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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秦臻是在姥姥家认识认识那个男孩的，他是邻居家从英国远道而来的侄子，来中国度暑假。他是个混血儿，一头自然的卷发和高挺的鼻翼，很白皙的皮肤，说纯真的英式英语。很嚣张的样子。是秦臻的十四岁暑假，只是偶尔去姥姥家吃饭。遇到的时候他们连招呼都不会打一个。秦臻有听到他大呼小叫地指着别人说，你这个穷鬼，你这个邋遢的家伙。秦臻心里充满了不屑，不就是在英国长大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没想到有一天他到她姥姥家，希望秦臻当她的导游，带他去一个地方，他的中文并不好，秦臻那个时候已经可以用流利的英语对话了，原本不想去，但姥姥觉得是邻居的侄子，就让秦臻陪着他去。她带他去逛景点、城市的古街、小吃巷，还有特色购物商场。他对她很热情，他总是在人群里大声地喊，臻，臻。或者遇到开心的事就不顾场合地抱住秦臻。她很反感他这样，告诉她，这是中国，这样的亲近不适合她。
没想到他说他喜欢上秦臻，因为喜欢才会跑去拜托她姥姥让她当向导。也许秦臻对他也有些些的好感，所以对他并没有防备，何况那时的秦臻，对人总是充满了信任，除开他的性格张扬，其他并不让人很讨厌，甚至也会有很多浪漫新奇的举动。会变魔术一样的变出一朵玫瑰花来，会突然从她的头发里“拿”出一枚巧克力来，会在给花浇水的时候“造”一道彩虹……而每次秦臻离开的时候总会在荷包里书包里发现他把他的手表、钱包之类的东西放进去。他用这样的“借口”来跟她见面。
在他要离开中国的前夜，他约秦臻在天台见面。秦臻也给他准备了一份告别礼物，但他突然抱住秦臻说想要带她去英国。
秦臻推开他，但他突然朝秦臻挥过来一拳，几乎把她打晕，她整个人都又惊又懵。他扑上来的时候她吓坏了，天台上那么黑，那么暗，她却能那么清楚地看到他变得很狰狞的脸。她流着泪地哀求他，别碰她，别碰她。但他根本不听。他撕扯着她的衣服，疯狂而残忍。
他的力道那么大，他的手就像一枚刀具，所到之处切割着她的皮肤。
那一刻，她宁愿自己死掉！
在挣扎中她的手摸到了给他准备的礼物，一本中国旅游册。她拿起那本书朝他头上打下去，他吃疼地松开了她，她在那个间隙里逃脱。她甚至感觉到他在身后追来的脚步声，她只是没命的跑……
惊恐，惶恐，惊慌，无措。在她十四岁的生命里，这是很毁灭性的一天。从那个时候起她开始做噩梦，开始总是觉得有一双手在撕扯着她，她害怕别人碰到她的皮肤，害怕黑暗的感觉，只有跟熟悉的人在一起她的心会安定下来。
她的内心变得很敏感，很小心，很……不健康。她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但她没有办法寻求帮助。那一夜，她瑟缩在房间角落里，头疼欲裂。那一幕扼住了她的呼吸，摁住了她的心跳，她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她再也没有见过他。她的书包丢在那个天台上她却永远也没有勇气去拾回来，而被遗失的还有什么，还有那些属于一个少女的明亮和快乐。她不再信任其他的男生，甚至对他们充满了厌恶和恶心，他们说喜欢她的时候，她总是拒绝，她没有办法去跟他们相处，只是单独呆在一起都会让她觉得会喘不过气来。
她只能接受莫仓廪，这个发小，这个从来都照顾着她像哥哥一样的男孩。她可以在坐单车的时候揽住他的腰，也可以在开玩笑的时候与他打闹，但别人，别人都不行。她做不到。
她的心里有着隐疾，散发着腐朽的味道，却只能让它溃烂下去。
好多次，她都为自己的反应过激而懊恼，当他们只是无意地触碰时，她就会惊惧起来，这就像一个条件反射，她的脑海里会立刻闪现出那一幕，感觉到是那个人手在她的皮肤上切割。
该怎么办？
她也有想要告诉最好的朋友，却又觉得难以启齿。晞微会怎样看她，她跟她已经不一样了，她是被弄脏了的秦臻。
她终于还是说出来了。终于把压在心里的秘密告诉了晞微。即使在事情已经过去两年，想起那一个夜晚依然让她胆寒。
“秦臻！”许晞微紧紧地抱住她，心疼不已地说：“为什么不早一点说出来？”
“我害怕。”她轻声地说。
“那已经都过去了。你还是你，是我们的秦臻！”许晞微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忘记那件事，你没有做错任何事。秦臻，你还有我，有仓廪……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那一夜，她们坐在窗口说着很多的话，流泪，微笑，为她们十六岁的人生，这些痛，这些疼，这些悲伤，还有失去……也许她们都要经历一些摔打，一些磨折，才能够明白成长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生活也不全都是阳光明媚。但，我们要坚强，要勇敢，要用一颗很幸福的心去看待这个世界。为我们的拥有。
