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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燕国回来之后, 晏长清和赫连戎川到处游山玩水, 过了好一阵快活日子。然而好景不长,自打一个月前晏长清答应愿与之结契后, 赫连戎川就换上了严重的婚前持续性焦躁症。
对于晏长清而言, 结不结契只是一个仪式而已,两个人长长久久,和和美美在一起才更重要。可是赫连戎川却不这样想。他总觉得晏长清跟他在一起虽然更快乐,但是也放弃了燕国的前途, 放弃了儿孙满堂的机会。他总觉得对于晏长清是亏欠的,所以他要尽一切可能, 让一切尽善尽美, 以此作为对晏长清的补偿。
而一切力求尽善尽美,精益求精, 吹毛求疵的结果, 就是赫连戎川变得极其焦虑,不正常了……
这种不正常是赫连戎川算黄道吉日开始的。赫连戎川请了一大群白须黄袍的算命先生,在自家花园里围了一圈,他自己盘着两条大长腿,一脸严肃坐在中间,手中拿着个贴着金箔“囍”字的红底小本子, 耳朵上还夹着根毛笔。晏长清第一次冷不丁看到可是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赫连戎川是要做法请鬼神上身呢。
“殿下, 九月初八是个大好日子, 您看。”一个算命的白胡子老头拿着一片写的密密麻麻的黄纸:“冲猴(庚申)煞北, 宜嫁娶, 采纳,纳财,都是大大的吉利啊!”
“九月,那岂不是还要再等小半年?不行不行,夜长梦多!”赫连戎川摇头,抬笔在自己的小红本的画了个小叉。
“殿下,那您看这个?六月二十一,冲龙(甲辰)煞北,星宿是您的本命尾火虎,能保诸事顺遂!”另一个算命先生一脸殷切。
“唔,这个……”赫连戎川接过黄纸,眯着眼颦着眉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看了半天,突然斩钉截铁道:
“这个胎神不好!怎么位置在厨灶炉外正南呢?对着厨灶,不吉利!不好不好!”
“这……这……”算命先生默默擦了擦满头汗:“殿下,您不是和男子结契么,怎么还注意胎神……”
“当然要注意!”赫连戎川挥舞着毛笔,严肃道:“一年那么多日子,我就要选一个方方面面都好的日子。至于有没有用,咳咳,干你们的事么?”
“不干我们的事,不干我们的事……”几个算命先生一脸苦笑只好答应。他们被赫连戎川关在小黑屋挥舞着毛笔和老黄历算了三天三夜,才终于算出了一个好日子,一个月之后,五月初四。
赫连戎川看着写满了大吉大利,儿孙满堂,家贵荣华,寿如彭祖的吉日批字,绽放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丝毫没有注意到刚从小黑屋里放出来的算命先生们的头发一个个都愁秃了。
晏长清看着赫连戎川,也默默松了一口气——终于把他糊弄过去了。为了防止这些算命先生在自家薅发为僧,晏长清偷偷嘱咐这些算命先生,瞎编了一个完美的日子。
然而结契日子定下来不到半天,赫连戎川就陷入了新一轮更加恐怖的间歇焦躁期。
“长清,你说咱们在风神谷结契怎么样?五月那里花多,草多,地方也大,宴席可以随便摆!”赫连戎川摊开一大卷锦帛,上面竟然是画着一副极为精巧细致的东云地图,还被赫连戎川圈了无数个小点点。其中地图最左边的代表风神谷的位置上,被赫连戎川打了一个最大的圈,旁边还写了密密麻麻好多备注——这是赫连戎川花了五天功夫,让他七十七个最擅长吃喝玩乐游南闯北的“狐朋狗友”投票选择的答案。
晏长清正在一旁书案悠哉哉练字呢,闻声便放了笔,凑过来看了一看。
“唔,挺好的。”
晏长清点点头。
赫连戎川侧头看了晏长清一眼,情绪突然低了下来,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
“……啊,你不喜欢?那我再选。”
晏长清一脸莫名其妙:“我喜欢啊。”
“你不要勉强。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满意。”赫连戎川的头低得更低了。
“哪里勉强了,这个地方很好啊。”晏长清满头疑惑,有山峰有湖泊,的确是个很美的地方,很适合办喜事啊。
“那你刚才的眼神为什么还在这里看了两眼?”赫连戎川指着东云地图南边的一点:“而且还答应那么快。很明显是在敷衍我,其实就是不想去,是也不是?”
