不了解我到底是怎样的人。活在你心里,你爱的都是十三年前那个骄纵任性却只围着你转的郑冬至,而不是我。你根本不知道我要什么,我要的是安全感,要的是在我需要的时候,有个人一直陪着我。你知道吗,今天下午在画展上出了点事,陈昭言来了。你还记得陈昭言吗?那个曾经很喜欢你的女孩子。她来了,在画展上,拿硫酸泼我,如果不是小南护着我,这会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个被毁了容的郑冬至。后来杜斌出现了,他把我抓去了警局,说陈昭言告我伤害过她,如果不是沈楷峰带了律师过来,我说不定这会还被关着。陆尔白,你总是让我等你,而我也一直在等你,我等你等了足足十三年,。我爸自杀的时候,我等着你来带我走,等着你带我逃离那场大火。你没有来。我跟昼景在外流浪的时候,吃了很多苦,我等着你来救我脱离苦海,你也没有来。我被人废了一只手的时候,我心里只想到了你,我想要你在的话就好了,你会帮我打跑那些伤害我的人,你会抱着我哄我说冬至别怕,有我在,可是你也没有来。整整十三年,陆尔白我等过,我真的等过你。包括今天,我也在等你。在美术馆,在警察局,我都在等。可是等到最后,我等来的是什么呢?陆尔白你告诉我,我等到你了吗?我等来的都是失望,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所以,我跟自己说,我再也不想等了。陆尔白,我爱过你,但我现在更爱我自己。”郑冬至微笑地朝陆尔白说道,眼泪从她的眼里流了下来。

陆尔白呆呆地望着她,却没有了上前为她擦眼泪的勇气。她刚才嘴里说的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细细地刺在他的心上,字字都能扎出血来。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年她有没有怪过他。他不是没有自责过,自己没有早点找到她。他不是没有怨恨过,为什么当初他让她一个人走了。

再次见到她,他很开心,这段时光是他十几年来最开心的时光,哪怕他知道她有很多事瞒着他,但是只要看到她,他就很满足了。他以为,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他就可以用一整个余生来弥补她,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原来她的余生早就在十八岁那年就提前结束了。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那个愿意与人畅想余生的郑冬至,而是一具千疮百孔的躯体。

她的身体破了个大洞,需要无尽的爱来填补。他想填补的,可到头来却发现,他所做的只是让那个洞变得更大了些。

“冬至,以后不会了,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等了。”他流着泪,卑微地,厚脸皮地再向她挽留道。

郑冬至摇了摇头,破涕而笑道:“陆尔白,没有以后了,没有了。”

沈楷峰来了,带走了郑冬至。陆尔白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剧烈地咳嗽着。陈树明一脸心疼地上前扶住了他。

摊开手,他的手心里一片猩红,咳血了,陆尔白苦笑了下,车祸所造成的伤害的千万倍都不如她几句话让他来得痛心。

他愣愣地看着那片血,疼痛地闭上了眼睛。

冬至,再等等我,很快就结束了,很快了。

【6】

过去的很多年,郑冬至一直在想,自己再次见到沈谦会是何种反应,她会恨得拿着刀立刻冲上去杀了他,还是对他吐几口痰骂上几句,还是像现在这样,她跟着沈谦一家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地吃着饭,她一脸谄媚地笑着对他说:“沈叔叔好”。

不管是哪一种,郑冬至想至少她见到沈谦了。

先前,沈楷峰打电话给她,说沈谦请她去家里吃饭。她还以为这又是沈楷峰在忽悠自己,结果真到了沈家别墅,见到沈谦,她才发现,这是真的。阔别十三年,她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仇人,她内心有种说不出来的激动。

与之相比,沈谦见到她倒是平静得很,像所有父亲第一次见未来儿媳一样,他只是客套地跟她聊了几句,然后微笑地让沈楷峰带她四处逛逛,熟悉熟悉家里环境。

她笑了笑,跟着沈楷峰走了,逛沈宅的时候听到沈楷峰说今晚吃饭的时候郑昼景也会过来,听说他们快要结婚了,他这个做大舅的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要来看看了。

郑冬至这算听明白了沈谦的用意,原来他请自己吃饭真正要请的人是郑昼景不是她。

只是这道鸿门宴她来了,郑昼景就没必要再来了。

“我哥说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我只听说张冉去接他了,也不知他这些天都藏哪了,别人找他都找疯了。”

