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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尾声 明争暗斗伤别离 前路迷茫难举棋(3)

作品: 赌命 |作者:莫义君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1-16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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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丁后锋悲观了,但他并没有绝望。他认为,人生的每一次蜕变,都是一次成熟而深思的过程,也是一次自我突破的过程。他主动找到部门主任蒙卫西,跟对方详谈了所有的事情。他并不企求得到什么满意的答复,只想把自己的心声坦露一下。

蒙卫西说:“报社调查的结论出来了,你存在不少的问题。”

丁后锋说:“我承认自己有过赌博的行为。”

蒙卫西说:“这些,我跟刘总都可以向上陈情解释,工作之后的娱乐活动,勉强说得过去,相信大家不会花太多的时间去纠缠此事。问题是,有些采访对象交给你的感谢费、封口费,尽管你事后也转交给了福利院吴院长,一心一意为着无依无靠的孤儿着想,但大家认为你事先并没有向领导汇报,有意私吞的嫌疑。你也知道,记者在采访过程偶尔被当事人硬塞红包的事,确实不少,但在推不掉的情况下,他们多是在第一时间向领导汇报,再由领导向相关组织部门汇报,而后再拿回来捐给希望工程……”

丁后锋说:“我认为给希望工程也是捐,捐给孤儿也是捐,所以就没有想到那么多。也许,我在接到那些钱后该向领导汇报……”

蒙卫西说:“你还存在向当事人拉赞助费给福利院的问题,而且那些当事人的身份,不清不明,甚至有些还是黑恶组织的人物。像南百宾馆那件事,经调查,你得知狗仔在利用你之后,居然还进行报道,而后你还向他暗示赞助费之事。狗仔给你几万元赞助费,你留下一万元去还赌债,其余的你都捐给了福利院……这事被人捅出来后,我及刘总都被报社列入调查的对象。唉,自始至终,你都没有跟我们提及此事。”

丁后锋有气无力道:“那起报道是在你们的指挥下做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句话,难道是在为自己辩解?或是,在这事上,他们也有责任的?

蒙卫西说:“从接到报料到派你暗访,及至后来你去应狗仔之约,我们都知道这件事,但我们不知道你跟他有那样的交易。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也有责任。”

此时,丁后锋觉得蒙卫西并没有讨厌了。此前,他在心里抱有对部主任的强烈不满,甚至有时候他公然看不起对方。是啊,肥头大耳的模样,黏糊糊的,哪里像个血性男人。对人对事,他永远都像个和事佬,处事不偏不倚,生怕得罪别人,跟那些修行佛经的圣徒确实无异。现在,听得蒙卫西在他的事情上替他说话,他顿然心存感激:这和事佬并没有计较前嫌,真心实意为下属说句公道话。

丁后锋哽咽道:“我也后悔自己这样做。事先,我也知道他们的身份,但我想,他们的钱既然是肮脏的,我何不让他们把不干净的钱放到干净的地方去。这些事,吴院长以及警方都可以证明。”

蒙卫西说:“吴院长也跟调查组做了说明。另外,警方那儿也证明你对破案有功,并对你进行奖励,但是报社有些人并不是这样认为。”

丁后锋一听很想发火,但他没有吭声。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作无谓的申诉意义已然不大。他认为假若自己不被同事拱出赌博并欠债的事,兴许领导们就不会把他拿来祭旗了。正如蒙志献所说的那样,他只不过是领导们争斗之下的牺牲品。

他知道刘车及蒙卫西在这个单位的能量,这种时候,他们已经无法对其他领导解释什么了,也无法替他开脱什么了。他们斗不过那几个副总的,也无法左右一哥的决定的。唉,单位的人关系怎么这样复杂。

丁后锋说:“我想辞职。”

蒙卫西很意外,惊异道:“……你也知道,我跟刘总只有两票,但好歹编前会并没有决定要对……”

丁后锋知道蒙卫西要说什么,早在此前,他已经获知了风声,报社对他进行严肃处理,停职两个月,不仅两个月的工资及奖金拿不到,而且还扣罚半年奖金。最初,有人建议对他进行开除,以敬效优,以正报风。反复讨论后,最终形成一个严重的处罚方式。报社这样处理他,意味着他快要被处以“死刑”了。这样难堪的“死刑”,他哪里还有脸面对同事?还不如辞职算了。

蒙卫西说:“你要考虑清楚。目前来说,全省内没有哪家媒体强过我们……”

丁后锋说:“让我想想吧。”

蒙卫西说:“千万不要赌气。”

丁后锋突然蹦出一句:“就算我过两个月后上岗了,我可能也提不起激情了。”

蒙卫西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有这个能力。我希望你不要把得失看得太重。”

丁后锋说:“你可能误解我的意思了。”

蒙卫西说:“啊……”

丁后锋说:“在许多同事看来,我在意那个职位。从一开始,我并没有想到过要做什么领导。有些人太自以为是了,把我当成他们的假设敌了,要跟他们抢位置了。可笑啊……”

蒙卫西没有说话,他推了推近视眼镜,厚重的镜片背后,是一个怪异的眼神。是同情?是嘲弄?还是默认?

