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第91章 六年

作品: 太岁 |作者:priest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2-14 06:09|

老域名(9txs)被墙,请您牢记本站最新域名(999txs.com)

莹莹月光映进了窗,照耀在病床侧边地板上,微微夜风将窗帘吹拂得轻摇飘动。

一个巡房护士进来,将玻璃窗关了,转了转空调设备,朝病床上的青年望了两眼,替他整理身上薄被。

护士打了个喷嚏,随手自床边小柜上抽了张卫生纸拭拭鼻子,病床上的青年手指动了动,护士没有发现。

小护士匆匆离去,青年的睫毛抖动,紧闭着眼睛,眼皮下的眼珠子不停转动,他正做着梦。

梦中的他正伫在熟悉的街道上,不安地往前走着,走着走着,走过几条小巷,有种令他难受的气息飘动在街道中,不安的感觉愈渐提升。

小巷那端停放着一辆三轮机车,车前有几个客人停伫,一个面容熟悉的中年男人卖力地以铁夹子翻动油锅,挟起一块块油炸臭豆腐沥干了油,熟练地剪成了四块,装入袋中,倒入酱油和泡菜。

客人满足地离去,中年男人伸手拭着汗,朝他看了一眼,微微笑了笑。

他突然感到有种说不出的激动充满了整个胸口,他口唇颤抖着,张开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往前跨了两步,陡然停下身子。

他见到转角冒出来的几个年轻人向那臭豆腐摊走去。不知怎地,一股巨大的恐惧袭来,他啊啊嚷了两声,快步走去,想将那几个年轻人赶跑。

年轻人们嘻嘻笑着,在他走来之前,便已接过了中年人递来的臭豆腐,开心吃着,嬉闹走了。

他怔了好半晌,总算回神,见到臭豆腐摊老板仍认真搅动油锅,他向那小摊靠得更近了,中年男人总算停下搅动油锅的夹子,又朝他望了两眼,似乎问了些话,也不知说些什么,他只是一味地点头。

中年男人笑着,装了一大袋的臭豆腐朝他递去,他接了,望着那大袋臭豆腐,脑中顿时浮现了千百种感受,有酸苦、甘甜、悲伤、激昂和感动,纷纷乱乱,他一点也想不起来这些感受的由来和回忆,只觉得有满腔的话语想要说出,有好多的人等着他记起。

中年男人递来一双筷子,他接过筷子,热泪盈眶,伸入袋中挟起了一块油炸臭豆腐,才要放入口中,眼泪已然落下。

他睁开了眼睛,四周是暗沈的医院病房。

他发觉自己口还张着,像是正要品尝梦中的油炸臭豆腐一般。

他动了动身子,坐起身来,发现眼眶还湿湿地,四肢传来的感觉十分陌生,像是许久没有动过。

他挣扎着身子,觉得跨下怪怪的,掀开裤子一看,竟包着成人纸尿布。

他下了床,摇摇晃晃、漫无目的地在病房中晃着,病床旁的小柜上摆了许多小东西,有只花瓶上插了几朵闪耀着淡淡光芒的花,他凑上头去嗅了嗅,只觉得香味清雅灵秀,说不出的舒服。

花瓶旁摆了个小面冰晶相片,冰晶中的一男一女模样只有十六、七岁,他拿起了冰晶,愣愣看着出神,一旁有面大镜,他见到镜中的自己便是那冰晶相片中的男孩,只是年纪略大了些。

而冰晶中的女孩侧着脸,美丽动人,神情却有些哀伤。

他见了冰晶中女孩的眼神,吸了口气,一股郁闷积淤胸口,十分难受,拍了拍脑袋,却想不起自己和那女孩的关系。

外头还有护士巡房的声音,喀喀喀的脚步声在病房外长廊走动着。他赶紧低下了身子,深怕让人发现似地,蹲在小柜旁发愣,随手拉开小柜抽屉,里头有些卡片、信封之类的东西,打开来一看,全都是生日快乐、新春快乐之类的贺卡,也有些卡片中夹着压干了花朵,也是莹莹亮亮的,上头还写了些歪七扭八的字——「阿关大人,希望你早日康复,早日醒来,你的好朋友——小猴儿敬上。」

「阿关……阿关……」他愣了愣,将收信人的称呼反复念了几次,又翻了几封卡片和信,大都是寄给「阿关」的,其中还夹杂了些冰晶,冰晶里头有些奇怪动物,有八只脚的癞虾蟆,有只绿色眼睛的狐狸,还有颗长了五颜六色叶子的老树,树干上还长着眼睛、嘴巴和胡子。

「原来我是阿关……对喔,我是阿关……」阿关摇了摇头,总算记起了自己的名字,却记不起冰晶中的精怪和牠们的回忆。

阿关站起身,走到大镜子前,大镜中的他显得消瘦苍白,嘴上还有些胡渣,有种熟悉且不安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中,像是有什么事情正要发生,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似地。

他上了这间病房专属的厕所,取下尿布,洗了把脸,回到了病床前,将那冰晶照片收入口袋,也不管身上还穿着病人衣服,推开房门,偷偷溜出了这间医院。

长廊上灯光黯淡,阿关不停地回头,始终觉得背后跟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奇怪感觉,有时回头回得快了,还会隐约见到一个影子倏地隐入墙中。

阿关更觉得不安了,摇摇晃晃加快了速度,身子的感觉仍然十分不习惯,偷偷摸摸地绕了好半晌,总算出了医院。医院外头紧邻着大马路,不时有些车子经过,四周冷飕飕地,奇异的感觉更加地浓烈了。

阿关回头看了看医院的招牌——

「文新医院」

他努力地回想这间医院的名称,什么也想不起来,突然见到一个两公尺高、戴了顶鸭舌帽子,全身穿着灰色运动服的巨汉,静静站在医院门边盯着他瞧,巨汉帽沿压得极低,瞧不清楚面貌。

