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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1
一转眼,穆百济事件就过去快一个月了。这期间,大外科貌似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和平静。但明眼人都知道,在大外科主任一职悬而未决之前,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平静,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激起一些意想不到的波澜。
这期间,为了新大外科主任的人选问题,汪院长也曾私下里与医务部主任韩明辉有过沟通。韩主任想正面提议刘先达,想想又觉那样不好,怕露出帮派嫌疑,于是就把想说的话表达得比较含糊,话里话外地少不了提到刘先达。
汪院长似是也犹豫了,在大外科的几个子科主任间举棋不定,这事就一直拖了下去。这周开始,汪院长接通知要去郊区参加省厅组织的一个为期两周的院长集训。汪院长一走,这事就被挂了起来。
穆百济事件之后,周立奇的心一直有种悬空感。他还是很不适应没有穆百济的日子,整个人显得冷峻而阴郁,除了工作上的事,平时很少与人沟通。
一天下午,周立奇要去医生办公室安排第二天的手术,刚走出自己办公室,就听到曹泉所在的那个医生办公室里传来阵阵议论声。
一个叫黄凯的年轻医生说:“护士长,怎么又这么少?连人家的一个零头都赶不上!”
原来是杨海平在发放月奖金,周立奇停住脚步。
另一个医生又说:“咱们科是不是也该搞点与时俱进了,老这么落后怎么行?”
黄凯又说:“再这么下去,我可要跳槽换科了,咱们院有我好几个同学,人家早都住上了自己的房子,普外胡泽连车都开上了,就我还缩在租来的一居室里打转转。”
黄凯是个现代动画版的帅哥,瘦高个,刀削斧砍般的棱角线条,国字脸上的一双眼睛有着尖锐的透视力,说话也直率,常常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太多顾忌。
杨海平说:“别发牢骚了,曹副主任这是你的800,在这里签个字。”
曹泉说:“也——也算是值了,咱们科怎么着也落——落了个救死扶伤的好名声。”
杨海平说:“什么好名声?我看什么也没留下,穆主任的教训还不够?”
黄凯又说:“就是,这年头做事就要随大溜,人家干什么咱们就干什么,人家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特立独行的好人做不得!”
又有人说:“护士长,这事关系到大家的切身利益,回头你得提醒提醒周主任,穆主任走了,不能带着我们还是走老路。”
杨海平说:“还是曹副主任去提醒吧,我已经提醒过了,没用!”
……
要是搁以前,周立奇肯定会笑呵呵地走进去加入到大家的议论中,但这会却不知怎么了,两腿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一步也迈不动。迟疑片刻,他僵着身子退回两步转身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呆坐在办公桌前,周立奇脑子发木。肾外是院里医德医风的老典型,往后的路怎么走还真是个不得不面对的事。
正呆着,杨海平敲门进来,“周主任,你的690元奖金,签个字。”
杨海平笑嘻嘻的,态度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周立奇此时却觉得不敢正视她的目光。他匆匆签了字,把奖金发放表推给杨海平。
杨海平转身要出门,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周主任,上次我说的那事你考虑了吗?”
周立奇很清楚杨海平问的什么,但却眼神茫然地问:“你指的是什么?”
“这个月又是我们科的奖金最低,大家都有情绪。”
周立奇躲闪着眼神,不去看杨海平的脸,“这事啊?大家都怎么说?”
杨海平说:“还能怎么说?发牢骚呗!都是一样的人,干的也不比别人少,却比人家少挣那么多,都说不公平!”
周立奇也觉得不公平。穆百济在时,肾外没人敢开大处方,更没人敢收红包,奖金从来都是全院倒数。别的科室就不一样了,不光处方开得大方,红包也处理得灵活。有的医生干脆不交,就是交了也是大部分留在科里私下处理,医护或多或少都有份,大家默契守密皆大欢喜,真正交到院里的只是一个少之又少的“意思”。
对这个问题,周立奇是这么看的,区别对待,具体人具体分析。像那些公费医疗的和大款,处方大点就大点,个别的红包收也就收了,反正几千块钱对他们来说也无所谓。而对那些付不起医疗费的穷老百姓又另当别论,饭都吃不上还要收人家的红包,于心何忍?周立奇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很人性,也很灵活。
但这种想法周立奇是不敢对任何人说出口的。他倒不是对悬而未决的大外科主任有什么奢望,只求别惹出什么乱子,日子过得踏实和消停。周立奇觉得,要是自己公开提议那么做,一是良心上对不住师傅,二也怕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非议。别人不说,光是一个刘先达就够他受的。自从穆百济走后,刘先达就处处和他较真抢先,科室之间小的不愉快时有发生。这种情况,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一如既往。
他不想折腾,也害怕折腾,做自己的事最好。但这些部下却不同意,不甘心跟着他过穷日子。部下不配合,日子也不好过。周立奇怎么做都不行,左右为难。
想到这,周立奇就说:“穆主任才刚走,有些事还是等等再说。”
杨海平退回来,走近周立奇两步,单眼皮一直睁着,很认真地说:“周主任,我看这事怕是拦不住,不信你等着看,下个月交上来的红包肯定不如以前多,处方也会和以前不一样。”
周立奇一愣,杨海平的这番话有些威胁的味道。转念一想,杨海平的话也在情理之中。以前大家是迫于穆百济的威严才不得不敛声息气地过日子,现在穆百济走了,他的威严又没达到那个份儿,大家舒展舒展手脚也是必然。再一想,大家适当舒展舒展手脚也不一定是坏事,反正又不是自己倡导的,把握好分寸不给他添乱就行。
但周立奇嘴上却说:“那是个人行为,谁出事谁负责!”
