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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铺天盖地的痛意袭来。
齐楚楚一身冷汗, 从噩梦之中猛然醒来, 只觉得肚子痛的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迫不及待地蹦出来。
她一身的衣物已经全被冷汗浸湿, 额发湿淋淋地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就连睫毛上都还挂着水汽,眼前雾蒙蒙一片,看不清楚。
耳边不停地传来什么人来来回回走动的声音, 有年长的妇人正在急急忙忙地吩咐旁人准备干净的帕子,热水和剪刀, 还有别的什么物事。
之前昏迷的时候不知被灌了什么药,这时候口中苦涩的厉害, 跟吞了黄连似的, 只是这个时候她却没有空去管那些个了。
肚子上被人用手手一下下地推按着,还有一只手正在下面动作着。
齐楚楚心中一惊,她之前做过准备,那位张娘子给她仔细说过生孩子的情形,让她熟悉些, 也免得将来生产的时候手足无措。
可她肚子里这孩子, 明明才八个月, 还远远不到预计的生产日子。怎么现在这情况,倒像是马上要生了。
是之前的噩梦还没醒?
还是说……这个孩子要提前出生了?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齐楚楚顿时心惊肉跳起来,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来。
齐楚楚用力地掐了一把手心, 并没有从噩梦中醒来,反而痛意让她更清醒了些。
她眨去眼中的水汽,透过模模糊糊地视线,终于稍微看清了一些室内的陈设布置。
宽敞的内殿比寻常世家的内院都要高大不少,屋中陈设富丽堂皇,布置的十分尊贵,来来回回走动的人中大部分都是一身宫女打扮。
很显然,这里并不是侯府,她现在应该是在皇宫内院之中。
那也就是说,之前听到的那些话,并不是在做梦?自己的确是参加了宫宴,然后更衣回来的路上,听见了两个小太监私下说的话。
想到那两个太监的话,齐楚楚陡然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心中一寒,紧张之下,肚子痛的却是越发厉害了,叫她一时无暇去顾及其他。
齐楚楚痛的呻吟一声,用力咬住唇,口中已尝到了咸腥的味道。
慌乱之中,她抓住了身边一个人的手,断断续续地问出声来。
“孩子……是要……提前……出来了吗?”
她这会儿身上痛得厉害,手上力气没多大,那稳婆反握住她的手,温声安抚道。
“夫人别急,您先前动了胎气,御医给您用了催产药,孩子的确是要提前出来了。”
稳婆虽然知道现在情况凶险,那孩子很大可能是保不住了,可这个时候,哪里能跟她直接说。
外头那位陛下,可是严令她们要保住这位夫人的。
要是这会儿真说了实话,这怀孕的人哪里接受得了,辛辛苦苦怀胎那么久,要是这会儿知道孩子快保不住了,弄不好一时情绪激动,就是一尸两命。
她们哪里敢担这个责任,照着外头的那情形看,这夫人要是没了,她们只怕都得跟着受罪,只能先暂时用话安抚着这位。
等到这阵儿凶险时候过去了,保住这夫人的性命再说。
——
“我肚子……疼的厉害……是不是孩子……出什么事了?”
齐楚楚下意识地,犹觉得有些不放心,又强撑着问了一句。
“夫人且放宽心,这女人生孩子哪有不疼的,痛过这一晚上就好了。您这会儿别说太多话,免得耗损了体力。待会儿奴婢让您使力的时候,您再好好用力就是。”
那稳婆接生过的妇人,不说几百个,几十个是有了,各种场面也都经历过,知道怎么让生产的妇人宽心。
之前的那阵慌乱已经过去了,加上得了外头那位陛下强硬的命令,也少了些顾虑,这会儿说话时语气很是温和,只管先安抚好这位夫人。
其实她话中虽然句句安抚,但却是巧妙地避开了齐楚楚的问题,并没有直接回答那孩子是有事儿还是没事。
只是齐楚楚这个时候心神不宁,身上又痛的很,也就没注意到她话中的这点儿异样。
听的这位稳婆回话时语气不急不缓,很是有把握的样子,不像是出了什么事儿。
齐楚楚当下也安心了许多,听进了那稳婆的劝阻,好好保存力气待会儿用,没再强撑着问出什么话来。
一时之间安静下来,想到之前那两个太监字字戳心的话,齐楚楚眼眶一酸,就要落下泪来。他离开的时候,分明说的那样轻松,如今怎么会出事,怎么能就这样把她们母子两丢下。
况且,周凝霜曾经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和她说过,严青一定会平平安安归来。
周凝霜都已经是活过一世的人了,她的话,怎么会出了差错。
如今,静王也当上新帝了,说明和上辈子周凝霜经历过的事情确实是一样的。那严青,也肯定如周凝霜所说,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那些个谣言,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传错了,一定是错了!
