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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霏微嚎啕大哭,“不会的,不会的!是你医术不精,是你救不了我妹妹!太医,太医!太医呢!徐太医,吕太医!都哪里去了?”
“小主,奴婢已经要人去请了,可是还是没有太医过来!”裴欢跪在一旁,只能暗自垂泪,而未央宫上上下下此刻跪倒在一旁,已经是一片哀音。
许久之后,韦妃才终于行在鸣晖身前,“真的救不了了吗?”
“救不了了。”鸣晖并不看她,“还请韦妃娘娘料理。”
“已经救不了了!”韦妃苦笑一声,“是本宫的罪孽。”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刻便是牙齿都在打颤,她知道,一切都已经不能转还,史贵人死了,无论前情如何,是她下的手,杀人偿命终究是应该的。
“未央宫设灵堂,将史贵人入殓,六宫一应事务,统统交给苏修仪打理,即日起,本宫脱簪待罪幽闭于溪风殿中,等着陛下回宫发落。”她缓缓退去华裳,卸去朱钗,万千青丝垂下,迎风飞舞,而她的身子,华裳之下,竟然那般不盈一握,恭恭敬敬跪倒在蓓蓓尸身之前,之后起身,在那宫道之上,孤独离去。
那是鸣晖最后一次看到韦妃,她的背影那么孤单,那么叫人可怜,虽然心头满满的都是恨意,可是望着她步步远去,不知为何,他落泪了,说不出爱恨,道不明情由,仅仅是看着她的身影,自己却已经泪如雨下,不能自拔。
而韦妃的眼泪,滴落沿途,只是他并未看见罢了。
不久之后,他便知道,那是他们的永别,她最后试图要他理解,也曾经试图要他宽恕,可是他给她的,只有不屑,他以为她无坚不摧,而最后才知道,她禁不住一点伤害。
而自己,却是她一声最大的伤害。
史贵人有孕之身落水溺亡,不足片刻已经在六宫传遍,辛夷在旻净的指点下亲自捣药,那声音窸窸窣窣一如踩在秋日的落叶上,叫人心里安静,而下一刻,临武已经跪倒在殿前,“娘娘,史贵人,殁了。”
“你说什么呢?”辛夷朗笑,“开玩笑没边,过几日便是她生辰了,她吵嚷了好多天了,怎么会就想不开呢?”
“娘娘,史贵人被韦妃娘娘打落水中,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临武含泪再拜,“如今韦妃自己脱簪待罪幽闭于溪风殿,现下娘娘主持六宫事,尚宫大人来传话,娘娘该去料理史贵人丧仪了。”
“胡说!”辛夷一字一句的听下去,每个字都叫自己心头凉一分,蓓蓓,那样开朗活泼的孩子,她还等着孩子呱呱坠地,还等着看两个孩子长大,又怎么会就这样没了?怎么可能!
她丢了药杵就要冲出去,却被旻净拦住,“史贵人殁了,是大丧,娘娘该换件衣裳再去。”她躬身一福,“娘娘,既然尚宫大人来传话,便不会有假,无论娘娘同史贵人往日情分如何,此刻都该方寸不乱,主持六宫。”旻净躬身跪倒,“奴婢这便去未央宫照应,临武,安抚了娘娘情绪,便陪着娘娘过来吧,切记,此刻小皇子身边不能无人照看,更是要提起一万分的精神来。”
“奴才知道,姑姑只管去吧。”临武应下,上来扶着辛夷,喊了宫女过来为她更衣,而除去翊锦宫的哀音,这六宫之中,恐怕无人的哀声是发自真心,宠妃一尸两命,就这样没了所有的指望,是众人等都等不开的福气,而才入宫门的霏微,终于可以卸下最后一丝伪装。
“裴欢,叫小厨房熬碗姜汤过来,准备热汤水,我先好好泡一泡。”咽下最后一口冷气,她在佛龛前躬身跪倒,只是不知,三柱清香,可能不能洗涤尽她的罪过!
蓓蓓的丧仪办在皇后之后,虽在贵人位,英年早夭,更何况还怀着皇子,辛夷自作主张,按着嫔位的仪制来,而传回的洛偃圣旨,亦是追封其为贞嫔,应了辛夷的决断,却不想满朝众臣,无不称赞她仁厚慈心,而这幕后,自然少不了郁歌和明珏的推波助澜,也正是因为史贵人的丧仪,叫辛夷收揽尚宫局众人,得六宫信服。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切瞬息万变,谁又能料得到?