杨海平一个急转身开门出去,看着她透着不快的背影,周立奇心里不是个滋味。以前,大家私下里暗暗对抗的是穆百济,现在不知不觉已经演变成他。
想想内忧外患的处境,周立奇内心又觉沉重。
2
快下班时,曹泉又呼的一下推开了周立奇办公室的门。光是凭那门板带起来的一阵风,周立奇就知道曹泉带来的一准不是什么好消息。
果然,一进门,曹泉就说:“太——太不像话了,你看看!”
曹泉递过来的是几张手术通知单。
周立奇接过来,“这不是明天的手术吗?怎么了?”
曹泉颤抖着嘴唇说:“看——看时间,原来填的手术时间都给改了!”
周立奇低头再看,也傻了。肾外和普外每周二、四的两个手术日是重合的。以前,肾外的手术大多排在上午,这次科里的十多个手术全部被排到下午。
正常情况下,谁都想把手术排在上午。上午把该做的手术做了,就一天都轻松了,中午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闷一会儿,下午写写病历查查房,处理处理个别的急诊,一天就妥妥帖帖地过去了。要是手术放在下午,上午心神不定不说,中午心里装着事也不踏实,下午手术拖台天黑了下不了班更是常有的事。
“肯——肯定是刘先达又捣了鬼,要不十几台手术怎么都排——排在了下午?主任,你不能再这么软弱下去了,人善被人欺,这不是骑在我们头上拉——拉屎吗?”
周立奇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简直是欺人太甚,上午一台也没有!”
“你——你得去和他们理论——理论,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立奇眼前拂过刘先达那张油头粉面的嘴脸,“我会去找他的!”
曹泉出去之后,周立奇拿起话筒就拨了刘先达的电话。拨了两个号想了想又停下了。他提醒自己,还是再沉沉,一旦有了正面的冲突就不好收场。
按了电话,周立奇又想到了手术室。协调各科手术,最终把手术时间写在手术通知单上的是手术室,应该先问问手术室才是。
周立奇想直接问手术室主任,又一想不妥,就打电话问了一个护士。这个护士是几年前一个同学托周立奇介绍来的合同制护士。尽管周立奇连这个护士的名字也没记住,只知道她姓李,但却能感觉到这个李护士平日里一直对自己很敬重。
听到周立奇的质问,李护士有些诡秘地说:“等一下,我给您打过去。”
过了几分钟,李护士就用手机给周立奇打了过来,“周主任,你问的那事我知道一些。”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我们科明天所有的手术都被排在了下午?”
李护士小声说:“今天普外的刘主任来找过我们主任。”
“是他要求把我们的手术都排在下午的?”
“也不是,他只是说要把他们的手术都排在上午,说是下午科里要搞个学术活动。”
周立奇恼怒地质问:“他们科有事,别的科就没事吗?”
“周主任,这事……”李护士有些吞吐。
周立奇意识到自己找错了发泄对象,马上说:“对不起李护士,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我是气糊涂了。”
李护士有些吞吐地说:“我们这里——都传说普外的刘主任要当大外科的主任——所以我们主任也不敢得罪他。”
放了电话,周立奇脸上的神情更加阴郁。
早已过了下班时间,电梯间里只有周立奇一个人。电梯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如同一个害腰腿痛的老人的呻吟。这座外科大楼是周立奇本科毕业来省立医院那年启用的,到如今已经整整二十年了。此时,周立奇的心情如同电梯间里的光线一样昏暗。
电梯下到二楼,门哆嗦了一下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一眼看去,见是个不认识的病人或家属,周立奇就又缩回到阴郁昏暗的心境里。然而,当电梯下到一楼电梯门开启的瞬间,周立奇的某根神经觉出了异样。那人光溜溜的秃头引起了周立奇的某种联想。就在那人侧身匆忙离去的瞬间,周立奇认出了这个人。
这人正是前些日子带头讹诈师傅的那个秃头。
周立奇心中的怒火本能地升腾起来,他追着那人大喊:“站住,你给我站住!”
听到喊声,那人跑得更快,转眼就消失在了外科楼的墙壁拐角处。
周立奇颓然停下脚步,怎么可能是他?他怎么还敢再来这里?再说事情早成定局,就算真的是他,追上了又能怎样?
