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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远响，头顶传来细碎步声，透过灯火廊屉向上看，长长的剪影在勾栏间起伏前行，看不见那人模样如何，只闻见她手捧的博山炉里一片醉人的汨罗温香。
那滋味比这一路上的脂粉味都好闻，包晴餍足地吸个满怀，蹭蹭鼻头，“叫你替我把这玩意摘了啊。还是你怕勾到我头发，放心，我皮糙肉厚不怕疼。”
她无所谓的晃着脑袋，姣好的面容隔着灯火瞧，呆地叫他恼恨。
女人的红盖头是要在新婚当夜由夫君亲手掀开的，他是喜欢她，甚至期许着哪日等她开了窍就带着她退隐江湖、寻个依山傍水的去处过两人的小日子。
盖头不是不能掀，却不是在这勾栏妓院，在她糊糊涂涂的时候。
连遇背着手，脊背挺得笔直，躲瘟疫似的躲着不停朝自己靠过来的包晴，冷冷道出两个字：“不摘。”
“为什么啊？”想不通他怎么会拒绝，包晴退回铜炉旁，委屈地把手背去脑后：“又不是多大的忙，我自己真的……”说到使劲儿处，她脸涨得通红，脚下青砖险些叫踩碎了。
连遇眼瞧着一缕头发叫她生拽下来，可那红纱，依旧纹丝不动。
“……你过来。”说是你过来，脚下先动的却是他。几步来到铜炉边上，满目都是覆着白雪的木炭和底下隐隐燃烧的蓝焰，他负着手，拿嘴指挥：“右边两根簪子搅一起了，先把他们解了再摘帕子。”
他刻意不去看那抹红，不看就不会生出多余的情绪来。
前厅琵琶一曲弹罢，龟公扯着细长的嗓子寻着下一首曲儿的冤大头，明摆着没叫方才那一巴掌吓着，铜炉里的火烧到这会儿热气早已温温吞吞，旁边立着铁钩，他顺手拿来，三两下拨弄起漫天星火。
“解不开……”包晴倒举着两手，折腾出了一脑门细汗，连遇说的两根簪子没解开半点，反而纠缠得越发紧了。
银簪绞着青丝，隔着红纱看去，像乌云盘裹银龙，连遇觉得自己就好像那只龙，稀里糊涂就陷进这个混事不知的小女子手里了。
叹气的工夫，手还是伸了出去，他指着一个地方，示意她先弄这里。
一个死活不亲自动手，一个筋疲力尽只想有人赶紧把头上的玩意儿摘去，两个人怀揣着相悖的心思，一时间谁也不说话，沉默中，只有连遇手里的铁钩不时带起一两声炭火的噼啪声。
说也奇怪，明明瞧着挺机灵的姑娘，动起手却是出奇的笨，连遇指点半天盖头还是老老实实遮在她头上，宛如团焦灼的红云，飘在那儿，叫一个筋疲力尽，叫一个越发郁闷。
“阿顾，求你了，帮我把这玩意摘了吧。”破罐破摔懒得再努力的包晴蹲坐在地上，手耷拉在膝头，她快累死了，也快憋死了，搁这么个东西在头顶，喘气都不舒服。
可……连遇扔了铁钩，捏着帕子一下下使劲儿揩着指腹上的炭灰：这不是帮忙那么简单的事，这么富有仪式感的事情他想……
就在他琢磨该怎么叫包晴明白先拨哪处的头发时，二楼上忽然探出来个脑袋，不大的脑袋遮在料丝灯前，投下片巨大的暗影，确定找见他的包斩先是郁闷地叹了声气，“你跑哪儿去了？”又瞧见他身后打扮艳丽的姑娘，讶道：“包晴？你怎么？”
说完，猛收回头，紧接着就是一阵促急的飞奔声。
“阿顾。”灯火略过红纱，包晴额头上的汗珠还在，她却不再喊累，手举高在脑后，忙活起来：“包斩不高兴我来这，等下八成又要唠叨，说得好听难听，就当没听见。”她知道阿顾护着她，这会儿想的不是自己，而是先嘱咐他。
这叫什么，过江的泥菩萨不惦记自己，倒先惦记起真佛了？
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穿堂风，撼得廊下灯影摇晃，也一并吹扬了连遇的唇角，他抬手在她乱糟糟的脑袋上轻手一拨，包晴只觉得脑顶一轻，再摸时，那块碍着喘气的布没了。
“呼……”她舒坦地拍着胸脯，转身面前疾步过来的包斩：“不进来就没法查案，我是个捕快。”
包斩一路跑得急了，到这会儿嗓子冒烟，整个人都火辣辣地说不出话，只能指着包晴光溜溜的脑袋，问连遇：“布、红，哪儿去了？”
“寻到安必时了？”
包斩猛地扬手，什么时候还提什么安必时，他现在要问的是布，红的，没看错，方才包晴脑顶盖着的是块红布，这丫头还未出阁就跑到妓院，还是那样一身打扮，传出去，他们包家还要不要做人了？
连遇手一扬：“灯很红。”意思是你看错了。
又朝包斩来的方向走几步，回头：“有人看着安必时么？他跑了还得再想辙。”
那头包斩正扬着脖子琢磨连遇说的灯和方才那块红布是不是一回事，猛地听见他说，这才想起自己走时的确只留了安必时一个在房里。
他赶忙朝回赶，边跑边回头：“我出来时锁了门，人在三楼，想是跑不了，还有我出来不是为着某人半天没见回去？”
绘着胡女的料丝灯垂着细红的穗，迎面过去，有姿态各异的影子从身上略过，除了诱包斩离开的头几步，连遇后面走得都是不疾不徐，他负手虚搭住腰扣，逆着光去，像块美玉，镶了金边。
几次交道打下来，包晴也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物了，凤小安手下没什么本事的碎催，如今武功也暂时没了，人却意气得很，特别懂得知恩图报，所以……
“阿顾，我再同你说一遍，下次没事别为我强出头了。”
折腾这许久，她竟还惦记着这事，连遇顿住脚，掖在身后的拳头又使劲儿拢了拢，也不知道谁借她的衣服，布料捏在掌心直扎手，可就算如此，却不妨碍他方才为她掀去了盖头。
他才不要包斩那双爪子碰她呢。
连遇微微偏过头，看着这个与自己有了不一样联系的女子，沉声说道：“要是有人欺负我呢？”
“那我肯定帮你啊！”包晴拍着胸脯答。
他点头，既如此，下次她再忍，他便自残，总归不能叫自己的娘子有个爱忍气吞声的个性。
“娘子……”这两个字在他唇角细细咂摸几遍，有种不一样的感觉从齿缝里流淌出来。
“阿顾，你在说什么？”
“到了。”他指着面前那扇门，岔开话题，娘子的事，总要等她再开些窍再说。
他轻笑着，不想下一刻，当门户洞开的时候，猛地变了脸色。
“你去那边站着。”他对包晴说。
连遇别扭精加醋缸转世，娘子的盖头连亲哥哥都不叫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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