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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笙澜情深
驸马府上。
神乐带着面罩,静静地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西番莲。
但是,她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神乐,你这样做,值得吗?”笙澜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神乐苦笑,“笙澜,很多东西不能用值不值来判定。我同小夜是姐弟,我拥有了一切,生下来是锦衣玉食,被人捧在手心里,有父皇母后,有你们……而小夜,他曾险些死去,虽活了过来,眼睛却看不见,还被人当作傻子。”
“唯一对他好的人死去了,他却因为眼疾找不到亲人的墓地,为其送魂。我至今也无法忘记,他站在墓碑前无法将花放在墓碑上,脸上那无助的神情。”
“现在,我又让他失去了眼睛,还被人追杀……我们的命运生下来就截然不同,相逢之后,我还是幸运如初,保全了皇位,甚至如此幸运地嫁于你为妻……而他反而失去了更多。”
笙澜身体微微一僵,傻傻地看着她,为了她那句“如此幸运地嫁于你为妻”而怔忪。
心中莫名的感动,他从来都以为这场婚礼会让她厌恶自己。
却不知道,她心里是这样想的。
“小乐,你现在没有了双眼,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他低头,脸轻轻地贴在她的额头上,“我会当你的眼睛,告诉你周围的一切。”
她感激地点点头,“只是,我担心眼睛的事情若被传出去,恐怕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不会的。”他安慰道,“我不会让人知道此事。虽然你没有了眼瞳,然而根据你的灵力,还有澄碧珠,一般人是难以发现的这件事。”
“你的意思是要做一副假的眼珠?”澄碧珠,据说是东海鲛人的眼泪,它形如眼瞳,色泽可变,“但是,这样的小把戏是瞒不过母后和月重宫的。”
“如果他们见不到你,自然也不会发现。”
“如何不会发现?今日母后才召见我进了皇宫。”
“公主殿下如果有孕在身,身体虚弱,不见外人,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说完,屋子里突然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有些尴尬,却又很是无奈。
数日之后,灯火闪耀,她已经适应了那所谓的假眼睛,适应了黑暗,也适应了醒来的时候,有一个人一直拉着自己的手。
一般情况下,即便是在府上,她都带着面纱,尽量不让人看出破绽。
这是他们婚后的第二十一日,在南疆被称为“子女节”。
笙澜轻轻地将丝绢遮住她的眼睛,扶着她躺下,“时候不早了,先睡下吧。”说罢,他起身。
他们的房间旁边放着一个小榻,两人的婚礼都有各自的目的,她有保护的人,他有守候的人,所以两人都默契地省略了同房这个过程。
这些日子,他就睡在小榻之上。
“笙澜。”她拉住他的手。
“怎么了?”他回头看着她,“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他却看到神乐低着头,瀑布般的头发散落在雪白的衣衫上,让她的脸显得更如瓷器般白皙,尽管眼睛被丝巾蒙住,然而无法遮住那张精致的脸,还有脸颊上的酡红。
烛光下,她咬着唇,手指颤抖地放在了自己的衣衫上,然后脱下最外面的衣衫,露出里衬。
他惊愕地盯着她,她的动作没有停止,直到最后一件衣衫散落在床头……黑发裹着的身子在光火下,显得那么的不真实,手臂上的守宫砂,刺目得让人不敢正视。
心里一阵刺痛,笙澜上前坐在她身边,伸手环住她,却明显感觉到了她身子在发抖。
她在害怕……他懂她,自然明白她此时的做法。
她想用另外一种方式回报他。
“小乐。”下颚放在她的额头上,他叹了一口气,“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也不想要你牺牲,更不要你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
怀里的人动了动,像是在哭泣。
然而她能哭吗?她没有了眼睛,如何哭得出来,这样的她,更让人心疼。
“子嗣的事情,我们有办法的,我一定不会让皇室以此来威胁你,伤害你。”说着,他捡起衣衫披在她肩上,然后扶着她躺下,盖上被子。
“但是笙澜,我不能这样耗你一生的。”神乐叹了一口气,“我欠姬魅夜的已经还了,然而欠你的,我却是如何也还不清了。”
“那就欠着吧。”他笑道,“况且,我还没想好让你用怎样的方式还呢。”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头,脸上却有她看不到的悲伤。
“那日我看到了礼儿,她是一个好姑娘。她好像很喜欢你,你的母妃好像也喜欢她。其实,你那日说要守护的人……”她顿了顿,“指的是礼儿吗?”