一进家门,周立奇就见正在做饭的陶婕扎煞着双手从厨房里走出来。她伸出一只油汪汪的手诡秘而兴奋地招呼他到里屋去。跟正在小屋里写作业的女儿打了声招呼,周立奇跟着陶婕进了卧室。
来到床前,陶婕指着床头柜上的一个包装精美的红色小盒子说:“买了个好东西,过来看看。”
“这是什么?”周立奇有些纳闷。
陶婕无法下手,就说:“自己看。”
红色的纸质包装盒不大,也就一本书大小。打开之后,里面还有一层磨砂塑料包装盒。
“什么东西?这么复杂?”
陶婕眼里的光又亮起来:“打开就知道了,小心点,别把包装弄坏了。”
打开磨砂塑料包装盒,里面竟然还有一层透明塑料包装盒。隔着这层透明的塑料盒,周立奇看清了,半本书大小的透明塑料盒里,镶嵌着一块宽约五六公分长约十多公分的金牌。金牌自上而下凹印着“天下第一福”几个字。在金牌的下方有三个凸起来的小字,仔细一看是“千足金”三个字。
周立奇对陶婕说:“你疯了,这玩意儿既不能吃又不能喝,买它干什么?”
陶婕用脚钩上门放低了嗓子厉声说:“干什么?你说干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
“为我?你要干什么?”周立奇忽然想起陶婕前些天的话,“陶婕,你该不是要——”
陶婕接过话说:“没错,就是要送礼,把这200克金条给汪道明送去,虽说不是什么大礼,但只要他收了,到时候大外科主任的事他怎么着也得掂量掂量。”
周立奇蒙了,他想不到陶婕会先斩后奏地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买回来。无论怎么说,他是不会给汪道明送礼的,又不是有钱人,好几万块钱的东西压在家里算怎么回事?
周立奇把金条扔在床上:“整天说没钱,这一出手就是好几万,我看你是疯了!”
陶婕说:“你不用心疼,好钢用在刀刃上,舍不得孩子打不到狼!”
“你这都是什么谬论?谁是孩子谁是狼?我就一个医生,开好刀就行了,别的不管那么多!”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开窍,告诉你,现在的社会就这样,不管是哪行,作为一个男人不混个一官半职的自己硬棒起来,自然会有人骑在你头上拉屎,不信走着瞧!”
周立奇不想听陶婕的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官场经,“无论怎么说,反正这礼我是不送!”
听到声音的女儿从小屋里走了出来,“老爸老妈,你们又吵架了?说出来听听,我给你们评评理。”
陶婕顾不上手上有油,拿毛巾被赶紧把金条盖上走出卧室。周立奇也来到客厅坐到沙发上。
陶婕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琪琪,一个和你爸爸熟悉的伯伯生病了,我让你爸去看看人家,你爸偏不去,你说你爸对吗?”
听陶婕这么向女儿解释,周立奇哭笑不得。
琪琪坐在了周立奇的腿上,用甜甜的嗓音对他说:“爸,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那个伯伯是做什么的?我认识吗?”
不等周立奇回答,陶婕的声音就穿过油烟机的鼓噪传过来,“这个伯伯是你爸的朋友和领导。”
琪琪说:“既然是朋友,那就应该去看看。”
陶婕狠狠地说:“就是,这个人你必须要去看!”
吃过饭,琪琪回屋写作业,陶婕又在沙发上嘟囔着要周立奇去给汪道明送金条。实在把周立奇磨烦了,他只得起身出门去了科里。
到了科里,见曹泉也在,周立奇就说:“抽两拍,怎么样?”
曹泉打开抽屉,拿上拍子和球盒跟着周立奇走了。两个人来到一楼大厅一角的乒乓球台开战起来。
平日里,周立奇和曹泉水平相当,今天晚上周立奇却是局局胜出。他一连抽裂了三个乒乓球,直到把自己累趴在球台上。
看着满头大汗的周立奇,曹泉说:“主——主任,其——其实你没有必要太在意,池塘里的王八,顶不翻船!”
周立奇定睛看了一眼曹泉,又抡起了球拍:“再来一盘!”
正打着,刘先达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
曹泉冲他挥了挥拍子,说:“刘——刘主任,不——来两盘?”
刘先达笑着说:“我还有事,你们打。”
3
梅山到眼科病房找村钰时,村钰正在检查室里给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检查眼睛。
见这个小女孩穿得花花绿绿的很是漂亮,梅山就在一边夸她。站在一边的那个女人像是小女孩的母亲,看了一眼梅山没搭话。
做完检查,被母亲抱下椅子的小女孩突然两只小手四处抓挠着,边哭边嚷:“妈妈,怎么这么黑啊,我要看我的花衣服,什么时候才能看得见我的花衣服?”
那母亲眼里含着泪,哽咽着说:“悦悦听话,很快就会看到的,有了角膜就会看到的。”
小女孩并不知道角膜是什么,更加伤心地哭着说:“那你快去给我找个角膜,我要看东西。”
见女孩哭得凶,那个母亲就抱着她疾步走出去,边走边说:“悦悦听话,会有角膜的,悦悦会看到花衣服的。”
梅山惊讶地问村钰:“这小女孩看不见?”
