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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汗出如浆

作品: 大明1551 |作者:淡墨青衫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03-09 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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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本已拜发。”王文海接着道:“王府旗门外隐隐有府衙差役和常德卫军兵出没,虽未敢封闭王府,但出入人等常受盘查,大事不妙,殿下要早想办法啊。”

这厮还是不死心,又来了……

朱载墐沉声道:“朝廷总会彻查吧,总不会有人告谋反,朝廷就将罪名安在我头上?”

王文海苦笑一声,说道:“这事在别家亲藩,未必是什么大事。毕竟希图富贵告亲王谋反的事一直都有,多半是捕风捉影的事,但在殿下这里,事情很可能会闹大,毕竟殿下在皇上心里,多多少少算是扎着的一根刺。”

第一代荣王朱祐枢是宪宗皇帝的第十三个皇子,比荣王还小的就是宪宗皇帝的遗腹子申王,申王之国后不久就薨逝了,无子国除,因此荣王一脉也算是守灶之子,是这一脉中最小的一支。

当今天子嘉靖皇帝也是小宗入继大统,孝宗皇帝是宪宗第三子,和朱祐枢是亲兄弟,孝宗死后武宗继位,武宗后就是当今嘉靖皇帝。

武宗和当今天子都是老荣王的亲堂侄,在宗室中关系仍然十分亲近。

在武宗突然崩逝后,宪宗诸子还在世的有荣王,益王,衡王三人,宪宗皇子虽多,到正德薨逝之时,孝宗自然早就离世,其余兴王,岐王,寿王,汝王,泾王,申王俱已经离世,其中申王,泾王,寿王等诸王都无子嗣,死后国除。

孝宗一脉是武宗,武宗无子这一脉便算终结,留下后裔的便只有兴王,益王,衡王,当然还有封在常德府的荣王府。

王文海说了一大通后,又继续道:“当今皇上便是当年的兴王一脉,嘉靖初年大礼议的事,就是皇上要追封兴献王为皇帝,尊孝宗皇帝为皇伯考。在礼法上来说,群臣挑皇上入承的是孝宗皇帝的大统,在民间算是过继,皇上当年做这件事引起群臣反对,但还是一意做了下来。”王文海顿了顿,似乎在考虑下面话语的措词。

“……也因此事,群臣知道皇上是坚刚不可夺志之主,皇上虽十五岁入承大统,很快也是将朝堂大局给稳了下来。其后赶走杨廷和,皇上独揽大权,诸王府中,只有咱们荣王府要受皇上的一些猜忌。其因便是当年武宗皇帝突然崩逝,诸臣挑选嗣君之时,杨廷和力主挑选今上,因为孝宗皇帝是宪宗第三子,事实上的长子,而当年的兴王是宪宗皇帝的第四子,从宗法来说,挑选兴王一脉入继大统,这也说的过去。”

“但当时也有另一种说法。”王文海神色变得有些鬼祟,接着小声道:“诸王之世子,当时是荣王世子最为年长,如果不按杨廷和说的兄弟班序挑人,实际上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故荣怀王殿下。”

“我明白了。”

朱载墐一直在凝神细听,此时才恍然大悟。

记忆中原本朱载墐的祖父和父亲平日处事都十分谨慎小心,甚至是惶恐畏惧,恐怕就和眼前王文海说的事情有关。

朱载墐不是什么专家学者,但工作和读书得到的经验,还有后世海量的信息非此时的古人可比,王文海说到这里,结合自己的记忆,一切都是水落石出了。

大明宪宗的几个儿子,孝宗武宗一脉在武宗死了之后就完了,其余诸王或是死了或是无子,有资格在武宗之后继承大统的就是兴王,益王,衡王和荣王。

按兄弟次序,老三死了挑老四的儿子继位也说的过去,但如果按孙辈来算,当时的荣王世子也就是朱载墐的父亲朱厚勋身为宪宗诸孙之嫡长,也是完全够资格被迎入京师,成为天子。

后来杨廷和等人挑了兴王一脉,也就是当今嘉靖皇帝,也得到了孝宗皇后张太后的同意。

这伙人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大礼议之争时杨廷和被十五岁的嘉靖打的溃不成军,自己丢官罢职,儿子杨慎被流放云南,终生未被赦免,大量文官被多次廷杖,一次便死了几十人,嘉靖帝从此牢牢掌握朝纲,大权独揽,乾纲独断。

