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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名字?”
“……小僧善行。”
幽暗阒静的房间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低沉的应答声。
询问的人似乎是不屑地哼笑了一下, 将“善行”两个字在嘴里翻来覆去咀嚼了一番, 很不客气地嘲讽道:“那给你起法号的师傅可真是瞎了眼。”
被讽刺了一句的男人垂着眼睛, 对于对方的评价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盘腿坐在脏兮兮的仓库角落,双手被死死缚在身后,身上五花大绑着几条不知是从哪里翻出来的可疑皮带,原本就显得粗糙廉价的袈裟现在更是破破烂烂, 上面沾满了脏污腥臭的液体。
他抬起眼睛一脸平静地看了看面前坐在椅子上的黑发青年, 低声诵了句佛号。
阴暗的仓库里或站或坐着十几名付丧神, 披着白色布料的山姥切国广抱着本体刀倚靠在门口,乱藤四郎发泄了一通之后就没再说话, 神情落寞,却怎么也不肯走,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狭窄的窗户投下的光线里, 粟田口的其他短刀们和他坐在一起,身材高大挺拔的几振太刀则隐隐站成半圆形,将坐在椅子上的神宫寺泉环绕在中心。
神宫寺泉捏着一期一振之前给他的手帕,认真仔细地擦拭着指缝间的血污,对于善行的视线视若无睹。
善行自从被神宫寺泉甩出的脑袋扑了一脸之后,就一直处于一种半神游的状态,似乎是认识到了自己很难逃出一个恢复了战力的本丸, 于是毫不反抗地任他们将他抓住绑了个结实。
神宫寺泉擦干净手, 将一团脏污的手帕叠成一个小方块, 捏在手心里,轻声问身边的骨喰:“一期在哪里?”
银白短发的少年有着一双清澈的紫色瞳孔,眉目清秀,沉默寡言,听见审神者问的话,不由迟疑了两秒,才回答:“一期哥……在锻刀室。”
神宫寺泉捏着手帕的手僵硬了一瞬。
骨喰藤四郎的眼睛是很漂亮的紫色,和药研的瞳色非常相似,这一对兄弟的瞳孔都是紫色的,但是骨喰的瞳色更浅一点,像是紫色的透明宝石,剔透明亮;而药研的眼睛更为深冷一点,有种坚硬的刀锋般的质感,比起宝石,他的眼睛更像是紫石英,不一定昂贵,但深沉璀璨如暗星。
神宫寺泉往日是绝对不会分不清楚这两个付丧神的,但是在这一刻,当他看着骨喰坦荡明亮的眼睛时,竟然有种药研在注视他的感觉。
药研……
骨喰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失神,和药研一样心思细腻敏感的付丧神垂下眼睛,刻意地移开视线,避开了神宫寺泉的注视。
神宫寺泉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们……是在锻刀室……”
他虽然能感知到药研他们消逝了,但他并不能感知到他们是在哪里、以什么方式死去的。
骨喰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没头没尾地补充了一句:“锻刀炉。”
神宫寺泉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了凝固的寒冰,他转向善行:“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你们是个什么组织?在计划什么?有多少人?具体怎么运作的?——所有事情,我都要知道。”
善行没有说话,他沉默了一会儿,仿佛还在斟酌什么。
仓库的大门忽然被拉开,柔和的光线里,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逆光站着,在飞舞的尘埃里,像是盛开了一朵佛前的莲花。
门很快被关上,走进来的付丧神微微低着头,将下颌隐藏在立起的衣领中,紧闭的双眼眼尾一抹浅淡妖异的红,长发逶迤至地,像是披散了一地燃成灰烬的霜雪。
数珠丸恒次走起路来无声无息,如莲花花瓣在湖面浮动游漾,他在离神宫寺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闭着双眸道:“石切丸殿和太郎殿正在锻刀室陪伴一期殿,髭切殿请您注意身体,不要在阴冷的仓库待太久。”
天上的佛陀莲花忽然落入了红尘沾染了人气,一直不言不语的善行忽然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看着数珠丸,眼神里都是看到了不能理解的事物的茫然:“——为什么?”
他急着出声,甚至呛到了自己,半截话被堵在了胸口没说出来。
数珠丸察觉到他在和自己说话,虽然很不解,还是很有耐心地侧过头,轻轻蹙起眉:“您说什么?”
长久浸染在青灯佛香中的太刀就是面对敌人,也保持着一分高远端庄的气度,坚持用着敬语。
善行顿了两秒,好像踌躇了一下,随即将那些薄弱无谓的坚持丢到了一边:“为什么,跟随一个人类?你们是神明,不是应该高高在上——不,你钻研佛法,更应该理解,你怎么能在有了信仰的同时,又背弃它?”
