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第十三章 天道轮回(十)凶案

作品: 深宫女神探 |作者:晴刀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9-23 18:33|

老域名(9txs)被墙,请您牢记本站最新域名(999txs.com)

这就是猿粪  据说百花苑百花云集, 即便在寒冬腊月也是花团锦簇,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狂风已经缓了许多,夹着淡淡清香,让人神清气爽。

只是没想到这么早司苑局的内侍便开始换小路两边的盆栽了, 她看得出神,不妨路上有水,险些滑倒,还好被一旁的一个小内侍伸手扶住。

“姐姐, 我们都是在这个时候换盆栽, 还会顺便给花草浇水, 若是以后再从百花苑过,最好换条路。”小内侍有些抱歉,好意提醒道,“这青石遇水很滑,一定小心。”

“我知道了。”她笑了笑,感激道,“多谢。”

小心翼翼地从青石路上走过, 苏蔷刚出了百花苑, 又拐进一条不见尽头的甬道, 迎面便走来两队巡逻侍卫,正是羽林军。

她退在一旁, 低头让路。

跟在两队羽林军之后的, 是个英姿飒爽的年轻男子, 正要经过她时,突然余光扫过,脚下一顿,侧头看去,眸中多了几分讶然,唇角却不自觉地缓缓扬起一个弧度。

听到脚步声愈来愈远,借机眯着眼睛小憩的苏蔷睁开了眼,却冷不防在朦胧中看到眼前有一双黑色靴子。

惊讶地看抬头,恰碰到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她不由一怔。

云宣低眸看着她,平静地寒暄:“好久不见。”

长长的甬道不见一个人影,静寂无声,他的眸子像是漆黑夜幕上突然亮起的星星。

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偶遇真的是这世间最奇妙的缘分。

虽然距上次见面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却恍若隔世。

“你怎么……”见他一身羽林军的打扮,她有些惊讶,“你不是神武营的将军吗?”

“上次受了点小伤,所以暂时留在京城休养,反正闲来无事,就请了羽林军的职。”与她并肩走在甬道里,他微微笑道,“只是没想到我入职的第一天便遇到了姑娘。”

“你受了伤?”她停了脚步,眸子不掩忧虑,“严重吗?”

“才第四次见面,姑娘便这么关心我?”他也顿下来,侧头看她,眼里带着笑意,“实在让在下受宠若惊,但正如姑娘所见,我并无大碍。”

“将军今天似乎心情很好?”耳根微微有些泛红,她躲开他的目光,“但奴婢怎么记得这只是第二次与将军见面。”

“你说的对,是我记错了。”他笑了笑,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托盘,“我来吧。”

她“啊”了一身,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便发觉手中一空,才明白他竟将自己手中的托盘接了过去。

“这怎么可以?”她忙伸手,想拿回来,“你我尊卑有别,若是被人瞧见……”

躲开她的手,单着左手将托盘举起,他正色道:“这里又没旁人,还有,你我之间没有尊卑之别,只有男女之分。”

她一怔,想起他原本是个孤儿,踮起的脚又放下了下来,低声说了声“谢谢”后,继续向前走。

“我听说你们被派到了浣衣局,那里最是辛苦,想来这些天你们没有少受委屈。”他略一迟疑,道。“后宫之事我帮不上忙,但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姑娘。”

她抬头看他,等着他的后话。

他停下脚步,神色肃然:“你们是从琉璃别宫调入宫城的,这件事本身已有争议,如今三皇子刚封了王,诸事繁忙,做事也需比以往更加小心谨慎……”

揣摩到了他的意思,她一愣之后,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就在刚刚,自己竟还以为再见他会是一种缘分。

可原来,他是为了这件事过来的。也对,像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与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推心置腹。

“奴婢明白王爷的意思,无论死活,从踏入宫城的那一瞬间起我们便与王爷再无任何关系。但也请将军明白,我们从始至终都没有攀龙附凤之心,更不会因此连累王爷。”语气冰冷,她僵硬地对他盈盈一拜,“多谢将军提点,奴婢还赶着去尚衣局,剩下的路怕是无法与将军悠闲同行了。”