村钰一边麻利地把角膜测量器放在旁边的平台上一边说:“角膜炎引起的角膜白斑,失明好几个月了,正在等角膜。”
不想又绕到了让人头疼的角膜上,梅山马上转换话题:“我还以为失火了呢,说吧,什么事?”
村钰脱了白大褂,看了眼墙上的表:“去见面,说好了六点,还有不到一小时,得快点,迟到了不好。”
“见面?见什么面?”
“上次给你说的那个做财经的,股评专家,怎么你忘了?”
“你这人,谁答应和他见面了,我不去!”
村钰洗了手,正往白皙修长的手上擦着护手霜:“我都给人家说好了,你可别让我难堪,快走吧。”
梅山想了想说:“权当没事陪你逛街了,但话可要说明白,见了那人我可什么话也不说。”
村钰把灯关了,说:“行,知道了,你在一边坐着,看着我俩谈。”
下楼时,在电梯间门口的窗玻璃前,梅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正隔着玻璃专注地往远处眺望。梅山觉得这人有点面熟,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就在梅山愣神时,只见一边正往电梯间走的村钰忽然蹑手蹑脚,放轻了自己的脚步。
梅山不明白村钰为什么要这样,正想问她,那个中年男人扭过头说:“村钰医生,你要下班了?”
村钰站住,有些尴尬地说:“是,下班了。”
电梯间的门开了,村钰逃也似的闪进去。
电梯启动的瞬间,梅山问:“这人谁呀,看着面熟。”
村钰说:“他以前老上法律频道做节目,咱们省的名律师。”
梅山一下想起来:“对,就是他,这人叫什么纯来着?”
“叫古纯。”
“老些日子没在电视上看到他了,原来跑到这里躲清静来了。”
“什么躲清静?也是来等角膜的,我都怕了他了,一遇到我就缠着问什么时候有角膜,眼睛看不见,耳朵却灵得很,隔着八丈远就能听出我的脚步声。”
梅山很吃惊:“你说什么?这个古纯也失明了?”
村钰说:“失明一年多了,真菌性角膜溃疡穿孔。”
“真不该来你们科,一来就心情沉重。”梅山说。
村钰说:“我得天天看,看了又无能为力,不比你更分裂?”
梅山打断说:“不说这事了,说点高兴的。”
村钰和梅山身高个头差不多,都是一米六五的身高,标准的体重。但两个人的打扮却完全不一样。村钰雅,洁白的肌肤,长长的披肩长发,一身温和的浅色调职业女装。肤色有点苍黄的梅山从来都是往酷里打扮,不是一身黑,就是一身白。衣服上到处都是兜,兜上镶满亮晶晶的各式纽扣。今天梅山穿了一身黑,裤腿很宽,就是两条腿都放进去也能装得下。
见面的地点在新世界二楼的咖啡座。由于一路没堵车,两个人到了,见时间还早,就溜达到了旁边的女装部。
“要是你俩一见钟情了,就给我使个眼色,我借故离场你们接着谈。”村钰说。
“我倒是指望自己能一见钟情,可这颗麻木的心不答应。”
梅山看上了一件上衣,一看价签2800,她拎起来想试一试,村钰在一边说:“太贵了吧?”
梅山不听,还是去试衣间试了。穿上走出来一看,卡腰收身,一排有些夸张的金属纽扣透着时尚和洋气,效果不错,没犹豫就让服务员开了票。
排队交款时,梅山对村钰说:“看来这婚还真是不能结,以前你多潇洒的一个人儿,几千块钱的衣服说买就买,现在变得这么抠抠搜搜,是不是这个月奖金发少了?”
“我们科你还不知道?病人少,有时候还赶不上机关的平均奖。”
梅山笑说:“有个干普外的老公,光红包也够你花的了。”
“你可别瞎说,老刘这点我清楚,他从不收病人的红包。”
“不可能,除非他活在真空里。”
村钰辩解:“这是真的,老刘很——”
梅山说:“很什么?找不到合适的词了吧?很正直?这年头正直已经离我们很远了,说谁正直简直是等于在骂人。”
“老刘就是很正直。”
“你傻啊?那他也是故意正直了给你看的,说到底,你们做医生的,就是比我们护士受待见。”
村钰叫冤:“怎么连我也捎带上了?”
梅山突然笑起来:“好了好了,不是你傻是我傻,我知道这是秘密!”
村钰还想辩解,又不知从何辩解,就说:“你这人,不可理喻。”
一看表六点了,村钰就说:“快过去吧,别让人家财经专家等太久。”
财经专家姓宁,中等偏瘦的个儿,稍稍有点秃顶,梳了个地方支援中央的头,脸色苍白暗淡。仔细再看,这宁先生的五官和神情透着一种女气。宁先生不见外,介绍完了自己就和她俩攀谈起来。
听说村钰是眼科医生,宁律师就把身子往村钰跟前探了探,尖着嗓子说:“村医生,我这双眼去年大病一场,差点失明,到现在还视物朦胧。”
梅山立刻盯着宁先生的眼睛看,宁先生冲她诡秘地一笑。
看了一会儿,村钰说:“股评分析员不说实话,要是跟着你炒股,怕是要搭上本钱。”
宁先生一怔,直起身子笑着说:“不愧是省立医院的博士医生,还真骗不了你。”
一见这女里女气的宁先生这么没正形,梅山似乎忘了相亲这码事,也和他贫起来。她看着宁先生特认真地说:“可真是凑巧,我想投资股市,正发愁找不到高参。”
宁先生两眼放出一种带着女性妩媚的光:“真的?”
