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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1
冬季里的一个周末,周立奇被邀请到位于郊区的一家私立医院做手术。三台手术做下来,下午四点刚过。女儿下个月就要出国,周立奇想尽快赶回去,但院方坚持要留周立奇吃过晚饭再走,就把他硬拉到了附近的一家酒店。
从卫生间出来,正在洗手的周立奇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周主任,您好!”
抬起头,周立奇从镜子里看到了身后站着的曾经以毛小妹这个假名欺骗他的何娇。一阵恼怒涌上来。
周立奇还是习惯叫何娇是毛小妹。他对着镜子里的何娇问:“毛小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毛小妹说:“我是医药代表,这里你能来我也能来。”
周立奇低着头不说话。
毛小妹又说:“不过我今天来这里是专门来找你的。”
“找我?”周立奇又抬起头。
毛小妹说:“想单独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上周去了合肥,大上周去了徐州,没想到临了还是在家门口见到了你。”
周立奇转过身逼视着毛小妹:“你在跟踪我?”
毛小妹抱着双臂,不急不躁地说:“没错,我是在跟踪你,飞了合肥又飞徐州,跟踪得很辛苦,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找了个与你单独见面的机会。”
“你究竟想干什么?”周立奇凶神恶煞地质问。
毛小妹很坦然,一点也没有被他的凶神恶煞所吓退,“原因很简单,继续合作,向这些医院介绍我和我的药。”
周立奇紧抿着嘴唇说:“你做梦。”
毛小妹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既然你不义,也就别怪我会不客气。”
周立奇眼睛快要瞪出血来:“你想干什么?”
毛小妹说:“我只需做两件事,把你在外面走穴的事告诉你们医院,把我俩的事告诉给你当大学老师的老婆陶婕女士。”
“你无耻!我们俩有什么事,我们什么事也没有!”
毛小妹毫不相让:“无耻也是让你给逼得,我就乐意那么说,看看别人信不信?”
周立奇真想给毛小妹一个巴掌,但他还是忍住了,“你太无耻!”
毛小妹说,“要是你不帮我,我会更无耻!”
周立奇又转过身去接着洗手。在哗哗的流水声中,他脑海里假设着一幕幕场景,医院除名,陶婕大闹,千人所指,万人所骂——他不敢再往下想,紧抿着嘴唇的他盯着镜子里的毛小妹小声问:“怎么个帮法?”
镜子里的毛小妹紧绷着的脸松弛下来:“你回你的房间,我跟你一起进去,你见机行事就行。”
走在回房间的路上,周立奇恼羞成怒。但权衡利弊,不管对这个女人再怎么怒和恨,眼下也要统统压在心底里。他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毛小妹绝对不是个善茬,自己有把柄捏在她手里,只得暂且得过且过。
进了房间,见周立奇身后跟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大家都很好奇。
不等任何人开口,毛小妹就抢先说,“巧得不能再巧,竟然会在这里碰到周主任。”
一听眼前的年轻漂亮女人竟然和周立奇认识,院方的几个人就纷纷让服务员再拿套餐具。上了桌,不一会儿,毛小妹就和所有人都熟络了。话赶话,不出一会儿,几个人就知道她是个医药代表,而且周立奇是她的老客户。到了散场时,毛小妹利用她非凡的演技,让在场的几个人都认为今天的巧遇是她和周立奇两个人早有的一场预谋。目的就是向院方推销毛小妹的药品。
尽管从始至终周立奇哼哼哈哈地没说几句话,但他的这种含混表现更坚定了在场的几个人以上的推测。
以后的手术还要靠周立奇来做,他们不能不给何小姐这个面子。
周立奇是坐毛小妹的车回去的。刚买的大红色别克,鲜艳娇媚。
刚关上车门,周立奇就厌恶地说:“真会演戏。”
“要不是我父母出事,四年的表演全学下来,演得比现在还要好。”
周立奇一惊:“你父母?”
“车祸,一起走了,六年前。”
周立奇心里又是一惊,但瞬即又说:“又在演戏,鬼才会相信。”
毛小妹狠踩了一下油门,车子飞速向前滑去:“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有一件事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
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周立奇,见他对她的话并无兴趣。
迟疑了片刻,毛小妹还是说:“知道我为什么做医药代表吗?”
周立奇问:“为什么?效益好?比当三陪挣得多?”