阿关见到巨汉露出袖口外头的手又大又黑,墨一般的黑,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压上心头,他赶紧转身,往对街跑去。

早晨九点,咖啡厅今日公休,阿泰翘着腿,侧着头,坐在柜台后椅子上,咖啡厅挺大,装潢得有模有样。

此时的阿泰留起了小胡子,头发也长及肩头,结成了马尾,模样却仍一副吊儿郎当,在计算器上随手按了按,便扔到一旁去了。

「猴孙泰!你看谁来啦!」沙哑苍老的声音响起,一个老爷爷推开了门,后头还跟着另一个老爷爷,是练国术的李爷爷,和老道人叶元。

当时在太岁鼎上,黄灵使出毒计,将老爷爷们一一扔下了鼎,翩翩飞身去救,有心脏病的黄爷爷在坠落时便死去了,重重摔在鼎上的梁院长也是当场死去。

其余几个爷爷让翩翩救了,拎上鼎来已是半死不活,后来虽然经过了神仙法术救治,但这些年下来总也是上了年纪,相继地去世了,只剩下练国术的李爷爷和云游四方的叶元老道犹然健在。

叶元一身破烂衣服,背上背了个大背包,像是刚从深山下来一般。

「好久不见,小泼猴!」叶元哈哈笑着,伸出手来就要和阿泰击掌,阿泰怪叫怪嚷着冲去,胡乱喊着:「你这老头,把我的店都踩脏了,一年不见,你到底上哪去啦?你又上山去和猩猩打架了吗?」

「谁和猩猩打架!」叶元叱着,脱下了背包,在背包里头翻着,翻出了个黑黑脏脏的小木偶,递给阿泰,说:「老李和我说你要结婚啦,我想不到要送什么给你,就把我的宝贝给你啦,拿去,保你一辈子平平安安!」

「臭老头,我结婚你胆敢送这玩意给我!」阿泰怪叫着,将那奇异木偶举得老高左看右看,只见木偶雕刻粗糙,上头弥漫着厚重灵气。

「孙国泰——」宜蓁自咖啡厅厨房缓缓走来,轻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一把拧住了阿泰耳朵,生气骂着:「你这猴孙泰,人家爷爷送你东西,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叶元连连挥手,嘿嘿笑着:「别吵别吵,这个东西可有用的呢,上头经过我施法,你们俩晚上睡觉时,将这东西摆在床头,任何妖魔鬼怪都不敢接近!」

「笑死我了!」阿泰推开了宜蓁的手,指着叶元:「这玩意还要你送我?我家一百几十个驱魔东西,多到数不清,你这只我看也不怎么样!」

叶元瞪大了眼,和阿泰争辩起自己这木偶是如何如何的厉害,上头施下的法术是如何如何的高明。

李爷爷苦笑了笑,宜蓁已端来了一杯茶,扶着李爷爷到了一处座位坐下,说:「别理他们,他们一见面就是那样。」

李爷爷朝茶杯吹了吹,笑着说:「就是!」

六年前大战结束之后,大伙各奔东西,阿泰用神仙们给的酬劳和宜蓁共同开了间咖啡厅,有着大笔资金作为后盾,总算也算经营得有声有色。

阿泰此后便不常与神仙接触,唯一可以高谈阔论法术收妖的竟是那叶元老道,两人便因此成了莫逆之交。叶元老道时常带着大傻四处旅行,去瞧瞧哪儿山中又多了些凶恶坏鬼或是珍奇精怪。

李爷爷也不时上阿泰这间咖啡厅串串门子,也时常和大伙相约,上重新开张的文新医院探探阿关。

「对啦,你就要结婚了,阿关他还是没醒?」叶元的嗓门大,扯着喉咙喊。

阿泰叹了口气,摇晃着手上那叶元送的木偶,走到了宜蓁和李爷爷身旁坐下,摇了摇头说:「什么药都给他吃了,什么治伤法术都对他施了,还是醒不来,这个臭小子……干!他到底要睡多久?已经过六年了!」

李爷爷说:「不,我上次去探他时,听翩翩讲,他的情形大有好转吶,似乎是洞天仙境的精怪调合了药方,这一年多来,他的脑子逐渐恢复,只是醒不来而已。」

阿泰哇哇大叫:「醒不来还不是没用!」

李爷爷叹了口气说:「唉,他母亲可辛苦了,白天要顾着店,晚上又要照料阿关,她身子也不好了,当年顺德神邪术留下来的后遗症,却是怎么也治不好。」

六年前,翩翩带着阿关和月娥回到了凡间,将一切打理妥当,先是以原本属于阿关的大笔酬劳,重建了文新医院,安置了阿关。

在离开洞天之前,翩翩便要裔弥以操梦法术,将月娥的记忆修正成「阿关让小混混打伤了脑袋,一直没醒。」

翩翩还以阿关的酬劳,替月娥开了一间小吃店,让月娥自给自足,月娥身为小吃店老板的记忆,自然也是翩翩事前便和裔弥商量好,灌入月娥脑中的。

自此之后,翩翩便以「阿关的好友」这样的身份,不时出现在文新医院中,协助月娥一同照料阿关。

「说来,翩翩也很辛苦吶,照料阿关六年了,上次看她,又瘦了不少。」叶元叹了口气,加入了讨论。

阿泰挥手反驳着:「哪有,她现在生意作得挺大,比我还风光,分店就开了好几家,不公平,阿关的资金比较多!」

原来翩翩也以阿关的酬劳开了间服饰店,自己经营起生意,自给自足,而将剩下来的十几亿,全捐了出去。

「什么,真捐出去啦!」叶元不可置信地看着阿泰。阿泰点点头,摊了摊手:「是啊,她说不知道这么多钱要用来干嘛,就全捐给了大大小小的慈善机构了。」

「不管啦,走吧,咱们看看阿关去,我好久没看他了!」叶元大声嚷嚷着,催促着大伙前往医院。

一阵电话响得急促,宜蓁接了,立时递给阿泰,只见阿泰又蹦又跳,怪嚷怪叫着,好一会儿才放下了话筒,还不停说着:「伯母,我们马上到,你别慌!」

叶元和李爷爷愕然起身,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阿泰转身便往店外头冲,还不时回头喊着:「阿关不见了!」