2
那一年的秋天，过得很平静。在许晞微的生日后，她跟陈北方之间私下的见面就越发地少了，她说过会等他，她希望给他时间和空间来整理自己的心情。
在走廊的时候，许晞微遇到陆菁菁，她跟她说，陈北方已经退出了他们的乐队。跟成浩打过那一架后，他们就陷入了冷战，谁也没有理谁，谁劝也不听。
“不过成浩该打，总是做些乘人之危的事。”陆菁菁脱口而出，又觉得不妥，小心地看了许晞微一眼。但许晞微并没有太在意她的话。
她的目光落在转角的地方，刚才秦臻去办公室交收上来的英语作业本，经过五班教室的时候，王嘉楠就跟了出去。许晞微不太确定他是否是跟着秦臻过去，但还是不放心，急匆匆地朝那边走过去。
在楼梯口的时候，看到王嘉楠拦住了秦臻。她想也没有想地冲过去，挡在秦臻的面前，警惕地说：“你要干嘛？”
王嘉楠眯着眼睛看着许晞微，轻扬的嘴角挂着一丝嘲弄：“我会干嘛？”
“警告你！不许骚扰她！”许晞微气咻咻地说，攥住秦臻的手上楼。
“他想让我去看他打球！”秦臻说。
“自大狂！”许晞微骂了句，她对王嘉楠的印象不好，在球场上对陈北方他们推人撞人的事她可没忘记，就算他打球很在行，但手段是很卑鄙的。
她们两个经过过道的时候，正遇到陈北方过来，他迟疑了一下，闪了下身，让她们先过去。在擦身而过的瞬间，许晞微看到，陈北方的目光是那么刻意地落在别处。这样的刻意，是因为不想要被察觉。
两个人呆的时候，许晞微想起了陆菁菁说的话。
她有些迟疑地对秦臻说：“陈北方跟成浩他们闹翻了，也退出乐队了。”
秦臻轻声地哦一声，迟疑地问：“要不，我跟他解释一下……”
“没事，交给我处理。”许晞微说。她不想让秦臻去面对那样的尴尬，也许还会又让她想起她不想回忆的一幕。她在心里暗暗地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地保护秦臻，要让她的心理创伤愈合。
她跟陆菁菁商量了下，让她带成浩他们出来，她也会跟陈北方过去，在喜多喜烧烤店碰面。
推门进去的时候，陈北方愣了一下。而这时成浩也看到了他，气鼓鼓地站起来，徐睿他们赶紧拽住他。
陈北方看了许晞微一眼，知道是她安排的了。
“既然来了，就去坐坐。”她推着他的肩膀，也不顾他的反对。
“都是好兄弟，没什么过不去的！”徐睿冲成浩使着眼色。陆菁菁也拉着陈北方入座。
“什么好兄弟？不分青红皂白，不知所谓！”成浩气呼呼地说。
陈北方冷着脸。
“为了个女人，真是疯了！”成浩瞪她一眼。
陆菁菁果断地打断他，没好气地说：“别说些没大脑的话，你自己做错了……”
“我做错！”成浩“霍”一下站起来，指着陈北方说：“我做错什么了！我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有怎样她，她是栽赃是诬陷……”
“不许你说她！”这次是许晞微腾然地站起来，指着成浩嚷。她不允许任何人说秦臻的坏话。
“这，到底是来和好还是来吵架呢！”徐睿无奈地说。
许晞微和成浩同时冷哼一声，别过面孔去。
“当初为了她神魂颠倒，为了她有男朋友而喝醉酒撒野，是谁帮你出头的？不是我们去警告那小子的！”半晌后，成浩还是忍不住说。
“靠！”许晞微瞪大眼睛，气得脸色发白：“原来是你们去打的莫仓廪！混蛋！”她一下就明白过来，高一军训时莫仓廪挨打的事了，竟然是他们！太过分了。
“你们打了莫仓廪？”陆菁菁也气愤地说。
“打了！”成浩索性破罐子破摔地说。
“都是多陈旧的事了，那时他不还不是你男朋友吗？我们还不是误会了……”徐睿当着和事佬。
“不过他打架还挺厉害的，一个人对我们几个也没吃多少亏。”一旁的东明在陆菁菁和许晞微的逼视下，声音越来越小。
“不过这事跟北方没关系，是我们自己的主意。”张骏捷也插了进来。许晞微看了陈北方一眼，他并没有打算解释。但当时秦臻和她都误会了他，以为是他指示的。她细想了一下，在她十六岁生日那天，莫仓廪在餐厅遇到他们的时候愣了一下。那个时候他一定也认出了他们，也看到陈北方和他们在一起，但他竟然都没有说出来。
“坐下，都坐下！”徐睿又陪笑着说：“点菜吧，边吃边聊。”
“我走了！”这时，陈北方站起来。
“等一下！”许晞微拉住他的手，虽然对于知道是成浩他们打了莫仓廪的事她很生气，但她原本的目的是要把误会解释清楚，不能看着陈北方和他的兄弟反目。
“其实，成浩真的没有怎样！”许晞微轻声地说。
