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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失败?+大危机

作品: 皇后别闹了[原(折腾)皇后] |作者:御井烹香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6-09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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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琰没有费事挣扎,而是让她们抓住了自己扯掉鞋袜,那四姑婆也在夏老夫人的督促下行动了起来,因为白布、石灰、瓷片都是准备好了的,不多时就呈了上来。四姑婆真是个好心人,笑眯眯地劝着:“并不会多疼的。”便握住乐琰的左脚,将脚趾下扳,快手快脚地缠上白布,缝了起来。

夏老夫人见事态重回控制之下,终于是缓了神色,问道,“这样一来,要多久才能缠好?”四姑婆笑眯眯地道,“怎么也要两年了。”

两年?乐琰都十二岁了,却是有些迟。夏老夫人皱了皱眉,见乐琰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在心中苦笑道,“算啦,我老婆子就再为了孙女当回恶人吧。”脸色一寒,道,“慢了些,可否垫上瓷片?或者……”她也犹豫了一下,“直接拗断了?”

“这……可是疼得厉害呢。”四姑婆却觉得乐琰的性子,怕是不愿意受这样的苦,一时踌躇起来。手上却是不停,已经缝好了右脚,又给乐琰穿上了原本的鞋子。那鞋子如今甚不合脚,乐琰穿了,十分难受,四姑婆偏偏还笑着说,“起来走几步?”

乐琰本来也想起身的,此时起来顺势张望了一眼,见珊瑚在门边看着这里,面有忧色,心中大定,转身不紧不慢地道,“祖母,孙女有事想请问。”

“你又有什么事?”夏老夫人没好气地道。

乐琰紧盯夏老夫人,一字一句地问,“是否孙女说什么,祖母今日,都定是要给孙女缠脚了?”

这话问出来,人人都当她终于是要妥协了,个个笑逐颜开之余,也都道,“缠足好,缠足好,缠了双小脚,说得好婆家呢。”

夏老夫人却已经略微了解到了孙女的性格,知道此事恐怕没这么容易了结,但她也是个脾气倔强的人,当下冷冷地点了点头,心道,你是我孙女,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不过是让你缠足罢了,你就是不愿,又能怎样?

“好,孙女知道了。”乐琰语气平静的应道,示意青金扶住她的身子,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走去。

众人都惊呆了,也不知道这小女孩到底要做什么,但看着她脸上平静的神情,却又不由得都给她让了一条路出来,珊瑚站在门边,注视着乐琰走到她身边,咬住唇轻声对她道。

“张叔张婶已经赶着马车等在外头了……”

乐琰冲她赞许地点了点头,青金此时加了一把劲,把乐琰原本有些不稳的步伐给撑住了,珊瑚也上来搀住了另一侧,夏老夫人在身后大喊了声,“你!”却也是无以为继,过了片刻才叫道,“来人啊!快拦住她们!”

这里究竟是夏家老宅,并非她寻常起居之地,奴仆能有几个?那些个亲戚,有些老成的,倒也真的上来要拦着,却更多的是怕事的人。拉拉扯扯、熙熙攘攘赶到了门口,乐琰却是已经登上了来时的马车,珊瑚扬手放下了车帘,张叔一声唿哨,马儿缓缓起步,夏老夫人赶到门口时,只见到了一道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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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先不说夏老夫人是如何生气,又是如何安排人手来寻找乐琰,乐琰这边却是车轻马快,一路向着南京城里去。张叔面带忧色,手里的鞭子却是挥得勤快,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是尽快赶到舅老爷家再做计较了。想来,虽然三姑娘的行为也有诸多不妥之处,但舅老爷还是能够体谅的。活生生一下就要把脚拗断,这不是在疼三姑娘,反而像是有意折磨了。

乐琰在车里,却是什么都没做,先找了剪刀来把缠脚的青布条剪开了。她揉捏着有些酸胀的脚心,心中是又痛又气,却无一丝后悔。青金缩在角落里,脸上是一片茫然,珊瑚忧色重重,手上却是不停,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找了些药膏来,已经是开始为乐琰红肿的脚面抹药了。看到那双原本是白玉无瑕的小脚,此时却是又红又肿,珊瑚的眼泪不知怎么就这么滚了下来,乐琰斥道,“哭什么!”她方才抹去眼泪强笑道。