还不待云宣再说什么,她上前一步,将衣裳接了回来,毫不犹豫地动了身。

直到她的身影渐渐消失,他才转过了身,唇角上依然挂着一丝笑意。

不知为何,认出方才站在路边眯着眼睛的宫女是她,他便忍不住想停下来与她说几句话。

她的双手虽然已红肿溃烂,但绝口不提睿王将她们调入宫中后却再无消息的事,他也相信她不会将睿王作为唯一的出路,所以只是想好意提醒她若是实在支撑不住就来找轻衣司让他帮忙,谁知道她竟是如此倔强的性子,还不待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她是个不一般的女子,懂分寸而有骨气,难怪睿王会对她刮目相看。

只是……

他剑眉微蹙,只是不知道她在这虎狼之地还能坚持多久。

因路上耽搁,又险些迷路了一次,她是踩着点儿到了尚衣局的。

等在门口的小宫女正焦急地等着,见了她慌忙迎了上来:“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这几件衣裳可都是皇后娘娘亲自嘱咐的呢。”

原来是皇后吩咐下来的衣裳,难怪无论颜色样式还是布料都很是特别,只是听说皇后已经年过三十,这鹅黄色未免也太嫩了些。

“实在对不住,我第一次来尚衣局,绕了远路,还望这位姐姐莫怪。”她抱歉一笑,将衣裳递了过去,“让姐姐久等了。”

“这宫里的甬道错综复杂,浣衣局又地处偏僻,姐姐迷了路也是正常的。”见衣裳并无问题,那小宫女眉清目秀,倒生得很是好看,微微一笑,两颊露出小酒窝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方才我也是心急,怎敢让姐姐叫我姐姐,来了就好,时间不早了,我先进去了,姐姐路上慢些。”

从尚衣局回去,一路倒是平安,只是天色却又莫名地阴暗了下来,很快便下了雨,好在那时她已经离浣衣局不远。

踏入东门时,她正用手挡着雨准备一鼓作气冲回北六院,但余光却扫见一个宫女跪在东议厅前,已经在雨中摇摇欲晃。

“织宁?”她心下一惊,一眼便认出那个宫女来,忙跑了过去,“你怎么跪在这里?”

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了下来,织宁似乎已经睁不开眼睛来,脸色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是我让跪的!”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东议厅传来,厉姑姑干咳着从里面出来,“让她去尚衣局送个衣裳,竟然还人代劳,怎么,她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不成?”

“可送衣服到尚衣局本来就不是织宁的职责,是赵越强行塞给她的,”不想织宁竟然是因为这件事受罚,苏蔷不可思议地问道,“我替她去又有何不可?”

“是不是她的职责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我说了算!”厉姑姑哼了一声,怒道,“赵越生病,身子不适,以后给尚衣局送衣服的差事就是她的!”

苏蔷气急:“你身为堂堂掌事,怎么能如此偏私?昨夜风大,织宁本就受了冻,你现在让她跪在雨中岂不是想要她的命?!”

“昨天值夜的又不止她一人,难道就她受冻了吗?只是受了点风寒就能推诿偷懒,这就是你们琉璃的规矩?!”厉姑姑又咳了几声,不耐烦地道,“倘若不罚她,这浣衣局可还有规矩可言!赶紧回去,你今日的活都干完了吗?”

“既然厉姑姑讲到规矩,”她愤然反问,“那敢问厉姑姑,为何赵越生病就能找人顶替,织宁就不可以?”

“因为她提前向我禀报,而你们却没有!你若是再胡搅蛮缠,我便再罚她跪一个时辰。”一拂袖,厉姑姑已拍着胸口转了身,“我今天身体不适,懒得与你多说。若是你看不惯,大可与她一同受罚,这里没人要拦着你!”