车子一晃,毛小妹眼睛盯着周立奇说:“干吗老是骂人?你就不能文明点?”
怕出危险,周立奇沉默着没还嘴。
毛小妹接着说:“做医药代表岂止是效益好?简直是太好了!我现在身兼两职,做医药代表的收入不知要比在夜总会干强多少倍!”
周立奇冷笑,嘲讽地说:“身兼两职?你好能干!”
毛小妹说:“不要以为在夜总会干就见不得人,我不是妓女。”
周立奇又在冷笑。
毛小妹又说:“你知道一瓶九明还阳的出厂价是多少吗?”
“多少?”周立奇问。
毛小妹说:“告诉你实话,我就是只做这一种药也够吃的,何涛那小子太黑了!”
周立奇好奇地追问:“到底多少?”
毛小妹说:“39。”
周立奇一下直起身子:“不可能。”
毛小妹嘴里“哧”了一声:“别不信,也不要吃惊,你可以亲自去问,我也是前几天刚知道的,我有厂家的号码,不是瓶子上那个,那个会永远占线打不通。”
周立奇猛然想起了米亚兰在医院一楼大厅的那次大闹,惊讶地问:“39元一瓶?”
毛小妹点点头:“就是39,一开始我也不相信,以为是假药,后来证实确实就是这个价钱。”
周立奇问:“那怎么医药公司会卖那么贵?”
毛小妹说:“那就是厂家和医药公司的本事了,从省医药局把投标中标价提了上去,想下都下不来。”
周立奇说:“这也太离谱了,卖给医院380,出厂价竟然是39,你们医药公司和医药代表的利润也太高了!”
毛小妹说:“这就不是我的错了,所有医药公司都是这个价,我不卖别人也是一样的卖,这种钱不挣白不挣。”
原来那天并不是米亚兰的信口雌黄,一切都是真的。
周立奇说:“简直不可思议,你们太黑了!”
毛小妹趁机说:“以后卖了这种药,咱俩五五分成怎么样?如果是那样,我就辞了夜总会的事,以后专做这一种药,也不走医药公司,咱们合伙单干。”
与毛小妹对视时,周立奇仿佛从她亮晶晶的目光中看到了陶婕的影子。他没有正面答复毛小妹,冷着脸笑了笑。
周立奇想,这么离谱的差价,他是不会做的,并且在心里发誓再也不会给自己的病人使用这种药。如果使用,就把厂家联系方式告诉他们,也买出厂价。
下车时,周立奇向毛小妹要那个电话号码。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毛小妹立刻就把号码给了他。
最后,她反复叮嘱周立奇不要把这个秘密说出去。说这个号码只有医药公司掌握,绝对不能让病人知道。
“如果病人知道了,咱们就没钱可赚了。”
周立奇没到医院门口就让毛小妹停了车,见周立奇要下车,毛小妹想试探一下他,就问:“就这么回去?不找个地方喝茶?”
周立奇明白了毛小妹的意思:“咱们只是业务关系。”
毛小妹脸上装出一丝愠怒,笑着开车扬长而去。在夜总会混了几年,这么顽固的男人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第二天,周立奇上班后给梅山打了个电话。迟疑了半天,他对电话那头的梅山说:“梅护士,有个地方可以买到九明还阳的批发价,下次你那个亲戚再来买药,让她来找我。”
那端的梅山迟疑了半天问:“你这边批发价多少?”
“39元。”周立奇说。
梅山又迟疑了半天,说:“我已经买到了,也是这个价。”
周立奇说:“我是刚知道的这个价,不好意思。”
梅山说:“谢谢,这不怪你。”
放下电话,周立奇坐在那里一直发呆。梅山早就知道出厂价是39元,也就是说村钰也会知道这个价。
知道了却从没对他说起。她们会怎么看他?