“奴婢只是在心疼小姐的脚。”

“怕不是为了这双脚,是为了这双脚惹下的麻烦吧。”乐琰却是看出了珊瑚心中所想,今天的事往大了说,那是忤逆,告上官府是要被治罪的,往小了说,那也是顶撞亲长。“急什么,万事有外婆和舅舅做主,再不济,叔外婆也不会看着我被这么折腾。倒是今日,我算是看出了,虽然我没有好祖母,却有两个好丫鬟。”珊瑚且不说了,青金也是个好样的,虽然也被吓得懵了,却是一门心思地跟着乐琰行动,这不能不让乐琰欣慰。

珊瑚摇摇头,看了青金一眼,却是欲言又止。青金依然面色茫然,听了乐琰这话,才抽泣起来,一边哭一边道,“好小姐呀,你就服个软,不成吗?”

不能怪青金反应这么大,实在是当时的社会,不要说叫你缠脚,就是叫你自尽,是长辈吩咐下来的,多的是人乖乖受着。今天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乐琰的闺誉不受影响那是不可能的,这还得建立在夏老夫人没打算追究的情况下。夏老夫人要是有心闹大,那乐琰可就真的是无人问津了。这些道理,乐琰不是不明白,四五年的明代生活,已经让她深深地融入了这个时代,但……

“青金,你要明白一件事。在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我可以忍可以让,甚至有些东西,世人都以为是宝,我却并不稀罕。可是我也有我的固执,这件事,我便是决不会让步的。”乐琰认真地道,“我生而在世,倒也没想过一辈子不受委屈,打我骂我我都能忍,但要活活折断我的脚,就如同叫我把丈夫让给别人共享一样,还不如先杀了我。”

青金仍是满面茫然,但渐渐地也已经收住了眼泪,眨巴着眼睛听着乐琰的话。珊瑚却是眼色深沉,此时俨然完全镇定了下来,低声问道,“那小姐可是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该做什么?”

乐琰摇摇头,“还没,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的。”她略带惊奇地打量了珊瑚一眼,笑道,“珊瑚,你是个忠心的,这我知道,可此事哪里有这么严重。和祖母怄气,去舅舅家拜访一下,谁能说我什么不是不成?顶多是觉得我过于骄傲,那又算得上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珊瑚叹了口气,低声道,“可是……人言可畏……”

“难不成,祖母还真会闹上公堂?”乐琰不以为然地道,青金也恢复了少许神采,“好啦,你瞧你,指甲都把手心寸出血了,干担心着,顶个什么用?快过来给我整整衣服,稍后还要拜见外婆、舅舅,可不能失了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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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飞驰的马车被堵在了秦淮河附近,这里是南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从早到晚都有无数行人,车马只能缓缓行走,甚至还有些大胆的小贩不时会把篮子伸进车帘内,让女眷们挑选商品,待得篮子被推出车帘外时,往往便是少了几件商品,多了些铜钱。由于这些大户人家的女眷,出手一贯十分大方,乐琰坐的马车又是装饰华贵,因此一路走来,乐琰便被不断塞进帘子内的各色篮子给闹得是眼花缭乱的,心情也不再那么郁闷,随手买了两朵花带在鬓边,也算是没让这些小商贩走了空。此时正是华灯初上时,秦淮河畔热闹得几乎不堪,乐琰隔着车窗都能清楚听见车外的人声,什么你买了我三两肉羹,我来尝尝你们家的盐水鸭,那边的板鸭多少钱,这样生活化的情景,更是让人心情大好,她正听得入神时,却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耳中。让乐琰一下醒过神来,把耳朵贴在车壁上细听起来。

对话的内容么,当然也是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说话的年轻男子貌似正在和老板讨论着那支菊花最好,而那声音对乐琰来说是非常熟悉的,穿越来她多说也就是和五六个男性有过近距离接触,这要不是杨慎,她能把自己的耳朵吃了。

