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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小神医说到做到，这日过后他便开始潜心研究池黎黎这个奇怪的尸体。
池黎黎欲言又止了数次, 但见他兴致勃勃且豪情万丈, 便彻底歇了劝他的念头。
五皇子本就是天赐的医术之才, 沉下心来做好了医治病人的打算后对池黎黎的惧怕便与日俱减，起初看诊的时候总得隔着点距离, 边看边扭着脸, 两三日后便开始乐呵呵地和她称兄道弟了。
教主看在眼里，气在心里脸上和行动上。
虽然口里没说什么, 但是在吃穿用度上却开始苛待五皇子, 五皇子纳闷了一整宿，总算转过弯来了。
他得罪了教主！
第二日, 五皇子不敢再逾矩, 看池黎黎的眼神却越发奇怪。
从一开始他便没有往这方面想, 可这几日以来的亲身经历却告诉他, 事情的确是这样。
虽然这个小姑娘又瘦又小，发育不良还没有生命。
但……教主会对她这么上心，竟当真不是因为什么魔功所需, 而是因为她是他的心上人？
五皇子憋了一口血, 吐不出来也吞不下去。
不敢相信，却不得不接受这个惊天动地的事实。
数之不尽的药材源源不断地供入客栈，知道教主需要给人看病, 不仅各大山庄家族挖空了心思送来温暖, 就连皇家也开了宫里的医库, 送来了各种各样用得上用不上的药材。
与此同时, 也有人开始猜测，生病的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教主向来没什么良心，会劳心费力抓神医收神药总不会是为了某个手下，难道是为了他自己？
于是江湖中开始有了魔教教主得了不治之症的传言。
传言传得神乎其神，也的确有不知情的傻子喊着口号连夜撞上门来意图“趁他病要他命”，而后不幸惨死街头。
死的人多了，也就没人再敢来了。
不过大家还是坚信着善恶有报，教主多行不义必自毙，一定是快要不行了。虽然这会儿还杀不了他，可终归有一天会有上天来取他性命。
于是江湖众开始战战兢兢地等着他自己病死。
病死自然是没可能了。
神医五皇子在这儿待了大半个月，一边苦恼于病人身体毫无起色这件事，一边纠结着自己的招牌恐怕快要被砸了。
起初发誓要治好的时候声音有多激昂，现在他的情绪就有多低落，每日见池黎黎的时候都低着眉，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见他受挫，池黎黎非常不忍心，赶忙上前哄他。
好话说尽，五皇子才蔫儿吧唧地抬了抬眼皮:“我看起来很年幼吗？”
池黎黎愣了下，连声否认:“哪有哪有，你这是……”她本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年轻经验浅，医术尚不精，所以这会儿有些自我厌弃。
却没想五皇子下一句:“那你怎么一副哄小孩的样子。”
池黎黎抿嘴，不说话了。
她忘了，她这会儿身体的年纪比五皇子还小，哄小孩的语气的确不太应该。
不过五皇子没在这上面太做计较，他这段时间脑子里装着的就只有她的病，这会儿眼里眸光闪闪，有些不服地道:“你不要不相信我，说到的事我一定能做到的。”
话落，又埋头翻看医书去了。
池黎黎不觉得医书里能记载她这种病例，可见他重新变得干劲十足，又觉得自己劝无可劝。
到最后给了五皇子灵感的的确不是这些医书，而是几日后突然闯进客栈的希灵族女。
希灵族女不会武功更不会使毒，却闯得无声无息。
因为她们威震江湖靠的正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蛊术。
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到了她们手中，都能成为杀人利器，原因自是在那些古古怪怪的蛊虫。
无数豪侠怪盗都成了供她们驱使的行尸走肉。
不过在这之前她们一直未曾敢大张旗鼓地进入中原，不过是因为这位横出江湖的少年教主。
此次得了教主“病危”的消息，族长顾不得辨真假，马不停蹄地上了门，想要一洗前耻。