她也隐约听说过笙澜很小的时候便和花葬礼有婚约,然而,圣旨下来,他已经成了驸马。南疆是一夫一妻制,如果笙澜小时候的婚约真的存在,那花葬礼就会被赐死。
“什么?”他愣了,没有听明白。
“如果你真的喜欢礼儿,给我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我不会让礼儿受到任何委屈。”
“你是这样想的?”他突然起身,声音有一丝冷意。
他的手指突然颤抖,让她吃了一惊,因为看不到,所以,她不知道他此时的表情。
“对不起,笙澜,我知道你……”
“不用对不起。”他起床,背对着她,“如果礼儿的事,还有今晚的行为是为了补偿你对我的歉疚,那你收回去吧。我知道你心里有另外一个人,所以才尊重你。睡吧。”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一片漆黑。
生气了吗?神乐低下头,唇边浮起一丝苦涩。
终于是让笙澜生气了。
摸索着起身,她慢慢走到桌子前,抽出桌子的一个暗格,拿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吞入腹中。
她不得不承认,今晚的行为是故意的。
其实,笙澜的心思,作为一个和他相处了四年的人,她神乐即便是瞎子也能懂得。
在这世界上,有谁会第一时间不顾生命危险与你共赴沙场。
谁会挑灯与你共读,谁会在你身边为你出谋划策。
谁会在你最落魄的时候,紧紧地握住你的手。
谁会无时无刻地守在你身边,为你引路。
而谁,一直都尊重你的选择,甚至,替你保护你所守护的人。
笙澜,若此生有最完美,那你便是我神乐见过的最完美的人。
你的仁慈,你的善良,你的睿智,你的容貌,你的笑容……无人能及,然而,你太过完美,作为生下来就不幸的自己,如何配得到你的爱情。
你的绝世无双,应该有一个配得上你的人,而非一个不完整的我,甚至是祸国不祥的我。
我神乐已经欠你过多,若是再这般无耻地占有你的情感,我恐怕是死也无法还清你的债。
而且,你想要的,对不起,我无法给。
爱情不是怜悯,更不是施舍,在遇到小夜的那一刻,已注定了自己只会陷入小夜的漩涡里。
就算是违背伦理的、天地不容的,到底,那颗心,爱着的只有小夜。
携子之手,与子偕老,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苦涩的药丸吞入腹中,她轻轻皱眉,心道:她不会再拖累任何人。
贴身侍女悄然地站在院子中,看着公主殿下带着面纱蹲在花园中,小心翼翼地浇着西番莲画。
走廊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宛若水墨画中最清美的一笔。
小丫鬟咬着唇,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告诉公主殿下,笙澜世子已经在那里站了两个时辰了。
似乎,两人之间闹了矛盾。
侍女发现,笙澜世子这十日总是悄悄来看望公主殿下,却从来不走近。有时候是在公主午休的时候,笙澜总是默默地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快醒了就会赶快离开。
有时候是深夜,有时候……多半的时候就是现在。
其实,在一月前的婚礼上,谁都看得出来,笙澜殿下对公主殿下用情之深。
据说那日,姬魅夜世子殿下发疯般地几乎杀光了在场的所有人,他的目标就是要杀公主殿下。笙澜世子则一直抱着昏迷过去的公主不肯放开,生生受了他几掌。
公主殿下生病期间,笙澜世子日夜守候。
想到这些,小丫头再也忍不住道:“公主,世子来了。”
捧着花盆的手颤抖了一下,神乐点点头,对小丫头说,“你扶本宫回房吧。”
说着,放下水壶站了起来,然而……她突然忘记了身前有一个小坎儿,往前就是一个趔趄。
“小心!”
墨竹香淡淡传来,他的手心一如既往的温暖,这是十日来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来,我扶着你。”知道她看不见,他心里有一丝内疚,竟然赌气离开她十天。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笙澜,你让我怎么办。
扶着她在院中刚坐下,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笙澜不悦地抬头看去,看到是宫里来的公公。
“公主殿下,娘娘说好些日子都没有看到你了,让你进宫一趟。”
神乐身子一僵,心中开始莫名的担忧,难道宫里发现了她失明的事情?
笙澜注意到她脸上的惊慌,轻轻地收紧了手臂,将她揽在怀里,冷声对公公道:“公公还是回禀娘娘,说公主殿下身体不适,不能进宫。”
“哎哟,您这不是为难老奴吗?几天前,您也是说公主殿下不适,若这次还是这么回答,老奴可真没法交差。而且,娘娘也说,宫里有太医……”
“难道公主有孕在身,还要她颠簸地进宫去看太医!?”笙澜不耐烦地打断了公公的话,将神乐拥得更紧。
“世子殿下您说什么?”那公公大惊,“您说公主殿下有身孕了?”