梅山甩了一下男孩子般的短发,故意也细着嗓子说:“当然是真的了,现在物价浮动得这么厉害,把钱存在银行里不划算!”
坐在椅子上的宁先生扭了扭腰身,故作矜持地说:“那简直是太好了,我可以替你做,只收一点点手续费。”
村钰在一边直皱眉头,梅山却假装兴致勃勃:“太好了,你介绍一下怎么个做法?”
“是这样的,有几种投资方法,你可以任选一种。”说着,宁先生就用细细的手指拉开他随手带的一个米白色的手包,从里面拿出来一沓花花绿绿的表格,一一给梅山介绍起来。
村钰站起来闷闷地说:“你们聊,我先去趟洗手间。”
宁先生正在谈生意的兴头上,根本就没有看出村钰的不高兴,他对着村钰的背影说:“村医生,想喝什么你就点,今天我请客!”
见村钰进了卫生间,梅山随便拿起一张表对宁先生说:“我选这种,你就给我做这种吧。”
宁先生的脸像一朵粉色的桃花瞬间灿然开放,原本苍白暗淡的脸竟然有了红润,“做这种100万的?你简直是太有眼光了,来,你把表填了,我把我的银行账号写给你,只要你把钱打过来,我们就开始赚钱了,一年百分之四十的回报绝对不成问题!”
“这么高啊?太好了!”梅山更加兴高采烈。
宁先生又扭了扭细细的身子,搓着手斟酌说:“看来在医院做事,就是有钱啊!其实,如果你在你们医院多拉几个客户,你也是可以拿到酬劳的!”
梅山又兴高采烈地说:“是吗?太好了!这事我考虑!”
宁先生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填写银行账号,边填边翘着兰花指说:“见面晚了,我们早就该见面了。”
由于太兴奋,宁先生一不小心把银行账号写错了一位数。端详了片刻,宁先生就划了那位数在一边改了改。改完后一端详,觉得不顺眼就把那张纸团了重写。
宁先生说:“以后你就知道了,我是个追求完美的人。”
宁先生埋头填单时,梅山站起来笑了笑也借故去了卫生间。一离开咖啡座她就加快了步子。走进卫生间,见村钰正在洗手,梅山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村钰抬起头慢条斯理地问:“该不会是真的看上这主了吧?”
梅山忍着笑不解释,等村钰扯过纸巾擦过手,就拉着她从后门溜了。两个人做贼一般一路从楼梯上跑下去。直到来到商场外面打上车,两个人在出租车里才敢放肆地笑个痛快。
梅山说:“太好笑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你说他除了想钱还想什么?”
村钰说:“可气的是他还净想挣女人的钱!”
梅山伸胳膊摆出一个兰花指:“你不觉得他自己就很像个女人吗?”
村钰学着宁先生的腔调说:“梅护士,今天是我对不起你,请你吃火锅,随便点。”
梅山说:“村钰,求你了,以后再也不要给我介绍什么对象了。”
4
周立奇实在是怕了。一连好几天,只要他一踏进家门,陶婕就跟他磨叨去给汪院长送金条的事。琪琪在家时插空小声磨叨,琪琪不在时大声训斥。总之一句话,在陶婕的认识里,他周立奇的前途命运是和这根200克的金条紧紧挂上了。
为了少听几句陶婕的磨叨,周立奇晚上不是去科里就是没事找事地到女儿屋里给她做辅导。
结婚这么多年,对陶婕的这种俗,周立奇已经认识到骨子里了。有时想想,周立奇觉得自己挺悲哀的,当初为了填补感情空白,也是抹不开穆百济的面子,那么匆忙地就和陶婕结了婚。其实,在周立奇不为人知的爱情向往里,他是极其渴望与那种有点高贵气质和生活品位的女子在一起的。如果在现实生活中对号,就是村钰那种类型的女子。偏偏天不遂人意,让他和貌似学问不低但却实则是个刁妇的陶婕走到一起。
有时面对陶婕的那种急赤白脸的训斥和指责,周立奇会淹没在一种绝望的滚滚洪涛里。
这辈子,算是栽了。
不过,为了家庭和孩子,他还是要忍。
在这种不甘的隐忍里,那天上月亮般的村钰就愈加的完美和富有吸引力。
这天,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周立奇一进门,陶婕就迫不及待地说:“你不是怕丢人吗?我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连个过渡都没有,周立奇知道陶婕满脑子想的还是给院长送金条的事,就问:“什么办法?”
陶婕的脸上带着一种想出好方法的兴奋:“我跟你一块去,你不用开口,该说的话我来替你说。”
周立奇低着头不去看陶婕的眼神:“那我也不去。”
陶婕的脸陡然就变了:“周立奇,想不到你还真是个扶不上墙的窝囊废,现在是你瞎摆谱穷清高的时候吗?路是靠自己走出来的,你自己不明白别人干着急也是没用!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不会为这事再费口舌,不过我给你放下一句话,这样下去,你就等着吃苦头吧!”
