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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执政并未等太久,伏击战便打响了。
枪声从两边的五座山峰上同时响起,子弹如雨般落下,在正在行军的帝国军中炸响。同时山上早就埋好的炸药也接续爆炸,几顿重的山石滚落,砸在军队中,不仅让军队损失惨重,还阻挡了聚集而来的援军。
这一波攻击不可谓不凌厉,顿时让上千名帝国军失去性命。
但晏执政没有半分动容,手中的军事望远镜镇静如恒,望着袭击的方向,没有发布任何命令。他不下令,帝国军就没有统一的行动,现场一片混乱,死伤更严重。帝国军的反击因缺乏指挥而格外软弱。
晏执政完全不在意,他等待着一个人出现。芙瑞雅。这场伏击,必须得芙瑞雅出现才有意义,为此,他愿意将饵放得更大些。
他的等待,同样没用多久。
在帝国军大面积陷入瘫痪、被阻断的山路长达一公里之后,芙瑞雅终于出现。
尽管她的装束与那些伏击者一模一样,但她一出现,立即被晏执政发现。她正与一队征讨军组成敢死队,向着被打乱阵型的帝国军发动冲锋。
“鱼已入彀,可以收网了。”他放下望远镜,冷静地做了个开始的手势。
万炮齐发。
炮弹密集的射向天空,然后呈环形落下,将芙瑞雅所在的山围在中间,然后炸开。炮火的威力丝毫不输于末日前,而且是真正的超过万门大炮击发出的炮弹,只第一轮,就几乎让这座山的周围地形完全改变。山体崩塌,造成陡峭的悬崖峭壁,巨石崩裂耸立,让通行变得极为艰难。
这是晏执政的计划的第一步:封堵。
他要用这些炮火劈山开陵,制造出极难通过的地势,让芙瑞雅无法逃走。
然后,是计划的第二步:开路。
猛烈的炮火再度响起,轰炸在帝国军与征讨军的中央,山体被快速的削去,制造出一条可供大量军队通行的道路。这次的轰击与方才的不一样,方才的是尽量破坏,制造大的山体崩裂;这次则是让炮火尽量的密集,将山石炸成极小的石子,铺平道路。
这样的炮火若是直接落在芙瑞雅头上,想必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吧?但晏执政不会这么做。他很清楚,卓王孙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无论皇帝陛下对芙瑞雅的恨有多深,多么想让她绝望,都不会采用让炮弹直接落在她头上的方法。
所以,他也绝对不会采用这种方法。
他会百分百的执行皇帝陛下的命令,用百万大军摧枯拉朽的击败芙瑞雅,让她经历一场又一场败仗,将她赶到海岛上,让这场战争成为她的梦魇。
这场伏击战,就是开始。
晏执政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炮火轰出的道路虽缓慢但坚定的向前延伸着,离芙瑞雅越来越近。帝国军们已开始沿着这条道路向征讨军靠近。这座山口的确让兵力无法大量集结,但问题是,帝国军不必大量集结,在人数与征讨军相等的情况下,他们凭借精良的装备,完全可以碾压征讨军。
勃朗山口,是晏执政给芙瑞雅的反杀!
征讨军与帝国军的短兵相接,很快就展开了。征讨军士气高昂,奋不顾身。但再高昂的士气都弥平不了装备的悬殊,他们的攻势慢慢被压制,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芙瑞雅指挥着征讨军们,在山顶上躲藏,不时发动一次漂亮的回杀,将帝国军的队形冲散。而征讨军会集中优势兵力,迅速将被切割出的一小块帝国军歼灭。芙瑞雅的临战指挥才能在此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在如此大的装备差距下,仍让帝国军付出了两倍的战损。
但,帝国军根本不在意这点战损,因为陆续赶来的帝国军更多,而征讨军则孤立无援,死一个就少一个。
晏执政露出了笑容,一道道命令跟着发出,让计划进入第三步:收网。
他要将芙瑞雅逼入绝境了。
但就在此时,望远镜里映出来,芙瑞雅向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晏执政的心一凛。这简单的一眼,不知为何,让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一阵巨响从远处的山峦中传来。
那像是飞鸟振翅的声音,但又太像,因为那声音太响了,如果是飞鸟振翅,那得是多大的巨鸟?