“公主殿下不该有身孕?!”碧蓝色的眸子冷冷地盯着他,那公公吓了一跳,马上反应过来,跪在地上。
“老奴马上就回去,将这天大的好消息回禀给皇后娘娘。还请公主殿下一定要保重身体。”说完,他急急忙忙地跑了回去。
每当一个继承人大婚,其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新的继承人的诞生。
“笙澜。”到了房间,她才反应过来,“这个谎……”
“有我在,不用怕。”他冲她笑了笑,虽然知道她明明看不到,“我答应过,不会让你再进宫了。”
“但是这个是子嗣问题啊。”
“子嗣?”他握紧了她的手,声音带着某种厌恶和愤怒,“就是这个子嗣,才会留下什么双生祸国的预言,若不是这样,今日你会到这个地步?孩子,不过是为了巩固你母亲的皇权,不过是你母亲集权的傀儡。”
神乐心里苦笑,她又何尝不知道呢。“皇室可以没有孩子,因为我的出生就代表着皇室必然要覆灭。然而你是熙然一族,你必须要为你的族人留下子嗣啊。我是皇室的罪人,可是,你不能因为我成为熙然一族的罪人啊!”
他没有再说话,其实自己早就成了罪人了,在他违背自己父亲的意愿,偷偷地和她共赴沙场的时候,他就成了家族的罪人。
然而,人生的路,是他自己选好的,早就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如果说几个月前,让他重新选择,他依旧会选择这条路。
就像她一样……
“相信我,这些事情我都会处理好的。”他将她扶到梳妆台前,放下她的头发,“你的头发乱了。”
说着,他低头去拿旁边的梳子,却不小心滑落在地。俯身将它捡起来,他的目光不经意地瞥见藏在下面的暗格,他轻轻的将它抽出来,一股苦涩的味道传来。
“笙澜。”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神乐慌忙将他拦住,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百味草……你疯了?!”他暴怒地握着她的双肩,颤抖着声音问道:“小乐,你疯了?你竟然在吃这个?你吃了多久了?来人!传大夫……”
“不用了,已经这样了。”她抬手放在他的手背上,“笙澜,我已经吃了半个月了,从上次见到小夜之后,我就开始吃了。”
“那个时候,你就想到了死吗?”笙澜面若死灰,眼瞳黯然下来。
“小夜他做的一切,其真实目的不是要毁了皇室和月重宫,一切都是想报复我对他的背叛。”她笑道:“现在,汮兮带着他离开了。就算一年后,他又回来,那个时候我不过是一堆白骨,他心里的仇恨也会随着我的死而慢慢淡化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相信百味草是有解药的!”
“百味草没有解药的,笙澜。”她抬头对他笑了笑,笑容里没有苦涩,没有后悔。
他脸色苍白,无力地垂下手,扶着桌子努力地站稳,“神乐,你那日说欠我的,是吗?那我要你活下去,活下去来偿还你欠我的吧。”
“可是我不能了。”
“能的,只要你愿意,我就会想办法缓解你体内的毒素。还有……你说,熙族不能没有传人,但是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子嗣必须在你的名誉下才能活下来吗?”他回身将她抱在怀里,头放在她肩头,“百草味的解药就是人的求生意志。神乐,那日你想让礼儿为我生下子嗣,我会的,但是,你知道,你若是死了,那孩子也等同于死了。既然这样,那你就还我一个孩子吧,可以吗?”被他紧紧地抱着,她的心却更是一点点地变凉。
百味草是慢性毒,是一种服用半个月后会在一年之后才突然死去的剧毒,如果期间有解药,或者中毒人能够忍受剧毒给予的痛苦,那或许能够挺过去。
“好,我以神乐之名为你留下一个孩子。”
翌日,公主殿下怀孕的事情昭告天下,举国一片喜庆。
次年,夏日。
黑暗之河上,月光清幽,淡淡地洒在这片诡异的土地上,让那些华丽盛开的白骨之花看起来更加妖冶。
“咔嚓。”“咔嚓。”
这些日子以来,每个夜晚,黑暗之河上就会上演这么恐怖的一幕。
数不清的骷髅从地下冒出来,像穿上引线的傀儡一样,跟着一阵清幽的笛声,踩出整齐的步伐,慢慢前行。
在黑暗之河躲藏的恶灵早就被度化,化成一个个光球围绕在斜靠在树梢上的那个人。
华丽的银发,精致的面孔,闭合的眼睛,修长的睫毛贴在脸上,宛若蝶翼,罩住了那一弯诡异的金粉月牙。碧绿的笛子遮住了那凝红的薄唇,却遮不住他抬眼时,那金色眼瞳散发出来的妖媚和邪气。
“咔嚓!”手在空中划过一道浮现,那边的骷髅突然停止了动作,然后齐齐跪下。
此时天空乌云翻卷,迅速遮住了那一轮残月,黯然的天空下,唯有他身边的那片土地明亮如白日。
勾起薄唇,他将玉笛放在了脖子之上,而脚下的骷髅都齐齐举起手臂和他做着同样的动作——封喉,脚下大地晃动,然后又是连续的咔嚓声——
汮兮惊恐地躲在树后,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的骷髅们竟然齐齐砍下了自己的头颅!
