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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苏杨回了趟新房。那里布置出来是为了婚礼当天的迎亲，不过当晚苏杨并没有住在新房里，整个蜜月都跟夏印僵着。
夏印送走了父母这才转身回了苏杨家，他累得够呛，婚礼上的不愉快也让他觉得很不是滋味。是苏杨家筹备的婚礼，自己家就只来了四个人，五十多桌的婚宴，父母和妹妹、表哥孤零零地坐在主婚桌上，没有人过去跟他们打招呼，也没有人对他们有任何的关注，本该是他们风光和幸福的时刻，却完全地被冷落了下来。
苏杨的父母带着他挨着桌地去敬酒，那些亲戚朋友他几乎都不认识，却陪着笑脸挨个儿地应酬，这边的热闹和父母的失落相比，更显得凄惶。
在婚礼之前母亲已经跟他提过，老家的风俗里新媳妇是要给公婆下跪磕头的，这也是要抬高公婆在媳妇面前的威严，但他知道，苏杨是断然不会同意的。他只能说服父母，上海人不兴这一套，等以后回老家再办一场婚礼的时候举行那个仪式。回老家再办婚礼不过是他跟父母许下的空头支票，苏杨怎么会去农村办婚礼，有时候苏杨看到一些新闻，农村里的婚礼怎么让新郎新娘出丑，怎么荒诞又滑稽，都会指着上面跟他说：“我才不要去乡下办婚礼，愚昧，恶俗，低级！”
夏印想要跟她反驳一下，但他知道只要他一开口，他们之间必然就是一场争吵。苏杨的性格就是自己认定是对的事，就一定要用论证的唯物的辩证的方式来证明自己说得多有道理。以前他觉得这是她性格直爽的一面，现在才觉得太过较真。一板一眼都要说个子丑寅卯，难道就不能不用理性分析，而用感性来看待？
父母走的时候，心里在生他的气。妹妹在医院的那几日苏杨面都没有露一下，他也没有给苏杨打电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替父母道歉吗？说是他们无理取闹搅了婚礼，让咱们没有办法度蜜月，但这样会让苏杨更是觉得父母不对，在下意识里，他是偏袒着父母，想要保护父母的，不希望被苏杨看轻了去。他虽然知道苏杨有理由生气，却对她不来医院的做法有些伤心。妹妹从小体弱，先天性的心脏病因为家境贫寒一直没有钱好好地治疗，只能用基本的药物维持着，他一直有个心愿，就是等工作挣到钱了，带妹妹去大医院做手术，让她过上正常的生活。但现在，他的生活都自顾不暇，又哪里顾得了家人更多。所以，父母生他的气，他也理解。在心里，他也责怪着自己。
回苏杨父母家的路上，他的心里难受极了，抬头看明晃晃的天，直觉得刺眼。他以为苏杨会因为婚礼的事跟他闹上许久，但没有想到回去的时候，岳父岳母并没有指责他，倒是说他父母走应该过去送一送。
他沉默着，心里有说不清的厌恶。他们这样的大度分明比责骂他还让他难受，这宽宏大量的高姿态就是映衬出他的父母有多胡搅蛮缠不可理喻。他们用这样的宽容来让他感激，让他在这个家里顿时觉得矮了下去。
苏杨一看他回来，转身进了卧室。岳母温言地对夏印说：“这孩子是被我惯坏了，我已经说过她了。不过你是丈夫，该让就让让，大度一些。喏，去哄哄。”
听到岳母这样说，他也就赶紧进房间去哄苏杨。苏杨只说他为什么不打个电话给她。其实母亲早已经跟她打过招呼，既然婚已经结了，就不能再使小性子了，该收敛的收敛，就算夏印的父母有多不好，还是她跟夏印过日子，夏印回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苏杨虽然任性，但并不是不讲道理，母亲的话也说得在理，何况和夏印刚结婚就吵架，她心情也不好，就借着夏印哄她，抱怨几句就算了。
这件事的风波虽然过去了，但在夏印和苏杨的心里，始终是个雷区，谁都不能提，一提就会冒出几个小火星，滋滋地要燃起一场战争。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夏印就把自己缩成了一只鸵鸟，在这个家里，越发地沉默了下去。