很快,晏执政就看清楚了那是什么。
那是翼战船,一队翼战船。
上面带着暗金玫瑰标志的翼战船。
芙瑞雅伸手,指向晏执政的方向。
翼战船编队毫不犹豫的开足马力,向她所指处疾飞。
密集的炮火,从翼战船上倾泻而下,准确无误的射向晏执政。晏执政身周的护卫队仓惶的发动反击,但翼战船的空中优势让他们的反击显得苍白无力,也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
晏执政几乎是毫无遮挡的暴露在翼战船的枪口下。
子弹扯出上百条直线,交叉着射向晏执政。
晏执政终于明白了芙瑞雅那一眼的意义。
她在山中打出一次次漂亮的反击,不是跟帝国军殊死搏杀,而是逼着他发出一道道命令,通过这些命令来反推出他的位置。她早就藏好了翼战船编队,在找出他的位置后给他致命一击。
这次勃朗山口伏击,他以为是对她的反杀,其实她早就猜到了,所以将计就计。晏执政以为自己聪明,算无遗策,其实不过是她拟定好步骤的棋子而已。
晏执政不由得想到,自己之所以想出这个反杀之计,是因为在征讨军中潜伏着内奸。现在看来,芙瑞雅已经知道了内奸之事,她故意借内奸之口告诉自己会在勃朗山口伏击。这样,自己就一定会亲自到勃朗山口来督战。
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重创帝国军,而是自己——帝国军的统帅。
只要杀了自己,帝国军没有了首领,势必会大乱,等到新首领出现,不知是何时的事了。对征讨军的进攻,势必也无法进行。就算是新首领出现,芙瑞雅完全可以发动第二次斩首行动。接连几次斩首成功,帝国军的战力与士气还剩下多少就实在难说了。
这是征讨军的唯一胜机,或者生机。
就算是晏执政,都没想到这一可能。他本以为,就算什么手段都不用,征讨军也会像蚂蚁一样被碾死。
看来还是卓王孙最了解芙瑞雅: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轻视她。
当这些想法在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闪过晏的脑海时,那些子弹已溅射在他身侧,有几枚已命中,在他的身上爆开几团血花。
翼战船盘旋着,更多的子弹射了下来。
帝国军大惊,不顾一切的冲上来救援。但勃朗山口狭隘的地势此时发挥了作用,它大大限制了帝国军的靠近,让晏执政短时间内一直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如果时间能久一些,炮火照样能轰出一条路,将大量兵马集聚在晏执政身侧,但显然,翼战船要杀死他不需要花这么多时间。
——原来,芙瑞雅选勃朗山口伏击,真正的原因是这个啊。
晏执政总算全盘想通,而此刻,更多的子弹贯穿了他的身体。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消失时,翼战船的攻击突然停止。晏执政有些茫然,不明白芙瑞雅为什么这么做。直到副官率领着大部队冲到他身边,发现他还有一口气,副官顾不得别的,大喊:“撤退!撤退!救执政大人要紧!”
晏执政终于明白芙瑞雅为什么不杀死他了。他很想大骂副官愚蠢,喝令他停止,但太重的伤让他说不出话来,昏迷了过去。
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原来在芙瑞雅看来,他真的是一个棋子啊。
三天后,晏执政终于醒了过来。
他浑身都缠满了绷带,卓王孙就坐在床前。
晏执政挣扎着想坐起来,被卓王孙制止了。
晏:“我方损失了多少人?”
卓王孙:“人损失的并不多。”
“那装备呢?”
卓王孙:“装备啊,装备就多了。”
晏执政闭上了眼睛,心中填满了恼怒与悔恨。简要的战报就摆在旁边,他昏迷后,帝国军为了救他,仓惶撤退,丢下了大批辎重、装备。这其中,就包括最珍贵的大炮。这一仗他几乎把所有大炮都带了来,准备狠狠打痛芙瑞雅,却没想到全都丢在了勃朗山口。芙瑞雅随后炸塌了山口,最后方的十几万帝国军在翼战船威胁及与大部队脱离的慌乱下,无序的抵抗了一阵,就全部做了俘虏。征讨军俘获了全部大炮与几乎帝国军十分之一的装备。
失去大炮后,帝国军无法快速清除被炸塌的勃朗山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征讨军押解俘虏、收拾装备。
晏执政一拳砸在了床沿上。这让他的伤口又迸出血来。
卓王孙:“永远不要轻视芙瑞雅,现在,你想必记住这句话了吧?”
晏执政:“是的,陛下,我记住了。我要亲手将我失去的拿回来。”
卓王孙:“你若是这样想,就证明你还没有记住。芙瑞雅正等着你去拿回来,那里有无数陷阱在等着你,只要你存了拿回来的想法,你就会发现你会掉进一个又一个陷阱,永远都不会爬出来。你不但拿不回来,还会送出更多,直到输掉这场战争。”
晏执政:“那该怎么办?”