“这……”晏长清不知如何解释了,他真的只是眼睛下意识一看啊。
“我知道了,大宝贝不想去山谷。”赫连戎川念念有词,又拿出他的金箔双喜小红本儿,一脸严肃地翻了两页,紧锁的眉头突然松开了:
“幸亏本王早有准备,你想去的南边也有好地方!”赫连戎川说着又在地图上一指,献宝似的:“这里!有一个特别壮阔的瀑布,山里还有很多别地方见不到的动物,什么猫熊啊,猪鼻鸟,无耳兔,傍晚的落日也很美……”
赫连戎川滔滔不绝说了半天才说完,两眼放光,像是等待夸奖的大型犬般等满脸期待地晏长清的回复。
“嗯……这个……”
晏长清被赫连戎川盯得倍感压力。这次他决定吸取刚才的教训,哪里也不敢乱瞟,只目不斜视地看着赫连戎川手指之处,眉头微颦做深思状沉吟,半晌,才郑重地点了点头:
“嗯,这个地方,甚好,甚好!”
可谁曾想,赫连戎川闻言却立刻变得如霜打茄子般,垂头丧气了。
“我知道了,这个地方你也不满意。”
赫连戎川喃喃道:“是我没有准备好,是我没有尽心尽力,我再选二十个地方让你挑。”
晏长清:???
“没有不满意啊?”晏长清更纳闷了,老老实实道:“东云山美水美,你选的地方更是不错呢。”
“那你为什么想了这么久才答应?很明显是在犹豫……”
“……”
晏长清无语凝噎,哭笑不得,可没等他想出一个有说服力的解释,赫连戎川已经卷起地图,垂头丧气地找他的七十七位好友投票去了。
夕阳下,他的背影有一丝淡淡的忧伤,淡淡的惆怅。
三天之后。
“对!就是这个地方!非常完美!”面对赫连戎川再一次彻夜不眠所拟的方案,晏长清吸取前两次教训,气沉丹田,目不斜视,神情庄重,沉吟时间恰到好处,口气亦没有丝毫犹豫,且赞叹地(并略显夸张僵硬地)抚了抚掌:
“你真是太能干了!”
“真的?”赫连戎川眯起眼睛,半信半疑。
“真的。”
晏长清当机立断斩钉截铁,抓着赫连戎川又宽又厚的肩膀用力摁在桌前:“就这么决定了,快吃饭吧!”
晏长清决心用食物堵住赫连戎川的嘴。
可是一说到吃饭,赫连戎川唰地站了起来,一拍巴掌:“对啊,还有吃饭呢!”
晏长清:“???”
“宴席!”
晏长清:“???”
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宴席不是有你哥哥摄政王送来的几个宫中大厨吗?他们已经很好了。”晏长清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我特别满意,特别喜欢。真的。”
赫连戎川焦虑地绕着圆桌连着转了三圈,然后猛地刹住,竖着一根手指,道:
“光满意也不行。宴席在你喜欢的基础上,还必须要突显出你我二人恩爱和美,如胶似漆的寓意。样式要极低调优雅有内涵,食材要豪华气派上档次。而且光有吃的也不行,还要有表演,有歌舞。需要南北融合,刚柔并济,唔,这需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晏长清:=口=……
晏长清非常后悔为什么没有让那群算命先生把结契日子定在两天之后,而是定在半个月之后。
他真的十分想念那个正常的赫连戎川。
就这样,被赫连戎川的焦虑折磨半个月后,晏长清及全府上下一百三十人,并赫连戎川的狐朋狗友投票团七十七人,终于盼来解脱之日。
结契!
这一日,东云最美丽的喀尼尔大草原上迎来了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绿油油如绒毯般的草原上前几日就已经搭好了一个个极为气派宽敞的穹帐,高高支起的雪白雪白的帐幕,就像是草原碧波中的一排天鹅,漂亮极了。
而在穹帐外,已经摆放了不少喀尼尔草原的牧民们送上来的礼物,一溜儿宽额阔背的高头骏马,每个都配着一模一样的精致马鞍,系着黄澄澄的铜铃,,马儿一晃头,清脆的铃声就响成一片,又悦耳又喜庆。还有咩咩叫的肥羊,几筐圆滚滚的兔子,以及数不清的酒坛,雪白的乳酪……
袅袅的白烟飘散在这片东云最美丽富饶的高山草原上,每个路过的牧民用鼻子一闻,心不由地就醉了。因为这白烟中裹挟的是最肥美的牛羊肉的香气,最醇烈的酒香,最甘甜的奶香……
而那穹帐前的正在忙活着倒酒,烤肉,做甜点的伙计们,看到这些因香味而停驻的牧民,总会绽放大大的微笑,拉着牧民往里走:
“来来来,快吃我们殿下的喜酒啊!”