岳父岳母对他好，家务不让他做，言语间都是关心，但他心里总有种说不清的感觉，那种好，对，就是那种好越来越像是一把枷锁锁住了他。所有的事都不让他操心，他的工作是岳父托了朋友安排进了银行的信贷部，遇到部门的人员调动岳父比他还清楚其中的边边角角，谁让他的顶头上司是岳父的老友？有时候评个职称先进之类的都会优先把他列进去，虽然大家表面上不说，但私下里谁都在议论，他就是靠了老婆才能有现在的一切，因为这层关系没有人看到他的努力和积极，他在单位里甚至连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因为担心他一转身就会把这些说给领导去听，那种压抑苏杨是不会明白的。
除了工作，苏杨的事也全然不让他操心，苏杨工作上的事、苏杨要办的事，就是苏杨生病了也轮不到他这个丈夫来照顾，苏杨家里有个庞大的关系网，他就站在这个网之外，享受着这些便利，却没有成就感而言。
有一次夏印听到苏杨在跟母亲撒娇，她想要买一件两万多块钱的皮草。一件衣服两万多块，这在农村，得是一个家庭一年甚至是两三年的收入。苏杨只要唉声叹气一声，就会让岳父母紧张，什么都应了下来，当苏杨拿到岳母给的银行卡时，夏印忍不住劝她别买了。当然，他是说不过苏杨的，苏杨认为钱是母亲给的所以他这个丈夫无权干涉，又认为不过就是一件衣服她只要喜欢完全就可以自己做主。末了，还说他：“夏印，我可没花过你的钱，反而你在家里吃住都没让你给过钱，这叫什么，这叫倒贴！”
这句话就直接打懵了夏印，之后在苏杨花钱上他不再发表任何的意见，有时候怕她乱花钱，会从苏杨的钱包里拿一些钱走，苏杨在钱上根本就没个概念，钱包里有钱就用，没钱就找她妈来，也没想过要攒钱之类的，反正在她看来，生活是要及时享乐，何况她的那点工资也就只够自己零花。
平日里夏印对自己也很省，母亲隔三差五地打电话问他要钱，有时候乡里乡亲的还拐着弯地问他借钱，若是他为难，母亲就会说那谁谁谁曾经怎样帮助过家里，他上学的时候又凑过多少钱给他。那都是一些人情债，他必须要还，要是不还，父母就会在村里抬不起头来。这些事儿他从来没有跟苏杨说过，苏杨是不会理解的。
有时母亲打电话，苏杨会在旁边冷哼一声。那一脸的鄙夷会让夏印有种腹背受敌的感觉，母亲的紧逼，妻子的不满，让他很想要好好地发一顿火，但他什么都不能做。
突发阑尾炎手术的时候，他心里一直在想的是如果他有什么事了，父母和妹妹怎么办？他偷偷地写了一封遗嘱放在抽屉里，他想要是他有意外了苏杨收拾抽屉就会发现那份遗嘱，如果他没有什么事就会偷偷地撕掉遗嘱。但没有想到，遗嘱被苏杨无意中先发现了，她气急败坏，把他的行李一收扔给他让他滚。
他拿着行李在外面晃荡了一圈，实在找不到地方住，干脆回了新房。
苏杨拿钥匙开门进来的时候，夏印正在厨房里煮泡面吃。起初他也给苏杨打过电话，但苏杨说得很决绝，要离婚。他想她在气头上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也就没有再打过电话。何况最近他的工作巨忙，部门现在硬性规定了每个季度的信贷任务，他很想要在这上面有所表现，靠自己的能力给部门拉回大笔存款来，每天都在加班加点地忙着。
他端着碗站在厨房的门口，有些嗫喏：“老婆……你怎么来了？”
苏杨皱了皱眉，把手里的保温杯递过去，心疼地说：“才动了手术怎么能吃这些东西！妈给你煲的汤，乘热喝了。”
其实从新房到苏杨父母家就一站的路程，夏印好几个晚上有想过找苏杨谈谈，但一想到她把他的行李丢给他让他滚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屈辱。那根本就不是他家，他在他们家就像是一个房客，像是一个亲戚，吃饭的时候看到他们一家三口说说笑笑他根本插不进话去，穿着拖鞋走路的时候岳母要委婉地提醒他小声点别吵到别人；想去洗澡的时候岳母又会说让苏杨先洗；看个电视，遥控器永远不能由他随心所欲地握着；就连和苏杨想过一下夫妻生活，也得看苏杨是否有情绪……他在这个家里小心谨慎地生活着，听着岳父跟他讲官场的为人之道，听着岳母谈论高雅的艺术，还有苏杨一天到晚地买衣服化妆品，他就觉得压抑。
