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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舟, 你的作业借我抄抄呗~”
苏尧不怀好意地笑着道。
余舟木着脸不说话, 以前她还有会礼貌的拒绝一下, 可现在在班上逐渐边缘化后，就连这种敷衍了事的拒绝，她都懒得说了。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苏尧凑到余舟跟前，瞥了一眼余舟的课桌。
以前余舟的课桌总是干干净净的，但自打她爸犯了那事儿后，就总有人看她不顺眼，趁着余舟去喝水上厕所的功夫过来乱写乱画。
虽然余舟后来会擦干净，但总有些痕迹擦不干净, 久而久之，这张桌子就变成了整个教室最脏的一张桌子，除了余舟外没人愿意坐。
这么一想, 苏尧觉得自己真是个好心人。
全班人都不愿意理余舟了，可他还是对余舟, 哦不, 余舟的作业不离不弃。
然而余舟却完全不领情，甚至态度比从前还要更恶劣：
“不给。”
“你说什么？”苏尧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给。”余舟又重复了一遍。
“你, 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苏尧脸色青白交加好不漂亮，气得整个身体都只哆嗦。他吨位大，一哆嗦来带着整张桌子都晃, 于是正在埋头睡觉的他同桌醒了过来, 往他身上砸了一拳：
“你动静小点儿, 不知道自己胖吗？”
苏尧的同桌是个体育生，长得又高又壮，和苏尧这种虚胖子是完全两种类型。苏尧曾经亲眼看到同桌一拳头砸烂张凳子，所以一直对这个同桌很怵。
他忙赔上憨憨的笑脸：“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都怪余舟这臭丫头，过会儿我单独收拾她去。”
“你没事儿收拾人家余舟干嘛？”同桌打了个哈欠，无语地看着苏尧。
“她不给我抄作业。”苏尧振振有词，一脸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我都对她这么好了，她还不肯给我抄作业，你说她是不是有毛病？”
“你对她怎么好了……”
“我和她主动说话了呀。”
“……”
同桌觉得自己大概和苏尧学的不是一个语文。
如果主动说话就算对人好，那他可以对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人都好。
他忍不住拍了拍苏尧敦实的肩，起身准备去球场：“听我一句，人小姑娘已经够惨了，别为难她了行吗？”
苏尧追着赶着解释：“唉，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又没欺负她，抄个作业怎么就为难她了……”
这些对话，余舟却是没有听到。
她拒绝苏尧以后，就把P3从书包里拿了出来，插上了耳机。
这个P3本身是妈妈为了让她练习英语听力买的，可后来余舟发现，听那种嘈杂的摇滚歌更能让她保持清静，后来就专门下了很多摇滚乐。
正听着，桌子上好好摆放着的水杯突然被人拿了起来。
哐当一声撞在桌面上——
若不是余舟带了耳机，耳朵肯定要被这声响吓得不轻。
“余舟，你这学期的打印费到底什么时候交，就一百三十多块钱，全班人都交了就你一个人欠着，你是不是想赖账啊？”蒋晓晓大声质问道。
蒋晓晓的声音本就洪亮，再加上余舟又是个话题人物，这一问，好多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快看，是余舟，她又欠钱了。”
“啧啧啧，我听我妈说，她家为了给人家受害者赔款，连房子都卖了，现在肯定特别穷，说不定连十三块钱都交不起。”
“听起来倒是挺可怜的，不过呢，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
班上的同学三两围在一起指指点点。
余舟权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只是从书包夹层了掏出一张一百块钱和一张二十块钱，然后又在文具袋里找了找零碎，正好凑够了一百三。
蒋晓晓见余舟痛快拿了钱，却还是不够满意。
别人都是给的整的，就余舟，一块一块五毛五毛的，这是诚心给她添麻烦吧？
“你就不能换个整钱给我？”蒋晓晓嫌弃地瞥着余舟。
余舟冷漠着摇头：“不好意思，没有。”
“你——”蒋晓晓被她这态度气坏了，下意识就想和余舟吵架，可眼角余光瞥到物理老师在班门口站着，最终是咽下了这口气，只拿了钱，然后愤愤不平地瞪了一眼余舟：“牛什么呢，不就一个杀人犯预备役！”
——‘杀人犯预备役’。
这个词是班上同学对她后来升级的称谓。
如果说余舟对前一个“杀人犯的孩子”称号还能忍受得了，这个称呼听一次，她就在心里难受一次。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
怎么就杀人犯预备役了呢？
余舟的难受是一阵儿一阵儿的。
有时候听着摇滚，她都觉得自己忘了自己是谁了。但有时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又能把她彻底打入深渊。
还好，很快就上课了。
留给周围同学看热闹的时间和讨论她的时间并不多。
铃声响起后，大家又都乖乖坐直，扮演着乖学生的形象。
除了老师夹杂着当地方言口音的普通话会响彻整个教室外，不得不说，上课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很安宁。
余舟开始学会了自得其乐。
这是她在漫长的被孤立时间中学会的一门本能技巧。
当然这个自得其乐不是指学习。
她自从那事儿过后就彻底没了学习的心。
下课的时候，她喜欢听歌，听摇滚听说唱，反正什么吵她就听哪个，到了上课的时候，就睡会儿觉，或者发呆。
也有老师看不惯她，可是在得知她的身份后，大部分老师都学会了对她置之不理。他们大约是觉得，一个杀人犯的孩子，身上有了彻底抹不去的污点，所以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至少像公务员事业单位这些地方，她是铁定进不去。
余舟自己也很清楚，所以她压根没往那个方向去妄想。
