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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作品: 大外科主任 |作者:张慧敏 |分类:都市生活 |更新:08-03 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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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开过庭之后,陶婕才把周立奇养母去世的消息告诉他。原来,就在周立奇被拘留的那段时间里,老太太从村人那里知道了周立奇走穴治死人命的消息,急火攻心,一口气上不来去世了。得到消息的陶婕没把这事告诉周立奇,一个人去乡下给老太太料理了后事。

知道这件事后,周立奇一个人坐长途车回了趟老家。他到养母的坟头上烧了纸,又一个人在养母住过的屋子里待了很久。周立奇又看到了养母放在窗台上的那本她常念的佛经。

顺手翻开,周立奇看到了这样的字样: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

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

善男信女至诚听,听念三世因果经。

三世因果非小可,佛言真语实非轻。

……

看着看着,周立奇的泪水就流了下来。走时,他把那本经书小心地用布包了装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一个人走在乡间的泥土路上,周立奇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清醒和觉悟。呼吸着家乡的清新空气,对病患,他又满怀了一种二十多年前的那种虔诚心理。

回到医院,周立奇就开始到科里上班。他变得更加低调,只是当好自己的肾外医生。

这样一来,周立奇肾外主任的头衔就变得更加名存实亡起来。这正是他希望的。

一天下午,正在办公室里写病历的周立奇接到了潘杰伟的电话。潘杰伟又很久没有给他电话了,想必是又有了什么喜事。看到荧屏上闪烁着的潘杰伟的名字时,周立奇忽然想起了去年的那篇害人的小儿科论文。

然而,周立奇却不打算提及这件已经过去了的旧事。

但潘杰伟却主动提起,他用他一贯的语气说道:“上次那事实在对不住,都怪那个傻帽主编没和那个傻帽作者沟通好,后来我把那个写告状信的傻帽作者狠收拾了一顿。老同学,对不起,我发誓下次找我帮忙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听到这里,周立奇用平静的语气说:“还有别的事吗?”

电话那边的潘杰伟问:“怎么,你有事?”

周立奇说:“是的,我有事。”

潘杰伟说:“好,那你先忙,咱们有时间再聊。”

周立奇先切了线,猛地把手机盖合上。

省外科学会会长一职也一直空着。省厅竟然没有再催,《外科学术》杂志上也还一直挂着穆百济的名字。

会长的事省厅不催,汪道明也就没有急着确定大外科主任的人选。人们猜测,大概他是想把这个难题交给下一任的院长吧。

有一天,大外科正在搞讲座,主讲人是刘先达。正讲着,就见一个衣衫破旧头发打着结的矮个子男人推门走进来。

他站在门口张望一番,然后走到靠后面坐的周立奇旁边,从黑乎乎的布兜里掏出两万块摆在周立奇面前。

所有人大吃一惊之际,矮个子男人大声说:“周主任,我叫许根树,我老婆叫王仙菊,我老婆死的时候,秃头帮我讹了穆主任一笔钱,听说穆主任为这事丢了差事,穆主任是个好医生,我对不住他,讹穆主任的五万块钱被秃头拿去三万,我这里有两万,现在找不到秃头,那三万怕是一时没着落,麻烦您帮我先把这两万还给他。”

说完,许根树就要开门出去。转身时,他无意中一眼看到了讲台上的刘先达。

眼神在刘先达的脸上停留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许根树才一字一顿地说:“那天半夜,我送我老婆来看病,是你说没床位把我老婆推出去的吧?你知道不知道,我背着老婆冒着大雨在外面转悠了大半宿,第二天下午才转回来……”

许根树难过得说不下去,台下鸦雀无声。

喘息片刻,许根树接着说:“反正我老婆已经死了,不说这些了,在俺们乡下,就是看到快死的畜生也不忍心把它往外赶,何况是个大活人?你呀你,怎么就忍心?你实在是不该那么狠心地见死不救!”

