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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晴站在边上，愣了半晌正要开口，眼前一股热气袭来，却被连遇塞来一碗茶。
“喝吧。”纯纯一股打发小猫小狗的语气将人摁下去喝茶，连遇自己也老神常在的坐下。
论起与人斗法，还得是他。
至于她么，且学着吧。
雨温吞下了半晌，终于还是造作起来，风卷着树影在窗屉上摇晃，桃花纸顷刻被斜进檐头的风雨砸了几个窟窿。
陈大户站在近窗的地方，只觉得身后冷风呵气，吹得脊背和后颈一片冰凉，他压压手，拦住想同连遇拼命的八尺高，自己也缓坐回凳子上。
对面的男人眼风如刀，正淡瞧着他，陈大户拧着眉，不敢再造次，老老实实地答：“是观音诞后的……
“我身子骨不好，那日见那女子坠河，又想起了往事，所以原本当日便想递出的帖子直到回了关里才想起差人送出。”
“陈老爷真是好耐性，换是我，隔了半月再请，怕是要担心那吉庆班早离了桥头镇了。”连遇似笑非笑看着对面，余光不忘打量包晴。
灯火下，她双手捧茶，老老实实在那听。明亮的茶汤倒映着她微翘的下巴，有种刚柔并济的美。
算没傻透，知道留心他套话的本事了，就是这爱拿手比划的毛病有空得叫她改改，是当谁看不出来她在茶碗上敲出来的是单刀直入四个字么？
连遇哼了声，看着对面的陈大户薄唇翕动，一脸的惊讶——
“怎的会是半月？我如今身子骨不好，记性也差，可日子还是记得准的，这月三十是内子生辰，她素爱听曲，所以预备是请来唱足整月的，我也是怕请迟了人家走了，所以归家第二天便着人去请了，只是班主在桥头镇接了戏，应承完到此倒的确是半月余后。”陈大户越说越缓，手里的羊脂玉珠从指缝里露出半截，莹莹地映着火光，“不知公子是从何处听说了家里是隔了半月才请来的吉庆班呢？”
有意思，居然在这反将一军？连遇抿抿唇，咂摸着该不该撒出紫苏这颗鱼饵逗一逗这位陈大户，门扉外忽然传来一串噼啪响动，东西被撞倒了一溜，动静直奔这边来了。
连遇眉头一松，纳罕这位陈少爷总算是忍不住了，抬手才要反应，人已经叫团黑影压抵到多宝阁前头了。
门扉洞开，陈少爷散乱着头发冲进来，泛着血丝的眼睛将屋内前后打量一遍，像只踅摸猎物的猛兽，他身后的屋里悄无声息，小妾早不知缩去哪个角落里了。
连遇站在包晴身后，多宝阁用的是水曲柳的木料，挨上去，硌得很，少女的腰纤细绵软，一软一硬间，连遇有些晃神。他想把人推开，不想越是推，她压的就越紧。
“他过来了。”眼瞧着陈少爷的气息定在了他们这头，包晴咽了口唾沫，低声嘱咐连遇：“别乱动，万一他荤素不忌伤了你就不好了。”
荤素不忌和伤人这两件事叫她并在一处说，怎么听怎么诡异，何况她挡他前头，伤谁呢？他脸一沉，回神出手，他这会儿心情复杂，出手却是凌厉，一掌过去，谁挨着谁死。
眼瞧着猛扑到包晴跟前的陈少爷小命不保，包晴的朴刀也劏了上去，这一刀抵开了陈少爷的爪子，也格开了连遇的掌。
落手一空。
“说了，有我。”一招出手，包晴半点不带喘，微屈膝盖站在前头，人精神的很。
火盆在近处吞吐着热气，连遇眼瞧着陈大户惊慌失措地扯住儿子将人挪去对屋，缓缓呵出一声，推开包晴跨步出去，连他是人是神都分不清，还“有你”？
嘴上吐槽，心却像燃了捧火，暖呼呼、热腾腾的。
长这么大，他一直独来独往，像这么被人护着，还是人生头一遭。连遇呵着气，觉得该说点什么，一回头却见她灯火里站着，也像是要说什么。
“有事？”
她点头说有：“你不能提小环的事，事情是怎样的还得回头问清再说呢，何况……”
“闭嘴吧。”迎面飞来五根指头，细长巴掌扣在她脸上，生生堵回了她下面要说的话。
还当她是一心保护自己呢，原来是担心他卖了她的紫苏姐姐呵。
连遇胸腔子堵了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只得气哄哄地朝对面去。