杨慎怎么跑到南京来啦?又在这儿买菊花,该不会是要送给秦淮河上的哪一位吧……要不是乐琰现在自己满腹心事,她就要八卦起来了,饶是如此,她也是掀起了窗帘打算偷看一下那人是不是真是杨慎。而马车也很恰好地被堵在了当地,只是苦了珊瑚和青金,两个丫鬟瞪着她的样子,活像是乐琰刚吃了只苍蝇似的。

从这个角度看出去,只能看到一个形似杨慎的少年正在卖花老儿跟前站着,却看不清人脸,乐琰仗着天色已是昏黑,把窗帘又拉得开了一些,那少年却正好也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不是杨慎是谁?两人打了个照面,各自吃了一惊。此时马车却是已经动了起来,两边擦肩而过,乐琰知道是他,反而丧失了兴趣,杨慎这个人她还是了解的,别看他当着朱厚照是个多有担待的大哥哥角色,私下里的不羁跳脱那也是完全不亚于唐寅等江南名士,到了江南,在秦淮河上见识一番也很能理解。就不知道,对方会在南京呆多久,能不能给她带信回去给朱厚照……

这一点浮动的心绪,很快就飘散了开去,在天色全暗下之前,乐琰终于是到达了大舅舅张永成的宅第。当时明朝的官制很是特别,在北京和南京各有一套六部班子,当然,南京六部与北京的六部权力是没法比的,但也不是完全被架空,还是掌握了江南这几省的大权的。张永成身为最有油水的吏部尚书,其宅第和夏家一比,那是高下立见,门口的两个门当,雕工精细、气势非凡,光是这两个门当上的印章与大门上的四个户对,那就是夏家必须仰视的存在了。

乐琰之前在堵车时就让张婶步行先过来报讯了,也是不无试探之意,如果舅舅家对她的到来态度比较冷淡,那她也自有计较——大不了去苏州找姐夫姐姐也是个办法。但现在看来,这个担忧倒是不必要的,马车在门前停了片刻就直接进了侧门,之前三番四次来探望她的段妈妈已经疾步走了出来,搀扶着乐琰下了车,脚不沾地的直接进了垂花门,一个银发老妪正站在正房门口焦急地张望着,身边还有两三个华服妇人陪伴。乐琰知道这是外婆宇文氏,此刻见了她脸上毫不遮掩的担忧与渴望,不知怎么的,鼻子一酸,已是红了眼睛,忙上前拜见道。

“乐琰见过外婆,让外婆担心了!”

她很快就被拉了起来,宇文氏在灯下拉住了她的手,仔细端详着乐琰,眼眶也是渐渐红了起来。一个华服妇人笑道,“来了就好,我们都惦念着呢,你舅舅还说,要亲自到夏家去接你,来了就好!这次可要多住上两日了!”

宇文氏抽出帕子揩了揩眼角,哽咽道,“可怜我没娘的外孙女,竟是处处被欺负哇。”说着,就要大哭起来,众人慌忙劝了起来,乐琰抽空打量时,只见环绕着宇文氏的几个华服女子里,头前说话的那个打扮得最是富丽,便知道这是舅母王氏了。余下的两个身穿的颜色都是桃红之类,估计是舅舅的妾室,当下也不理会她们,与王氏一边一个搀住了宇文氏,把她扶到了正房炕上,又是软语劝解了一番,宇文氏这才回复过来,却仍是不断地揩拭着眼睛,诉说着张氏的辛苦。

乐琰不是个心软的人,但穿越几年来,到底也是受了不少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楚,此时也是尽情一哭,王氏在一边又是劝解了起来,半晌,见宇文氏是真的哭够了,这才小心道,“外甥女怕是还没用过晚饭吧?”

宇文氏这才醒悟过来,一叠声要上饭,乐琰虽然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她是要面子的,微笑道,“还没拜见过舅母,与姐妹们相见……”

王氏笑道,“这又不急喽,你两个妹妹今日都被先生罚了留堂,你先用饭也是一样的。”说着,摸了摸乐琰的头,又转头对珊瑚道,“你们也下去歇着吧。”段妈妈便上来把珊瑚与青金带了下去,王氏冲段妈妈使了个眼色,那段妈妈还没出门,便低声问起了乐琰的衣裳尺码,宇文氏听在耳中,面露满意之色。

乐琰低头藏下一个微笑,不管王氏是真情还是假意,但只要她是这个态度,张家便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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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危机?