阿泰招了一辆出租车,领着大伙吵吵嚷嚷地上了文新医院,医院里头哄哄闹闹,护士医生都骚动着,都在谈论着那沈睡了六年的阿关,一夜之间不见了。

阿泰领着大伙上了四楼,阿关的病房前静悄悄地,没什么动静。

阿泰推开了房门,翩翩一身黑衣,长发结成了发髻,伫在病床前,看着空荡荡的病床发愣,月娥则沉沉睡在病房中的椅子上。

阿泰大声问着:「发生了什么事?阿关怎么会不见?他醒了?还是被妖怪抓走了?伯母怎么了?」

翩翩呼了口气,指了指月娥说:「伯母太激动,我施法让她睡了,阿关应该没事,听说他醒来之后自个跑掉了,不知躲在哪呢。」

「有这种事!」大伙大声惊呼着,阿泰怪叫怪嚷:「阿关醒来了,却不和大家打招呼,自己躲起来?那个臭家伙!」

翩翩叹了口气,将手上一包药放在病床前的小柜上,苦笑摇头说:「裔弥姊姊的灵药当真有效,有效得过了头了。」

大伙儿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翩翩淡淡解释着。

原来阿关昏睡的前几年,大伙试了许许多多的方法,配合着现代医疗技术,却都束手无策,但洞天裔弥却始终没有放弃,不断尝试调配着新的仙药,不时与天庭的医官们一齐探视阿关,总算在数个月前,调配出了新的仙药,使阿关坏了的脑子渐渐开始复原。

「本来裔弥姊姊判断大约还要再等上几个月,他才能够醒来,休养一两年,可以完全复原。谁知他突然醒了,现在的他大概什么都记不得吧。」翩翩这样说,脸上却不见忧愁神情。

阿泰急急嚷着:「靠!快叫老土豆来,得赶快找到他,他没了记忆,大概也不会法术了吧,身上又没符,碰上鬼怪还得了!」

翩翩淡淡一笑说:「你放心忙你的吧,他身边多的是保镖,我这就去把他揪出来,押着他去吃你的喜酒。」

阿泰怔了怔,说:「原来妳都帮他安排好了?他哪来的保镖?」

翩翩笑了笑,没有回答,又将大伙儿都赶出了病房,不一会儿,翩翩扶着月娥也出了病房,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阿关已经醒了,现在正在接受医生们仔细的检查,毕竟他睡六年了,过两天我带他去看你,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

月娥红着眼眶,喃喃祝祷着,不停地向翩翩道谢,这才在李爷爷的搀扶下,离开了医院。

翩翩看着月娥离去的身影,不由得叹了口气。

「翩翩,妳真的一点也不担心?」阿泰和叶元起哄问着。

阿泰说:「那时大战之后,有些妖魔藏匿到了山中,偶而还是出来作乱,阿关身上带着灵气,又失去了记忆,要是碰到妖魔或是恶鬼,该怎么办?」

翩翩笑了笑说:「其实我知道他躲在哪儿了,刚刚老土豆儿才传了符令给我呢,你们放心准备婚礼吧,我去将他带回来。」

翩翩说完,转身便走了。

阿泰怔怔看着翩翩的背影,好半晌才转头看着宜蓁说:「妳看看人家,仙女就是仙女,好像不会老一样,妳看看妳,还没娶妳过门就快变成大肚婆了,先上车后补票啊妳。」

「哇!你还敢讲,还不都是你!」宜蓁气呼呼,追着阿泰要搥。

橙红色的夕阳渐渐下沈,阿关漫无目的走着,走过了河堤,经过了以前的小强家门口,停下脚步,发了好一会怔,继续走着,他已经这样走了十数小时,心中茫然而急切,总觉得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该做而未做,这样的感觉愈加地强烈,使他无法停下脚步好好的思考。

阿关看了看自己的手,张张合合,只觉得这样的动作十分熟悉,抬头看着清朗天空,有些茫然。

原来阿关随同太岁在太岁鼎上一起捉拿恶念当时,已经丧失了心智。经过六年醒来之后,他隐约惦挂着的那件重要的事,便是要尽快阻止恶念降临凡间,阻止那预言梦境成真。

此时的他记不起那些细节,并不晓得太岁鼎早已将那时流窜天际的恶念全收尽了,正在天庭安稳运作着。

同时,他又感受到了身边四周那奇异感觉。

转头一看,那身穿灰色运动服的巨汉,仍然跟在他身后不远的电线杆后头,鬼鬼祟祟地不知在做什么。

阿关后退了两步,转身加快速度逃着,在大街小巷不停穿梭逃窜,不时回头看,只觉得那奇异感觉始终挥之不去,巨大黑汉也不时会在他身后不远处出现。

不知道跑了多久,阿关更显得疲惫,看看四周,是条阴森小巷,前头一处铁皮屋子,陈旧破烂,阿关在那铁皮屋子前停伫了好一会儿,有种感觉驱使他想要伸手去推推门前那片铁皮,朝里头看两眼。

阿关犹豫了半晌,仍然没有推门,突然背后一阵强烈的气息袭来,他猛一回头,一个红衣女郎蹲在后头几处铁皮旧屋顶上,一头长发拖得极长,遮住了半边脸庞,看不出来年龄。

阿关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这红衣女子妖异吓人,全身弥漫着肃杀之气,再一看,身后通道之中又是那巨大黑汉子,黑汉子缓缓地往这头走来。