即使心中明白这样的猜测有些荒谬无稽,齐楚楚还是收敛了心神,强迫自己把之前听到的那些话扔在一边,不要再去想那些个扰乱心神。
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得把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这是她和严青期盼了那么久的孩子,不管严青有没有事,她都一定会让这个孩子健健康康地出生!
——
灯火通明的寝殿外间。
“陛下,明儿个还要祭祀先祖,这里怕是至少得耗一晚上,您要不然还是先回去歇会儿?”
大总管李太监手执拂尘,弯着腰,小心地劝着在殿中背着手来来回回踱步的新帝。
新帝脚步一顿,那张俊朗的脸上满是疲惫之色,他捏了捏紧绷的眉心,一挥手,朝旁边一个小宫女吩咐道。
“你进去,看看里头现在怎么样了。”
新帝就像是根本没有听见李太监的话一样,又或者是,听见了也没想过要离开,直接无视了他。
李太监见状,只能默默地住了嘴,安安静静地跟在新帝身边,再也没多说一句。
他们这些个在身边伺候的,最要紧的就是得看得懂主子的眼色。可不能像那些个死脑子劝谏的臣子,非得惹得主子生气也要固执己见,没得冤枉赔上自个儿的性命。
那小宫女才刚刚进去,还没弄清情况,就听得里面就传来一阵痛苦的惨叫声,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这痛苦的惨叫声乍然响起,直接穿透内殿的隔扇,瞬间传到了外间。
李太监低着头,就看见主子的脚步滞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新帝定住身形,直直地往内殿的方向看去,仿佛能穿过木制的隔扇和厚重的帐帘,看到里面正在受罪的那个人似的,他的声音有些哑,“小李子,你说,她会不会出事?”
李太监眼皮跳了跳,忙俯身回道。
“有陛下在此护佑,夫人吉人天相,定然会平安度过这一关。”
说完又使了个眼色给下面的人,有个机灵点的小太监倒了杯茶过来。
李太监双手捧着递到了新帝面前,“陛下,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新帝接过抿了一口,喉咙的干涩缓解了些,想到之前自己做的那个决定,手指捏紧手中的茶杯,眸光暗沉了几分。
那个孩子没了,等她清醒过来,知道原因的时候,会不会怪他没有留住肚子里的孩子,而是选择了牺牲孩子保住她的性命?
阿青现在地下有知,又会不会怪自己没有给他留住最后的血脉?
新帝握着白瓷杯盏,被烛火照的微暗的眸中,歉疚之色一闪而过。
他转过头,仰面看向黑沉沉的殿外,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管将来会如何,即使重来一次,他应该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如果……如果当时她是嫁给了自己而不是阿青……
要是没有嫁给阿青为妻,她又何至于因为听到他的消息而动了胎气,也就不会早产,不会经历今日这一遭生死劫难。
要是她那时候嫁的人是自己,这个时候,自然会稳稳妥妥地在宫中待产。
说不定……还能给自己生下一位小皇子。
新帝收回视线,像是陡然反应过来什么。
如今阿青已经不在了,她又即将失去这个孩子,她还这样的年轻,难不成以后要守着这样孤寡的日子度过余生……
他如今已是坐拥天下,又为何不能得偿所愿……
新帝忽然想到什么,呼吸停顿了一瞬,握着的拳头又紧了紧,眼睫垂下,遮住了黑眸中一闪而过的微芒。
——
丑时三刻,坤宁宫中。
“陛下现在还在偏殿?”