大外科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台上的刘先达呆若木鸡。

当天晚上,刘先达的血压就高了。吃了一粒同仁堂的牛黄降压丸,坐在床前的村钰向刘先达谈起了自己当初考大学时选择学医的经过。

村钰说,她学医是因为她亲眼目睹了姥姥去世前的那种绝望和无助。村钰报考大学前的那个寒假,八十九岁的姥姥忽然病了,没有什么明显的症状,就是什么也吃不下。村钰和母亲一起用轮椅推着姥姥去医院看病。那天看病的病人很多,医生很忙。轮到姥姥时,那个忙得团团转的女医生正在看另一个病人的化验单。她一边看化验单一边询问姥姥的病情,眼神都来不及在姥姥脸上过一下。一听说姥姥没有别的症状只是不爱吃饭,女医生就给开了化验单和B超预约单。

村钰看着刘先达说:“我永远都忘不了姥姥的那种眼神,一听说B超要预约到一周后才能做,她的眼神顿时就绝望暗淡下去,头也无力地耷拉到轮椅一边的扶手上。”

刘先达问:“后来呢?”

村钰说:“本来那天可以先抽血化验,可一问姥姥早晨又喝了水,医生就把抽血也开到了预约B超的同一天,我们交了B超和化验单的费用就推着姥姥回家了,当天晚上,姥姥就悄无声息地去世了。”

刘先达说:“我看她像是肌体各项功能衰竭的自然死亡。”

村钰说:“后来我也是这么想,那把年纪,即便是及时救治也未必就会收到好的预期,但这么多年来一想起来就感到揪心的是姥姥就诊时那个女医生的麻木和冷漠,想必姥姥去世前的最后时光是在极端的绝望中度过的。”

刘先达说:“是啊,这是我们站在病人的角度上才能体会到的一种感受,有时忙起来,真的就顾不上了。”

刘先达想起了白天许根树的那番话,又联想到米亚兰,之后他说:“要做到时时处处地替病人着想,的确是很难的一件事,我不够格。”

又过了些天,省办公厅贺主任带着一位省里的领导来医院找周立奇看病。汪院长又是全程陪同。看完病后,贺主任又是对周立奇的医术倍加赞赏。由于近期发生在周立奇身上的这些事贺主任都不知道,于是临走时就问汪院长周立奇是不是快要升任大外科主任了。一时间,汪院长的回答有些闪烁。

贺主任对汪院长的闪烁很是不解,对他说:“医术这么好的人你们不用还要等什么?”

贺主任的话很快就传了出来。人们分析,未来大外科主任的人选恐怕还是要在刘先达与周立奇两个人当中产生。

这话也传到了肾外,曹泉又开始对周立奇毕恭毕敬起来。杨海平也把这种传说当做一个好消息告诉周立奇。

周立奇的反应却很平淡。他淡淡地说:“我能先当好一个医生就不错了。”

汪道明被提拔的呼声越来越高。他自己也早就认定了这种传说,只等着省厅下文,离开他辛辛苦苦经营打拼了七八年的省立医院,到省厅高就。

即便是即将离任,汪道明也还是那么的勤奋和敬业,每天按时到医院上班,丝毫也不敢大意。新外科大楼眼看就要竣工,远远看去,气派大气,大厅里刚铺好的大理石地面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俯视着整个医院新貌,汪道明备感欣慰。省立医院在他这一任又上了一个台阶,自己在这时离任,也算是功德圆满。

一个午后的下午,给汪道明做腰背部按摩的按摩师再次提醒他,让他去做个检查,又一次强调说一般腰椎劳损引起的疼痛不该这么顽固。

说这话时,正赶上放射科主任进来找汪道明批个文。听了汪道明的情况,也建议他去做个检查。

“很简单,要不现在就去吧,一会儿就完事,做了没事就放心了。”

说这话时,怕是连放射科主任自己也以为不会有事。院长怎么会有事?他只是出于对领导的尊重才这么说。最近社会上流行着一句话叫“工作能治病”。说的是许多领导干部一从位子上退下来就会生病。在台上时,则不会有病,即便有了病,有辉煌的官位做支撑也不会有事。

汪院长的官位马上又要升高,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有事?