阿关拔腿就跑,跑出了这巷弄,红衣女子如影随形地跟着他,挡住了某些去路,阿关疲累逃着,逃了许久,来到一条较为宽阔的巷子,里头摆了许多摊贩,人潮也不少,一群一群的人们在这老旧市场逛着、吃着,好不热闹。

阿关好不容易挤出了老旧市场街,红衣女子和那大黑巨汉仍然逼迫着他继续逃跑。

阿关闪进了一条旧巷,靠在墙上喘气,后头几条暗巷之中,隐隐约约传出细微的对话声。

那苍老的声音是老土豆,老土豆搔着额头,不解地问:「翩翩仙子吶,为什么不直接去和阿关大人说话,俺好想念他吶,他刚醒来,为什么要这样捉弄他呢?」

翩翩低头沈思,静静地说:「他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想让他想起些什么……还有,我不是和你说过,别再叫我仙子了吗?我作凡人好多年了。」

老土豆答:「仙子吶,尽管妳现在是凡人肉身,但百年之后,妳仍会成为神仙,成为阿关大人的部将,或是……或是……」

翩翩探出头,向巷子外头偷偷瞧着,见阿关仍然靠在墙边喘气,随口问着老土豆:「或是什么?」

老土豆吞了口口水,有些犹豫:「就是……那个……太岁夫人吶。」

阿关弯着腰,身上的疲累使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突然听见几条巷外有老头子的叫喊求饶声,又是一惊,赶紧撑直了身子,转头看着,继续往巷子深处前进。

不知走了多久,经过了大街小巷,只觉得四周巷子愈加曲折,且愈加熟悉,他摸着褐红色的砖墙往前走着,来到一个不小的空地,前头是一间老庙。

阿关不知怎地,有些鼻酸,继续向前,伸手在老庙门上轻轻一按,门缓缓地开了。

老庙里头空空荡荡,却没有什么垃圾或是厚重的灰尘,像是不时有人来打扫一般。

沉重的呼吸声在庙里回荡,阿关不停向四周望着,想找出这呼吸声的来源,门外的月光映了进来,阿关借着月光,见到了神坛帘下有只火红色的大爪子毛发飘动,又缩了回去。

老庙巷弄之外,老土豆忧心问着:「仙子吶,俺看这不妥吧,俺收到消息,有些流窜妖魔聚集了些恶鬼手牙,企图占领些无人旧庙,蛊惑百姓吶,咱们特别在这儿部署了兵力,那些妖魔随时可能攻来,这地方可能会开战,将阿关大人诱来这儿,妥不妥当吶?」

翩翩皱了皱眉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那些乌合之众有什么好怕?让他们吓吓阿关,说不定会让他想起些什么。」

老庙之中,阿关愈加地不安了,他感到有些令人难受的气息,四面八方聚了过来,企图往老庙里头逼近。

有两个细碎声音交谈着:「里头不对劲吶老大,好像有神仙的味儿!」「管他的,趁『黑杀王』还没来,咱们抢先杀进去,将这间庙给抢下,然后随处抓个凡人来主持,就能骗到更多的凡人百姓来咱庙里上香,我跟你说,凡人最好骗啦!许多年之前,天下大乱之时,一个叫『顺德』什么的小山神,就是这样出头的!」

阿关循着交谈声音朝老庙深处走去,那交谈声更为清晰。

「说得好啊,老大!」「别说了,上!」一阵骚动,顶上天花板吱嘎作响,那声响窜入了一间暗沈房间中。

一个全身黑毛,四只眼睛的妖怪,就在阿关前方的房间中窜出,身后还跟了一个矮小妖怪。

「果然有神仙吶!老大!」那矮小妖怪尖叫着,吓得躲进了四眼妖怪身后不停打着哆嗦。

那四眼妖怪也是一惊,退了两步,阿关也大声嚷嚷着,往后跌跌撞撞地逃,撞上了一张椅子,摔得人仰马翻。

「小怪,别怕!那不是神仙,只是个凡人!」四眼妖怪推了推身后那叫作「小怪」的矮小妖怪,小怪仍打着颤抖,探出头来,见阿关倒在地上吓得说不出话,胆子大了许多,向前一蹦,蹦到阿关面前,踢了阿关一脚。

阿关哇了一声,连连后退,四眼妖怪扠着手,向前大步走来,指着阿关问:「你这家伙究竟是人还是神仙?为何身上气息如此古怪?」

阿关不知该回答些什么,又往后退了两步,小怪哇哈一声,跳向前去,伸手就要去打阿关。

阿关向后仰了仰,闪过了小怪这巴掌,本能性地一脚踢在小怪肚子上,将小怪踢得尖叫起来,打了个滚又躲回了四眼妖怪的背后。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四眼妖怪大声喊着,指着阿关,自顾自地说着:「我就是新生代的厉害狠角色,我叫『五眼大帝』!」

阿关见这自称「五眼大帝」的妖怪,脸上却只有四只眼睛,正觉得奇怪,那五眼大帝便已经自个解释了起来:「你一定觉得奇怪,为何我脸上只有四眼,却称是五眼大帝,瞧!」

五眼大帝将身上那破布袍子一掀,小腹上肚脐处也生了一只又黑又圆的大眼精,两排睫毛又密又长,还不停眨着。

「喝——」阿关吓得向后退了几步,只见躲在五眼身后的小怪也跳了出来,说:「而我就是五眼大王手下头号强将,玉树临风翩翩美妖男——小怪是也!」

「翩翩……」阿关听了小怪的自我介绍中也有两个「翩」字,不知怎地大力摇起头来,连连说着:「不,你明明是个丑妖怪!」

小怪气得跳脚,正要朝阿关扑来,五眼也正张牙舞爪着,突然四周轰隆隆响了起来,阿关更为惊惧,厚重的邪气逼上了整间老庙。

「黑杀王来啦!怎么办,五眼大王?」小怪尖叫了起来,抱着五眼的大腿喊着,五眼又惊又怒,转头就逃,正要逃入刚才出来的那小房间,就让房间里头窜出的数只强壮大鬼给撞倒在地。