用过了晚饭,几个表弟表妹也来相见了,张家这一辈的女儿都是雪字辈的,大女儿甜雪今年十岁,和乐琰只是月份上差了几天,倒是人如其名,一脸甜甜的笑容,长着一张圆圆的苹果脸,看上去很是讨喜。二女儿兰雪今年九岁,生了一张和王氏很是相像的瓜子脸,就是眼睛小了点,但言行之间,却也是端庄可亲,言之有物,对乐琰极为亲切。至于两个表弟,都是年纪还没过五岁的小孩子,只是通了小名罢了,大名都还没起呢。也是因为都是庶子,没看得太重的缘故,正经的嫡子张孟平时在金陵书院读书,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王氏谈起他时,脸上也全是骄傲。

乐琰堆叠起笑容,与姐妹兄弟们招呼过了,甜雪与兰雪都围着她请她说说跟着沈学士上课的事,这件事张老夫人并没有瞒着宇文氏,毕竟她才是正经外婆。看得出来,宇文氏对此是很引以为傲的,就连王氏都流露出羡慕的神情,乐琰忙捡了一些趣事说了出来,两个小姑娘听得眼睛闪亮,宇文氏与王氏见了,都是暗笑,宇文氏看了看沙漏,咳嗽了声,缓缓道,“你们表姐要住上好几日,相聚的时间有的是呢。现下都去歇着吧,王氏也回去吧,永成看样子今晚又要晚归了。你好好安顿他歇息了,明早带着外甥女去拜见一下。”

众人忙都起身应了是,乐琰当晚就被安置在宇文氏居住的北院里,由于宇文氏身边的人手众多,却是特地挪出了东厢房来安顿她们主仆三人。主仆三人到得这时才是重新聚在一起,珊瑚青金都是满脸的心事,珊瑚还好一些,故意做出了满不在乎的样子,青金的一脸苦像,几乎都可以拧出汁来了。乐琰见了,倒是好笑起来,冲她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是家破人亡过来投靠的,你别满脸破丧样,叫人看了,还以为我们在夏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倒是坏了继母的名声。”

不管夏老夫人和乐琰首尾如何,秦氏作为继母对乐琰那是没得说的,青金也不是完全的傻瓜,听了这话也就明白过来,脸上忙带上微微的笑意。看上去虽然依然有些沮丧,但比起之前的慌乱茫然,已是好得多了。乐琰点了点头,见这屋子里文房四宝也有,什么屏风啊、大床啊,都是按照小姐的规制来的,心中也是一暖。这世上虽然有很多像夏老夫人这样蛮不讲理的人,却也有外婆、舅母这样雪中送炭的存在。

她翻了翻书桌案头的宣纸,见是一色的蝉翼宣,知道这是准备得匆忙,直接从库房搬来的,便不取用,而是找了随身自带的薛涛笺,珊瑚忙上来在一边研墨润笔,乐琰闭上眼睛,心中思索着该如何措辞。半晌才睁开眼苦笑着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珊瑚,你说这信,我该如何下笔才好?”

珊瑚怔了怔,苦笑着道,“姑娘,奴婢也不知道。”见乐琰叹了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道,“但奴婢觉得,姑娘只需要把事儿好好说清楚,想来……夫人与大姑娘也不至于责怪的。”

“哦,那你觉得叔外婆就不会说什么了?”乐琰却依然是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珊瑚又呆了下才道,“这……舅老夫人自然会向她撕掳清白的。”

乐琰微微冷笑,却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写信。第二日起来拜见过舅舅,倒也就安心在张家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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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南京张家,和夏家走的路线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甚至要比英国公本支都风雅一些,英国公毕竟是富贵惯了的人家,不管是奴仆还是主人,都透着一股惟我独尊的骄傲。以宇文氏为首的张家远房却是很明显的士大夫家庭,张永成张永全都是进士出身,虽然都是二甲,但也算是书香门第了,所以张家对子女的文化教育是极为上心的,甜雪与兰雪都是六岁开蒙,请了塾师在家专门教育,张孟九岁就进了金陵书院过着清苦的学子生活,而宇文氏、王氏谈到他的语气也是极为骄傲的。和夏家比起来自然是高下立判,也难怪这么多年以来张家与夏家的关系一直不好了,不说别的,乐玟也号称是在苦读诗书,但他在家好吃好喝,红袖添香的,与张孟相比哪个学习效果更好显然是不言而喻的事。而女儿这边,甜雪虽然是庶出,但与王氏的关系却很亲密,待遇什么的和兰雪一般无二,连最老实的青金,在张家呆了几天,都私下里和乐琰感慨了半天夏家人的粗糙。粗糙还不是对比出来的?没有张家的精细,哪里显得出夏家的伧俗。