这就是南疆最恐怖的灵术——终极傀儡术。
弹手屈指,就操控了一个人的生死,不,是一群人的生死。
姬魅夜满意地看着滚落一地的骷髅头,又低头看着手里的笛子,笑道:“神乐,好久不见!”
他仰起头,金色的眼瞳泛着妖邪的光,看着黑云翻卷的天空,唇角的笑容慢慢漾开。
空中,白骨之花的花瓣在飞舞,不时地扫过他的面颊,坠落在银色的发丝之上。
一夜发生白?他笑,将发丝捋在手心,仔细端详。
那一夜,眼睛传来一阵莫名的灼痛,他晕了过去,走进了一个漫天红霞的梦境里。
梦里面,那个女子一身红色的嫁衣,金色流苏飘过额头,笑盈盈地走来,牵着他的手,“小夜,今生为卿而生……”
他上前轻轻地拥住她,低头吻向她的唇,然而,她却突然后退一步,脸上带着残忍的笑,“但是,我不能嫁给你。能为我夫者,天下唯有笙澜。”然后她转身,踩着金色的绣履慢慢走向远处那个同样身着红色喜服的人。
“乐儿,乐儿……”
他疯狂追逐她,然而天空却飞来无数支铁箭,她亦冷声道:“你走吧,你扰我婚礼,今日之后我不想再看到你,否则,休怪我无情。”说完,她亦笑着靠在了那个人的怀里。
从那个噩梦中醒来,他陡然听闻公主怀孕的消息。
他在这里忍受着被恶灵啃噬的痛苦、族人的追杀,而她却是笑拥新人,新婚燕尔。
那一夜,他独坐在黑暗之河上,脑子里不断闪现着过去的一幕幕,而次日醒来竟是一夜白发……他憎恨自己竟然为了她一夜白发。
“一年不见了。”他哼了一声,任银发飞扬,转身,召唤来了灵鸟。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汮兮走了过来,担忧地问道。
“去哪里?”他冷笑,金色的眼瞳映着金粉色月牙,邪魅而诡异,“一年前我发誓要杀了神乐,毁了皇室和月重宫,今日,时限已到。当然……你现在可以回去,告诉你父皇和师崖,让他们早早的做好准备。”
“至于你,本宫不会杀你。”
“殿下,汮兮早就决定追随你,生死与你同在。”她跪在地上,双眸深深地凝望着他。
“生死与我同在?”他俯身,玉笛抬起她的下颚,目光扫过她的面容,“曾经也有人对本宫这般说过,但是,最后却置本宫于这等境地,你说本宫还会相信吗?”
“殿下,其实你早就相信汮兮了。不然,早在一年前,您就出手杀了汮兮。”
目光一沉,他收回了手,心头像是有一根刺被人生生拨动。起初他一直都想杀汮兮,因为一看到她就会听到神乐的消息,就会知道现在的神乐过得如何,恨在滋生,恨之不已。
不杀汮兮,也或许是因为,在所有人都抛弃他时,曾经这个他最厌恶的女子却一直守在他身边。
他的确不会杀她。
“西番莲的花,神乐可是收到了?”他转身不再看她,淡淡问道。
“和往常一样,送到了府邸的门口。”
“好。明日是什么日子?”