皇后在寝殿之中静坐了许久,终于开口,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
“回皇后娘娘,是的。”
身边一个大宫女恭恭敬敬地低头回道。
自从陛下进去那殿中之后,就没从里头出来,自然是还在里面等着。
她方才跟在皇后娘娘身边,那稳婆出来的时候,皇后娘娘那句话虽然没说完,但她知道,娘娘应该是要保住孩子的。
毕竟那位夫人和自家娘娘没什么关系,而那位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
可谁知道陛下居然一脸怒色地出现了,驳了娘娘的决定,最后变成了保大人不保小孩,娘娘还被陛下“请”了出去。
大宫女隐隐猜出了其中蹊跷,心中颇有些胆寒。
在这深宫之中,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好在她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只要能保守秘密,一个字都不泄露出去,倒也不会有什么事儿。
“呵”,皇后听到她的这个回答,倒是并不意外,只冷笑一声,一向以温和示人的眸中满是嘲讽之意。
他方才说的那样冠冕堂皇,可看看他现在做的事儿,怎么能不叫人多想?
罢了,他愿意守着,就让他守着好了。
既然外甥都没了,那女人是死是活都跟她没关系,死了反倒更合她心意,她又何必辛辛苦苦地跟着等消息。
“好了,本宫累了,伺候歇息。”
皇后闭了闭眼,站起身来,敛去眸中涌动的怒色,平静地吩咐道。
“娘娘,您不等陛下了吗?”那大宫女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自从陛下登基以来,这些日子都是住在坤宁宫这边的,其余的嫔妃那里,可是一日都没去过的,由此可见对皇后娘娘的恩宠。
“不用,他不会来了。”
皇后嗤笑一声,如今某个人正在生死关头,他估计今夜都不会挪地方了,怎么可能还有心情过来这里。
“是。”
那大宫女应了一声,上前替她宽衣,替她卸下头上沉重的凤冠,伺候卸妆洗漱。
只是等到沐浴更衣完,躺倒床上的时候,皇后又哪里睡得着,睁眼瞧着黑沉沉的帐顶,一夜未眠。
——
另一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跟在新帝身边的李太监都有些累了,偷偷打了个哈欠。
好在这会儿陛下也不来回踱步了,只坐在一边等着消息,他也总算是跟着轻松了些。
李太监敏感地察觉到,自家陛下跟方才似乎有那么点儿不一样了,也不再神色凝重地看着里面的方向,时不时就派个宫女进去看两眼。
这会儿陛下脸上表情镇定了许多,也没问里头的情况,只是出神地坐在一边想着什么事儿。
李太监虽然有些奇怪,但也只能憋在心里暗暗揣摩,万万不敢问什么。
现在,靠在椅上的英俊男人更是闭上眼,伸手揉了揉额角,似乎是有些累了。
就在李太监以为,陛下怕是要准备回去歇息的时候。
一声细细的婴儿啼哭声延绵不断地响了起来,虽然不算嘹亮,却也打破了这满室的寂静。
正闭目小憩的男人,猛地睁开眼,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寒意,不见半点喜色。
那森寒的目光如迅疾闪电般,飞快地转向喧闹处,男人一下子站起身,踢开身后的椅子,就朝着里间的方向走去。
“里面怎么回事!”他的眉头紧紧地拧着,语气里犹带着明显的不悦和怒意。
之前说大人和小孩大概只能保住一个的时候。
他明明都已经命令下去,保大人不保小孩!
现在那孩子还活着,那她是不是已经出事了……
难不成是她醒来之后,知道了什么,非要牺牲自己生下这个孩子不成?
还是说命中注定,这样的情况下,只能保住那个孩子?