本来,一直处于提拔兴奋状态中的汪道明是没有心思去查体的。但扛不住按摩师和放射科主任的合力劝说,又加上厅长秘书刚刚打电话取消了晚上的饭局,于是汪道明就答应了。

如同戏里演的书上写的那样荒诞和不真实。汪道明刚站到X光机面前,亲自给他操作机器做检查的放射科主任就变了表情。

放射科主任的表情变化只是瞬间的,之后马上又自然起来。但这个瞬间的变化被同样也是医生出身的汪道明给抓住了。

“有事?”汪道明故作坦然地问,声音已经变得有些空洞。

放射科主任装作没事般说:“干脆做个CT吧,这个机器有点老了,CT清楚。”

“也好。”汪道明说。

说这话时,汪道明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汪道明也是医生,还曾经是个不错的医生。他已经在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小屋里计算机显示器上显示出的自己的腹部投影。

一团杂乱的亮白色丝线团样的东西盘扎在自己的左肾上。

典型的颗粒细胞型肾癌。中晚期。

做了CT,放射科主任又建议做核磁共振。

汪道明无力地说:“不用麻烦了,完全可以确诊,中晚期颗粒细胞型肾癌。”

自认为表情自然的放射科主任一下傻在那里。他搞不明白汪院长是通过什么手段得出和他一样的结论的。

就在放射科主任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医务部韩主任时,汪道明趁机去了趟卫生间。

一进卫生间,汪道明就把门给插上了。

面对这样的突然变故,竟然没有泪。只是感到头脑混乱、周身无力,靠着门板的身子一点点瘫软下去。

手机响了,汪道明没看。停下来一会儿,又疯狂地再次响起。汪道明仍然没接,拿出来看了看,是厅长秘书小曹打来的。过了一会儿,曹秘书发来短信:祝贺汪院长,任命正式批文已签发,近日公布。

看着看着,汪道明忽然张开嘴号啕大哭。无声的号啕。没有眼泪,没有声音。脸上纠结狰狞成一种巨大的悲哀。

想着自己一个小时前,为了打探到一点提升的消息,还死乞白赖地要请厅长秘书吃饭,真真的是感到人生无常。

在死亡面前,官位算得了什么?金钱又算得了什么?一切都是虚无,一切都是过眼烟云!

对于这种中晚期肾癌,即便是手术了也很难有好的预后,很容易转移。说不定已经转移了。要是转移了,自己的时日已经不多。想想这些年自己旁无二事,一心一意地忙工作,生怕给省立医院抹黑,竟然忽视了健康。作为一个医生,一个省立医院的院长,这真是一种不可原谅的耻辱。

“汪院长,你没事吧?开开门好吗?”外面传来放射科主任的敲门声。

“我没事。”迅速擦把脸,打开门,汪道明用平静的语气对放射科主任说。

站在门外的还有韩明辉。

在一种求生欲望的迫使下,汪道明说:“韩主任,把穆主任请回来吧,手术时,我希望他能在场。”

“好。”韩主任答应着。

韩主任找到周立奇,把汪院长的事对他讲了,让他马上联系一直住在北京的穆百济。电话是穆百济儿子接的,他说,穆百济报名参加了一个由退休老专家组织的西部义诊活动,为期一个月,昨天刚走。

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汪道明,汪道明态度坚决:“我要等穆主任回来再手术。”

汪道明住进了肾外。住院的第二天,就有了血尿,这使他的情绪更加低落。

在汪道明等待穆百济的日子里,周立奇在晚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题为《“九明还阳”的真实价格》。文章一经发表,就在社会引起轩然大波。

对周立奇的这次冒泡,汪道明已经没有力气再大发雷霆。

倒是刘先达就这个问题和周立奇交流了几句。新外科大楼即将启用,一个早晨,他俩在新外科大楼顶楼的平台上不期而遇。

蓝天白云之下,迎面吹来的是2005年的春风。

刘先达说:“你那篇文章,没用的,改变不了什么。”

周立奇说:“一个人这么做,是没用,要是大家都这么做,也许就会不一样。”

刘先达有些疑惑地看着周立奇。

嘴唇紧闭的周立奇用平静而笃定的目光也看着刘先达。

正是早晨上班时间,俯瞰整个医院院落,到处都是匆匆赶来医院上班的医务人员和前来就诊的患者。

一时间,两人脸上同时显出一种医者的庄严和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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