夜里，数具受控的尸体如鬼魅般不声不响地进了客栈。
现在行刺没那么多讲究，夜深人静，趁人熟睡一刀割喉便是最快的法子，虽说有些不太光明正大了些，但本来就不是什么磊落部族，谁管这些呢。
族长驱使着走尸一路深入，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一群。
这些尸体没有呼吸，经过专门训练连走路都不会有声音，就算是武功再高强的人也察觉不到它们的靠近。
却没想，还未摸到教主的房门呢，那些走尸便不受控制了。
一个个的，仿佛有了自主意识，竟像是能挣脱控制一般，说什么也不敢往前再踏一步。
甚至还有尸体开始嗬嗬乱叫，一副怕极了的模样。
躲在客栈外的族长借着尸体看清了这一幕，艳若桃李的脸上划过一丝不可置信，身后众族女们也皆是花容失色。
尸体失控，必定要吵醒客栈中的人。
喧哗声刚起，客栈内便亮起了火光。
紧接着，面容稚嫩的少女护法从檐上探了个脑袋下来，她揉了揉眼睛，望着那失了控的尸体，颇有些惆怅:“这都是什么啊。”
没人能回答她，不过才一会儿，其他人也都醒了来，五皇子虽未习武，但却住在离得最近的那间房里，听了声穿了衣便急急忙忙地赶来凑个热闹。
一面怕，一面也不忘凑个人头数。
这些尸体好说，没一会儿便被五花大绑起来了，本是用来杀人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差错，被人靠近的时候连反抗都没有，等到教主出现后，更是连嗬嗬乱叫的声音都消失了。
众尸脸上竟出现了诡异的萌态，软软巴巴，怂成了群没长胆子的小动物。
赤玉反应过来眼前的状况后，嗤笑了声:“这些希灵族女原来还没死心呢。”
尸体就在这，主人必定也在附近。
魔教众人只寻了半里路，便将还没来得及跑远的希灵族女们全抓了回来。
看到教主，希灵族女又恨又怕，心知这次难逃一死，却都有些不甘心。
族长狠狠地想，教主病危的消息是从中原传出去的，她一定是中了那些中原恶人的诡计。
只不懂，杀人从未失败过的她族，为何会频频在这个魔头身上摔跟头。
为什么她的行尸会如此惧怕他？
族长很想问，又觉得这种问题实在有失颜面，跪在地上埋着头嗫嚅了半天也没问出口。
还是她身后的弟子胆子稍微大些，抬高头就问出了声。
“你这魔头，究竟是休了何种术法，才害得我们蛊尸之术数次失手？”年轻的女子样貌生得极好，眼窝深陷，鼻梁高挺，是个正宗的西域美女，望着人的时候带着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味道。
教主很无辜，教主很无奈，他眨了眨眼，用沉默表示，自己其实对此毫不知情。
池黎黎跟在身后，默默想，那些尸体算是半个鬼，她家魔教教主怎么说也是个神了，鬼怪惧怕神明本来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她却不怕呢。
她咧嘴一笑，伸手抓了把教主的袖子。
教主侧脸望她，也顾不得去看那跪地的众女，展颜将矮矮小小的小姑娘伸手拉进怀里，转过身就打算离开。
赤玉撅着嘴，不太高兴地伸着脖子道:“教主，这些人怎么处理。”
教主抛过来两个字:“随意。”
意思是，对于她们的深夜行凶，他半点也没觉得恼怒。
赤玉的眉毛拧成了两个结。
倒是五皇子受了刺激一般，自一开始便围着那些尸体转悠，见教主要走，忙跟上来，神情激动地道:“教主，这些人可以留一个给我吗？”
教主见他振奋，垂眸看了眼池黎黎，开口:“可以。”
得了应允，五皇子脸蛋红扑扑的，他原地兴奋了好一会儿，冷静了下来后，望了眼那二人消失的地方，又转回去看那些被五花大绑的尸体。
五皇子一夜未睡，第二天池黎黎见到的仍旧是一个精神抖擞的他，他好久没这么情绪高涨了，不过开心归开心，却什么也没同她分享。
池黎黎好奇问了两句，他便神神叨叨地眨眨眼:“等过两天再告诉你，现在不能说。”
好吧，开心就好。
见他这几日的工作重心全然从自己身上转移到了那些尸体和教主留给他的那位族女身上，池黎黎颇有些纠结。