卓王孙:“她打她的,我们打我们的。我们的优势是什么?我们的实力比她强。要记清楚这一点,不管她出什么招,都只用一招:碾压。不耍花招,只硬碰硬,那么,她就只能跟我们硬碰硬。”
晏执政沉默着,思索着,慢慢点头:“陛下,我明白了。我会打好这一仗的。”
卓王孙:“不,你安心养伤,这一仗,我亲自来打。”
他淡然一笑:“亲自打,会更痛些。”
当芙瑞雅带着多到数不清的装备、押解着将近十三万俘虏返回金月城时,整个征讨军都被震惊了。
长长的队伍,穿过金月城的中心大道,向尽头的军营行去。金月城的城民们自发的聚集在大道两侧,静寂地望着这支队伍行进。俘虏们垂头丧气,在人数远低于他们的征讨军的押解下,略带懒散而又规整的前进着。围观者起初惊讶于他们为何不反抗,但紧接着便看到了天空中飞行的翼战船编队。这支编队超过了一百艘,虽然在末日前不值一提,但在末日后,这是恐怖的无法想象的一支力量,宛如霸主一般统治着天空。它们是对俘虏们的震慑,失去装备后,俘虏们面对这支力量将再无还手之力。
随后,是长到令人无法相信的押解战利品的队伍。各式各样精良之极的枪械,足以装备整个征讨军。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上万门大炮。
征讨军的人员与蒸汽动力车远远不足运送这些战利品,俘虏们不得不被组织起来,加入了运输的队伍。当然,枪与子弹是分开的,确保他们不会形成战斗力。
这支队伍,便奇异的因此而形成了压倒性的震撼,让整座金月城为之寂静。
战争开始时,没有人觉得征讨军还有生路。接下来的发展,应该是一次败仗接一次败仗,直到被完全消灭。这一过程甚至不可能持续的太久。但没想到,双方交战的第一回合,输的竟然是帝国军,而且输得这么惨,被缴获了如此多的俘虏与战利品!
这不仅是一场胜利,这是一个象征。长久以来,民众心目中如神一般战无不胜的皇帝形象,从此不复存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想起了那句话:只有芙瑞雅,能做皇帝陛下的对手。
只要有芙瑞雅陛下,也许百万帝国军、倾国之力所带来的让人崩溃的差距,并没有那么大。
这一刻,所有目睹献俘之礼的民众,都油然坚实了信念:也许,芙瑞雅陛下能赢。
这一信念,在征讨军中更加坚实。
当他们看到这支垂头丧气的、规模甚至是征讨军整体人数的三倍的俘虏军团,以及那数不清的、想都想不到的战利品时,他们低落的士气,在这一刻像是被点燃。
这一刻,他们望着骑在马上缓慢前行在队伍最前侧的芙瑞雅,就像当初他们看到玛薇丝女王一样,无论形势有多艰难,哪怕世界即将进入核战,只要有女王在,一切灾难都终将被弥平。她会为他们建立合众国,给他们十九年的和平,只要有她在,永恒盛世就不会终结。
是的,他们再一次见到了女王。
尼布甲尼撒伯爵抬手擦了擦眼角,他无法想象像他这个年纪,竟然还会有流泪的冲动。但这一刻,他真的看到了胜利。尽管形势仍然危急,但他看到了胜利。
胜利就骑在这匹高头大马上,押着战俘,带着数不清的战利品,向他走来。
他与他身后的豪族们,禁不住躬身行礼,仿佛早就商议好的一般,他们行的,是原合众国觐见女王的礼节。
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献俘之礼结束的很快,随后便是接收俘虏与清点战利品的环节。报名的志愿者从未有现在这么多,其规模甚至超过了征讨军的数倍。这一方面让征讨军的将领们欣喜,但又忧虑:数量的增多并不见得是好事,良莠不齐也许更造成拖累。还有一个担忧就是——这里面得混入多少奸细?
甄别太耗时间,征讨军耗费不起。它们的形势仍旧严峻,必须得抓住每一分每一毫的机会。
但当战利品的清点完成后,所有人就都忘掉了这些担忧。战利品实在太多了!
单是大炮,就有一万三千多门,这足以让整个征讨军都转为炮兵。要知道在末日之后,导弹等高精尖武器被极度弱化,制造极为困难,大炮重新又成为绝对的阵地战之王。拿到这么多大炮,尤其是让帝国军失去了全部大炮,这足以让征讨军反而占到了装备的优势!
