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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实的巧手】
一大清早,苏木就听到隔壁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声音。
她原本想过去瞅瞅,刚一出门就被苏丫推回了屋子里。
小娘子煞有介事地叮嘱道:“桂花大娘家来了好多人,银娘姐姐嘱咐我们先不要出去,免得被一些心思不好的人看了去。”
苏木关心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为什么会来那么多人?”
苏丫叹了口气,“银娘姐姐没说太多,我听了一耳朵,大概是为着和离的事儿。”
“确定是和离么?”苏木强调道。
苏丫点了点头,“银娘姐姐是这么说的,我看她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
苏木稍稍松了口气。
至于隔壁院的吵嚷声,是为了搬东西,还有村里管事的人,姚贵特意摆了一桌,好好地请大家喝了顿酒。
等到彻底听不见动静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下去。
苏木最终还是去那边转了一圈。
彼时,姚金娘正坐在炕上愣愣地发呆,其他人则是忙前忙后地收拾东西。
屋子里还有没有散尽的酒气。
苏木打了声招呼,便直接进了姚金娘的屋子。
姚金娘看到她进屋,笑了笑,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苏木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多少有些心疼,“别难过,终归是解决了。”
“是啊,终归是解决了。”姚金娘的眼中带着浓浓的讽刺,“阿爹昨个儿给那边传话说若是和离,嫁妆便不用退,今儿个管事的便送来和离的字据——若不是我坚持拿回那些用惯的东西,恐怕一丝布片都得贴给他们家。”
苏木哼一声,安慰道:“这样的人家,早离了早省心。”
姚金娘看到苏木眼中的担忧,便强作笑颜,“可不是么,说起来还是多亏了小木你的开导,单凭我自己可做不出如此果断的决定。”
苏木脸上摆出一个苦兮兮的表情,说:“金娘姐姐,你确定这是在夸我吗?人家可都是‘劝和不劝散’,万一你哪天后悔了,找我来说理怎么办?”
姚金娘看着她搞怪的表情,终于露出一抹真心的笑意。
她点了点苏木的脑门,说道:“放心吧,那样的人家我是死也不想回去了,不会后悔。”
苏木抿着嘴,露出一副并不相信的表情。
姚金娘轻轻地拍打着怀里的襁褓,轻声叹道:“就像你说的,这将来的日子呀,肯定是越过越好,只要自个儿能做自个儿的主,可没有过差的道理。”
苏木竖起大拇指,为的便是姚金娘这份心性。
姚金娘却瞥了她一眼,“这是什么怪样子?”
苏木反应过来,讪讪地收回手指,掩饰般笑了笑。
姚金娘同样忍俊不禁。
屋外,姚贵夫妇双双松了口气——到底是怕女儿心里憋屈。
***
好像突然有一天,风就变暖了,河坡上多了孩童们玩耍的身影,茶余饭后人们也喜欢在大杏树下坐上一会儿,唠唠自家的事。
潴龙河上来往的船只也渐渐增多,大多操着本地口音,听说是回乡扫墓的。
苏木这才反应过来,清明节要到了。
最近几天她经常在老杏树旁边的空地上看到云实的身影,要么刨坑,要么锯木头,看起来十分忙碌的样子。
不过,云实的表情却十分沉静,无论做什么都是踏踏实实,不急不躁。
偶尔有小孩子围在他身边,甚至很多时候都耽误了他干活,云实却半点没有嫌弃,不仅耐心地由着孩子们玩,等他们破坏一通跑回家了,云实依旧毫无怨言地收拾残局。
这天,苏木遛达到空地上,正好赶上云实一个人在。
她看着地上碗口粗的木柱子,好奇地问道:“这是要在这里建房子吗?”
云实难得笑了笑,说:“不是,这么短的木头盖不成房子——要在这里埋一架秋千。”
“秋千?”苏木眼睛一亮,脑子里冒出一系列小桥流水、秋千蝴蝶、翩翩少年的画面。
云实似是不经意般问道:“喜欢?”