这位族女大概是年龄最小的一个，脸蛋还没长开，眼里甚至带着些天真与稚嫩，受了魔教的控制，连路都走不了，每天便待在一个小屋子里，也只有五皇子经常去看她。
池黎黎甚至在好奇，这个五皇子是不是动了春心，看上人家小美人了。
隔了些时日，五皇子终于想起她来，手舞足蹈地跑来找她，怀里还抱着个药罐子，将她身体情况重新探了遍，又仔仔细细看了看自己的药罐子，便起身打算离开。
中途什么都没说。
池黎黎早就不好意思让他为自己白费苦心，劝了几次，他也从未听过，这几日见他不常来以为他已经忘了，却没想到还记在心里，便很有些过意不去。
她追上去叫住他，认认真真地道:“不要再管我了。”
五皇子回头看着她，不解了好一会儿，才气鼓鼓地开口:“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
池黎黎叹气:“可是我本来就是个死人了啊，你治来治去只是浪费药材而已。”
五皇子抱紧了怀里的罐子，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池黎黎刻意软了声音:“我总有离开的那一天，待我真的死了，也不会连累你的。”
五皇子怔怔看着她，抱罐子的手却有些松了。
池黎黎想起，他应该是悬壶济世的神医，沽名钓誉也好，为财治病也好，他终归是属于这个天下的。
“所以说啊，不要再为我浪费时间了，我会拜托教主将你送走的。”
五皇子动了倔脾气，别过头:“我不走。”
说完便大踏着步子离开了，木质地板被他发泄似的踩得震天响，一副被气狠了的模样。
全然没了之前恶狠狠抱着药箱想要翻窗逃跑的模样。
池黎黎愈发觉得自己不太道德了起来。
她早就应该这么说的，更早就应该阻止五皇子做无用之功，却因着那些私心，连告诉教主真相的勇气都没用。
她捂着额头，刚将视线从五皇子消失的地方抽回来，便看到了另一头沉默看着自己的教主。
少年的脸上阴云密布，眼里墨色沉沉。
池黎黎心里猛地安静了一瞬。
本以为照着他的性子，会立马转身离开，却没想到，这一次他却硬是将情绪都压了下来。
他进了屋。
池黎黎转身跑到桌旁坐下，捂着脸不敢看他。
本来还想着，挑个良辰吉日，好好哄哄他，将他哄得心情好了些再跑去他这些，却没想到这么不巧，还未做好铺垫便阴差阳错让他听了去。
教主见她犯怂，心情却好了些。
他坐到她旁边，也不逼她抬头，只开口问道:“你还会回来的吗？”
池黎黎发愣，隔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脑袋刚垂下去，眼泪便掉了下来。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声音带着笑意，温柔到不可思议:“没事，我等你。”
池黎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思考了。
她抬头，眼前的少年，年纪轻轻，却已经有了长大后的影子。
眉眼精致，面色却有着病态的白，眼里稍带阴郁，可弯着眉望她时的样子却似是发光发热的太阳，只微微笑着，便将明媚的光线抖落进了她的心里。
她能记得，几年以后，她用柳烟的身体同他初见时他的模样，那时候的他，穿着黑黑的长袍，脸蛋似是嵌入了那浓墨般的黑色里，就连眼神都带着病态，好似膏肓。
那时候的她，没有经历过这一切，更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不断地失去她。
也在一直等她。
每一次离开，他都在黑化，可是在她面前的他，从来都是温柔的。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在安慰她:“只要你能回来，再久我也等，就算是成了一缕风，我也能将你寻出来，所以……”
他伸手，板着脸给她擦眼泪。
池黎黎不敢再掉眼泪，她睁大眼睛，努力算了算，然后开口同他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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