终于,征讨军不再是全面的落后了。
这让所有将领都有了安全感。而这安全感,是芙瑞雅陛下用命换来的。虽然她仅仅只是简单讲述了一下伏击战的过程,但将领们仍能清楚的感受到其中的危险:哪怕只有一枚炮弹落到芙瑞雅陛下的头上,这场战争就终结了。
这让他们格外珍惜这场胜利,他们发誓,绝不会让这场胜利白费!
而接下来的数据照样惊喜:枪械多到足以把整个征讨军装备四五遍。
就算是征讨军再扩大四五倍,也不用担心装备的问题了。这让他们第一次真正的觉得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少了,必须得扩军!
缴获的弹药数量更多,多到让他们完全不用担心能用的完。
将领们激动到发抖,会议室里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掩饰不住的笑容。
芙瑞雅是唯一例外。她仔细看过战利品的清单后,就将它放在一旁了。但她没有阻止将领们的狂欢,她很清楚这段时间,他们压抑到极致,急需宣泄。等所有人从狂喜中平静下来后,芙瑞雅才开始正式的议程。
第一件事就是扩军。这是让将领们最兴奋的话题。
但芙瑞雅否决了他们直接将征讨军扩大的议案,她提议将军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原有的征讨军,他们从一开始就跟着芙瑞雅,经过几次低谷都没有叛逃,他们已被证明是最坚定的战士们,用他们组成征讨军的核心,执掌当前最强大的武器:大炮。是的,这支核心部队,从此将变为一支纯粹的炮兵。
扩军必须要扩,但宁缺毋滥,组成新的队伍,提供次等的武器与有限的弹药,等经过战争的考验后,再逐步升级。
这一方案,得到了所有与会者的赞同。全票通过。
第二件事,是如何对待俘虏。
这支俘虏人数太多了,他们全出于帝国的正规军,很难让他们真正投靠征讨军,将他们解散他们又会再度加入帝国军,全杀掉?没有人愿意选择这一选项。
这反而成了个老大难的问题,归根结底,征讨军背不动这么大的包袱。
但这个问题,似乎芙瑞雅陛下早有定案,她没有多说,将领们也没有追问,他们已渐渐习惯了自己的角色,服从更多于讨论。
然后,是第三件事。将领们本不觉得还有别的事了,他们最关心的就是扩军与俘虏,这两个问题都有定案后,他们满心希望赶紧行动起来,让战利品尽快转化为实力。每个人满脑子都是要做的事,不用别人吩咐就把自己的计划表填满。第三件事,是芙瑞雅陛下提出的:如何处置多余的枪械。
这个问题提出后,多数将领都愣了愣,他们完全没觉得这还是个问题。多就多了呗,放在那里,等军队规模扩大了再用呗。但稍微深思一下,他们就觉得这不是个办法。因为他们守不住金月城,当帝国军打过来后,他们很可能不得不放弃这里,转战别地。这时,多余的枪械呢?带着走?会成为巨大的累赘。留下来?那会让帝国军更加强大。
这的确是个不小的问题。
但如何解决,将领们还真是没有办法。
这时,芙瑞雅给出了提案:
把多余的枪械秘密输送给各地的豪族,支持他们发动叛乱。当然,要支持哪些豪族,需要仔细的甄别,必须选择那些能坚定的反对帝国的目标。
这一提案,立即让将领们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是个好办法!得到枪械后,叛乱的规模将大大扩大,帝国要想平弥它们,势必要转战或者分兵,无论哪种选择都会大大减小征讨军的压力。
至于甄别豪族,这难不倒他们。他们都是资深豪族,彼此之间非常熟悉,而且五百豪族之死几乎让所有豪族都起了叛心,他们只是畏惧皇帝不敢反叛而已。现在以芙瑞雅之名,以这场胜利为证,再有这批枪械作为资助,豪族们叛乱的概率会大大增加!
这个本都没有将领意识到的问题,现在已被摆到最重要的地位,甚至比扩军与处置俘虏更为重要。因为它一旦成功,会影响到整个帝国,征讨军将不再是孤军奋战。
最终,由尼布甲尼撒伯爵亲自领衔,即刻率亲信出发,秘密联络叛乱可能性最大的二十几家豪族。
这场会议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讨论的议题也不多,但每一个议题解决后,将领们都明显的感觉到取胜的信心更增强了。他们也渐渐有了打不败、杀不死的信念,他们很清楚,这一信念,是受一个人灌输、影响的。
这个人,就是芙瑞雅。
有她在,他们就能一直战斗下去,无论遭受多少挫折,都一定能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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