陶婕还真是说到做到,那天晚上发了狠话之后,就再也没提给汪道明送金条的事。
不过事情还真是让陶婕言中了。继手术时间事件之后,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周立奇一连碰到好几件不顺心的事。仔细一想,肯定是有人在背后给他使绊子。
先是德国莱卡显微镜。说好了的,那个新加坡华侨捐献的六台德国莱卡显微镜肾外有一台,可最终还是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越想这鸭子飞得越蹊跷,蹊跷得让周立奇有苦说不出。
普外大大小小有十来个子科,但真正用得上显微镜的也就那么几个。为了公平合理地分配这六台显微镜,医务部还召集各个子科的主任开了个小会。肾外如愿获得一台,周立奇填写上那款梦寐以求的德国莱卡显微镜型号,就等着新机子到货一显身手。
一天,周立奇在手术室做手术,刚下台就见几个护士长高高兴兴地往手术室里送新领来的显微镜,他就赶忙回科让杨海平也去领。想不到,不一会儿杨海平就拉着个脸回来了,见到他就说:“主任,是不是你搞错了?器材库说没有我们的。”
周立奇说了声不可能,摸起电话就打给了那天负责召集会议的医务部一个分管器材的副主任。
副主任说:“对不起周主任,不是我不想把德国莱卡发给你,而是你要得那种型号没有货,你也知道这批货是捐赠的,分次提货不太好,所以就临时调整了一下。”
周立奇心中猛然升腾起一种隐隐约约的猜测,于是就问:“调整给谁了?”
副主任迟疑了一下说:“调整给普外了,他们用镜频率高,又正好有他们想要的型号。”
果然没有猜错,刘先达还是又出手了。
周立奇木然地放了电话,心里沉沉的不是个滋味。
光这还不算,紧接着为征集论文的事,又把周立奇搞了个措手不及。
周四一上台,手术室护士长就推门进来冲着周立奇走过来。已经躺到手术台上的手术病人是肾囊肿,正在麻醉师的指导下佝偻着侧躺的身子接受腰麻穿刺。
病人的面部已经被无菌巾盖住。护士长冲周立奇悄悄地招了招手。周立奇退到离手术台较远一些的地方。
护士长小声说:“医务部侯科长打来电话,问他们要的论文你还交不交?”周立奇让问得一头雾水:“没接到通知,要交什么论文?”
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这时呻吟了一声,护士长赶忙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侯科长说只要今天下班前交过去就行。”
“那就下了台再说吧。”说着,周立奇就又回到了手术台前。
做完腰椎穿刺的病人已经平躺在手术台上,麻药通过吊瓶一滴滴进入病人体内。
周立奇印象中,这个病人是农村来的。应该属于农村中的那种硬汉模样,高高的个子,粗糙的皮肤,硬硬的直发,陈旧的衣着,有些木讷倔强的神情。
此时,暴露在周立奇眼前的只是病人右侧髂腰部的切口部位。赤裸裸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已经完全被无菌巾覆盖了,无菌巾散发出消毒后特有的来苏儿的清香。
周立奇聚拢了一颗有些烦乱不安的心,拿起手术刀把眼神会聚到病人暴露出来的那块腰部皮肤上。
就在周立奇要把手术刀伸向想象中的切口处时,很少会在这种时候说话的病人隔着无菌巾突然开口:“周主任,您是不是中午没吃饭啊?”
周立奇纳闷这个病人怎么会问这话,下意识地回答:“吃了。”
回答完了之后,周立奇才想起来自己中午真的是没有吃饭。处理一个病人过了吃饭的点,不觉得饿后来就忘了去餐厅。
躺在无菌巾下面的病人说:“吃了就好,我听到你肚子里一个劲地直咕噜,还以为你是饿着肚子给我做手术呢。”
周立奇似乎透视出病人心中的那种担忧,安慰说:“你放心,我吃过饭了,一点都不饿,可以集中精力做手术。”
麻醉越来越深,病人的声音渐渐变得飘忽无力:“那——我——就——放——心了。”
集中了精力把手术做完,摘下手套来不及洗手,周立奇就回到科里给医务部侯科长打了电话。侯科长解释,原来一个星期前省外科学会发来一份通知,今年的外科学术会议又开始征集论文,今天是最后截止日。
身为省外科学会副会长的周立奇,对一年一度的外科学术会议程序再清楚不过。每年上半年,挂靠在省厅的外科学会驻会工作人员会给省内的各个医院发函,征集外科学术论文。论文征集上去之后,下半年学会组织专家评审,入围的论文到秋季会参加由省医学会主办的一年一度的外科学术交流会。
周立奇还清楚,如果最初错过了申报机会,论文即便再优秀也无法半路插队。
手上带着滑石粉的周立奇有点着急,他对侯科长说:“我们没有接到通知,压根儿就不知道这回事!”