“靠！我就说嘛！”成浩沉冤得雪一样的喊出来。
陈北方回过身看住许晞微。
“因为秦臻，她很怕黑，小时候她爸把她关过黑屋子，那是她童年的阴影。”许晞微咳嗽一声，为了把谎言变得更真实一些，只好去败坏秦臻她爸的形象了：“秦臻在黑屋子待了一夜，半夜的时候有只蟑螂爬到她的身上，她吓坏了，所以在黑暗中就会惊恐不已。”
“原来是这样。”陆菁菁哦一声，说：“我也有童年阴影，我妈给我说不听话狼外婆就要把我吃掉，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觉得狼外婆在我的生活周边潜伏着，总是吓我一跳。”
许晞微看了陈北方一眼，他的脸色有所缓和。
“我就跟你们说了，我什么都没做！”成浩的脸已经欢喜起来，最近他真是被误会地抬不起头来，所有的人都觉得他做了坏事。
“我害怕打雷，怕雷劈中我，因为我跟我爸吵架，他说不孝的我会遭雷劈！”东明喃喃地说。
……
他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童年阴影来，许晞微喘了口气。
坐503路公交车送许晞微回家的时候，许晞微选了双层大巴。她喜欢坐在二楼的第一排，有时候公车会贴着路旁梧桐树过去，枝叶敲打在玻璃窗上的时候，会让许晞微觉得又惊险又好玩。
半晌后，陈北方迟疑地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许晞微怔了一下，点点头。知道对于秦臻那个关于“童年阴影”的解释，有些半信半疑。但，无从说起。
“对了，这个……”陈北方从手腕上取下一个用棕红色绳编的手链，上面有玉麒麟的吊坠：“生日礼物！”
“不用了。”许晞微急急地说。陈北方拉松活扣，替她戴好然后轻轻地再拉紧。
“别人说玉戴了很多年就会有灵性，这个，我已经戴了很多年了，希望它能让你平安快乐。”他认真地说。
她的眼泪，终于含也含不住地涌了出来。这样安好这样妥帖的他，总是让她的心情随着他而起伏，欢喜或者难过。
她想起了《小王子》里，那只狐狸说的话，他说：“对我来说，你还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千万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样用不着我。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万只狐狸一样。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现在的她，是被陈北方驯服的那只狐狸吗？他于她来说，是唯一的那个，而他呢，会不会像小王子回答狐狸的话那样说：“有一朵花……我想，她把我驯服了……”她垂下眼的时候，看到了手腕上戴着的另一条手链，那是十六岁生日的时候秦臻送的石榴石的手链，她说这是她的幸运石，希望能给她平安和快乐。现在这两条手链并排在她的手上，是巧合还是注定呢？两条颜色相近的手链，在手腕上一点也不觉得突兀。
“谢谢！”她哽咽着说，他的手慢慢地扣上她的手，两个人十字相扣，掌心帖着掌心的时候，有温度丝丝缕缕地向她的心尖漫过去。她闭上眼，轻轻地靠在肩膀上，这一刹那，车水马龙骤然失声。
不管他的心里是否已经了有驯服他的那朵花，但这样的时刻，她会牢牢地记在心里。是静谧而安好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察觉到自己依着陈北方的肩膀睡着了，公车的站名早已经报过了，她继续闭上眼，如果这辆车一直一直地开下去，她也愿意。她感觉到陈北方抬起手来把散落在她脸上的碎发轻轻地拂起来，他的动作那么地轻柔，好像生怕吵醒了她。
公车终于停到了终点。
“明天要和我去游乐园吗？”他轻声地问。
她立刻睁大眼，微微地扬起头来，清清楚楚地回答：“好！”
他的嘴角就抿成了一个笑容的姿态：“原来让你醒，是这样简单的事。”
一大早许晞微就醒来了，看看外面的天空，是晴朗的一天。她在房间里换衣服的时候，周慧进来，见到她堆了满满一床的衣服，对着镜子怎么都不满意的样子，就浅浅地笑了。她也从这个年纪过来，怎么会不懂女儿的心情。
“这套吧！”她走过去，挑了件桃红色连帽针织毛衣，有斜斜的荷包和牛角扣，配了一条荷叶边的牛仔短裙，加上连裤袜和靴子，显得俏皮而可爱。
周慧又替她梳理已经过肩的头发，在前额的地束起一簇松松垮垮地用发卡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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