李太监忙忙地小跑上去,赶紧挡在了他身前。
“陛下,陛下……您不能进去……这里面污秽的很,您可万万不能进。”
新帝被他一提醒,神色一凛,脚步便缓了下来。
他自然也知道里面不干净,女人生孩子的地方,男人一向是不能进的,免得沾染了晦气。
方才也是一时冲动,并没有真的打算进去。
新帝沉默着点了点头,复又坐回椅子上,寒着一张脸命令道。
“派人去问问,里面怎么样了。”
——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生了位漂亮的千金。”
稳婆处理好剩下的事儿,十分激动地报喜道。
她自己都没能想到,这样凶险的情况下,这位夫人居然还能好好地生下这个孩子,合该这孩子命大。
就是早产的孩子大多虚弱了点儿,这孩子也不例外,瞧着比正常月份出生的孩子瘦小了些,脸色也有些发青。
方才刚抱出来的时候,她都以为这孩子怕是要没气了,往小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居然哇哇大哭出来了。哭声虽然细弱了点儿,倒也还算正常,不像是有什么大毛病的。
这场虚惊总算是度过去了,稳婆擦了擦额头的汗,吊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回去。
一早就守在边上的一位乳母细心地用襁褓将孩子包好,抱到了齐楚楚面前。
齐楚楚方才生孩子用了大力气,又出了不少血,这会儿身上虚弱的很,使不上劲,只强撑着力气看了眼。
这一看之下,不由得愣了一下,微微皱眉。这孩子,怎么长得这样呢,就算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也没法昧着良心夸一句好看,那稳婆的漂亮二字,也不知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女儿家长成这副样儿,将来可怎么寻婆家哦。
不过那小胳膊小腿的包在小被子里,只露出白白的小手,瞧着嫩生生的,着实是可爱极了。
要不是现在没有力气,齐楚楚还真想起身抱一抱这小家伙。
——
旁边那位乳母看到她方才皱眉,就猜到她在想什么了。这些个头一次生孩子的夫人,不少都会这样,她都见怪不怪了,忙笑着解释道。
“夫人,这刚生出来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等过几天,长开就好了。”
刚出生的小孩,哪能多好看,都是皱巴巴的一团,跟个红着屁股的小猴子似的。
可以她多年带孩子的经验来看,这女娃娃眉眼生的好,以后长大了,还不知该有多好看呢,怕是和这位夫人的容貌,那也是不相上下的。
到时候,全京城的媒人怕是都要踩破门槛了。
齐楚楚听她这么一说,也不知道这话是在安慰自己,还是事实确实如此。
不管怎么样,女儿能够平平安安地出生,就已经是最大的福分了。便是将来容颜不那么好看,以至于嫁不出去,她一辈子养着女儿也心甘情愿。
之前生产本来就已经耗尽了齐楚楚所有的力气,这会儿冲着正哇哇哭着的女儿不舍地看了看,眼皮实在撑不住了,这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
进去探视情况的小宫女看到里面一片和乐的场景,默默松了口气,笑着小跑出来报喜。
“回陛下,那位夫人生了位小千金,现如今母女平安。”
听到这话,坐着的新帝紧绷的双肩放松了些,靠在椅背上,神情冷淡地应了一声。
“嗯,朕知道了。”
“她……”
似乎还想问什么,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却是话题一转,只道。
“算了,把那孩子抱来我看看。”
那宫女进去传了话,乳母便抱了孩子出来,将那孩子递到了新帝面前。
以前那个庶长子出生的时候,他并不在许侧妃跟前,也没见过小孩子刚出生的模样。
现在见到这襁褓中的小孩,倒是和齐楚楚之前的反应差不多,觉得模样奇怪了些,瘦的跟只小猫儿似的。乍一眼看去,倒也瞧不出这孩子是更像父亲还是更像母亲。
新帝也就随意看了一眼,便挥了挥手,让乳母抱回去喂奶了。
这个当口,李太监心情总算是轻松了些,很是及时地上前拍马屁道。
“今儿个真是托陛下的福,才能保佑那位夫人和小千金母女平安呐。”
新帝未置可否,这话虽然是马屁,但也不无道理。
如果他那时候不及时赶到,皇后不顾一切只要保小孩的话,她早就不在了。
只是,那个侥幸平安出生的孩子,实在是在他意料之外,打乱了他的计划。
母女之间,总是有天生的血脉亲情在的。他深知,这世上的女人一旦变成母亲,从今往后都不可能割舍下自己的孩子。如此一来,他要怎么将人弄进宫……
男人那张英俊的脸上,两道剑眉正紧紧地拧着,仿佛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
片刻之后,他烦躁地一摆手,只沉声道。
“来人,摆驾回宫!”