虽然说,乐琰登门拜访的原因可以说是充满争议,但上到大舅舅张永成,下到兰雪,都是众口一词力挺乐琰。倒不是说他们也先进到反对乐琰缠足,但现在乐琰已经快满十一岁了,此时开始缠足,意义已经很小,如果为了追求效果要硬生生拗断脚掌,那无异于是虐待了。宇文氏更是认为会出现如此情况,全是因为夏家欺负乐琰自小没娘,在家中没个可以为她说话的人。以至于夏老夫人这明显不合情理的要求,居然也会真有人听命行事。

“倒不是说外孙女不想缠足……只是当时进宫时,皇后娘娘也有嘱咐过……”乐琰遮遮掩掩地说了一番话之后,宇文氏、王氏恍然大悟之余,更是旗帜鲜明地支持起了乐琰。反正她们的态度就是这样:夏老夫人欺负乐琰没娘,名为爱护实为虐待,我张家实在看不下去,将外甥女接回府中。对外的口径,也一律都是如此。

夏老夫人那日着实是被气得不轻,一来她是气乐琰不知轻重,二来,却也是害怕此事出来,自己必然会受到的舆论压力。老夫人只是固执了些,人却不傻。张家是吏部尚书,他们家女眷说的话,自然是更多人采信的。且多年来关系一直冷淡,人家现在逮着了机会,还不知会怎么编排她呢。自己当年,做得也实在是过分了些,埋下了隐患,没想到这个孙女和儿媳妇的性子竟是一样的烈,这次事情闹得大了,孙女固然是也不好受,但自己却更焦头烂额些了。

是啊,这么大的事,这么多人在场,瞒?怎么可能瞒得住?尽管夏老夫人是三令五申请亲友们不要往外张扬,但纸永远是包不住火的。那些可以进出大户人家内帏的三姑六婆,这几日嘴里嚼的可不就是这件新鲜事儿?也是因为实在是充满了争议,一时间,有人是站在乐琰这边,有人却是觉得夏老夫人没错,两边都各有论调,南京城的太太圈热议了好一阵子,总算总结出了两种论点,第一种,认为夏二姐在此事件中负主要责任,忤逆长上,恃才傲物,实在是有才无行,第二种说法则是老夫人心怀不轨,当年在夏二姐正是缠足年龄时,却不把她接回南京,如今年纪大了才接过来,第一件事就要折断脚掌,冷酷暴虐,不是当家人的风范。夏二姐也是被逼无奈,实在是个苦命的可怜人。

暴风眼中的夏家与张家都是反常的沉默,夏老夫人本来就很少出门,如今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凌氏也绝迹于社交场合,至于张家,在南京能动到他们家的人一只手指就能数得完,有心人想要探问的,也得先称量称量自己的斤两,纵使有那么几个,真的与宇文氏、王氏等见着了面,几人也是大大方方地把乐琰请出来相见,只说是外婆想念外孙女,接来住上一段日子。宇文氏难免要哭诉一番,自己的女儿命苦,早早的去了,留下这个二姐,自小没见过娘等等等等,知趣的,便也不再问了。

身处风眼中的乐琰,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也是反常的平静,平时和甜雪兰雪一起上课,接受着传统私塾教育,这下她是感受到了沈琼莲的好,越发是归心似箭起来。那塾师试探了几次乐琰的分量,乐琰自然是应付自如,老实说,她现在在女子教育界的地位的确是比较高的,毕竟女孩子学的无非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那塾师自己也不精,诗词歌赋么,他的水平就没乐琰来得高了,乐琰好说也是受过翰林级教育,和他一个不第举人相比,那自然是稳胜一筹了。