沈楷峰所说的别人郑冬至大约也猜到都有谁了,检察院跟公安局的人,还有沈谦,以及那个她不曾见过的谭老。

不过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只要过了今晚,所有事情都解决了。

回厅的路上,郑冬至碰到了出来丢垃圾的李管家。

沈楷峰指着李管家向郑冬至介绍道:“冬至,这是李叔。”

郑冬至对着李叔微笑地点了点头,道了声:“李叔叔好。”

李叔应了声,简单地跟他们寒暄了几句后走了,继续丢垃圾去了。

回来的时候,沈谦老婆喊住了李成,让他去厨房烧点热茶,说是张冉他们路上堵车了,要晚点过来,让他烧点茶水,大家边喝边等。

李成嗳了声,朝坐在客厅里的郑冬至看了一眼,郑冬至回了他一个眼神。

趁没人注意,李成将郑冬至事先交给他的迷药倒进了茶水中。

为了防止沈谦怀疑,郑冬至跟沈家的人一起喝了带迷药的茶。待所有人都昏迷后,李成拿着刀在郑冬至的手指割了一刀,放了点血出来。

郑冬至慢慢地恢复神智,跟李成一起将昏迷不醒的沈谦拖到了他书房的保险柜那,用他的指纹打开了保险柜的门。

沈谦的保险柜内放着的都是些重要文件,里面除了他签署的几个重大投资项目合同外,还有些他平日里干的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的交易合约,其中包括了他当年跟张彬合开的润滑厂的股份合同。郑冬至粗略地把所有资料看了下,从中找到了一个跟郑昼景有关的文件袋,袋子里放着的都是郑昼景这些年替谭工灵办的一些肮脏事的证据。沈谦留着这些,说明他对郑昼景一直有防心,那郑昼景哪里自然也有沈谦的犯罪证据,不然警察也不会想通过找到郑昼景来打击沈谦。

李成下的迷药剂量比较重,但他还是怕沈谦半路醒来,将他用绳子绑了起来。

郑冬至快速地将文件收好,唯独把郑昼景的资料袋扣了下来,然后将其他的档案都给了李成,让他立刻送去转交给检察院的陈检。

“冬至,你跟我一起走吧,沈谦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要等他们醒来发现我们就惨了。”李成拉着郑冬至的手臂紧张地说道。

郑冬至摇摇头拒绝了:“叔你先走,不要担心我,我还有其他事要做。你先去报警,等警察来了,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可是,冬至……”

“别可是了,李叔,你赶紧走吧。”

郑冬至将李成推出了门,李成拿着东西离开了沈家。郑冬至将沈谦绑在了书房外的栏杆上,然后打电话给了早就等候在外的小南。

小南进门前,正好看到郑冬至在烧东西,她烧的是郑昼景的那份档案袋。小南没问,她听着郑冬至的话,两个人一起将沈谦扛下了楼,放进了她车的后备箱。

期间,沈谦动了几下,郑冬至又用浸了迷药的抹布捂了下他的口鼻。

做完这一切,郑冬至开走了小南的车,临走前,她将先前郑昼景给她们弄的护照本扔给了小南,里面放着她定好的机票。

“你往前走五百米那有个公交车站,你立刻坐车去机场,今晚就走,不要再回来了。”郑冬至朝小南说道。

“那你呢,郑姐?”小南拿着护照,一脸担心地问郑冬至。

郑冬至回头看了眼后备箱,眼神冷了下来:“我还有事要做,如果你以后有机会见到我哥,你帮我跟他说一声,让他回头,还有,告诉他,能做他的妹妹我很幸福,我永远爱他。”

“郑姐!”小南预感到不对,伸手扒着车窗想要阻止郑冬至,但郑冬至开得很快,把她整个人都甩了出去。

远方隐隐传来警笛声,小南望着前方没入浓雾中的车影,流下了眼泪。

今晚的雾浓得厉害,即使打了雾灯,郑冬至还是不怎么看得清前方的路。不过还好,她开了导航,又事先在这条路上做过一些标记,所以这条路还不算太难开。

郑冬至这会要去的是一条不归路,她将车直接开往了东海岸的方向。本来在沈谦书房的时候,她本想把沈谦关在书房内一把火烧了的,让他像郑林一样活活被烧死。但她后来想了下,警察很快就要到了,郑昼景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来,她所带的汽油不像当年郑林引爆的煤气罐,一下子就能把人给炸死,所以她选择了另一种方式送沈谦上路。