织宁无力地扯了扯她的衣袖,虚弱道:“阿蔷,不要再说了,没有用的,她不会听你的……”

“可是……”紧握着织宁冰凉的手,苏蔷心如刀绞,伸手将她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咬唇道,“好,我不说了,阿宁你等我。”

因为许诺和阿岭都不愿替织宁撑伞,苏蔷只能将伞撑开之后放在了织宁的手中:“阿宁,我去去就来,你一定要撑着。”

织宁握紧了伞柄,点了点头,再开口时已经说不出话来。

毫无迟疑地,她撑着另一把伞跑了出去,全然不顾身后厉姑姑沙哑的喊声。

因着下雨,路上的宫人更少,还好在前几日她便将缠着来找许诺的石袖将去往宫中最重要的几处宫苑的路画了出来。

凭借着记忆,似乎再穿过一条甬道便能到了,只是突然对面拐进来一辆被羽林军簇拥的辇车来,让她躲闪不及,只好收了伞跪在了甬道一旁。

撑着油纸伞,随在辇车一旁的云宣见了细雨朦胧中从对面匆忙跑过来的宫女,不由一怔。

他怎会相信,还不到短短半日,已经是第二次在这偌大的宫中遇见她。

还好他的眼力极好,在她让到一旁前便认出了她,只是她行色匆匆,好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很快地,辇车从她的身边经过,苏蔷以最快的速度站起,撑开伞继续向前跑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有眸光尾随了她许久。

好不容易到了御药房,接待她的当值内侍刚开始还很客气,问她在哪个主子的宫里当差,后来听她说是来给浣衣局宫女来拿治伤寒的药,不由分说便将她赶了出去,直言没有尚宫局的请药文书任何人不得私自来御药房拿药。

她从未听说过还有请药文书这回事,见他态度坚决,只好打算先回去准备文书,但脚还未踏出宫门,便听那内侍在身后懒洋洋地道:“我劝你还是算了吧,这请药文书可不是想拿就能拿到的,我来御药房快两年,都没见过哪个普通宫女能从尚宫局拿来请药文书的,至少也得是个女史,你们浣衣局更是不可能。宫中那么多内侍宫女,每天生病的不计其数,还不都能熬过来?贱命一条,就别想着富着养,这惯坏了身子,可是不好长命哟。”

她惊讶地回头问他:“难道那么多宫女内侍生了病都无药可用吗?只是一纸文书,尚宫局怎会不给?”

“这宫中的流程繁杂琐碎,有去求着尚宫局通过一道道关卡的功夫,不如再想些其他办法。”那内侍也不着急,对她极有耐心地循循善诱,“很多时候,这宫中的偏门小路可要比正经的青石大道要好走得多了。”

看到他有意无意地伸出了右手食指和中指勾了勾,苏蔷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只是要钱,果然是有效的偏门小路。

但是她向来没有随身带银子的习惯,这次一着急,更是想不到。

见她掏遍了全身也没有一文钱,那内侍终是没了耐性,将她一把推了出去:“在宫里做事还是规矩些,像你这样想空手套白狼的我可见的多了。”

她顾不得撑伞挡雨,连忙哀求道:“我妹妹病得很重,麻烦公公,先给我一些药,我回去后立刻回来感谢公公大恩。”

那内侍冷笑了一声:“你这小丫头倒是挺会说话,只可惜这宫里头概不赊账,包括人情。”

她还要再说些什么,那内侍却不再理她,见她没打算要走,干脆准备关门。

“公公请稍等!”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透着雨声也洪亮有力。

那内侍住了手,循声望去,见来人是个身着蓑衣的羽林军侍卫,忙换了笑脸迎了上去。

苏蔷看着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陌生侍卫经过身边走到那个内侍身旁,也不知他与那个小内侍说了些什么,只见他虽从始至终都未曾看自己一眼,但那内侍却在点头哈腰将他送走之后突然对她谄媚一笑。

“这位姐姐可是要治风寒的药?”内侍呵呵一笑,搓着手将她又请了进来,甚是热情,“还请姐姐里面稍等,小的一会儿就来。”

她已经明白那陌生侍卫是来帮自己的,也不与他客气,忙对他嘱咐一句:“还有清热解毒的。”

那内侍听了,嘴里虽不耐烦地嘟囔了两句,却还是继续向内堂走去。

不多时,他便拎着两个药包过来,笑呵呵地递给了她。

她拿在手中掂量了几下,问道:“是不是只有一天的量?”

“姐姐哟,小的就是再喜欢您,也不可能将整个御药房都拿给你不是?”小内侍皮笑肉不笑地道,“若是不够,您明天再来,好吗?”