虽然有种种的不满，但他还是爱着苏杨的，若不是因为这份爱他也不会为了她留在这个城市，从另一层面上，他是为了爱情而背叛了亲情，所以他尤其地想要珍惜这份感情，这段婚姻。但却又有些力不从心，不得要领。
现在见到苏杨主动来，还带着煲汤，就知道她已经不生气了，心里一激动，走过去抬手就紧紧地抱着了苏杨：“对不起！我知道我做得不够好，但我会更努力，老婆，再给我一次机会。”
“那我可就看你的表现了！”苏杨委屈地说：“你也真是的，一吵架就离家出走！”
“还不是你赶我走！”夏印也注意到她有些嗡嗡的鼻翼，关切地说：“怎么感冒了？”
“病了好些天了！我喊你滚你就滚，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
“好了，我知道错了！你就不要痛打落水狗了！”夏印讨饶地说，他知道像苏杨这样傲气的女人来主动示好是多么的不容易，这也是她为他做的改变，心里一阵温暖。
苏杨松开他，进到厨房去拿碗，嘴硬地说：“别以为我是过来接你回家的，我这是过来看看有没有奸情可抓，这几天没有胡来吧？”
夏印从她身后一抱，手朝她的胸上摸了过去，软声说：“我的货还没出仓，等着你来验收！”
“你的货源还充足不？”苏杨转过身抬起手臂勾住他的脖子，调笑着问。
“今天至少可以交货七次！”夏印一伸手扯掉她的底裤，嘴就吻了下去。
苏杨躲闪了一下：“别亲，我感冒了！”
“我不怕，有病同当！”他暖暖地说着，一张嘴叼住了她的唇，吮吸之间含住她小巧的舌头，直吻得苏杨要喘不过气来。
“去卧室！”苏杨娇喘吁吁地说。
“家里没有别人！”夏印直接把头埋进她的裙子里，舌尖引得苏杨高潮迭当，手抓住夏印的双肩，身体靠在碗柜上软得像一根水草。在结婚之前苏杨和夏印就已经品尝过禁果，那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和夏印在性方面是不和谐的，性快感和性高潮夏印都没有办法带给她，那时候也觉得夏印不是老手，当然不会懂得这些，有时便给他一些暗示，看一些如何提升性爱的书本和科教片，看了几次后夏印终于知道苏杨想表达的意思了。
夏印真的很努力，在知道“一夜七次郎”后为了证明自己也可以，有天晚上在做之前信誓旦旦地说也要一夜七次，结果才两次夏印已经完全疲软，而且还让苏杨毫无快感可言。苏杨安慰他没事，但夏印却是很内疚，就用手和嘴去满足她。没想到这倒是让苏杨体会到了高潮，以后两个人的性爱上，都是先让苏杨高潮，夏印再满足自己。
这让苏杨有些愧疚，因为她觉得在性上有问题的其实是自己，她的敏感点和别的女人不同，所以委屈了夏印。
苏杨在高潮后，夏印这才挺进她的身体，她突然想起似地：“套，你没戴套！”
“我要是有就有问题了！”夏印已经停不下来了，身体开始加速发力。
苏杨想推开他，但又不忍，就由着他在她的身体里开闸泄洪。完事后，她去浴室里蹲了许久，再用热水冲洗了一番。
夏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父母已经问过很多次他们什么时候要孩子了，他也试着跟苏杨提过孩子的事，苏杨就大笑起来。在她看来这纯粹就是无稽之谈，两个人这么年轻，结婚又才一年多，要孩子还太早。何况有了孩子以后她太不自由了，还是先玩上几年再说。但母亲并不这样想，结婚后就该生孩子。对于苏杨不生孩子，母亲甚至说他应该先让苏杨怀上了证明她能生才结婚，要是苏杨不孕那不是让夏家没了后？
夏印跟父母解释不清楚，跟他们谈爱情吗？跟他们说自由？还是告诉他们，现在很多家庭都选择丁克？在父母的观念里，苏杨嫁给他，就该为他生孩子，就像他们觉得，苏杨嫁给他了，苏杨的钱，苏杨父母的钱都成了他的。