可恶的毛小妹,更可恶的是那个何涛。
又一想,不觉更是感慨。如果不是毛小妹戳穿,打死他都不肯相信五百多块钱一瓶的九明还阳出厂价会是39元。在眼下的医界,究竟还蕴含着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这样下去怎么了得。
2
转眼,就到了阴历年底。又是一个周末,天黑沉沉的,似是要下雪的样子,阴冷阴冷的。
再过几天女儿就要出国,周立奇这个周末本来不打算外出。但扛不住和佳医院的软磨硬泡,还是答应了一台手术。
和佳医院是城东的一个远郊县新开业的一家肾科私立医院。开业时,周立奇作为专家也曾被邀请去装过门面。医院不大,坐落在县城的一片繁华的商业区里。听说是由一家因亏损而垮掉的商店改建而成,但看上去却也规范整洁。
今天的这台手术是亲属间肾移植,病人点着名地让周立奇做。院方似乎对这台手术格外上心,硬是让周立奇不得不答应下来。
早晨六点多,吃完四个油炸荷包蛋,刚要出门,包里新买的那个手机响了。周立奇的这个手机号很少几个人知道,为的是以防万一。
打来电话的竟是杨海平。把这个号码告诉杨海平,是周立奇担心万一周末他不在时,科里的病人会有紧急情况。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杨海平的名字,周立奇想,科里自己的十张床位都满了。这十个病人中有三个是待手术,剩下的七个都是术后恢复期,不应该有什么事,那杨海平找他又会是因为什么呢?
迟疑纠结半天,周立奇接了。
杨海平说:“周主任,汪院长和韩主任都在找你,他们打你那个老号打不通。”
在院里早已成为边缘人物的周立奇警觉地问:“什么事?”
杨海平回答:“好像说是有个病人,急诊。”
周立奇说:“门诊和科里不是都有值班医生吗?”
杨海平说:“说是病人点着名地要找你看。”
周立奇问:“什么病人?什么病?”
杨海平说:“我也不知道,说是在路上马上快到门诊了。”
周立奇暗自揣摩,一定不是个普通的病人,会是谁呢?但不管是谁,和佳的手术正在等着他。
就在几分钟前,和佳派来接周立奇的司机还和他联系过,说一会儿就到家属区的小后门。
周立奇说:“要不你就说没找到我,我今天真的有事。”正说着,忽然外面有人咚咚咚地敲门,接着传来医务部侯科长的声音:“周主任,开门,有急事。”
电话那端的杨海平也听到了敲门声,就说:“找上门了,不用我再通知了。”
周立奇扣了手机,来到门口把门打开。
侯科长站在门外说:“省厅贺主任肾结石急性发作,点着名地让您过去,真是不好意思。”
周立奇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陶婕,又看了一眼从里屋走出来的女儿,说:“我去去就回。”
刚下楼,侯科长就说:“知道你女儿最近出国,大周六的把你叫出来加班实在抱歉。”
周立奇哼唧了一声,说:“没关系。”
侯科长又说:“不过不找您也不行呀,人家省厅贺主任直接把电话打给汪院长,点名找您,汪院长也没办法。”
说到汪院长,侯科长的语气马上神秘起来:“知道吗?听说我们院长马上就要提了,已经定了,过了年到三月份就下文。”
周立奇又含混地应了一声,没说什么。现在的他对这些事情似乎已经不再关心。
周立奇刚到门诊,贺主任也紧跟着来了。
清瘦的贺主任两只手都叉在右腰上,一副痛苦神情地走进来。陪在他身旁的是汪院长和韩主任。
看见周立奇,贺主任强挤出一丝笑,用四川话说:“只要周主任在,我就踏实喽。”
周立奇向贺主任询问了病情。
贺主任说:“肾结石五六年了,每次查体都发现长大一点点,一直没当回事,想不到这次突然发作起来,”像是又袭上来一阵痛,贺主任倒吸一口凉气接着说,“还真是很要命。”
做B超时,周立奇也跟了进去。果然是结石,只不过已经不在肾里,下行到了输尿管。那石头卡在输尿管的狭窄处,上不去,也下不来。
看着B超显示屏上的映像,周立奇知道,上午他是走不开了,必须马上实施手术把石头取出来。
病情到了这会儿只有通过手术才能得到有效治疗。
听说要手术,各个方面忙着去做准备。
贺主任忍着疼对周立奇说:“周主任,不好意思,赶在周末麻烦你。”
还没等周立奇回答,一边的汪院长就说:“这是我们的职责。”
曹泉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主动过来说是要给周立奇当助手。
进手术室后,周立奇去卫生间拿出了手机。他看到被他调到震动状态的手机上有十多个和佳医院司机打来的电话。周立奇回拨过去,司机马上问:“周主任,你在哪?我怎么没看到你?”
周立奇说:“不好意思,我这边院里有点急事实在脱不开,你先回去给朱院长说一下,这边事情一结束我马上打车赶过去。”
周立奇刚关了手机,就听刘先达的声音在身后问:“周主任外边还有事?”