苏木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等到埋好了,先让你玩儿。”云实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然而,如果仔细看的话,便不难发现他上扬的嘴角。
苏木并不回避自己的玩心,而是干脆地说道:“那就说定了,到时候可不许说‘大人不许玩’之类的话。”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云实却是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回道:“大人不可以,小娘子可以。”
苏木扑哧一声,开怀大笑。
云实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干活,那低垂的眉眼间俱是带着暖暖的笑意。
*
回到家后,苏木不经意地提了一嘴,倒是打开了苏丫的话匣子。
原来,以前老木匠在时,每年清明前后都要给村里埋秋千,清明之前埋下,夏季河流涨水之前刨去,多年来已经形成了这样的规律。
老木匠去世之后,这个活儿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云实身上。
云实并没有正经学过木工,只不过从五岁那年就跟着老木匠住在李家药园旁的茅草屋里,从小耳濡目染看多了,也便学会了。
老木匠一辈子无儿无女,他可以说是亲手把云实教养长大的,完全是当亲孙子看待。
似乎也曾提过把手艺传给云实,只是后来因为刘兰的阻止这件事才黄了。
不过,老木匠做活儿时从来不避着云实,反而会有意无意地提点几句。
一来二去,云实便渐渐地能够自己做出些东西。
“那个刘大娘阿姐还记得吧?就是云实哥的后娘。”苏丫撇了撇嘴,“银娘姐姐说,她不愿意让云实哥学木工,就是怕他自己学了手艺,便不愿意再看药园,进而少了她的银钱!”
苏木忍不住笑了,她从来没有在苏丫脸上看到如此愤愤不平的神色——莫非,小娘子真的对云实起了心思么?
苏丫并不知道苏木心中所想,依旧不遗余力地“推销”着,“云实哥也是聪明,自己把手艺学会了。阿姐你没看到,云实哥刻的木雕可好看了。”
苏木笑而不语。
小娘子继续道:“云实哥埋的秋千也好,又大又结实,荡起来的时候可好玩了!”
苏丫眼中满是期待,既而又有些愤愤,“虽然咱们家离得近,却也没玩上几次,村里的小孩子们都是轮流去占位置,我们和他们来往不多,所以只能趁着傍黑儿这阵玩一会儿。”
“有时候傍黑儿都有人占着!”苏娃“哼”了一声,一张小脸臭臭的,看起来怨念颇深。
苏木挑了挑眉,意识到家里这俩大概是受了排斥和欺负,于是拍拍桌子,豪气地说:“放心,这次我已经和你们云实哥说好了,到时候肯定让咱们第一个玩!”
姐弟两个对视一眼,双双露出兴奋的表情——他们完全不怀疑,自家长姐凭什么能做出这样的承诺。
*
没过两天,埋秋千用的木头和麻绳就都准备好了。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木头之外,麻绳也是云实自己搓的,他怕在集市上随便买来的那些不安全。
最近买酒的人多,姚贵一家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抽不出人手来帮忙,云实自己在那边吭哧吭哧地刨坑。
苏木印象很深,那是清明节前三天的傍晚,夕阳的余晖散在男人英俊的侧脸上,映照出细密的汗珠,那一瞬间,让人不由地怦然心动。
那一刻,暖暖的春风,袅袅的炊烟,依稀的鸡鸣犬吠声,一切的一切都是难以描绘般美好、沉静。
看着男人用腿抵着粗壮的木柱,两只胳膊抬起来绑麻绳的别扭样子,苏木忍不住走过去,笑着说:“我来搭把手。”
云实虽然有些吃惊,但也并没有推辞,他只是说了句,“等一下。”
说完,他便小跑着回到老杏树下,从那个老旧却墩实的木箱里翻出来一样东西。
“戴上吧,不磨手。”云实递到苏木手边,深邃的眼睛沉静地注视着她。
苏木发现,那竟然是一双手套,似乎还是颇为时尚的“翻毛皮”,厚薄适口,质地柔软,虽然有着明显的磨损,却十分干净。
云实似乎想起什么,手不由地往回收了收。
苏木没等他收回便接了过去,毫不迟疑地套在了自己的手上——有些大,不影响行动。
云实抿了抿唇,语气有些许迟疑,“我戴过了,如果你介意的话……”
苏木扬扬双手,笑道:“你看我像是介意的样子吗?”
云实这才点了点头,拍拍斜放在坑里的那根木头,平静地说:“应该扶着这根,那根是绑好了的。”
苏木一愣,上下一看,这才发现旁边这根木头已经填好了土、绑好了麻绳,亏她刚刚一直努力扶着,生怕歪掉!
苏木罕见地红了脸。
云实转过身,嘴角高高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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