“公公的难处我自是理解,不过,”目光朝外面的雨看了看,她笑道,“您看这雨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而且浣衣局太远,我明天也不一定能抽出时间过来,您看……”

自然也看到了外面还站在拐角处的羽林侍卫,那内侍皱了皱眉头,但又不敢拒绝她的得寸进尺,只好勉强道:“既然姐姐开口,小的就算违着宫规,也要再回去一趟。”

待又从他手中拿了一天的药,苏蔷适可而止,迭声道谢后开伞离开。

踏出御药房宫门时,拐角处的羽林侍卫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心中一动,也不再逗留,匆忙往回赶。

赶回浣衣局时,东议厅前已经不见织宁的踪影,她毫不迟疑地跑回北六院,却发现织宁并没有回去,一时也不停地想折回去。

“你跑到哪里去了?”见她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许诺伸手挡在了她面前,忿然不平地咬牙道,“口口声声说同甘共苦,织宁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你怎么能忍心将她一个人扔在雨里跪着?”

“你凭什么在这里对我指责怒骂,那天赵越对你栽赃嫁祸,我用尽了全力替你洗清罪名,可你们呢?”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好笑得紧,她向前一步,逼着许诺不得不后退,“织宁受罚,你们避之唯恐不及,还有脸面挡着我的路?让开,我没时间和你废话。”

没想到一向以和为贵几乎不与她起正面冲突的苏蔷会突然翻脸,许诺心虚反驳:“织宁受罚还不是因为你,你又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大呼小叫?”

“好了好了,都不要再说了,”阿岭忙过去顺势将许诺拉开,对苏蔷道,“方才石袖过来说,织宁好像晕倒后被厉姑姑扶进了东议厅,应该是在厉姑姑屋里,你快去看看吧。”

苏蔷跑到东议厅时,东厢厉姑姑屋外正守着几个宫女,见了她便挡了下来。

“让她进来。”厉姑姑的声音更加沙哑,若非凭着往日气势,险些都压不住外面的吵闹声,“吵吵嚷嚷地干什么。”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苏蔷已经闯了进来。

床榻上躺着昏迷不醒的织宁,厉姑姑正弯着腰将毛巾在热水中揉洗,时不时干咳几声,见她进来,也不多说,只转身坐回了床头上,将毛巾敷在了织宁的额上。

苏蔷忙跑了过去,神色焦急:“织宁她怎么样了?”

“这不是很明显吗,自然是晕了。”厉姑姑似是快说不出话来,哑着嗓子道,“我又不是太医,难道你还要我给她把个脉开个方子不成?“

“姑姑火气太盛,还是少说些话吧。”将拎在右手中的两个药包递给了她,左手又晃了晃另外的两个,苏蔷道,“还有,浣衣局唯有姑姑这里可以生火,奴婢想借灶火来一用。”

并未去接,但见她递来的正是祛热解毒的药,微微一怔,神色虽缓了些,厉姑姑的语气依然冷若冰霜:“这样就想收买我,你也太痴心妄想了。”

“我从未想过要收买姑姑,只是顺便而已。”她轻叹了一声,将药包放在了桌子上,恳切道,“赵越张扬跋扈,姑姑未来浣衣局就职之前更是过分,若姑姑当真是铁石心肠之人,怕我们早就撑不下去了。浣衣局本就风气欠佳,厉姑姑已经尽力。更何况,姑姑惩罚织宁,虽然我依然认为有失公允,但姑姑却放过了我,又在织宁晕倒之时将她扶进了屋中,已是开恩。”

“我以前竟没有瞧出来你还有这般心思,也有这般本事,竟也能从御药房拿药过来,”眸底轻轻拂过一丝释然的笑意,厉姑姑虽面色不动,却明显减了几分平日里的戾气,指了指左偏房,“灶火在那里,慢点生火,别借故烧了我的屋子。”

“是,多谢姑姑。”苏蔷盈盈一拜,又迟疑地道,“奴婢还有一个不情之请,织宁她身子弱,所以,以后去尚衣局送衣裳的差事奴婢想领过来。”

“得寸进尺,你当我真会领你的情吗!”厉姑姑横眉,哼了一声,“若不是这几日我嗓子不好,怎么可能如你所愿。”

苏蔷忍住笑,盈盈一拜,道了声谢,转身便去熬药,却又听厉姑姑突然开口。

她的语气甚是刻意,抑扬顿挫:“这才一转身就忘了我,看来我这个厉鬼是没人管咯。”

浣衣局中暗地里都将厉姑姑称为厉鬼,没想到这个不堪入耳的外号她竟然早就知道。

“姑姑教育的是,不过奴婢手中的两包药可是只有一个是织宁的。”她转了身,将手中的药包晃了晃,笑道,“借了姑姑的灶火,怎么能不给姑姑熬药?”