数珠丸沉思了半晌,嘴角微微挑了一点起来:“这个啊,虽然我见识浅薄,但是也能对此略作薄见,不过在此之前,您是否忘记回答我的主君的问题了呢?”
善行瞠目结舌了一会儿,好像没想到数珠丸会这么狡猾,在原地僵滞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扭头冷冷问神宫寺泉:“你想问什么?”
神宫寺泉不介意他此刻分外冷硬的态度,好脾气地重复:“你所知道的一切。”
“一切,”善行将这个词语在嘴里来回翻动了几遍,冷笑一声,“人总是这么贪婪。”
不冷不热地嘲讽了一句之后,他一点都没有停顿地说了起来,简直像是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知道的东西通通抖搂出来:“我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名字,上头估计也没有起什么名字,私底下,我们也只是随意地称呼自己为溯行军——对,和那个溯行军一样。”
“组织模仿的是西方的议会模式,没有议长,一切事宜由十一人议会共同决定,主要目的就是研究付丧神的存在模式并掌控他们,目前的进度是能够掌握时间溯行军并破解时政多数的科技成果。”
他讲的飞快,刻意把内容讲的简练深奥,停了一下,他似乎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幼稚得可笑,于是平心静气地解释道:“在时政建立之初,对于面对溯行军的态度,时政上层就有过分歧,是视对方为仇敌不死不休,还是有余地的进行合作共赢?这样的矛盾在初期并没有显露出来,但是等时政逐渐稳固,势力开始稳步扩展后,这样的矛盾就慢慢变得尖锐起来。”
“在各种明里暗里的争斗下,初代审神者,分别以‘郁金花’和‘红鹤’为首,分成了两派,这样的争斗,在延续了近十年后,以‘郁金花’全本丸被溯行军定位,本人战死结束。‘郁金花’一派的审神者,大多在相近几年中战死或失踪。不过随着加入时政的审神者逐渐增加,时政最后确立的方针还是秉持了‘郁金花’的思想。”
神宫寺泉在听见“郁金花”这个代号后就全身紧绷,他将这个代号重复念了两遍,深深记在了心里。
“那‘红鹤’呢?”骨喰发现了其中有所缺漏的地方。
善行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没有隐瞒:“他失踪了。”
骨喰皱眉:“失踪了?”
“是的,失踪了,在时政的记录上,‘红鹤’失踪于‘郁金花’战死后半年,他是在战场上失踪的,那时时政刚刚起步,定位技术忽然出现了漏洞,使红鹤无法定位到本丸,成了时空遗落者,无法被寻回,时政记录上,他被记为战死。”
神宫寺泉摩挲着手里质地光滑的手帕:“除了时政的记录之外,有与之相关的消息吗?”
善行坦然道:“有。在同一时期,‘溯行军’成立了,议会中一名组织者常戴的面具上有红色的鹤的花纹,因此我们私下里也叫他‘红鹤’。”
“面具……”神宫寺泉却没有在意他说的其他话,而是捕捉到了其中的某个词语。
他想起了和髭切在废弃战场上遇见白石时,对方脸上佩戴的那只古怪面具。
像是一张艺术化夸张化的能面,漆黑的底色,眼睛部分涂抹出狭长的空白,一路拉到面具边缘,做出了弯曲和蔼到夸张的笑眼,嘴唇则是狰狞的两对獠牙,整张面具都精神分裂似的,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
“溯行军成员在外时一般都会佩戴面具,作为‘郁金花’的儿子,这样危险的身份,你应该不会没有见过吧?”
善行的问题像是利爪,轻松勾破了神宫寺泉记忆里最后的混沌之处。
那张面具,他的确见过。
他在被那对好心的夫妻收养后,过了几年普通人的闲散生活,在某天放学回家的路上,他遇见了撕裂空间前来追杀他的时间溯行军。
率领着那群溯行军的人脸上就戴着这样一张扭曲和善的笑脸面具。
漆黑的底色,慈祥阴冷的笑眼,还有交错的獠牙。
原来他们这么早就已经盯上他了吗?