周立奇有些吃惊,转过身看着刘先达。
今天的事与普外无关,刘先达这个时候来显然是以大外科主任的身份出现的。
就在上星期,院里让刘先达恢复了周一的大查房制度。那天查完房,刘先达竟然装腔作势地问他有没有什么好的科室建议。当时周立奇什么也没说,摇摇头就走了。
想想前前后后的这些经历,一股无名火涌上来,周立奇说:“有没有事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大外科主任的文还没下来,还没轮到您管我的时候。”
刘先达无话可说,有些吞吐地说:“我只是提醒你不要一心二用。”
周立奇硬声说:“我会的。”
说完,周立奇就转身进了手术间。
贺主任的手术很顺利。单纯的输尿管结石取出,没什么悬念和意外。忙的是院里的领导和省厅里贺主任的部下。
贺主任刚被推出手术室,手术车四周就围满了人。到了病房,屋子里一会儿就站了七八个人。
离病床最近的是汪院长,他说:“贺主任,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贺主任嘴里说着“没得事”,眼睛在人群中搜索着,终于看到了周立奇,忙说:“周主任,感谢你,一点痛都没觉得,只觉得在软绵绵的云彩上睡了一霎,手术就做完了。”
周立奇说:“那是麻醉的功劳。”
贺主任认定了是周立奇的技术好,接着说:“还不是你的技术好,动作好轻,只觉得是在给我挠痒痒。”
一屋子人都笑。曹泉的声音格外大。
护士给贺主任测了血压和脉搏,报告一切正常。
看着屋子里过多的人,周立奇说:“贺主任,等会儿我们都走,您好好睡上一觉。”
贺主任说:“是的,我好困,想睡觉。”
周立奇又说:“晚上刀口可能会有些疼,尽量坚持,实在坚持不住,就打一针,到了明天就会感觉好多了。”
贺主任看了一眼旁边的汪院长、韩明辉和刘先达,说:“谢谢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出了病房,汪院长对周立奇说:“多上点好药,尽快让贺主任恢复好。”
周立奇说:“这不是我的床位,这个病房归曹副主任管。”
一边的曹泉笑嘻嘻地点着头说:“是,我一定会把——把贺主任照顾好。”
汪院长与韩明辉对视了一下,对周立奇说:“贺主任信任你,还是归你管比较合适。”
刘先达也说:“还是你管吧。”
周立奇看一眼刘先达,不屑地笑笑。看来,刘先达真的是把自己当成大外科的主任了。
曹泉马上转舵:“是——是这么回事,还是周——周主任亲自管比较好。”
“也好。”周立奇说。
说这话时,周立奇想,又得多耽搁大半个小时。想到和佳医院的那台肾移植,心想那边的朱院长不知得急成什么样。
写完病历,下完术后医嘱,又去病房看了一趟已经沉沉睡去的贺主任,周立奇这才离开科里。
此时已经十一点多,周立奇打算去和佳医院之前先回趟家吃口饭。
看到周立奇回来,正在和琪琪一起吃饭的陶婕忙从饭桌前站起来。
“怎么,你还没去啊?”
周立奇说:“刚忙完科里的事,吃点饭再去。”
陶婕忙给周立奇盛了一碗饭,递到他手上。
周立奇狼吞虎咽吃饭时,琪琪站了起来。
琪琪对周立奇说:“老爸,你慢慢吃,我走了。”
周立奇抬起头:“又去见同学?”
琪琪说:“是啊,过几天就走了,去和几个同学聚一聚。”
陶婕说:“真是孩子大了不由娘,你说马上就要出国,在家里和我一起收拾收拾东西多好,偏要满世界瞎跑。”
周立奇说:“孩子有孩子的世界,让她去吧。”
已经把包背到肩上的琪琪说:“还是老爸理解我,我走了。”
说着,琪琪就开门出去了。
周立奇一抬头,看到的是女儿充满青春活力的背影。
随着一声关门声,女儿的身影在门口消失了。
女儿一走,陶婕就又在周立奇身旁坐下了。
她拿起筷子接着吃了一口菜,喜滋滋地说:“等过几天琪琪走了,咱俩抽时间去看看车?”