她隐隐中察觉到有些不对,应该远不是宫中来了贵人这么简单,但站在身边的织宁仍目光炽热无所顾忌地看着不远处端坐的泉姨,像是盯着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红烧肉。

“今日清晨,京都宫城送来一个病人,陪来的还有一位太医,但并无宫女侍奉,现在暂时被安置在竹苑,”泉姨语气肃然沉重,开口问道,“你们可有人自愿过去?”

无人回答,许是因有些意外,大家都沉默不言。

“我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既然琉璃来了贵客,我也不会对你们有任何隐瞒。”右手撑着扶手站了起来,语气缓了几分,“其实,我并未见过那位贵客,而且将他送来的人也对他的身份讳莫如深绝口不提,只说他已病重,需静养,除了服侍他的宫女除外,在养病期间不得他人擅入竹苑。所以,那人身份来历我不明,病症是重是轻我不知,此行是福是祸我也不敢断言,你们还是自己斟酌吧。”

众人面面相觑,原以为琉璃这次一定是好运临门,却没想到会遇到这档子事。

“行了,若有人愿意主动过去,半个时辰内给我答复,倘若半个时辰后无人来请命,我也只能随意指人了。”见所有人皆是迟疑,泉姨轻叹一声,一挥手,示意她们退下,“先散了吧。”

众人告退鱼贯而出,只片刻间,厅中便只剩下苏蔷与泉姨两人。

她尚未开口,泉姨却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抬手阻止她道:“你不必担心无人自愿,虽然此行前途未卜,可虽然那病人来历不明,能送来琉璃别宫养病的定然也是皇亲贵族,这一点她们都能想到,自然有人不会白白浪费这个良机,她们当中没有几人能比你想得更深,但这个世上有谁不懂得患难见真情的道理,不惜一切也想飞上枝头的更是大有人在。”

“如此最好,我只是不希望泉姨为难。”微微一顿,她有些忧虑道,“可若是那人是皇亲贵族,怎会不随身带些侍女仆人,而且只有一位太医服侍?这件事只怕不仅是生病静养这么简单,也不知对琉璃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听说皇上龙体每况愈下,朝廷后宫皆是暗流涌动,希望此事与夺嫡之争并无关联。”脚步沉重,泉姨走到门口,望着满院稚嫩的青翠,叹声道,“琉璃安静了十三年,只愿这个春天不是终点。”

清风徐来,鸟声婉转,到处都是一片春意盎然。

但有人的地方,寒冬就会随时袭来,寒意刺骨得猝不及防。

在意料之中的,还未等苏蔷出门,果然已有人转了回来。

是一向大胆又细心的许诺。

当仁不让地,许诺在当天便开始收拾东西,以她为人高调张扬的个性,消息很快便在静居传开,其他应对稍晚或没有挺身而出的人再后悔也是无用了,即便有人后悔有人嫉妒也有人等着瞧热闹,但在黄昏时候,许诺便已进了竹苑。

将窗子半开,清风携着月光流泻入内,苏蔷摸索着上了床,对闷着气还没有睡着的织宁劝道:“阿宁睡觉好不好,竹苑也没有肉的,若是你去了,怕是受的苦有增无减。”

织宁半信半疑,掀了被子便下来爬上了她的床,窝在锦被里侧着头问她:“为什么?”她知道织宁虽心思单纯却性子倔强,若不让她死心怕是自己今夜是难眠了。

“竹苑里住的人的确出身不凡,但京都远在六百里之外,药物齐全又医者众多,而且比琉璃还要适合静养的地方枚不胜举,怎会特地将他送到位处穷乡僻壤的这里来?”向一旁挪了挪身子,她也侧过头,对织宁耐心解释道,“能说得通的原因,要么是他失势无权没人在乎,要么便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所以,竹苑八成也没有你想吃的红烧肉。而且,倘若你照顾不当,说不定还会承担各种责罚,到时候可是杀头的大罪……”

窗外的一声女子低呼打断了她的话,继而是惊慌失措愈来愈远的跑步声。

“谁?”