一路走来,郑冬至其实不大相信法律,她也不确定她交给陈检的证据能判沈谦多大的罪,但她知道她这些年活着的渴望是什么,那就是让沈谦死。

只要能让沈谦死,她杀人也无所谓。

因为她本来就一无所有。如果不是郑林当年舍不得她,她估计会跟他一起被炸死。如果不是那些年郑昼景替她吃了那么多苦,她也估计早就饿死了。所以,早死晚死都是一样的,对郑冬至而言,能拉着沈谦一起死,她到地底下也算对郑林有所交代了,至少她可以跟郑林说,他的一双儿女,她给他保住了一个。

郑冬至知道,这件事如果不是她做,那么郑昼景也会做。他若不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又怎么急着送他走。又怎么会选择背叛沈谦他们,将U盘寄给陆尔白。

她的哥哥还是当初那个外冷心热的哥哥,就是跟小时候一样不大聪明,他怎么能为了伤害沈谦他们那样的人渣,而把自己弄脏了。她宁愿不要一只手也要守护的哥哥,他怎么舍得为了沈谦他们,弄脏了自己的手。

他怎么能……

郑冬至的眼泪不断地往下掉,她的眼前一片模糊。突然一道刺眼的光从不远处朝她照射过来,郑冬至下意识地放缓了车速,看到站在光影中的人影时,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猛地刹住了车。

她抬头看了眼车窗外的指示牌,距离东海岸只有9公里的距离了。

陆尔白冷着脸朝郑冬至走了过来,大力地拍了几下车窗。见郑冬至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他直接绕去了车另一侧,从地上捡起块石头将车窗砸碎,伸手进去,拧开了车把,入了车,脸色铁青地将郑冬至从驾驶室的位置拖了下来。

“沈谦人呢?”陆尔白红着眼气冲冲地质问郑冬至,得知她带走沈谦后,预感到她要做的事,他连打她的心都有了。还好他一路开车绕道追了过来,赶在了她前头拦住了她,不然后果他不敢设想。

郑冬至低着头,闷声不吭。

陆尔白生怕她跑掉,一手用力地攥着她,一手气愤地捶在车门上,他没了理智,回头朝她大声喊道:“这才是你跟我分手的真正原因?甩了我,带着沈谦一起去投海?郑冬至,你是不是没当过杀人犯,所以觉得杀个人很容易?你以为把车开到东海岸,开进海里,你跟沈谦就死得了了,你把我们检方当什么了,你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们了。”

郑冬至任由他吼着,依旧一声不吭,瘦弱的身子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在发着抖。

陆尔白看着又气又心疼,直到现在他的一颗心都是吊着的,他懊恼地捋了把头发,努力地平复好情绪,脱下身上的棉衣套在了她的身上,将她往自己怀里裹近了些,叹了口气道:“我不是说过吗,让你什么都不要做,等我来安排吗?为什么,你就不爱听我话呢?我如果晚来一步该怎么办?你杀个人又跳海了,你让我怎么办?郑冬至,你不会以为你跟我说句分手,我就能死心了吧。我告诉你,你就算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的。是你先招惹我的,你得对我负责的,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的。”

说到最后,陆尔白哽咽了。

他用力地抱紧她,不敢放手,就怕一放手,她又跑了。

郑冬至任由他抱着,过了许久,她才慢慢发出声音,她嘶哑着喉咙,哭了出来。

她没法告诉陆尔白,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她不这么做,郑昼景就会死。她没法告诉陆尔白,她烧掉的那个跟郑昼景有关的档案袋里都藏了些什么,那是要她哥哥命的东西。沈谦他们用来杀林动跟杀小董的毒都是郑昼景跟他的手下制的。这些年,他不仅做谭工灵的打手,帮谭工灵杀了不少人,他还帮他贩毒啊!沈谦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有钱,那是因为他们明里在做正当生意,背地里却是在卖毒品啊!