丁后锋又说:“我知道你们想承认我的劳动,要把扶上去,只是我不想成为别人的傀儡。”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他见到蒙卫西的脸色开始难看了。人家的好心、好意怎么这样冷言冷语相对呢。也许,他们是出于公心,也出于他的能力的考虑,所以才力荐他上位的。而他确实不在乎这个屁大的职位的,这算什么东西啊。一个副科级的岗位,值得某些人斗来争去吗?

蒙卫西忽然用一种严肃的口气说:“小丁啊,话不能这样说。你是个有能力的人,也该轮到你协调指挥兄弟作战了……”

丁后锋不想再谈下了。再谈下去,他可能就会骂人了。他不会骂蒙卫西的,他要骂的人蒙卫西当然也知道是谁。

丁后锋拨打刘车的电话时,对方并没有接听,这早就意料之中的事。他并不想哀求对方在编前会帮他说几句话,以减少对他的处罚。他只是想说现两句感谢的话,感谢领导多年对他的帮助,是领导的帮助,才使得他的业务有所提高。

他知道刘车不接电话的原因。在他身上发生的事,让领导异常气愤。因为领导也受到了牵连,被反复进行调查,颜面扫地。他所做的事,事前或事后,他都没有跟他们汇报,没有尊重他们,领导被这样折腾当然不高兴了。

丁后锋不禁想起此前所做的梦,那梦让他认为领导没有担当。相对来说,蒙卫西的肚量比起刘车的可能就大度些。蒙卫西反复劝他留下,先休息两个月再“重新做人”,不要辞掉这份工作。而刘车可能有些记恨。丁后锋想:“我毕竟也在他手下工作过,跟随他多年,为他跑前跑后,说起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为何就不体恤我的难处呢?”

丁后锋想,刘车这样的态度并不让人心寒,让人寒心的是那些躲在暗处得意地狂笑的同事。反复排查之后,他知道现时谁笑得最狞狰了。一个是木子日,一个是王广皿,以及分管他们的领导才是此起事件的始作俑者。

丁后锋太了解他们的事了。王广皿原先就在新时代商报干过,专门写假新闻,其中那篇《网友竟是后妈》就是此君写的。后来,王广皿居然通过熟人,不用考试就跑到都市报来了。在都市报工作的这些年,此君偶尔还写些不痛不痒的假新闻。也有人反映举报他这一德行,最终还是有人保住他——保住他的人就是他的分管领导。

记得是几年前,这个分管领导指示木子日和黄广皿暗访曝光了玛利亚医院违规行医宰客的事情。两个整版的报道,一时致该医院于死地。医院非常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为防止他们还要进行后续报道,于是约请他们喝茶,请他们放过医院一马,并答应从此月开始不再在晚报投放广告,而改投都市报。他们答应了,并称回去跟领导商量此事。之后,他们给医院打电话,称后续报道就不做了,但是……他们跑上跑下的,也挺辛苦的。

老板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他们言下之意,于是约请他们到饭店吃饭,送上红包。索贿的过程,全部被老板偷录下来。这两个家伙以为这回死定了,最终还是有人保住了。保住他们的人就是他们背后的领导,该领导认为医院存在引诱犯罪的动机;且他们拿到红包后,立即向他汇报了,他们已经把钱上交了,钱就在他那儿,只因近来特别忙,又是到外地出差又是处理其他事,所以一时忘记向编前会说明了。

这样的解释合情合理,如果医院老板没有向报社纪检部门上交录像光盘,这钱他们还不据为己有。事后,所有的同事在暗地里都认为,这两个人在出事后立即找到领导商量,要求领导给他们出个主意,于是领导想想就示意他们如何如何做了,并把此事揽下来了。

为何认为他们笑得狞狰,那是因为他们一直把丁后锋当作假设敌,且盯着那个副主任的位置已经很久了。他一直无心当这个官职。如果知道他们有此欲望,他早就申请调到其他部门,让他们顺利地出位了。

在都市报的这几年,丁后锋看透了许多人,也看透了许多事。此起事件,更加让他知道谁是真正的朋友,谁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谁是笑里藏刀的人,谁是冷漠无情的可怜虫,谁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他不会怪别人,只能怪自己没有端正工作态度,没有与同事好好相处。