阿关挣扎站起,只见到老庙门和窗子,都闯入好几只强壮大鬼。

阿关抄起了脚边一只小凳,大声吼着:「你们是谁?滚出去!通通滚出去!」

两只大鬼扑来,一把便打飞了阿关手上的小凳,阿关连连后退。突然墙边红影一晃,那红衣女子穿入了墙,挡住了阿关去路。

「哇啊啊——」阿关见那红衣女子长发飞扬,露出了脸上一个大窟窿,吓得魂飞魄散,这红衣女显然不是人了,更像是女鬼。

红衣女一手突然刺出,倏地伸过阿关脸旁。阿关吓得傻了,顺着红衣女的手臂缓缓转头,更是一惊,红衣女的手掌只有三指,却是插在阿关背后那袭来的大鬼脸上。

大鬼嚎叫两声,摀着脸倒下,更多大鬼挤进了这小通道,将红衣女团团围住,阿关低着身子挤出了这战圈,才要逃跑,又有好几只大鬼追来。

阿关死命逃出了庙门,外头广场上也聚了近百只大鬼,后头一个妖魔一身黑袍,便是方才五眼和小怪口中的「黑杀王」。

阿关见外头有不少大鬼,回头一看,几只大鬼已经追出了庙,向他扑来,正不知所措,突然一声雄烈虎吼凌空劈下,阿关抬头望去,只见到一轮明月让一个银亮大影子给遮了。

大影扑落下地,砸死了一只大鬼,阿关仔细一看,那是只白毛大虎,大虎毛色是雪白色底带着墨黑色条纹,黑白分明,大虎身形有水牛一般大小,仰头一吼吓得那些大鬼全都退了好几步。

「啊……啊……」阿关指着眼前的白色大虎,努力回想牠的名字,却想不起来,只见那大虎嘴边突起一颗尖牙,有些奇特。

白色大虎是牙仔,经过了六年,牙仔已长得和当年的阿火一样大了。

牙仔又是一吼,四周的大鬼全围了上来,牙仔身影飞窜,或是扑击或是撕咬,一下子杀倒了一大片鬼怪。

老庙里头也发出了激烈杀声,一群大鬼全给打飞出了老庙,庙里头随即蹦出一头通体乌黑的石狮子,体型和那白色大虎一般大小,是铁头。

阿关瞪大了眼睛,只见到随着一声低吼,一只更为巨大的虎兽步出老庙,体型比起牙仔和铁头还要大了些,巨虎全身红毛飘扬——阿火。

「哇!这儿有陷阱,猴孙泰那票臭家伙当真在这儿布下了陷阱!」黑杀王身旁的几个小跟班吓得乱喊乱叫。

黑杀王杀气腾腾,一脚踢翻了两个叫嚣的跟班,双手一挥大声下令:「大伙儿上吶,不过是几只下坛将军,哪有什么好怕的!将这破庙给我夺下,夺不下便拆了它,将前几次的怨气全给我讨回来,逼那凡人现身!」

黑杀王边叫着,一边张开大爪,朝阿关冲了过去,还不停嚷嚷问着:「你这家伙又是谁?」

阿关哇哇叫着,眼前杀来的妖魔大王凶暴可怖,连连退了好几步,那黑杀王扑上了阿关,掐着阿关脖子将他一把拎了起来,在他身上不停嗅着,逼问:「说!你到底是谁?为何身上带着一股神仙气息,却又不是神仙?你和那叫作『猴孙泰』的可恨家伙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在这儿?」

阿关让黑杀王掐得透不过气,让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没有一个能够答得上来。

「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阿关死命踢着腿,一膝盖顶在黑杀王下巴上,黑杀王嚎叫一声,松开了手。

黑杀王怔了怔,没料到眼前这凡人力气倒不小,一个膝击上竟隐隐发出电击,撞得他又痛又麻,后退两步,抽出了腰间的弯刀,大声吼着:「果然是和那狗娘养的猴孙泰是一伙的!」

阿关连连听这些妖魔「猴孙泰」、「猴孙泰」地喊个不停,对这三个字又是熟悉,又是怀念,但就是想不起来。

「什么猴孙泰,那是什么东西?」阿关大叫着,脑中轰隆隆响着,像是有一大团的回忆要往外头冲,却冲不出来,十分难受。

两只大野鬼蹦了上来,挥动大爪就要抓向阿关,爪子却在半空中脱离了手腕,飞了老远。

大野鬼哇哇大叫,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后头的野鬼又挤了上来,只见到银光四起,牙仔飞扑而来,撞翻了一票野鬼。

黑杀王举刀杀来,三个大影鬼魅似地轰然落下,分立阿关身前和两边,一个正是跟了阿关一整天的黑色大汉;另一个则高高瘦瘦,脸色苍白,两只手臂极长,上头布满陈旧伤疤;又一个则是黑脸白发,深褐色的手臂低垂。

「哪里来的家伙?」黑杀王陡然一惊,却仍挥刀杀去,让那高瘦苍白的大鬼一把抓住了握刀的手腕,正惊愕中,就见到那大黑巨汉的手臂已经张得极开,紧接着眼前已经金星乱窜。

那大黑巨汉的拳头轰然砸在黑杀王的脸上,苍白高瘦汉子也同时松手,黑杀王让这拳头轰飞了好远。

又有好几只野鬼同时攻向阿关,阿关正弯了腰,准备借机闪开,只见到四周闪耀着花花亮亮的光芒,那些野鬼一下子全倒落在地,大都断了手或脚。

阿关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抬头看去,只见到前方上空有四个手持大斧、身穿金银甲,有如天神一般的家伙飞下,转头,后头上空也有同样的四个家伙落下。