她哥哥,她最善良最疼爱她的哥哥,不仅成了杀人犯,还成了贩毒集团的领袖。倘若陈检他们知道郑昼景成了这样的人,还怎么可能放他一条生路。

郑昼景曾对小南说过,他被这个城市给困住了,他走不了。其实他不是走不了,他根本就是无路可走了。

郑冬至知道法网无情,任何人只要犯了罪都要得到惩罚。她知道郑昼景该受到惩罚的,可是那毕竟是她哥哥啊!她不是陆尔白,她不是检察官,不是警察,她只是个普通人,她有私心。她不仅不伟大,还自私阴暗。在烧毁那份档案袋的时候,她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郑昼景所做过的事。只要能藏住这个秘密,她可以杀了沈谦。至于那什么谭工灵,那已经超过了她的能力范围,她为郑昼景只能做到这地步了,其他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冬至别怕,事情都结束了,检察院跟公安局的人都已经去沈谦跟谭工灵家搜人了,等案子一结束,我就算掘地三尺,都会帮你把昼景找回来,所以别哭了好不好。”听到郑冬至的哭声,陆尔白的心都要碎了,他紧紧地抱着她说道。

郑冬至睁着眼,望着前方忽明忽暗的灯光,眼泪再度流了下来。

她来不及呼喊,一个黑影已经走到了陆尔白的身后,一棍子下来,陆尔白被打得晕倒在地上。

郑冬至望着眼前一身黑衣的来人,突然没了声音。

良久,她才缓过神来,急忙蹲下身子,抱住瘫在地上的陆尔白,紧张地察看了下他的伤势。

男人越过她,直接走到后备箱那,打开,拿着消音器对着里面的人快速地扫射了几下。待里面没了动静,他才折返而来,将枪口指向了郑冬至所抱着的陆尔白。

眼看他就要扣动扳机,郑冬至连忙惊慌地开口,用身子挡住了陆尔白,声嘶力竭地朝来人哭喊了一声:“哥,不要!求求你不要杀他!”

【7】

郑昼景穿着黑色大衣,头顶戴者他最喜欢的黑色鸭舌帽,模样像极了十三年前他带着她离开D城的样子,只不过他给人的感觉更冷了些。

郑冬至不敢问他这阵子躲去了哪里,也不敢问他从哪里过来,她看得了他身上跟脸上流淌的血,她的眼泪不断地往下流。

她不敢问,就怕一问,她内心仅存的一点幻想都破灭了。

“让你走你不走,你留下来就是为了他吗?”郑昼景用枪指着陆尔白的脑袋,冷酷地朝郑冬至问道。

陆尔白慢慢转醒了过来,看到郑昼景,他挣扎地要从地上爬起来,被郑冬至给抱住了。

郑冬至护犊子般地挡在陆尔白的身前,对着郑昼景摇了摇头:“哥不是这样的,我是因为放心不下你,这些年,我都很担心你。”

郑昼景眸光微动了下,对着陆尔白再度要扣响扳机,郑冬至见状,连忙拦住了他,哭求道:“哥,我求你,放了陆尔白,不要杀他。”

“放了他,我们都会死。冬至,你跟他是没有结果的,我劝你还是尽早死了这条心吧!”郑昼景冷漠地朝郑冬至说道,阴冷的眼眸紧紧地盯着陆尔白。

“不,我不要结果,我只要他活着。哥,算我求你,看在我为了赔了一只手的份上,放他走,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哥,我求你了!”郑冬至朝郑昼景跪了下来。

郑昼景一枪打在了陆尔白的腿上,郑冬至惨叫了一声,要去扶陆尔白,结果被郑昼景攥住了衣领。

“上车!”郑昼景指着不远处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对郑冬至吼道。

郑冬至看着陆尔白不愿离开。

“再不上车,我就杀了他!”郑昼景用枪抵着陆尔白的脑门发狠道。

闻言,郑冬至立刻回了声,含泪看了陆尔白一眼,然后扭头朝那辆面包车跑了过来。车上下来两个带头套的黑影,开门将郑冬至拽上了车。

陆尔白见状,吃痛地要从地上挣扎起来,结果腿上又挨了郑昼景一枪,他闷哼地倒在了地上,朝郑昼景愤恨道:“你这样带她走,只会害了她。无论你逃去哪里,警方都会通缉你,你让她跟你逃一辈子吗?”