“想先买车?”周立奇问。
陶婕说:“先买车吧,房子再往后拖拖,反正买房的钱又不够。”
周立奇说:“随便你,总之以后别再炒股了就行。”
陶婕说:“还不都是想挣钱,要是你早知道挣钱,我就不会去炒。”
周立奇说:“还有瓶子……”
陶婕打断说:“早不捡了,你见我最近啥时候捡了?”
“那就好。”说着,吃完饭的周立奇就站了起来。
见周立奇拿包要走,陶婕叮嘱说:“做完手术早点回来,说好了晚上和琪琪一起出去吃饭。”
周立奇答应了一声开门出去。
3
街上的车辆出奇地拥挤。周立奇乘坐的出租车被死死地堵在马路上,半天动不了窝。看着满眼拥堵着的车辆长阵,周立奇十分焦躁。
刚才出门后,他与和佳的朱院长联系了一下,说是自己一点钟之前能到,那边的医生护士已经开始准备手术。
但看着眼前的堵车情形,周立奇觉得怕是很难兑现。要是再次失言,朱院长会怎么看他?
真是越想越焦躁,周立奇只觉得在座位上坐不住,恨不能化成一条游龙从前车窗蹿出去一路游过去。
“是不是有事?”开车的师傅问。
周立奇马上说:“可不是嘛,有急事。”
师傅提议:“前边的武德桥上肯定出事了,要不然不会这么堵,要不要并线出去走小路?”
周立奇忙说:“谢谢师傅,就走小路,你快些并线吧。”
看到车辆缓缓向前动了动,出租车司机师傅忙向右并线。只并了一点,就又堵住了,车子只好停下来。
坐在副驾驶上的周立奇向窗外一看,竟然看到了刘先达。开着车的刘先达一扭头也看到了周立奇。
刘先达主动打招呼:“周主任这是去哪里?要不要搭我一段车?”
“不用了。”周立奇说。
几乎是和刘先达并排坐着的周立奇,恨不能道路马上通畅起来即刻和刘先达拉开距离。
现在的他一眼都不愿意多看刘先达一眼。
无奈车辆越堵越厉害,周立奇乘坐的出租车几乎和刘先达开的车紧贴到一块。
周立奇把脸转向一边,努力不去看刘先达。
车辆几乎停止不前,想到和佳医院的手术,周立奇心烦意乱。
这时,前边忽然传来一个交警用大喇叭的喊话声:
“各位司机朋友和乘客,前边武德桥上刚才发生一起恶性交通事故,四条车道只剩下一条,请司机朋友缓慢行驶。另外,前边交通事故中有人员受伤,由于车辆堵塞救护车一时尚未赶到,乘客中如有医生,请马上到现场救治,我代表家属向您表示感谢。”
有人受伤?要找医生?当这两个问题一出现在周立奇脑子里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去看刘先达。
刘先达竟然不见了。再一看,他的那辆黑色的本田竟然跑到了前面。车辆开始缓缓向前行驶,前面的交警又通过大喇叭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周立奇在心里犹豫着。这时,路口到了,司机师傅问他:“并不并?”
见周立奇还在犹豫,司机师傅就说:“快拿主意,并还是不并?过了这个路口就并不了了?”
前面又传来交警的喊话声,与此同时,那个专门用来联系外面手术的不常用的手机又响了。
是朱院长。
朱院长说:“周主任,一切准备就绪,只欠你的东风,麻烦快点好不好?”
周立奇一边接电话,一边用手指着右侧的路口,一连对师傅说了三个并。
司机师傅一打把,车子从拥挤的主路并了出去。
4
手术依然非常顺利。如行云流水,如飘荡在云空中的绸缎。没有阻力,没有疙瘩,顺畅得一气呵成。凭感觉,周立奇就可以断定,这个肾移植病人会恢复得很快。
在更衣室换手术衣时,笑眯眯的朱院长迫不及待地把五万块钱塞给了周立奇。
“怎么这么多?”周立奇问。
朱院长笑眯眯地说:“病人和家属的意思,别客气。”
周立奇还在坚持:“太多了吧?”
朱院长走到窗前,笑眯眯地推开一扇窗,指着远处的一片刚盖好的新楼说:“前面那片楼,就是叫天虹美家的小区,知道谁盖的吗?就他们家,有钱!”
周立奇又做出一个推让的动作。
朱院长说:“家属的意思,别客气,收好。”
朱院长替周立奇把钱装进了他的包里。
周立奇问:“他这么有钱,怎么不去大医院?”