织宁动作利落,翻过她便下床跑到了窗边,撑着窗台顺势就要跳出去。

苏蔷被她的阵势吓了一跳,好在翻窗子也是有一定难度,给了她充足的时间将织宁给拦了下来。

“她是往前院去的,还拿着包袱,一定是许诺从竹苑回来取东西的。她没偷没抢,你抓到她又有什么用,更何况,”指了指旁边的门,苏蔷无奈道,“走那里更快些啊。”

织宁瞬间没了斗志,但刚坐回床上就又跳了起来:“呀,那她刚才都偷听到了,岂不是会反悔?”

“她又不是你,不会我说什么就信什么,”将她拽进了被窝,苏蔷打了个哈欠,“再说,你当泉姨好欺负吗,她反悔又能有什么用。”

织宁想了想,觉得也有些道理,又絮叨了几句便安心入睡,却不知身边的苏蔷却亦在忧心此事。

许诺的性格她是清楚的,既然会察觉到此事会危及性命,一定会想办法抽身而出,这次怕是又给泉姨惹了麻烦。

不出所料地,在第五天暮晚,去竹苑送饭的膳房阿岭在守卫打开门锁后,发现了昏倒在院中的许诺。

那时,连从京城来的太医都已经离开竹苑两天了,许诺在与那人独处了两日之后突然受了风寒,高烧不退。

静居中人心惶惶,围在许诺房门口低声议论。

有人说那人果然病得厉害,竟然只两日便将许诺给连累了;有人说许诺定然是在竹苑受了欺负实在受不住了,所以才想办法将自己给折腾病了;也有人说那人得的说不定是瘟疫,否则怎地会被孤独一人送来琉璃养病,而且连那太医都跑了……

众说纷纭,却无人再有勇气主动去请缨替代许诺。

苏蔷自知闯了祸,默默地收拾了东西,在织宁发现之前独自去见了泉姨。

“你要去竹苑?”刚从外面回来的泉姨虽有些惊讶,却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你该是最清楚其中风险,这件事可远不是照顾一个病人这么简单。”

“所以我才不能让泉姨去冒险。”她故作轻松,无所谓地笑了笑,“就当报恩咯,难道你还指望着我能以身相许?”

“就会满口胡言,”看她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安排,泉姨的底气似是弱了些,“我对你从无恩可讲,哪里用得着你报恩,赶紧回去,否则我治你违逆之罪。”

“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织宁也一定察觉到我不见了,泉姨你也知道织宁的脾气,恐怕这个时候我去竹苑的消息已经在静居传开了,若我这个时候回去,好像对安抚人心没什么好处吧?”她决定软硬兼施,循循善诱,“泉姨你还不清楚我的保命本事,更何况,就算我出了事,不是还有疼我的泉姨来庇护?但是若泉姨出了什么事,琉璃中可再能力缆狂澜之人。”

“没想到我掌管琉璃这么多年,能为我排忧解难的唯有你这个黄毛丫头。”泉姨知道她心意已决,也不再多劝,有些感慨,语重心长地道,“竹苑现在戒备森严,除了膳房的人,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都不能轻易靠近,你去了之后一定要万事小心,随机应变,但若是有意外,切记保命为重,其他都不是要紧的。”

“我知道了。”她笑了笑,感激道,“多谢。”

小心翼翼地从青石路上走过,苏蔷刚出了百花苑,又拐进一条不见尽头的甬道,迎面便走来两队巡逻侍卫,正是羽林军。

她退在一旁,低头让路。

跟在两队羽林军之后的,是个英姿飒爽的年轻男子,正要经过她时,突然余光扫过,脚下一顿,侧头看去,眸中多了几分讶然,唇角却不自觉地缓缓扬起一个弧度。

听到脚步声愈来愈远,借机眯着眼睛小憩的苏蔷睁开了眼,却冷不防在朦胧中看到眼前有一双黑色靴子。

惊讶地看抬头,恰碰到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她不由一怔。

云宣低眸看着她,平静地寒暄:“好久不见。”

长长的甬道不见一个人影,静寂无声,他的眸子像是漆黑夜幕上突然亮起的星星。

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偶遇真的是这世间最奇妙的缘分。

虽然距上次见面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却恍若隔世。

“你怎么……”见他一身羽林军的打扮,她有些惊讶,“你不是神武营的将军吗?”