这些天她虽然一直在发呆，但事实上也不是完全的发呆，她还是有在思考问题。爸爸进了监狱，一去就是七年，妈妈连家里的房子都卖了，每次做饭都舍不得吃肉，只炒两个素菜。
她甚至想，要不就不上学了，出去打工。
听说去打工的话一个月至少能赚一千多。虽然她年纪小，才十六岁，但平时在家一直都有做家务，力气也还凑合，如果勤劳点，说不定能一个月赚个两千。
两千块，听起来是不多，可至少她能养活的起自己。
问题是她如何说服倔强的妈妈，上次她只是稍微说了一句想出去赚钱，妈妈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唉，真难办。
想着想着，余舟就又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里。
还是睡觉舒服。
睡着了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都记不得。
余舟困了，上下眼皮直打架，也不知是不是物理老师今天的课堂内容太过催眠。总而言之，她最后是趴在桌子上成功昏睡了过去。
见她睡得这么明目张胆，周围的差生们都好不羡慕。
教物理的老头儿可是出了名的严格，在他课堂上睡觉，就要做好接下来罚站以及轮流挨批叫叫家长等一系列流程。
十班这么多学生了，就余舟一个有特权。
有些人甚至偷偷没良心也没脑子的想，为什么他不是余舟呢？
可很快，这个想法在下课的时候就被彻底打消掉了。
蒋晓晓丢了钱，足足五百。
她是副班长也是生活委员，班里有这种收费的事班主任一般都交给她处理。她这个人平时大大咧咧，处理这些事倒也还不错，没出过岔子。
谁知道今天就丢了钱。
虽然说五百不多，可也是一个普通高中生快一周的生活费。
蒋晓晓性格又十分急躁，知道丢了钱以后立刻就在班里吼：
“哪个臭不要脸的傻·逼偷我钱了？”
想当然尔，压根没人理她。
谁会承认自己偷了钱？
但蒋晓晓毕竟在班里还是有几个要好的姐妹，见蒋晓晓丢了钱，七嘴八舌的在旁边出谋划策。
“是不是你忘了放哪里了？”
“没，我的钱都是在一起放着，要忘也是一起忘啊。”
“那你说会是谁偷得，谁那么大胆子，敢偷班上的钱。”
“我觉得咱们班的同学家庭条件都还挺好，不像是会偷钱的，只有一个人……”
说话那人朝余舟的方向看了一眼，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蒋晓晓回想起余舟刚刚交钱那慢慢吞吞的动作，心里一下子也觉得不对劲，要是余舟有钱，那她应该老早就交了啊，为什么偏偏拖到这个时间？
“会不会是余舟没钱交费，所以偷了钱？”有一个女生猜测。
“我觉得像，她现在不是很穷么，而且我跟你说，今天我就看到她没事儿朝你这座位这边儿看呢……”另一个女生跟着附和，甚至还补充了‘证据’。
本来根本没证据的事儿，被这两人这么一说，还真是有鼻子有眼的。
蒋晓晓登时火冒三丈，一下子认定了就是余舟偷钱。
她气势汹汹走到余舟课桌前，用与之前相同的方式震醒她，在她还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直接把水杯里的水顺着余舟头顶倒了下去——
唯一庆幸的一点，水是凉的，不烫。
余舟被淋了个当头雨，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连耳机都还没顾得上摘，就见蒋晓晓过来了，脸色比往常难看一百倍。
蒋晓晓冷着脸，盛气凌人：“我话只说一遍，余舟你把钱交出来，我可以不告诉老师。”
“你有病？”
余舟觉得莫名其妙，什么钱，中午不是刚刚交过吗？
“还装蒜，当然是你偷了我的那五百块钱啊！”
“我没偷你钱。”
“你没偷你哪里来的钱交打印费，没偷你整天鬼鬼祟祟地盯着我座位看什么，非要到老师面前你才肯承认吗？”
蒋晓晓丝毫没给余舟面子。
班上有人已经注意到了两人的对话，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虽然听不到他们说的内容，但只看神情就能猜到，他们其实也同意蒋晓晓的看法。
“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
凉水顺着头发一直滴到脖子，冷得余舟发颤，可她知道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发颤，因为这样会被人误以为是自己心虚。
蒋晓晓继续不依不饶：“你再狡辩，我就叫老师了。”
这时，班主任过来了。
他是来安排晚自习的，谁知正好遇到蒋晓晓找余舟麻烦。
班主任一眼看到余舟被浇成落汤鸡的模样，知道肯定是又有人欺负余舟，正想开口帮余舟说话，就听蒋晓晓用委屈的声音和他告状：
“老师你可得为我主持公道，余舟她偷了班上的打印费还不肯承认，整整五百块钱呢。”
“你怎么知道是余舟偷得？。”班主任皱眉。
“肯定是她，除了她还有谁！”蒋晓晓言之凿凿。
班主任低头看余舟，却见余舟一言不发，把自己的书包从桌兜里拿了出来，开始往外掏东西。
“余舟，你这是干嘛？”
“证明。”
余舟只说了两个字，然后便继续翻书包。
不仅是书包，还有她桌上所有的东西，包括校服裤子的口袋。
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就是四个字——干干净净。
“这下你满意了吗，相信了吗？”余舟平静地问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的蒋晓晓。
“你……”蒋晓晓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绝，但下意识地，她还是不肯承认自己错误，于是继续嘴硬说：“你肯定是把钱偷偷放在其他地方了。”
“够了！”班主任突然厉声打断了她：“蒋晓晓你给我来办公室。”
在班主任的威压下，蒋晓晓不得不从命。
众人一看没热闹了也都作鸟兽散，没人关注余舟到底是不是偷了钱。
余舟头发和衣服都湿了，书和本子也都胡乱散了一地。
照平常她应该自己去默默收拾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她就突然非常疲惫。疲惫到，简直一分钟也在这个教室待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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