朱院长站起来,笑眯眯地说:“那还不是托您的福?实话说,他早就去过你们院,可一直因为没等到床位住不上院。到你们院也是冲着你去的,后来听说我这里能请到您就来了。您可别小看我们院,有几个病房都是星级条件标准的,比大医院规矩又少,他们喜欢。”
回去的路上,周立奇直接让司机把他送到“丽都大饭店”。在省城,丽都是有名的大饭店,晚上他想在这里给女儿饯行。
车子快要进城时,周立奇把包里的两个手机同时打开。他想打个电话告诉陶婕,让她们娘儿俩也直接去丽都。
还没等周立奇向外拨号,两个手机就不停地显示来电信息。打开一看,两个手机上全都是陶婕打的。
这个娘们儿,难道不知道我是去干什么吗?手术台上能随便接电话吗?
周立奇正要拨过去,一条短信蹦出来,上面的文字是:女儿出事了,快点回来!
顿时,周立奇的脑子就蒙了。
女儿出事?女儿能出什么事?她不是出去和同学约会去了吗?
周立奇的手不听话地哆嗦起来,他回拨了陶婕的手机。
一听到周立奇的声音,电话那端的陶婕就哭泣着说:“琪琪中午在武德桥上出了车祸,现在正在手术室急救。”
车祸。武德桥。周立奇飞快地转动着脑筋。把一系列信号对接起来,他得出一个令他痛不欲生的结论,自己刻意回避的那起交通事故的受害人竟然是女儿。
周立奇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无力而疯狂地对司机说:“去省立医院!”
赶到手术室时,周立奇见陶婕瘫坐在门外的椅子上。她的旁边站着村钰、梅山和杨海平。
看到周立奇,陶婕拉着周立奇的手就哭着说:“你怎么才来?都快急死我了。”
周立奇的胸脯激烈地起伏着,由于紧张语气生硬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伤到了哪里?”
陶婕说:“琪琪坐的出租车在武德桥上被一个工程车迎面撞上了,孩子当场就大出血晕倒了。”
陶婕难过得说不下去,一边的村钰接着说:“堵车,救护车一时去不了,耽误了一个多小时。”
陶婕说:“多亏刘主任路过,帮着在现场止血,要不孩子的血就流光了。”
周立奇的胸脯起伏得更加激烈,他眼前飞快地滑过几个小时前在武德桥头邂逅刘先达的情形。
悔恨自责一齐涌上心头。
杨海平说:“进去两个多小时了,已经用了5个血。”
陶婕又拉着周立奇的手哭着说:“你快进去,看看琪琪到底怎么样了?”
周立奇这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冲进手术室。
护士把换上手术衣的周立奇带进女儿做手术的手术间。台上有四个医生,除刘先达之外,还有脑外科和胸外科的两个医生。
一看这架势,周立奇就知道女儿的伤势很严重。
几个医生各自忙着,像是压根儿没有看到周立奇。
忽然,周立奇心生恐惧,不敢再往前走。他害怕看到此时女儿散了架的身体。
似是站立不稳,周立奇后退几步,靠着墙根颓然蹲了下去。
周立奇想起了以前自己给女儿切阑尾的情形。也是在这间手术室里,那时的他笃定而自信。
看一眼躺在手术台上的女儿,周立奇心如刀割。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终于结束了。
走出手术间的刘先达路过周立奇身边时说:“肝脾破裂,颅脑颞叶内血肿,脾切除,部分肝切除,颅内清除血肿。”
根据刘先达的叙述,周立奇自己也能做出判断,尽管是做了手术,女儿的性命也是危在旦夕。
周立奇沉默着不语,脸色铁青。
刘先达犹豫了一下,又说:“失血时间太久,要是你当时也能过去,我们俩就是抬也能把孩子抬回来,不至于拖那么长时间,孩子浑身都冒血,我两只手实在不够用。”
刘先达越说越气,恨不能抽周立奇两个耳光,见此情形,一边的一个医生把他拉开了。
周立奇顺着墙壁又颓然蹲下去。
回病房后,周立奇一直在床边守着女儿。女儿处于昏迷状态,看着中午还欢蹦乱跳的女儿,周立奇紧咬着的嘴唇流出血来。
想着白天武德桥头的经历,他没敢把当时的真实经过告诉给旁边的陶婕。
此时的他在心底祈求上帝,一定让女儿的病情好起来,千万不能让他失去唯一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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