新帝匆匆吩咐完,迈开长腿,便大步朝着殿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奴婢恭送陛下。”
在宫女和小太监的跪拜恭迎声之中,那个背对着内殿的高大身影停顿了一下,站在门口的位置,没有转身,只是叮嘱了一句。
“好好照顾她……她们母女,不可有半分闪失!”
“是。陛下。”
等到那个明黄色的高大身影彻底地消失在视线之中,殿中压抑的气氛渐渐消散了许多,众人各自井井有条地忙了起来。
——
几日之后,南安侯府中。
“你说什么!舅舅怎么会出事!”
一道慌乱的女声在院中陡然响起。
周凝霜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瞧着对面的李弘,似要在他脸上找出玩笑的意味来。
李弘却是沉默着,叹了口气,漆黑的眸中明显带着沉痛之意,转过头,避开了她质疑的视线。
周凝霜见他这般,心跳陡然漏了一拍,自己丈夫她还不清楚吗。
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李弘为人都直爽的很,绝不可能拿这样重大的事情来和她开玩笑。
其实,李弘自打早上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万分难以相信,到现在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太安父是武将出生,战功赫赫才得以封侯,出生于这样的家族,大约是骨子里生来的天性,他自打出生起,就不爱习文只爱练武。
正当少年的时候,听说了这位大将军征战北蛮的英勇事迹,便对此人十分崇拜。还曾经想过,要是有机会,也要到这位将军的麾下,随他一起出征大战四方。
这次再战北蛮,要不是他正忙着筹备和凝霜的婚事,肯定是要主动报名加入的。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这场仗打得十分漂亮,偏偏大将军却意外丧命。
“不可能,不可能!”
周凝霜恍恍惚惚地摇着头,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怎么会这样,上辈子舅舅他……明明就是大战得胜,凯旋归来的啊。
怎么可能突然就送命了呢!
“凝霜,你别太难过……”
李弘笨嘴拙舌,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将人揽入怀中,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听说是被废的那位二皇子,逃出京城之后,竟然和北蛮之人暗中勾结,妄图借着北蛮之势东山再起,使诡计暗害了将军的性命。皇上已命人去将他捉拿归案,给将军报仇雪恨。”
二皇子居然没死?
周凝霜脸色一白,她记得上一世,二皇子早在静王登基之前的那场动乱之中就去世了。
这一世,她为了保住南安侯府,自然没再让他们站在二皇子那一边。
是不是因为她改变了一些事,所以事情的发展和上一辈子有所不同,以至于二皇子侥幸留下一条命,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那……算不算是她阴差阳错,害了舅舅?
“国公府那边……外曾祖母知道这件事情了吗?”
周凝霜靠在李弘肩上,声音十分低落。老夫人一向最是心疼这个幼孙,这下子知道了这件事,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承受的了这个打击。
“这件事如今不算隐秘,想必是瞒不过老夫人的。”
李弘也没有隐瞒她,直接回答道。
“我能不能回去看看外曾祖母?”周凝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
外曾祖母疼了她那么多年,这种时候如果不陪在她身边,自己实在是难以安心。
要是她没有重生这一世,舅舅应该还是会好好活着。
或者说……要是她不乱插手,也不一定出现这样的结果。说起来,这件事她只怕要负一大半的责任。
李弘点点头,“好,我陪你回去。”
——
锦绣院这几天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老夫人自从听到这个消息,就一头栽了下去,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世子夫人俞氏忙忙地派人请了大夫来看,皇后娘娘也派了宫中的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御医前来诊脉。
只是这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就算是御医,至多也只不过是多开点补身子的药,治标不治本。
老夫人本来就年纪大了,突然遭受这种打击,竟是一病不起。
就连刚刚出生的那个小孩子,也没能让老人家心中的悲痛消散几分。
世子夫人俞氏日日在旁侍疾,她身为国公府的女主人,又要掌管国公府后院的一应事宜,哪里忙得过来。
听的皇后宫中派人来说齐楚楚意外早产,母女两个都太过虚弱,一时不方便挪动,要留她们母女在宫中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心中倒觉得轻松了几分。再加上这坐月子的人,本来也得好好调养着,她如今哪里分得出心思。
俞氏正为着老夫人的病焦头烂额着,没怎么多想,也就答应了皇后的提议。
周凝霜到达国公府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外曾祖母。”
周凝霜进了屋子,看到闭着眼躺在榻上,一脸病容的老夫人,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守在屋子里的俞氏见到她回来,也没多问什么,唤了声表姑娘,只简单解释了几句病情。
周凝霜听完,心中越发不安起来,李弘便陪着她在国公府暂且住了下来。
只是周凝霜终究不好一直住在娘家,两人在国公府呆了几天,也就回了南安侯府。
——
御书房之中,已是掌灯时分。
琉璃如意宫灯将书房之中照的十分亮堂,瞧着和白日里差不多。
黑漆黄花梨雕龙纹书案前,男人端坐在椅上,右手边高高地垒起了一摞折子。
新帝登基,要准备的事情不少,光拔除二皇子残存的党羽,就花费了他不少精力。
他从左边较矮的那一叠中随手取了本折子摊开,大致扫了一眼,执笔画了个勾,忽而出声问旁边的人。
“她今日还是没醒?”