“上次受了点小伤,所以暂时留在京城休养,反正闲来无事,就请了羽林军的职。”与她并肩走在甬道里,他微微笑道,“只是没想到我入职的第一天便遇到了姑娘。”

“你受了伤?”她停了脚步,眸子不掩忧虑,“严重吗?”

“才第四次见面,姑娘便这么关心我?”他也顿下来,侧头看她,眼里带着笑意,“实在让在下受宠若惊,但正如姑娘所见,我并无大碍。”

“将军今天似乎心情很好?”耳根微微有些泛红,她躲开他的目光,“但奴婢怎么记得这只是第二次与将军见面。”

“你说的对,是我记错了。”他笑了笑,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托盘,“我来吧。”

她“啊”了一身,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便发觉手中一空,才明白他竟将自己手中的托盘接了过去。

“这怎么可以?”她忙伸手,想拿回来,“你我尊卑有别,若是被人瞧见……”

躲开她的手,单着左手将托盘举起,他正色道:“这里又没旁人,还有,你我之间没有尊卑之别,只有男女之分。”

她一怔,想起他原本是个孤儿,踮起的脚又放下了下来,低声说了声“谢谢”后,继续向前走。

“我听说你们被派到了浣衣局,那里最是辛苦,想来这些天你们没有少受委屈。”他略一迟疑,道。“后宫之事我帮不上忙,但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姑娘。”

她抬头看他,等着他的后话。

他停下脚步,神色肃然:“你们是从琉璃别宫调入宫城的,这件事本身已有争议,如今三皇子刚封了王,诸事繁忙,做事也需比以往更加小心谨慎……”

揣摩到了他的意思,她一愣之后,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就在刚刚,自己竟还以为再见他会是一种缘分。

可原来,他是为了这件事过来的。也对,像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与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推心置腹。

“奴婢明白王爷的意思,无论死活,从踏入宫城的那一瞬间起我们便与王爷再无任何关系。但也请将军明白,我们从始至终都没有攀龙附凤之心,更不会因此连累王爷。”语气冰冷,她僵硬地对他盈盈一拜,“多谢将军提点,奴婢还赶着去尚衣局,剩下的路怕是无法与将军悠闲同行了。”

还不待云宣再说什么,她上前一步,将衣裳接了回来,毫不犹豫地动了身。

直到她的身影渐渐消失,他才转过了身,唇角上依然挂着一丝笑意。

不知为何,认出方才站在路边眯着眼睛的宫女是她,他便忍不住想停下来与她说几句话。

她的双手虽然已红肿溃烂,但绝口不提睿王将她们调入宫中后却再无消息的事,他也相信她不会将睿王作为唯一的出路,所以只是想好意提醒她若是实在支撑不住就来找轻衣司让他帮忙,谁知道她竟是如此倔强的性子,还不待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她是个不一般的女子,懂分寸而有骨气,难怪睿王会对她刮目相看。

只是……

他剑眉微蹙,只是不知道她在这虎狼之地还能坚持多久。

因路上耽搁,又险些迷路了一次,她是踩着点儿到了尚衣局的。

等在门口的小宫女正焦急地等着,见了她慌忙迎了上来:“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这几件衣裳可都是皇后娘娘亲自嘱咐的呢。”

原来是皇后吩咐下来的衣裳,难怪无论颜色样式还是布料都很是特别,只是听说皇后已经年过三十,这鹅黄色未免也太嫩了些。

“实在对不住,我第一次来尚衣局,绕了远路,还望这位姐姐莫怪。”她抱歉一笑,将衣裳递了过去,“让姐姐久等了。”