侯科长也吃惊:“通知我们确实都发下去了,怕出错,我还特意叮嘱发通知的小王,让各个单位的领取人都签了字。”
周立奇问:“帮我查查我们科是谁签的字?怎么这么粗心!”
侯科长说:“就是,见你们科一份没报我也纳闷,多亏看了一眼,要是报走了可就麻烦了,周主任现在你抓紧时间把论文报上来。”
放下电话,周立奇赶忙到医生办公室把这事给大家说了。所有医生也都说不知道这事。几个想提交论文的医生少不了又是一番手忙脚乱。
周立奇也赶忙回到办公室打开计算机调取论文。多亏早有准备,要不还不得抓瞎?论文是前些天匆匆写就的,题目是《活体亲属供肾移植常见并发症特殊处置》,写完后放在机子里就没动过,这会要提交了怎么着也得顺一遍。
一边顺,一边看着黑色键盘上飞扬的滑石粉,周立奇心中的火气又止不住地往上冒。科里的人心越来越松散,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会出错。
在周立奇的分析里,这通知八成是让科里接收通知的哪个医生或护士给耽误了,接了通知后来又忘了通知大家。说到底还是一个作风松散,没把他当回事。要是穆百济在,看他们哪个敢?
正恼火着,抱着病历夹的杨海平正好从门口路过,周立奇把她叫进来。
听完周立奇的质问,杨海平瞪大了无辜的双眼,精明的单眼皮似是要挣开一般。她明确表示自己不知道这件事,转身说马上就回去查,看看究竟是在哪个环节上出了岔子?
键盘飞舞,滑石粉四溅,四千多字的论文一会儿就校对完了。从院网上传到医务部,周立奇打电话让侯科长下载。传完稿子之后,周立奇顺便问侯科长是不是已经查出来是谁签收的了?
不想,那边的侯科长却吞吐支吾起来:“问小王了,不是你们科的人签收的,让人代签的。”
“是谁代签的?”
“嗨,你就别问了,反正也不是故意的。”
周立奇心里又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接着追问:“究竟是谁代签的?”
侯科长更加吞吐支吾:“又没耽误事,你就别再问了,的确不是故意的。”
说完,侯科长就扣了电话。周立奇正想打过去追着问,杨海平一脸愠怒,脚步声很重地走进来。
“是普外刘主任签的字!”
预感应验了,周立奇反倒变得浑身无力。
这种事他也敢拦截?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要不我打电话问他,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杨海平说。
“我直接问他。”周立奇说。
把电话打过去,刘先达半天没吭声,想了半天才说,文件是他签收的,但签完后就把文件交给了别人。周立奇又问交给了谁,刘先达竟然说想不起来了。
周立奇一听,明摆着是托词。他呼吸急促,对着话筒说:“你骗傻子去吧!”说完,就狠狠地把电话扣了。
杨海平刚要出去又折回来,“看让这事搅的,正经事都忘了说了。”
杨海平告诉周立奇,说是最近有一批捐献者提供的肾源,可以匀过来三颗肾。
周立奇想起了村钰交代过的梅山的表姐夫,就说:“到时看看有没有RH阴性O型血,如果有就通知梅护士的表姐夫来做配型。”
杨海平说:“但愿这次运气好,梅山的表姐夫可是排了好几年了。”
5
被周立奇摔了电话,刘先达就绞尽脑汁地在想,那天自己从医务部出来,究竟是把那份文件交给谁了?
刘先达说的都是实话。那天的文件的确是他签的字,但签完字后刚出医务部的门,门诊就打电话叫他去给一个病人会诊。他来不及回科里,把文件交给身边的一个人就去了门诊。
猛然想起来了,文件是交给了胡泽。那天自己是和胡泽一起去医务部办事,出来时就顺手把文件交给了他,让他回科里时给三楼的肾外捎过去。
刘先达起身去了医生办公室,把胡泽叫出来。
胡泽一听事情的原委,马上说:“我那天一回来就上楼把文件给肾外送去了,百分之百的没问题。”
刘先达又问:“送给谁了?”
胡泽说:“我同学黄凯,我一上楼就看到他,就把文件交给他,主任怎么了?”
“你什么也没说?”
“说了,我说这是医务部征集学术交流论文的,还让他别忘了交给他们主任。到底怎么了主任?出了什么事?”
刘先达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答道:“他们没有接到通知,耽误了报论文,他们主任找我发火。”
胡泽吃了一惊,说:“不会吧,黄凯怎么会不交呢?”胡泽说。
刘先达说:“你能不能问问黄凯,到底把那份文件交给谁了?”
胡泽说:“好,我这就问。”
刚要打电话,胡泽就看到黄凯正从外面回来。胡泽对着刚进大厅的黄凯叫了声,让他过来。
黄凯一溜小跑来到刘先达和胡泽跟前,“找我有事刘主任?”
胡泽把事情说了,最后问:“你还记得那天你把那份文件交给谁了吗?”