从妻子那天晚上“闹翻”后,丁后锋已经从纷杂而痛楚的情绪中解脱出来。没有必要为某些事、某些人烦恼,“我就是我,他就是他,他永远成不了我,我也学不了他。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选择恬淡的人生态度,可能有些人并不认同,他们可能认为追求上进才是真正的意义”。

让他们误解吧,他不需要向任何人做任何解释,就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

丁后锋想,一个人的最大敌人,恐怕不是最强大的高智商的对手,而是他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一个跳河自杀的人说,他活不下去了,活得太累了。此人心理太脆弱了,被自己谋杀了;一个整天以泪洗面的人说,她看不到鲜花也看不到雨露更看不到未来,明月早已失去了光彩。她因此被压抑的心理阴影包围住了;一个对别人横竖也看不惯的人说,认为某些小人挡住他高升的去路。哼,这些小人什么本事也没有,就只会卖弄嘴皮子,讨好领导。其实,这个人心理极不健康……

想到此处,丁后锋也就坦然了。

3.

从报社出来后,丁后锋决定去看望小珔。他知道可能见不到小珔了,但他还是想撞撞运气。再过两三天,他就要离开他们了。他打算要到广东、上海或北京之类的地方去了,他已经跟一些友仔友女联系了。在决定漂泊之前,他放心不下的还是福利院那些孩子。

在报社没有对丁后锋处罚之前,他就为小珔精心写了一篇呼唤妈妈归来的稿子,那题目叫《“妈妈,小珔盼你回来看看我”》。类似的报道,太多了,所有的媒体都做过,但他用心做了,且太熟悉小珔的事情了,所以写得非常伤感,具有穿透心脏的感召力。

热心市民与网友纷纷来看望小珔,送钱送物,表示愿意认领小珔,要把她带回家,让她跟自己的孩子在一起成长。而丁后锋则根据热心读者提供的线索,跨省进行采访,要把小珔的声声呼喊传递给那个负心的母亲,可当他赶到那儿时,邻居说她妈妈嫁到此地后不久,又跑到广东一家制衣厂去打工了。再追到广东时,制衣厂老板说,几年前,他们这儿确实有这个妇女,但她只是做了两三年便也辞职了,听她的老乡说,她已经回老家结婚了。

事情越来越明朗了。丁后锋再折回市里,在郊外一个村子终于查找到小珔妈妈的下落。他赶到那儿时,见到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带着一个小男孩待在家里看着电视。电视上,正在播报着他们报道的新闻。

看了看丁后锋提供的相片后,那男人就说:“这是我的妻子,她早已知道小珔的事了。报纸上刊登的新闻,我们看到了,她哭着对我说起一切经过。”

丁后锋听了很感激,忙问她去哪里了。那男人说,她知道记者可能会来找她,她已经到广东去了。那儿有她原先的姐妹。丁后锋充满了希望,便问他有没有她的联系电话或地址吗?。那男人摇头说他不知道,“我只有等着她跟我们联系。记者同志,我们只想过着平静的生活,求求你不要再追踪报道了好吗?我妻子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她说她会弥补过错的”。

丁后锋见到那男人斑白的头发以及无奈的神色,可想而知,这个男人的压力非常之大。不用说,他妻子的压力更加大。报纸一直在做追踪报道,并把小珔的妈妈的相片发出来,发动全省、全国人民在寻找小珔的妈妈,在村民那异样的眼光中,他们面临的压力是可想象得到的。道义与良心,法律与伦理,让小珔妈妈的良心承受着拷问,因此她只有躲避了。

丁后锋答应了那男人,那男人不想再让太多的人去惊扰他们原本就平静而安宁的生活。但他在离开时对那男人说,小珔很可怜,她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她妈妈能去看她。那男人流泪了,说他会转告他妻子,他们一定会去看小珔的。

在此起报道中,丁妻出了很大的力。丁后锋到外地采访时,她不时向他提供网上的各种线索,比报社领导指挥记者作战还热心。报道戛然而止时,她颇感不解,问他为何不再报道了。得知他的意思后,她愤愤不平道,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女人,你应该进行批评、谴责,让她无处安身。

丁后锋最终还是没有再追踪报道了。郊外那个村子的那个家庭已经承受太多的压力了,再进行一次报道,那个家庭可能真的会被舆论挤压得崩溃了。在道义与法律的界限之间,丁后锋选择了道义。他相信那个女人会来找小珔的,她的良心从几年前把小孩抛弃在路边那一刻起就受到煎熬了。如今见到了报道,她在羞愧、自责的同时,无论如何她都要接纳自己的骨肉进入家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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