“她是我妹妹,不劳你费心。我会把她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只要你不去打扰她,她会过得很好。”郑昼景无情地说完,转过身,走向了面包车。

车子被发动,郑冬至被渐渐带离了陆尔白的视眼。

陆尔白痛苦地躺在地上,看着她又一次消失在他的面前,他却依旧无能为力。

地上的冰渣像刀子一样扎着人的皮肤,陆尔白感觉腿上的血液都凝聚在了那两道枪口处,可能是因为太冷了,也可能是因为他失血过多,他的意识渐渐得有些涣散。

迷离之际,他似乎回到了年少的时候,怀孕的苏慧被郑昼景推了一把导致小产,郑昼景离家出走,郑冬至去找他。

他拉着郑冬至的手问她,你能护郑昼景一辈子吗?

他记得她坚定地看着他,说了一声,我能。

她从来没有食言过,而他却又一次食言了。

冬至,他又一次失去了她。

这一次,他得让她等多久才能找到她,她还会再等他吗?

还会吗?

【8】

杜斌带着人找到陆尔白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过去。天气太冷,他的伤口都被冻坏了,子弹取出来的时候,他的两条腿都差点废了。

陆尔白因伤跟院里辞了职,之后,杜斌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他问过陈检关于陆尔白的消息,陈检也不知他的去向,只知道他在到处找一个人。

因为郑冬至所给的证据,他们成功判了沈谦的罪,只是沈谦未能服罪就被郑昼景杀了。逮捕沈谦的当日,他们也去了谭工灵那,发现那一片血腥,谭工灵被暗杀在家中,凶手是他的外甥女张冉。

从张冉手里,他们拿到了谭工灵这些年买官贿赂同僚甚至背地里贩毒的证据,还有他跟沈谦的不法交易也都涵盖其中,这些证据中跟郑昼景有关的所有信息都被清除掉了,好像郑昼景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杜斌不相信郑昼景这么干净,他知道,不是没有证据,而是张冉没有给出她的全部。

她在护着那个男人,就如同郑昼景杀了谭工灵,她擦了他的指纹,印上了自己的,替他顶罪一样。

杜斌曾劝过张冉她该说出真相,就算是为了她孩子的未来考虑。但张冉的嘴很严,她一口咬定谭工灵因为发现了她藏了他犯罪的证据要杀她灭口,结果被她误杀才杀的人,他们什么也没问出来。

她这般决绝,杜斌也无法帮她。当年开春,张冉在D市第一法院被判了罪,因为故失杀人且主动上交谭工灵一案的证据而被判刑八年有期徒刑,因为她怀疑,所以缓刑一年。

同年八月,张冉在狱中生下了一个男婴,她让杜斌把孩子送去了福利院。

杜斌让她给孩子取个名字,张冉摇摇头拒绝了。

杜斌没有把孩子送走,陆尔白的母亲苏慧来了,领走了那个孩子,给他取名叫郑晨晨

第二年的秋天,国际刑警在越南边界发现了郑昼景的身影。

该年冬天,郑昼景被围困在越南丛林自杀身亡。临死前,他让越南警方转交给中国警方一封信,心里交代了他曾犯下了所有罪证。他承认了谭工灵为自己所杀。张冉因此被改判,因包庇罪,改判为有期徒刑三年零两个月。

出狱之后的张冉去苏慧那里看过一次孩子,但什么也没说,留下一笔钱后,她便消失了,走之前,她也未与孩子相认。

春去冬来又一年,在苏慧六十岁那年的除夕,她正在家里包饺子,郑晨晨在她脚边玩耍,陆爷爷在客厅跟陆奶奶研究苏慧给他们新买的按摩椅,突然家里的门铃被按响了。

苏慧急兜兜地跑去开门,看到来人,她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手里拎着行李,女的大着肚子。

陆尔白上前紧紧地拥抱住了苏慧,叫了一声:“妈。”

苏慧喜极而泣地“哎”了声,松开了他,朝他身旁的女人走了过去,朝她伸出手来:“冬至,欢迎你回家。”

郑冬至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捂着脸像个孩子般撞进苏慧的怀里,哽咽地跟着陆尔白唤了声:“妈。”

陆尔白在旁看着她们,温柔地笑着。

真好,幸福还不算来得太晚。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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