黄凯有点蒙,想了半天突然想起来,马上说:“坏了,我还没交,那天刚要去主任办公室送文件,就有一个病人找我换药,我把文件放在了橱子顶上后来忘记了。”
胡泽说:“耽误了报论文,你们主任找我们主任发火了你知道不知道?”
黄凯有些着急:“这怎么办?我们主任要是知道是我耽误的,肯定会批评我,我这几天看门诊不在科里,我们全科的论文都没报吗?”
刘先达说:“后来又补报了,别紧张,我不会对你们主任说是你忘了的,你回去吧。”
黄凯谢过刘先达,上了楼。
看着黄凯消失在电梯间,刘先达对胡泽说:“这事到此为止,别对任何人再提了。”
说完,刘先达就转身回了办公室。
事情虽然不大,但却又一次反映了周立奇的小农意识。凡事总是把人往坏里想,心胸狭隘。听说科里搞学术活动那天,周立奇还对手术安排有意见。这么多年来,普外的手术大多安排在下午,他们安排了这一次就受不了了。要是让这样的人当上了大外科主任,将来自己还不知要受多少窝囊气。
见窗台上的那盆海棠花有些干了,刘先达就接了杯水浇了浇。听着细碎的水珠吱吱钻进干枯泥土的声音,刘先达就想,既然周立奇已经主动和他撕破了脸皮,他也没有必要再上赶着他。
事情巧得不能再巧,就在发生“文件”事件的当天下午,刘先达和周立奇一起被汪院长召到了一张饭桌上,还是为新外科大楼的事。这回是请建设局吃饭,为的是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把盖楼时产生的建筑垃圾顺畅及时地运出去。
算下来,这已经是盖楼审批的第三十五个手续,也是最后一道手续。三十五道手续,基建部门一道道地跑,有些难啃的骨头汪院长还要亲自出马。
按说这运送建筑垃圾的事与刘先达、周立奇无关,无奈院里负责基建的几个人都跑审批累病了,确凿地说是跑审批陪酒陪病了,只能抽出来一个人作陪。没有办法,汪院长只好又向大外科求援,一下叫来几个子科主任上阵。
见有的子科主任耷拉着脸,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坐在去饭店路上依维柯车里的汪院长就开始训导大家。
“你们不要觉得出力出错了地方,说到底是你们大外科的楼,这是最后一道手续。也别觉得垃圾的问题就是小事,要是这道手续办不下来,就如同患了肠梗阻,盖楼的事就畅通不了,肾外周主任已经陪了两场了,大家也该都尽尽力。”
听了这话,几个子科主任就不约而同地瞟了周立奇一眼。周立奇有些不自在,扭头看着窗外。
汪院长看着刘先达又说:“刘主任,听说建设局那个局长爱吼几嗓子京剧,到时你可要好好发挥发挥你的特长。”
刘先达爽快地答道:“没问题。”
酒桌上,几个子科主任还真是同心协力。为了不让新外科大楼工程患上肠梗阻,大家都精神饱满地说笑吃喝。就连一向注重养生、从不喝白酒的刘先达也喝了好几杯。周立奇就更是喝得多,到后来看谁都是重影。
见气氛差不多了,韩明辉就提议刘先达来段《智斗》。《智斗》是刘先达的拿手好戏,三个角儿他一个人唱。音乐声起,胡司令的愚蠢霸道,阿庆嫂的机智圆滑,刁德一的阴阳怪气被刘先达演绎得淋漓尽致。
建设局那位姓葛的副局长,被刘先达一个人营造的如此跌宕起伏的唱段所感染,站起来接着唱了段《黑风口》。大家一阵阵地鼓掌,包间里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人声鼎沸之时,周立奇和刘先达相继从包间里走出来。周立奇是去卫生间催吐,刘先达是在走廊里抽支烟休整一下。
吐完之后,周立奇有些东倒西歪地走出来。一进走廊,就看到了正站在窗口的刘先达。看见刘先达,周立奇歪着头笑了笑。他猛然想起了上午的事,就借着酒劲问:“怎么,刘主任还在想那份文件到底是交给了谁?”
刘先达把雪茄移开些,微微一笑说:“想不起来了。”
周立奇一手扶着墙,一手抹了一把刚才洗脸时挂在脸上的水珠,说:“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慢慢想吧,也许早晚你会想起来。”
刘先达吐口烟,又一笑说:“不想了。”
周立奇也笑,声音有些硬,笑完又说:“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刘先达说:“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说完,刘先达就又微微地笑着。
周立奇打了个嗝,似是又要吐。这时,包间的门开了,里面走出了建设局的葛副局长。
周立奇马上挺直了腰板,冲着葛副局长笑。刘先达也冲葛副局长点点头。
葛副局长一边向卫生间的方向走,一边对刘先达说:“刘主任,你的京剧有道行,等会儿咱俩一起再唱一遍《智斗》好不好?”
刘先达笑着说:“没问题。”
见葛副局长进了卫生间,周立奇就又东倒西歪地站不住。
刘先达把一只手伸给周立奇,说:“走吧,别摔倒了丢人。”
周立奇看着刘先达怪怪地笑:“我才不用你扶,我没事。”
说着,周立奇就一路跌跌撞撞地进了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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