想到了这件事情后,神宫寺泉心中居然有种“终于来了”的如释重负感。
“你要问规模的话,我也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时政的各个部门中都有我们的眼线,万屋也有我们的店铺,不过审神者当中我们的人不多,组织偏向于精英路线,只会选择性接触灵力强大的审神者。”
善行想到哪儿说哪儿,在思索了一番后,他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啊,有一个消息你应该会感兴趣。”
神宫寺泉抬起眼睛。
善行裂开嘴唇,咬了咬舌尖:“溯行军为了掌控没有神智的时间溯行军,对于付丧神的灵魂研究非常深入,上个月完成了第一例暗堕付丧神的净化,其原理是刀剑付丧神的本灵与分灵的模因复制……”
他不是做学术研究的,对于这些专业术语也不了解,只是凭着记忆把以前听到过的几个术语生搬硬套背了出来,然后心满意足地看见面前的黑发青年脸上出现了意料之中的茫然。
“本灵和分灵的……什么?”和泉守兼定呆呆地念叨。
“模因复制?”堀川国广皱眉接话补上了后面的话。
各个本丸的付丧神都是从本灵身上“剥离”下来的分灵,有着和本灵绝无二致的记忆、能力、性格,他们在与自己的审神者接触之前都是一模一样的,而本灵之所以能为本灵,只是多了一个分灵没有的作用——
他们是“原点”。
他们是所有分灵的开始和结束,用游戏术语来类比,即相当于“存档点”一样的存在。
神宫寺泉并没有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感到过度兴奋,而是冷静的有些异常:“具体是怎么做的?”
善行见过他上次为了解决髭切暗堕时显露出来的焦灼模样,上次见到的青年失魂落魄,明明很努力想要在他面前保持风度,却还是能从细微动作里感知到那种无处不在的痛苦,当时,他的眼睛里分明写满了孤注一掷,像是只要能让那个付丧神恢复,让他付出什么都可以。
但是现在听到了确切的消息,他反而变得不近人情的冷酷。
是时间改变了他吗?
善行在心里漫无目的地思索着,没有耽误嘴里的答话:“具体的原理我也不清楚,大概是用某种方法让暗堕的分灵能够保持着记忆回归本灵,借助本灵未曾暗堕的性质再‘复制’一个分灵出来,从而使暗堕消失的一种方法。”
善行这话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其中的难度却可想而知,每个分灵之间存在的最大差别就是与各自审神者相遇之后的记忆,正是这些独一无二的记忆塑造了每个审神者拥有的独一无二的付丧神,使得他们成为无数“三日月宗近”中唯一的那一振“三日月宗近”、无数“一期一振”中唯一的那一振“一期一振”……
而如果有办法能保留那些记忆——
神宫寺泉猛地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如亮起了灼灼滚烫的火焰,他的声音都因为极致的激动而有些干哑:“那个办法……那个办法,对于碎刀的付丧神有用吗?”
正是记忆区分了不同的分灵,假如他能将那些独有的记忆交给他们,那么……
药研他们,是不是就能回到他身边?
善行面色古怪,似乎没有想到神宫寺泉能提出这样的问题,在极致的寂静中,一声破烂脏污的僧人提了提嘴角,不怎么想笑地做了个笑的模样:“从原理上来说,可以一试。”
但是暗堕付丧神本身是有自己的记忆的,碎刀的付丧神哪来的记忆给他去找?不过是异想天开的理论罢了。
善行在心里这么想着,没有说出来。
他还没这个兴趣在身为阶下囚的时候给自己找麻烦。
神宫寺泉霍然起身,语气再次变得坚硬,但比起先前,他的眼神里多了点火光:“你们的据点?”
善行干脆利落地卖同伙:“锚点322,16,27,55。时间锚点是标准时后三小时二十五分零六秒。”
神宫寺泉得到了信息扭头就走,一群付丧神也浩浩荡荡跟在他身后往仓库外走,见数珠丸恒次也跟着要走,善行下意识地动了动腿,高声喝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数珠丸的步伐停了一下。
高高在上的佛前莲花侧过脸,剔透明亮的紫色佛珠在他手指间缠绕坠落,捻动间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你说我们是神明,这也许不算是错。但是在我看来,我只是属于主君的刀剑。”
善行颤抖着嘴唇反驳他:“那又如何!你们已经脱离了死物的范畴,拥有强悍的力量、绝顶的美貌,只要你们愿意,获得神明应有的一切又有何不可?”
“刀剑的信仰,永远只会是人类。”
数珠丸恒次轻声道,语气平和坚定,宛如在阐述一个世间最无可辩驳的真理。
这是属于饮血杀伐之刃的,最温柔的情话。
善行愣了愣,然后疯狂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刀剑信仰人类!哈哈哈哈哈可笑!可笑啊!”
他的笑声里包含了很多复杂的情绪,数珠丸恒次不为所动,低声念了句佛号:“迷失自我者,终将为自我所吞噬。”
他的声音轻到低不可闻,转身走在同伴们后面出了仓库,不疾不徐地合上门,将这迷途者的笑声远远抛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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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不是很会写阴谋之类的东西,大概是本人的智商就比较低……之前的伏笔大概都已经写出来了,后面还有一点打架的戏份,还有几个二次前往各个时空的番外,抱住大宝贝们挨个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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