“公主出生的第二十七日,册封名字的日子。”那个孩子出生了,在南疆,继承人的名字并非出生就有,而是在第二十七日,由月重宫卜卦,然后诏告天下。
金色的眼瞳猛地一沉,他唇角却是一勾,不再说话。
想起一年前,在大泱,他对着她说那些孩子真是可爱。
一年之后,她生下了别人的孩子。
神乐……
小东西蜷缩在她怀里,软乎乎的让人不敢用力抱紧。
“笙澜,这孩子长得像你还是像礼儿?”她小声问道,手爱怜地捏着小东西肉嘟嘟的小手。
孩子出生之后,就一直在神乐身边,她心里对礼儿有愧,但这是保护孩子唯一的方式。更何况,这是笙澜的孩子,她一定要保护好。
忍不住低头,吻上小东西的手,她脸上洋溢着说不出的满足。
笙澜坐在她身边,一手揽着她,一手摸了下孩子的小手。
像谁?这个孩子谁也不像……为了让她活下来,他骗了她说这是他和礼儿的孩子。
“孩子像我。”他小声道,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苍白的脸上,那样的深沉……
百味草的毒已经被控制住,那是因为她求生的意志顽强,只要孩子在,她应该会坚持下去吧。
“公主殿下,今日又收到花了。”贴身的小丫鬟急急忙忙冲进来,注意到身边的笙澜,忙吓得退了出去。
“什么花?”笙澜叫住小丫鬟,注意到她手里有一朵白色的西番莲。
“这个是……”小丫鬟恭谨地跪在地上,“每日,都有人送一些花到西苑来,今日只有一朵了。”
话音一落,笙澜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颤抖了一下。
“小乐,怎么了?”
“没事,将那花放在这里吧。”自从大婚之后,每天都有人送花来,刚开始是365朵,然后是一天比一天少,今日只有一朵。
似乎,在暗示着她什么?
而这一年来,时间过得太快,也太平静了。
那个离开了南疆的人又回来了吗?还是他根本就没有离开?但是,笙澜说他上次去并没有看到有人,而且,汮兮也消失了。
神乐低下头,亲昵地贴着怀里的小东西,孩子很小,乖乖地躲在她怀里睡着了,安静得像猫一样可爱。
睫毛轻轻颤抖,犹如蝶翼一样遮住了她的眸子,因为没有了眼睛,神乐不懂如何哭泣,也不懂得如何用眼睛笑。
现在她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那种害怕是在孩子出生之后才渐渐有的。这小东西是笙澜的孩子,她将孩子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笙澜,明天是给孩子赐名字封号的日子,但是……我想给她一个乳名。”小东西动了动,小手刚好抓住她的手指,紧紧的不放开,顿时好像有什么东西,挠进了她心里。
“嗯。你说取什么名字?”
“你刚才是说孩子像你是吗?”她抬头望向他,微微一笑。
虽然看不清,但是他的模样已经刻在了脑海里,那双碧蓝色的眼睛,清澈明亮,犹如一弯映着蓝天的池子。
他微微一愣,被她脸上的笑容惊住。
快一年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这么灿烂的笑容了。温和的,来自内心的开心笑容,犹如百花绽开的瞬间,让他呼吸顿时一滞,随即心脏加速跳动,甚至是自己,都不知不觉地笑了起来。
“是的。”
“那孩子的乳名就叫小池吧。”
“为何?”
“因为,笙澜有一双像一池清水般的眼睛。我想,我们小池的眼睛也一定像你一样好看。”说罢,她下意识地将孩子搂紧,脸上全是宠溺。
笙澜,我终于以自己的名义给了你孩子,我也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好这个孩子。
“小池。”笙澜低头看着她怀里这个和他们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碧蓝色的眼里闪过一丝温柔,也忍不住捏了捏孩子的脸蛋儿。
他内心有一种难以描述的触动,突然觉得这个孩子就是他的,是他和神乐的。
那一刻,他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满足感,或许眼下是他这些年最开心的时刻,甚至,他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停在这满园西番莲盛放的院子里:她坐在他身边,怀里抱着属于他们的小池,她会不时的抬头,好奇地问他关于小家伙的事情。
而这一幕,也恰好落在了远处的一双金色的妖瞳之中。
红唇勾起危险的讥笑,他骑在灵鸟之上,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幕,很远,很远的,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看不到她的正面。
太远,以至于,他看到那个影子的时候,突然觉得眼睛酸涩的疼。
疼得觉得心脏一阵抽搐,以至于,明明可以靠近她,然而他却驾着鸟转身狼狈地逃离。
明日,是给那孩子封号的日子,似乎……神乐你应该不会忘记,明日也是你们大婚一年的庆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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