“哈?咱们二殿下的喜酒,我也可以吃吗?我只是个小百姓——?”
“嗨,有啥不行,咱们二殿下今儿高兴,还嫌来喝喜酒的人少,让我们再拉人呢!”
几个牧民被拉到那穹帐边儿,只见那里沿河边摆开了一溜上百桌宴席,席上有美酒有好肉好有菜,边上有拉马头琴吹笛子弹比琵琶的,还有穿着花衣服跳旋舞马背舞广袖舞的,热热闹闹的大杂烩什么都有,席上坐的也都是普通百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穷的富的,不分彼此,个个喜笑颜开。这几个牧民不禁愣住了,席上的人赶紧上前把他们安排坐下来,一边笑嘻嘻地倒酒一边道:
“快坐下快坐下,别挡住了我们看节目!”
“啥,啥节目?”
一个喝得面庞红润的牧民指了指不远处的戏台子,一脸赞叹。新来的牧民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只见那里一个娇滴滴的广袖歌姬正在拉着马头琴唱江南小调。
“据说一会儿还有宫廷里来的绝色舞姬表演铁头功,啧啧,一定很精彩啊!”
“哈……?”
这些奇葩的节目,不用说,全部都是东云风流倜傥人帅钱多的二殿下一手安排的。晏长清在戏台背后,看着长长的一直垂到脚背的节目单,薄薄的唇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而一旁看热闹的赫连戎川的妹妹赫连珏却笑得捂住肚子上气不接下气,浑身的金铃铛乱颤响成一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南第一琴表演胸口碎大石,东云第一舞姬怎么还会铁头功,还有大哥哥请来的宫廷名厨为什么要表演喷火,还有这妙音花魁的空中顶盆儿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我二哥哥跟咱们说的惊喜节目吗?哈哈哈哈二哥哥为何如此有才华!”
晏长清被这节目单雷得几乎快石化了。他终于知道赫连戎川前几日一脸暗搓搓地告诉他婚宴当日的惊喜节目是什么鬼了。
这……让宫廷御厨表演喷火也就罢了,好歹人家平日里的工作也跟火又关系。可是你让人家弱不禁风的女子表演铁头功走钢索是怎么回事?还有那江南第一琴师,向来是孤高自傲,千金难买一曲的,好不容易请他过来,弹几首曲子不好么?胸口碎大石……
他们一定是被逼的!!
晏长清勉强定住神,本着救民于水火的心思,走到正在撸着袖子搬瓦片的东云第一舞姬面前,恭谨谦和道:
“姑娘,听说你要表演……铁头功……?”晏长清一脸关怀:“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你可以不要勉强的。”
东云第一舞姬放下厚厚一摞瓦片,一张闭月羞花的俏脸上满是汗水,有些不好意思地娇滴滴一笑:
“晏大人这是哪里话,这是我自己主动报的节目,一点不勉强呢。”
“主动报的?”
晏长清有点不敢相信地看了眼前这个纤瘦苗条,一身广袖长裙,翩然若仙的女子,只感觉草原上只要来一阵大风就能把她吹走了。
她——铁头功?
“大人有所不知”东云第一舞姬羞涩一笑,道:
“是二殿下说这次婚宴的节目一定要出其不意,文武结合融合,个个都要博得满堂彩才好。我想着,大家早都看过我的江南舞了,再怎么也出不了新花样,不如来点大家都想不到的。我幼时曾随班子到北方卖艺,这铁头功可是从小练的,这回正好有了用武之地呢。大人若不信,我可先表演给你看。”
说着,这东云第一舞姬也不等晏长清点头,就利索地撸了撸袖子,扎着马步,一双翦水秋瞳瞪得溜圆,俏丽的瓜子脸涨的通红,大喝一声“嘛呀嘿!”就猛地低头朝身前那厚厚一摞坚硬瓦片劈去。
哗啦啦!!!
这足有半人高的一摞青瓦片,竟被这东云第一舞姬从上到下齐刷刷劈成成无数碎块,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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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番外上~还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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