野鬼们逃窜着,那黑杀王摀着鼻子,也正要逃,他脚下突然隆起,一阵黄光闪耀,蹦出了个长胡子矮小老头,正是老土豆,老土豆哈哈大笑,一木杖打在那黑杀王脑袋上。

黑杀王痛得弯下了腰,气极败坏,一把揪住了老土豆的胡子,就要往地上砸。又是一阵闪亮,光圈飞窜极快,却不是打在黑杀王的手上,而是将老土豆的胡子给斩落了一大截。

老土豆落了地,黑杀王不明所以,还要追杀,但背后猛一阵虎吼轰来,将黑杀王吓得扑倒在地,背后让一条黑色的粗壮虎爪牢牢踩住,动弹不得。

阿关朝黑杀王看去,只见到一只极其壮硕的黑色巨虎,背上还侧坐着一个女子。

月光映下,只见到那女孩长发飘扬,只翻了翻手,手上一柄靛蓝色的水晶小刀已不知藏去哪儿了。

「老土豆!」翩翩蹙着眉头,一跃下了大邪后背,挥手一招,落下的天将一拥而上,将那黑杀王给捆了起来。

「翩翩仙子吶!」老土豆可怜兮兮蹲在地上,捡着自己四散的胡子,回过了头,眼神哀怨地看着翩翩,嚷嚷地说:「为什么妳不去斩那妖魔的手,反而断了俺的胡子啊!」

翩翩哼了哼说:「我刚刚吩咐过你什么?」

老土豆唯唯诺诺地答:「妳……妳要俺乖乖在一旁看着,别瞎搅和……」

「这就是了……」翩翩质问着:「那你抢出头去追这妖魔做什么?」

老土豆不服气地解释:「俺……俺只是想在阿关大人面前显露身手,好让他想起俺啊!」

「你省省吧。」翩翩指了指那垂头丧气的黑杀王,说:「这家伙只是个寻常妖魔,收了几只野鬼自以为是大王,一点也不禁打,我还要问他许多事,怕他伤得太重连话都讲不清,只好割了你的胡子,你不听话胡乱闯,活该胡子被割了。」

老土豆哭丧着脸,看着自己手上那把断胡子,远远见了阿关,又露出笑脸,向他招着手:「阿关大人!你终于醒了,你记得俺吗?」

阿关愣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翩翩。

翩翩朝几个天将吩咐了些话,又嚷了几声,老庙里头一阵骚动,有更多的小狮小虎跑了出来。

阿关连忙回头,见到这些小石狮和小虎爷,有几只和成犬一般大小,大部分则都还是幼猫幼犬大小。

老土豆高兴地拍手:「好呀、好呀!新一代的下坛将军、石狮子们旗开得胜,挺堪用吶!」

原来翩翩等早已得知黑杀王要前来六婆老庙捣蛋的情报,将附近各大小庙宇的新生虎爷、石狮子,全召集在这儿,埋伏在庙中四周,又领了天将,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这黑杀王。

阿关惊讶看着这批虎爷、石狮,一只只幼猫大小的虎爷在他脚边蹦着跳着,绕着圈圈。

「阿关大人,牠们都是新一代的小老虎小狮子吶!你不认得是正常的,但你不可不认得那大阿火、小牙仔啊!」老土豆嚷嚷着,蹦上了那牙仔的后背,牙仔纵身一跃,毛色银光闪亮,落到了阿关面前,伏下身子。

阿关觉得胸中暖洋洋地,伸手去摸了摸那牙仔的脸,只觉得虎毛柔顺光滑。

老土豆拍着牙仔脑袋,对阿关说明着:「这是牙仔,以前那小小的家伙,你记得吗?你记得吗?」

「牙仔?」阿关苦笑着,摇了摇头,问着老土豆,问着:「你……你又是谁?」

老土豆急了,跳下了地喊着:「那边是虎爷二黑、二黄,现在长得更大了!还有铁头和牙仔,加上小狂是三小猫,阿关大人你记得吗?还有三大猫,大邪、阿火和风吹!风狮爷风吹跟小狂不在这儿,牠们在福地训练新的小风狮爷,没空来玩,那些小风狮爷啊,模样生得可奇怪了……阿关大人哪,你怎么会想不起来呢?牠们……牠们……」

老土豆嘟嘟囔囔说着,越说越是激动,一下子哽咽说不出话。

阿关见到四周好多的大小老虎和石狮子全围了上来,虽然十分惊讶,却不觉得害怕,只见那叫作「铁头」的石狮子,全身黑亮,威风凛凛。阿火和大邪一左一右静静站着,气势昂扬雄猛。

一只只的小虎爷乱蹦着,全要往阿关身上跳,阿关捧了两只在手上,不一会儿又被其他的小虎爷给挤下。

「这……我搞不懂……」阿关苦笑了笑,只见到翩翩对着天将吩咐完毕,也朝他走了过来。

又有四个家伙跃来,是那大黑巨汉、红衣女、苍白汉子、和黑脸汉子,四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落到了阿关身边,闷不吭声。

阿关倒有些害怕,怔怔看着他们。

翩翩走来,将一只破布袋抛给阿关,说:「这玩意儿还给你,留在身边当作纪念吧,原先袋里那四个家伙将功抵过,已受封成神,现在是你的护卫,别看他们样子可怕,身手算是不错了,只是还不太会讲话就是了。」

原来这四个家伙,是当时伏灵布袋的四只鬼手,大黑鬼手、新娘鬼手、苍白鬼手和六婆死守老庙那时擒来的白发黑脸鬼。

大战结束后,神仙们感念这些鬼手们一路随着阿关历经无数死战,利爪下诛杀的恶鬼也不比神仙少,有功劳也有苦劳,便放出牠们,加以训练,去除了暴戾凶性,加封成神,担任阿关护卫,一直守护在文新医院里头,阿关醒来之后,也一直跟着他。