“这宫里的甬道错综复杂,浣衣局又地处偏僻,姐姐迷了路也是正常的。”见衣裳并无问题,那小宫女眉清目秀,倒生得很是好看,微微一笑,两颊露出小酒窝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方才我也是心急,怎敢让姐姐叫我姐姐,来了就好,时间不早了,我先进去了,姐姐路上慢些。”

从尚衣局回去,一路倒是平安,只是天色却又莫名地阴暗了下来,很快便下了雨,好在那时她已经离浣衣局不远。

踏入东门时,她正用手挡着雨准备一鼓作气冲回北六院,但余光却扫见一个宫女跪在东议厅前,已经在雨中摇摇欲晃。

“织宁?”她心下一惊,一眼便认出那个宫女来,忙跑了过去,“你怎么跪在这里?”

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了下来,织宁似乎已经睁不开眼睛来,脸色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是我让跪的!”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东议厅传来,厉姑姑干咳着从里面出来,“让她去尚衣局送个衣裳,竟然还人代劳,怎么,她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不成?”

“可送衣服到尚衣局本来就不是织宁的职责,是赵越强行塞给她的,”不想织宁竟然是因为这件事受罚,苏蔷不可思议地问道,“我替她去又有何不可?”

“是不是她的职责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我说了算!”厉姑姑哼了一声,怒道,“赵越生病,身子不适,以后给尚衣局送衣服的差事就是她的!”

苏蔷气急:“你身为堂堂掌事,怎么能如此偏私?昨夜风大,织宁本就受了冻,你现在让她跪在雨中岂不是想要她的命?!”

“昨天值夜的又不止她一人,难道就她受冻了吗?只是受了点风寒就能推诿偷懒,这就是你们琉璃的规矩?!”厉姑姑又咳了几声,不耐烦地道,“倘若不罚她,这浣衣局可还有规矩可言!赶紧回去,你今日的活都干完了吗?”

“既然厉姑姑讲到规矩,”她愤然反问,“那敢问厉姑姑,为何赵越生病就能找人顶替,织宁就不可以?”

“因为她提前向我禀报,而你们却没有!你若是再胡搅蛮缠,我便再罚她跪一个时辰。”一拂袖,厉姑姑已拍着胸口转了身,“我今天身体不适,懒得与你多说。若是你看不惯,大可与她一同受罚,这里没人要拦着你!”

织宁无力地扯了扯她的衣袖,虚弱道:“阿蔷,不要再说了,没有用的,她不会听你的……”

“可是……”紧握着织宁冰凉的手,苏蔷心如刀绞,伸手将她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咬唇道,“好,我不说了,阿宁你等我。”

“难道你不知道吗?”苏蔷微微一笑,低眸抚着紫色宫衣上的破洞,“你不会以为,我们连衣服上的破损是因为用力过度搓破的,还是被剪子剪破的都看不出来吧?”

身子一滞,赵越的眸光躲闪,语气却愈发尖刻:“你胡说什么?”

“这破洞虽然小,但边缘却十分整齐,而且周边也没有被磨损的痕迹,这也太明显了。”苏蔷面不改色,平静道,“厉姑姑的眼神又不错,一定能明察秋毫。”

“就算,就算是被剪子剪的,也一定许诺知道今日该我复检,所以故意剪出这么个小洞想蒙混过关,然后将责任全部推给我,”眼珠子转了又转,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赵越虽底气弱了些,却仍辩道,“对,一定是这样!”

苏蔷笑意更深:“如果是这样就更奇怪了,昨晚明镜局带人来搜查,当时厉姑姑也在场,我们北五院连个绣花针都没有,更不见什么剪子小刀等锐器。难道是许诺为了嫁祸给你,今早特地去别处偷了剪刀吗?可浣衣局的工具配置向来严格,剪子针线可都是宝贝,各屋都藏得严实,屋子也都各自上锁,她哪来这样的本事?”

“这……”赵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开始语无伦次,“这我怎么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应该去问她,你问我有什么用……”

“这个问题问许诺更没什么用。”将衣服又塞回到了她的怀中,苏蔷道,“听说赵姑娘在浣衣局已经有五六年,应该很清楚怎么解决这件事,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你就先回去吧。我们绝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厉姑姑,以免她误会赵姑娘栽赃嫁祸,耽误了姑娘晋升掌事。”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深宫女神探 (999txs.com)”查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