宇文氏似乎是要弥补对她多年来的亲情缺口,衣食住行日常起居,全都是照着最高标准来的,乐琰一想推辞,她就提起当时张氏操持家务受了的苦,叫乐琰怎么推脱,也都无从推脱起。但姿态自然还是要做出来的,不然王氏就算人再好,久而久之心里也会失衡。只是老人家年纪大了,儿子的话还听得进去,媳妇那边,又哪里容许她有二话来着?要不是乐琰懂事,只怕是要把自己的私房钱都花得河干海落了。

就这么着,半个月时间一晃而过,而远在北京、苏州等地的亲友们,也都或早或迟地收到了各色书信,拼凑出了事情发生的大致过程。他们的反应,自然也是各不相同。

朱厚照听了大伴刘瑾的汇报,又拿起杨慎的书信再看了一遍,沉思了片刻,随口吩咐了刘瑾几句话,便把书信丢进了故纸堆里,与张永玩乐去了。

秦氏看了继女与婆婆的来信,苦笑连连,待得丈夫回家,把信拿给他看时,夏儒也是哭笑不得。两夫妻商议了一番,秦氏便挥笔给两边都回了一封信。

张老夫人摔了好几个茶碗,厉声呵斥了为乐琰说话的丽雪,丽雪哭得眼睛红得如兔子一般,青雪、玲雪暗自高兴不提。

乐瑜看了信,顿时张罗着要到南京来接回妹妹,南雅苦劝良久,方才劝住了冲动的妻子。乐瑜气得把丈夫推到了书房去睡,自己亲自提笔在灯下洋洋洒洒地给乐琰写了回信。

朱佑樘与张皇后争论了一刻,两人又放下了这个话题,敦伦去也。

镇远侯夫人听得极为入神,思忖了半晌,笑了笑,与顾纹贤说起了别的事。

沈琼莲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活,淡淡地叹了口气。

而十几天后,京城中也悄然开始流传,沈学士的女弟子夏二姐在南京上演的一场好戏。一时间,京城权贵之家茶余饭后,也谈论起了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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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累于明代那滞后的消息传递速度,乐琰是到一个月头上才陆续收到回信的,秦氏的回信语气无奈,对自己也做了一番检讨,直说当时该给乐琰缠脚的。乐琰看了不过是一笑了之,秦氏的话全在信外了,对夏老夫人的不满那是昭然若揭,身为继母,她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亲姐姐乐瑜的回信,那自然是与秦氏不同,言语中对夏老夫人带着强烈的不满,却也责怪了乐琰冲动的举止。到了末尾,更是强烈要求乐琰上门认错,早日把风波平息下来。乐瑜虽然身不在京城,但却很了解京城贵妇圈的作风,她断言此事必定会成为众位贵妇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而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乐琰过于骄傲的名声都是免不了的,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减少损失,而与夏老夫人言归于好,正是这种情况下唯一的办法了。

张老夫人的回信简短潦草,通篇全是失望之词,而与它一同送到的另一封来信,却是写满了鼓励之词,全然不涉及得失计较,而是问着乐琰是否受到惊吓,在舅舅家住得可是安心?乐琰看了这封信,倒是觉得没交错丽雪这个朋友,只看这些堆积在案头的来信,除了她之外也只有乐瑜问了一声是否被惊吓到了,就知道在这世上这样的好朋友实在不多了。

她在穿越前,也是职场拼杀之辈,虽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名声对将来的亲事必定有碍,却早就学会了不为虚无缥缈的事情担心,因此尽管间接感受到了压力,却依然是把日子经营得逍遥自在。每天不过是上上课,做做针线,陪伴陪伴宇文氏,与甜雪兰雪闲话一时罢了。只是偶尔午夜梦回时,乐琰却也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她之所以还没部署反击行动,全是因为一个人还没来信。虽然他居住在深宫中,但决不可能不知道此事,而不论是失望或是担心,也都该有封信到才对。

除非……朱厚照已经是把她给忘了,想来也是,毕竟年纪尚小,虽然在一起玩耍了几年,但小孩子的注意力转变得最快。太子现在在东宫过得逍遥快活,又怎么会记得远在南京的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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