「好了,老土豆儿,你将这些小虎儿们全送回各地庙里吧,有事我会再召,我有些话要和阿关说。」翩翩这么说。

「咦咦!」老土豆心有不甘,像是还想和阿关说些什么,但翩翩催促得急,只好领着一票大小虎爷狮子走了。

那四个布袋护卫,也在翩翩吩咐下,又返回文新医院待命。

阿关更仔细地打量了翩翩,这才将口袋中的冰晶取出,反复看了几次,看着翩翩指了指冰晶。

「是我没错。来吧,跟我来。」翩翩笑了笑,转身往外头走。

「喔!」阿关赶紧跟了上去,突然觉得双腿发软,走了两步便跌了一跤,他不想在这漂亮女孩面前出糗,赶紧又撑起了身子。

「你的腿不舒服吗?」翩翩回头,看了看阿关。

「有点麻……」阿关揉了揉双腿,他逃出医院之后,一直觉得身上轻轻飘飘,四肢也时常感到酸麻无力。

「这也难怪……」翩翩拨了拨头发,幽幽叹了口气说:「你躺在床上六年了,我还以为会更久呢。」

「六年?」阿关不解问着:「妳是说,我睡了六年?」

「是啊。」翩翩点点头,拿出手机拨了电话,向电话那头的阿泰说:「我已经找着阿关了,先别告诉伯母。等阿关想起全部的事,再让伯母知道,给她一个惊喜,她盼望了好久,别让她失望。」

阿关等翩翩挂了电话,拍了拍她的肩说:「妳……妳刚刚说的伯母是指我妈妈吗?」

翩翩点了点头。

「那我爸爸呢?」

「你爸爸去世很多年了,你和你妈妈相依为命。」

「那我怎么会昏迷那么久呢?还有……妳……妳是谁呢?刚刚那个小老头,还有那些老虎,还有……一堆妖怪……」阿关又问。

「你出了意外,脑袋受了伤。」翩翩继续往前走,往老巷走去。

「妳还没回答我……妳是谁呢?」阿关见翩翩越走越快,也拖着脚追了上去,一边指着冰晶里头的自己,问:「这个是我对吧,我们是什么关系?」

翩翩没搭理他,继续走着,阿关紧跟在后,两人出了巷子,来到大街上,阿关仍追问着:「我叫阿关对吧,我只记得我叫『阿关』。我有没有朋友?我有没有老婆?」

「你叫『关家佑』,你有很多朋友。」翩翩停伫在大街一家即将要打烊的餐厅外头,说着:「有个叫作『猴孙泰』的,是你最好的朋友之一,你都叫他『阿泰』,他明天要结婚了。除了这猴孙泰之外,你还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阿泰……阿泰……」阿关怔了怔,回想着这个名字,又追问着:「好像有点印象……那么,我老婆又是谁呢?我有老婆吗?」

翩翩指着玻璃窗子,淡淡笑着说:「你看看,你像是有老婆的人吗?六年前你只是个孩子。」

阿关瞧着那玻璃窗子,倒映着自己和翩翩的身影,自己苍白虚弱,的确不像是有家室的男人,翩翩在一旁对着手呵气,这几天寒流极强,天气冷冽,呵出来的气雾茫茫一片。

「原来我没有老婆啊。」阿关怔怔地看着玻璃窗子,又看了看手上的冰晶,有些怅然所失。

翩翩的两颊冻出了些绯红,见了阿关呆怔怔地瞧着窗子里的她,微微笑了笑说:「你在看什么?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看你能不能想起以前的事。」

「什么地方?」阿关有些好奇。

「嗯,我家。」翩翩点点头,伸手招了部出租车。

「呃!」阿关有些惊愕,连忙跟上了车,坐在翩翩身旁,闻到了翩翩的发香,不由得恍了神,有些紧张地问:「妳还是没说妳是谁,为什么带我去妳家呢?」

「就是你的朋友啰,还会是谁呢?我不是跟你说过你朋友很多吗?」翩翩静静望着窗外。

阿关见翩翩冷淡,也不好意思再问,静静揉捏着腿,嘴巴喃喃念着:「但我怎么总觉得我有老婆的呢?」

车窗外的建筑快速向后退着,阿关也看着窗外夜空,先前一段路走得仓促,在车里,这才能静静、仔细地瞧,紫黑色的夜空星光闪烁。

车停了,两人下了车,在一栋小区大楼前,阿关仍抬着头看着星空,深深呼了一口雾气,看得入神。

「晚上的天空很美对吧。」翩翩领着阿关往小区大楼里走,一面说着:「以前有很长一段时间,你眼中的天空,不论白天晚上,都是些黑黑红红、浑浊一片吧,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又变回美丽的夜空了。」

「黑黑红红?」阿关不解问着:「那是什么?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翩翩笑了笑,不答,快步往楼上走着,上了电梯,在某层楼的其中一扇门前停下,取出钥匙开门。

「这里是……」阿关见了屋里,那股熟悉的香味袭来,熟悉的摆饰映入眼帘。

小小地、几坪大的小套房,有桌有床。

「妳住在这里吗?」阿关四处逛着,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我总觉得我好像来过。」

「我一直住在这儿,装潢都和以前一样,一模一样。」翩翩淡淡说着,在厨房泡着热茶。

有些画挂在墙上,画里的风景美丽绝伦,有些画里是广阔的平原和青蓝的天,还有些凤凰在飞;有些画里是奇异的池塘,一潭潭高低不一的平台池水,生出了一株株五彩缤纷的树;有些画是高耸参天的巨树群;有些画是美丽的水晶宫。