张太后则被嘉靖帝厌憎,据说是被逼上吊而死。

这事看来就是所谓的扎在嘉靖皇帝心里的一根刺了,其实朱厚勋和朱载墐都相当无辜,他们并没有活动的能力和本事,完全就看太后和文官怎么挑,事实上也没有挑中朱厚勋,这件事荣王府完全置身事外。

而且印象中那孟长乐为人古板守礼,常常劝谏朱载墐要奉公守法,节俭王府开销,不象是王文海说的那种小人之辈。

朱载墐斜眼看着一脸正色的王文海,这人根本就没有说实话!

“他们的理由是什么?”

“臣不太清楚,不过根据臣得到的消息,应该是殿下在新年正旦的时候赏赐王府校尉和护卫有关。”

朱载墐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过年时自己看到不少王府护卫被冻的瑟瑟发抖,当时偶动一念,发给将士棉衣和每人几斗粮食。这点小恩惠其实算不得什么,但在孟长乐等人眼里,这就可以构成私恩养兵,图谋不轨了。

朱载墐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是好,脸上神色异常复杂。

各王府的护卫早就被削夺,洪武年间诸王都有人数不等的护卫,从数万人到万余人不等。永乐靖难之后,削藩却仍然继续进行,不光是削夺护卫,对诸王的压制和防范也越来越严厉。

二王不相见,不得入京师朝觐,不准出城,这些严厉到变态的规定使大明宗室诸王成了一群不折不扣的废人,不给军政权力,又富养在地方消耗大明中枢和地方的财力,这种宗室制度,从中国有史以来恐怕是最为失败的一种了。

就算这么严密看管,前有靖难之役,后有汉王谋逆,英宗和代宗的帝位之争,引发了夺门之变,然后就是正德年间的宁王之叛。

大明皇室对宗室的严厉防范,最少在文官心里并无不妥,最少朱载墐可以确定,真有的文官告自己谋反,朝中的那些大臣,潜意识的便是先站在告密者一边。

事情的最终结果只能是取决于皇帝的态度,若皇帝不信,放过自己便无事。若皇帝有意追究,趁机削藩,那么自己被圈禁凤阳终老就算是相当不错的下场了。

自己穿越过来就是准备当个囚徒,或是被人拉到西市给砍了?

这他娘的还不如在公司里九九六呢!

想到这样的下场,朱载墐脖颈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种莫大的恐惧感袭上心头。

巨大的恐惧压力之下,也有格外的愤怒,上一世奉公守法,这一世谨慎小心,两世为人都没做过什么作奸犯科之事,居然有可能要被砍头吗?

生死之间的大恐怖使朱载墐格外的愤怒,他两世为人都没有感觉这么生气过!

好端端的受无妄之灾,只因为小人揣摩天子的心思,自己的性命就只能寄托在皇帝的心情和一念之间,这他娘的叫甚么事?

此时此刻的朱载墐只想杀人,甚至在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虐杀的办法,在意识中将告密者虐杀了无数次,以前的他从未想过自己有那么多残暴的想法,现在思想起来却只感觉到解气,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泄恨之感。

“殿下要及早上书自辨,臣可以执笔。”王文海急急的道:“越早拜发越好。”

“你照实写罢。”朱载墐挥手道:“好歹应该有些作用。”

“是,臣一定尽全力。”

王文海的话十分有力,也是隐隐表露出忠心。要是朱载墐的罪名坐实了,王文海这个王府长史最好的结果也是抄没家产流放辽东,他敢不尽全力?