候在旁边的李太监一愣,没想到陛下会突然从国事跳到别的上面,幸而他反应还算快,脑子转了转,忙垂首应了一声是。
圣上所指的那个她是谁,不言自明。
李太监思索了一下,又尽职地解释道。
“回陛下,御医说夫人生产的时候失血较多,再加上早产导致身体虚弱了些,昏迷几日也属正常,不会有太大的凶险。这几日御医也都有每日问诊,说夫人身体慢慢调养也恢复了些,想必再过一两天就醒了。”
最后那句,陛下不必太过担忧,李太监仔细琢磨了一下,还是默默吞了回去。
如今陛下这边还不知是个什么想法,他就是看出来些什么,憋也得憋在肚子里。
——
一刻钟之后,书案上的折子已经批阅的差不多了。李太监正琢磨着,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要不要向陛下提一提翻牌子的事儿。
陛下之前一直住在皇后娘娘宫中,这几天却是哪个宫中都不曾去过,都是批完折子直接就睡了。太后娘娘都有些着急了,私下派人暗示他,要提醒提醒皇上,别忙坏了,该休息还是得休息。
正犹豫着,外面忽有小太监传话进来,说是贵妃娘娘派人送了百合莲子羹过来。
贵妃娘娘,正是之前为陛下诞下长子的许侧妃。因着诞下皇长子有功,母凭子贵,新帝登基之后便封了她贵妃之位。
这位许侧妃曾经也是京中的第一美人,和皇后娘娘的雍容端庄相比,是另一种成熟妩媚的风韵。只是自从陛下登基以来,还一次都没去过这位贵妃娘娘宫中。估摸着这位贵妃娘娘也是有些坐不住了,这才主动争取了一把。
李太监正琢磨着借此机会劝两句,却见皇帝丢开手中的折子,揉了揉眉心,直接站起身来,丢下一句。
“朕想一个人走走,其他人不用跟来。”
然后大步离开了御书房。
——
“不……不要……”
安静昏暗的内室之中,断断续续地响起轻轻的低泣声响。
离床边几步之遥的高大身影停顿了一下,终于走近几步,伸手掀开垂坠的轻纱帐幔。
睡在金丝软枕上的女子脸色苍白,饱满的前额上挂满了晶莹汗珠,一双眼紧紧闭着,口中正不停地呼唤着什么,只是声音太过含混,叫人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即使听不清,从她挣扎的动作,痛苦的神情,还有眼睫上挂着的几滴泪珠来看,也能轻而易举地猜出来,她这是被梦魇住了。
那高大的人影安静地站了一会儿,伸手替她将滑落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正要收回手。
却被一只柔软湿热的手用力按住了。
“不……不要走……”
女人低泣的声音忽而激动了起来,按住他的那只手的力气算不上多大,他只要轻轻一挣就能挣脱。
不过这一刻,他却并不那么急着挣脱。
那只柔若无骨的手紧紧抓着他,就像是抓着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似乎一旦松开,她就要永远沉入黑暗的深渊。
只是下一刻听到的那句话,却叫他脸色瞬间难看了许多。
“不要走……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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