「怎么了?」翩翩见阿关瞧那些画瞧得出神,开口问着:「想起了什么吗?」

「画的真好,就跟照片一样!」阿关指着一旁木柜上一张冰晶照片:「这个是妳……其他人是谁?我认识吗?」

那张冰晶照片里头挤了五个年轻男女,翩翩便在照片中央,一旁还有个高个俊俏的青年人、啃着包子的胖壮大汉、做着鬼脸的俏皮女孩、咧嘴笑着的黝黑少年。

「他们都是和你一同出生入死的好朋友、好伙伴。」翩翩微微笑着,依序念出了冰晶照片中的名字:「飞蜓、象子、我、红雪、青蜂儿……还有一个秋草妹子,但她为了你而牺牲,再也回不来了……你以前都叫她『林珊』。」

「林珊……」阿关楞了楞,胸中陡然升起一股浓烈酸楚,他摇了摇头,指着冰晶中的福生和若雨,说:「这两个我好像有点印象!他们……他们……那妳呢?妳叫什么?」

「翩翩。」翩翩将热茶端上了桌,淡淡地说:「翩翩起舞的翩翩。」

「翩翩……翩翩……」阿关看着茶杯中浮动的茶叶梗,问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翩翩喝了口茶,悠悠地说:「你的脑子受了伤,本来应当睡更久的,我们一票朋友想尽了办法来医治你,总算将你治得差不多了,你比我们想象中恢复得更快,也更快醒来,但或许还没完全复原,所以忘记了许多事情。」

「我到底忘了哪些事情?」阿关迫不及待地问。

「好多好多事,真的一言难尽……」翩翩苦笑地说:「你会想起来的,只是最近有些扰人事情,我无法全心照料你,你先自己试着回想,我会拿些以前的东西给你瞧瞧,看能不能想起什么,你母亲还日夜盼望着,别让她失望。」

阿关点点头,又想起刚刚老庙那些纷争,问了几句。

「那些你先别管,说了你也不明白,简单来说好啦,你那死党朋友阿泰,这几年得罪了不少坏家伙,他明天要举行婚礼,我收到消息,那些不安分的坏家伙似乎想趁机去搞破坏。」翩翩这么说。

阿关不明所以听着,翩翩也尽量以阿关大致能够理解的方式向他说明。

当初雪山一战,狱罗神一方兵败,那些落败的妖兵们四处逃窜,大多逃入了山林躲藏,再也不敢作乱,但几年下来,也总有些不安分的妖魔,不时会按捺不住而搞些麻烦。

这些凡间琐事,大都仍交由镇守凡间的神仙处理,但身怀法术的阿泰,在经营咖啡厅生意之余,也总爱多管闲事,三不五时从老土豆那儿得知了哪处有妖魔作乱,便伙同叶元去找那些妖魔麻烦。

几年下来,阿泰得罪了不少妖魔,在妖魔圈中,成了大伙儿耳熟能详的除魔术士,那些妖魔们处心积虑要将阿泰和叶元除掉,早已串连许久,这次阿泰婚礼,便是一次大好机会,许多妖魔头头暗中联系,就算无法除掉阿泰,总也要闹个鸡犬不宁。

翩翩早有耳闻,也想趁此机会给这些蠢蠢欲动的妖魔一个下马威,早已和阿泰、老土豆等盘算好,邀请些昔日伙伴来参加婚宴,让那些妖魔吃不完兜着走。

「我还是不太懂,妳是指我那个叫作阿泰的朋友,他的婚礼上会有仇家来捣蛋,而我们必须阻止那些仇家。」阿关喝去了半杯茶,这样问着。

「就是这样没错。」翩翩点点头。

「所以……我们得阻止那些仇家去找我朋友麻烦?」阿关问。

「阿泰的婚礼在明天晚上举行,我明天上午会带你去逛一些地方,或许你能想起些什么,到了晚上,我们才开始行动。」翩翩回答。

「什么样的行动?是和人打架吗?还是和……妖怪打架。我会打架吗?」阿关好奇地问。

「就当是和妖怪打架好了,你以前还挺厉害的。」翩翩这么说着,起身收去茶具,淡淡地说:「早点休息吧,明天有得你受了。」

「我今晚睡妳家?」阿关有些讶异。

「是啊,不然睡哪儿?」翩翩点点头。

「但是床只有一张啊。」阿关指着那张单人床。

「你可忘得真干净,你觉得你应该睡哪里呢?」翩翩将那被子摊开,铺在床边的地板上。

阿关耸了耸肩,不再说话,乖乖地梳洗一番,自个缩进那铺在地上的棉被窝里。

翩翩也关了灯,上床盖上被子。

阿关又爬了起来,轻声说着:「我好像觉得想起了一些东西,但又不是很清楚,我觉得好像曾经有一次,和现在很像的对话。」

翩翩转过身来,凝望着阿关说:「是啊,你说你睡不着。」

阿关点点头,想了想,说:「好像是,然后呢?妳好像对我做了些什么,而我就睡着了?」

「对啊,那时你失眠得严重,向我抱怨,我拿棒子在你的头上狠狠打了十几下,你很快睡着了,睡得跟死了一样。你现在睡不着吗?」翩翩说。

「我真的有点困了……」阿关连连摇手,又缩回了被窝。

套房里头暗沉沉地,窗外的灯光映入了屋内,洒在翩翩的被子和床上,翩翩侧着躺,静静望着窗外天空。

「喂!刚刚妳说的是真的吗?」阿关突然又冒出了这句话。

「你怎么还不睡觉?失眠吗?」翩翩问。

「不……不,妳刚刚说,我们以前是朋友?」阿关这么说着。

翩翩静默半晌,回答:「是啊。」

「我想我们以前应该是很好很好的朋友。」阿关怔怔说着:「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和妳说些话,说很多很多的话,只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可能我都忘记了吧……」

「嗯。」翩翩不再回答,伸手拭了拭微微红润的眼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太岁 (999txs.com)”查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