对面也热闹的很，八丈高正拿着根指粗的绳子把陈少爷捆住，那个失踪半晌的小妾这会儿又叫陈大户提溜回来，捧着帕子颤巍巍地给陈少爷擦脸。
陈少爷大口喘着气，和几天前比起来真添了些疯意。
连遇屈指在门前扣了两下，对着无措回头的陈大户颔首：“大户有事忙我们就先不叨扰了，改日有事再来请教。还有方才的事……”
他顿一顿，刻意拿眼扫了下边上的包晴，她这会儿面上未露，背去身后的手却早紧成拳了。真的是，就算他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也不至于会糊涂地把紫苏卖了罢，毕竟这会儿她面上还是个死人呢。
眼光收回，屋内的人也走到了门口，陈大户眉宇藏着疲惫，朝连遇拱了拱手，“是说我与吉庆班的事么？”
“正是。”连遇抬指拨开一绺垂乱的头发，笑说：“我也是听吉庆班的人说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与大户说得不尽一致呢。”
他不是要探话么，那他就叫他们鬼打架，孰是孰非，自己去查。
连遇笑着告辞，外头风雨如注，连遇的笑容在雨里戛然而止，就这么默走了会儿，饶是天生少根筋的包晴也觉出了不对，撑着伞追上去说：“阿顾，你生气了？”
十二股的油麻伞，撑开来遮出一片稍干些的天，连遇站在伞下，看着伸手将他扯住的包晴，墨黑的眸子微微一动：“包晴，你当我是……”
“什么？”他个子极高，猛站在近前，要努力伸手才能不让伞骨碰着他的头，包晴举了两举，手上一空。
雨打芭蕉，发出一阵噗噗声，连遇转身，看着远处那排在雨里飘摇晃动的灯火，无力得吐了口气出来：“没什么。”
凤小安说的对，她是捕快，他是魔头，能走到一处全为这案子，案子一破，他和她就江湖不见，再无瓜葛了，何况瞧她那样子，显然是没那心思的。
剃头挑子，谁能想到有天他连遇会成那独热的一头。
“走吧。”他扬扬下巴，脚踏进院外的湿泞里，原是为了造景留的泥巴路，到了暴雨天就成了拦路的通天河，一脚一坑不说，早上才换的新衫这会儿也拧巴的如同抹布。
心里藏了事，走起路的动静听着都沉闷，包晴跟着走了几步，紧咬住唇窜到他前面，两手一张：“上来。”
换做以前她这样连遇肯定要嫌弃二三的，可这会儿他只是默不作声的绕开她，撑伞的手却不忘停在她头顶，雨水顺着参天的树稀稀拉拉落下，连遇半个身子站在雨里，没一会儿就被浇了个湿透。
他不动，包晴也不说话，一步上前扛上人就走：“你不开心。”
姑奶奶长智了，知道他不开心了，连遇趴在她肩上，挣不脱，只好手腕调转，把伞别别扭扭地虚搭在臀上，给她遮雨，至于他，半拉身子露在雨里，她都……
伞把倏忽一转，被股怪力腾起来，在雨里飞出半尺高，重又遮上了他的头，包晴歪着脖子夹住伞把，把他严严实实的拢在伞里，姿势豪迈而诡异。
“我知道你不开心。”
连遇透过臂弯看着夜色下她的侧脸，心里慢腾腾升起丝期待：然后……
“我不是不放心你。”
……听着话头不大对呐。
“我就是怕你歪道走多了，混不吝把小环的事说出去。”
腾的一下，连遇硬挣着窜下来，也顾不上什么伞不伞的，一头扎进那鬼哭狼嚎的雨夜里，还指望她懂他的心思呢，呵呵。
前头有灯笼摇晃着过来，瞧方向是朝他们方才来的路去的。
连遇心里有气，也懒得和旁的人打照面，赶在灯笼晃过来前，人潜进旁边一丛棕榈里。
树影绰绰里，摇晃着过来两个疾步的人，口里低声说地竟是前堂的事——
“芸娘是遭人下了药才坏的事，真的假的？”
包晴不知道连遇喜欢她吗？其实有感觉的，但她心里有坎，她是个瞎子，而她的阿顾在她心里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她不敢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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