“只是要奏给殿下知道,臣在京师有些门路,但上下打点,是要花不少银两器物。”

朱载墐微微点头……这货上来就吓唬自己,原因就在此了。

“你能找到何等门路?”

“臣和小阁老勉强能攀上些交情,说的上话,若是再送上些厚礼,事情就有七成把握了。”

“小阁老?你是说严世藩吗?”

“正是严东楼。”

朱载墐眼皮一跳,看了看眼前一脸正气的王文海。

他娘的还是个严党!

朱载墐历史水平相当一般,严嵩,严世藩,徐阶,高拱,张居正,这些大名鼎鼎的人物和嘉靖年间的政事好歹也是知道一些。

原来自己是个阴谋造反的亲王。

心腹部下出身严党。

这他娘的哪说理去?

朱载墐内心也是颇为怀疑,如果这王文海果真严党,完全可以在开始就直接说出来,步步为营弄出这么多玄虚,所图的怕不止是给自己脱罪吧?

朱载墐摆了摆手,眼神颇为犀利的盯着王文海道:“你去办吧,需用多少便用多少。”

……

“不料见一次面,居然弄到我汗出如浆?”

王文海回到长史公厅,不顾风度仪表的提起茶壶就是一通猛灌,好在门口有长随守着,内里的幕僚王大喜是族人兼心腹,倒也不必避讳。

“叔父大人,”王大喜也是秀才出身,言词倒是雅致,此时赶紧上来替叔父续上一壶茶水,又是一脸紧张的道:“事情有不谐之处?”

“事情倒是办成了……”

“那侄儿提前恭喜叔父大人了。”王大喜果真大喜过望,兜头一揖,满脸笑意的道:“有这么个由头,李正一那厮可不敢端着库大使的身份,再把叔父大人给顶回来了。”

“唔……”

王文海神色颇为复杂,半响都没有言语。

王大喜未看叔父脸色,犹自欢喜道:“殿下势必先大惊,接着暴跳大怒,然后软求叔父设法派人去京师活动……是不是如此?”

“非也,殿下的反应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王文海木着脸,思索着此前的情形,越想越觉得不妥。

“殿下深沉如水,根本不为言词所动。”王文海皱着眉头道:“看来此前他容易急燥暴怒,又一转为懦弱怕事,都是日常掩饰,一遇到大事,便本性毕露!”

“嘶,殿下竟是如此深沉吗?”王大喜口中发出嘶声,眼中也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幸亏他从不抓兵权,也不曾对三护卫等诸事上心,否则孟长乐他们算是歪打正着。”王文海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事出反常必定有妖,今天荣王殿下的表现委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朱载墐觉得自己是正常的表现,在王文海眼里却是相当的妖异!

哪怕是在王府为官的三甲进士,只要是在千军万马中厮杀出来的读书人,哪一个不是心思缜密,举一反三?

“哼。”王文海轻轻冷笑一声,低语道:“管你智深似海,还不是蛟龙被困浅滩。不过,这王府官不宜再干下去了,荣王府就藩几十年,家产倒是没有多少,再耽下去也没有太大意思了。不如就借着此事,求小阁老将本官外放,荣王打什么主意,那便横竖不与我相干……”

“大喜,”王文海看着侄儿,面色凝重的道:“我知道你和杜家那边走的颇近,从今日起,不许你再和他们沾边,王府之内的事,原本咱们以为是杜太妃和那几个藩王占上风,殿下都差点儿死于非命……弄的我惊出一头冷汗,真有什么意外被人察觉了,我最少也得落个斩首……现在看来倒是未必尽然,殿下没准能够出手反制……你少沾边少惹事,安安稳稳的把这一段时间给混过去,待为叔外调,到时候自有你的好处!”

“是,叔父大人。”王大喜心里不太乐意,但也只能毕恭毕敬的叉手答应下来。

“烫,烫,你这牛马射的混帐东西……”王文海又续了杯茶,大口一饮,这茶却还是滚烫,当下却是烫的王文海龇牙咧嘴,破口大骂,却是将在朱载墐跟前受憋的不得劲发泄在了本家侄儿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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