便如史蓓蓓,她恐怕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算计好的步步荣华,却会死在自己姐姐的手上,而理由更是简单,她太阴狠,太叫人忌惮。
便如韦妃,她以为寻到了谜底,却不想自己也陷入谜局,不能脱身,她所求所想的,似乎从来都不能如愿,心比天高,终究还是滴入尘埃。
便如辛夷,她一直以为,她所仇恨的,便是千古罪人,不得好死,却不知道,就是她所仇恨的人保护了她,更不会知道,一切暗流汹涌,她从来本曾看到。
而更叫谁都不能想到的,护部易守难攻,大漠举步维艰,不过首战,洛偃便阵前负伤,半月后,便已经圣驾回銮,六宫安稳的时光总是不得长久,一切终将再起波澜。
圣驾回銮的传书从千里外片刻不歇的来到京师,前朝担忧的,是战事失利,而六宫烦心的,则是圣体有损,这些女子从被选入宫的那一刻,自己,乃至身后的整个家族,兴衰荣辱,便都系在那一人之上,所求所想,都在那一人罢了。
“陛下信中讲到,六月初便会回京,六宫诸人皆可在顺安门前迎候,皆是各位妹妹皆可前去,也解你们的思君之意。”辛夷合上书信,递给下首的郁歌,“陛下家书,姐妹们皆可传阅。”
自从辛夷协理六宫,这议事的宫苑也便从溪风殿挪到了翊锦宫,辛夷并不喜欢人来人往吵杂纷扰,所以若无事,也无需这些人日日来往请安,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唤众人前来,果然,辛夷说了陛下回銮众人可去迎候的事情,众人脸上,皆是欣喜。
任美人最先笑道,“陛下就要回来了,可真好,咱们日日闲着,都要疯了。”
“妹妹这话说的,仿佛陛下回来了就可以忙起来一般,我可是记得陛下在宫里的时候,一月里,往你那里也不过两日吧?”许美人一声冷笑,“也不知道瞎欢喜什么。”
“你!”任美人气的脸色发白,不过扭脸看到座上的辛夷,即刻便笑了,“姐姐笑话妹妹惦记这一两日,姐姐自己何尝不是连一两日都捞不到呢?论宠爱,在座诸位,半斤八两,可是谁也不用笑话谁。”
“得宠有什么好的?”李美人怵了眉头,悄声道,“陛下最惦记的莫不过是皇后娘娘了,论这六宫得宠,韦妃娘娘是头一个,还有刚去了的史贵人,哪一个不得宠?”
“呸呸呸!”任美人一脸嫌弃,“大好的日子里,说这些晦气的做什么?”
“妹妹又错了,就是提了这些晦气,才瞧得见别人脸上的晦气啊?”许美人娇笑着示意众人瞧瞧霏微,“一个是攀了许久的高枝,一个是自己得宠有孕的妹妹,一下子竟然都没了,这才是真晦气。”
众人听了纷纷掩面轻笑,这笑声,这言语,一一落在霏微的耳中,便如一枚枚毒镖,射在她的身上,痛在皮肉,毒在心头,而辛夷的神色也在这巧笑深重愈加难看,“一位正为中宫一国之母,一位是尚在宫中,一位是已故嫔妃,两位妹妹随意便加一个晦气在当头,可知道祸从口出?”
众人的笑声终于收敛,许美人和任美人忙的跪倒谢罪,“嫔妾知罪,望修仪娘娘赎罪。”
“本宫不过是小小的嫔位,便连贵嫔之位都算不得,也没有惩治你们的权利,你们当然可以说,娘娘赎罪,因为本宫压根就怪罪不了你!”辛夷冷笑一声,“不能问罪,是本宫品阶所在,却也不能就此绕过你们,不然这六宫纲纪何在?”
她幽幽点上殿中烛火,“天色也暗下来了,想必凤仪殿未央宫的宫灯还未亮,就烦劳两位妹妹去点上吧,也算是对逝者的心意,可好?”
“娘娘!那未央宫可是……”任美人还有推脱不满的意思,而许美人何等的聪慧,已经忙不迭的磕头,“嫔妾领命。”
“既然如此,便都散了吧,已经黄昏,各位妹妹回去的时候提醒宫人们小心些,才落了点蒙蒙雨,地上还是湿滑,宫轿慢些。”辛夷起身,已经是谢客的意思,等着众人福身退出,才唤了郁歌留下,“旁人也就算了,姐姐可还是要留下陪我说体己话的。”
“我本来也不打算走的,不过做做样子,方才嗅到了好香甜的红糖乳茶的味道,不尝一尝,可怎么舍得走?”郁歌笑着同辛夷坐了招手叫缨容过来,“快给我来一盏尝尝,别跟你家小主学,愈来愈小气了。”
“姐姐又笑话我,那乳茶本来是给恫儿欢欢肠胃的,怎么你倒同小孩子计较!”乳茶是新熬好的,为了照顾小孩子的胃口,做的尤为甜腻,那香甜在舌尖化开,而辛夷却尝出了许多的苦涩,忙的丢开手,“从前,蓓蓓是最喜欢这样的吃食的,只是如今,也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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