“你怎么还没收拾？”苏杨从浴室里出来，对夏印抱怨道。
“收拾什么？”
“你的东西呀！难道你还准备一直住这里跟我分居？”
“老婆。”夏印吸了一口气说：“我不打算回去住。”
苏杨一抬头，凌厉地望着他：“夏印，你给我再说一遍！”
“我真的不想回去住！”夏印停顿一下说：“事实上我是希望你也不要回去，我们跟你的父母分开住好不好？”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苏杨把手里的水杯朝桌上重重一顿：“我们家哪点对不起你了？！你去跟我妈说，去跟我爸说！是不是看我来接你，你就蹬鼻子上脸了？”
“老婆你听我说！”夏印急急地上前想要搂住她，但被她手一推，给躲开了。
“夏印，你要想离婚你就直说！”苏杨冷冷地望着他。
“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婚！我只是想要自己的生活！”夏印一鼓作气地说：“我承认你父母对我很好，但是我在你家里住总是感觉很不自在。就像住在亲戚家里，要小心谨慎地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惹了主人生气！”
“那是你心理有问题！”
“好，我承认我有时候太敏感了。但你知道吗？我甚至都不好意思主动去开冰箱从里面拿吃的！拖鞋怎么放，水杯怎么放，衣服怎么放……你们家的那些习惯和规矩我得一样样地去适应。”
“夏印，你的心眼怎么这么小？这些事你都不能告诉我呀？非要一件件地积在心里！再说了，没有人不许你开冰箱拿吃的，你就当成自己家不行吗？”
“不一样的！”夏印叹了口气，有些哀求：“这里离你父母家也挺近，我们住在这里，你随时想回去都可以，我也会陪你回去！好不好，老婆？！我只是想要有自己的空间！”
苏杨的心软了一下。她不知道夏印和她的父母住在一起有这么地不情愿，虽然他也察觉出夏印有些变化，他比以前沉默，有时候两个人闹别扭他也不像以前那么耐心，总是哄上几句她还生气他也不理了。看来他的心情还是会受到影响。不过不仅仅是夏印不适应，连父母也有些不适应，他们对夏印也颇有微词，如果长期住下去矛盾会越来越加深。夏印要分开住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反正两个房子挨得也近，她随时都可以回家。
这样想的时候，苏杨的语气也好了些：“其实是你自己想多了，我父母和我从来没有拿你当过外人来看，他们对你很好，把你当儿子一样！”
夏印听她的语气，知道她已经有了松动，顺势地抱住她，这一次苏杨没有推开他。他把她像谈恋爱时那样抱在膝盖上坐着，暖暖地说：“老婆，在你家里，我根本没有用武之地，我觉得自己没有发挥一个丈夫的能量，你有事了找你爸妈商量，你遇到问题了是他们给你拿主意，你生病了都是你妈在照顾你，我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小心眼！”苏杨捏了捏他的耳朵：“又不早说！以后我跟你商量，让你帮我拿主意，赖着你照顾！”
“那你答应了？”夏印小心翼翼地问。
苏杨偏着头说：“先试试吧！不过你上班那么忙肯定没时间做饭，你也知道我是不会做饭的，所以我们吃饭还是回家吃！”
“这个……”夏印还想要说什么，被苏杨一瞪就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换了词：“成。”他已经争取到了分开来住，也就不能再妄想多争取些什么了，这个结果已经让他很满意了。
不过那天晚上苏杨和夏印还是回了苏家，苏杨说要先回去告诉父母一声，另外她现在还感冒着，母亲定然不会同意这个时候搬走，至少得等她病好了再说。
隔了几日，他就把和岳父母分开住的事告诉了父母，他们听了很高兴。因为在父母心里，他住在媳妇家里就是入赘，说出去多难听呀！现在好了，儿子搬出来住，也不用看着岳父母的脸色了。
2
江小芷把已经领了证的事告诉了江于欣，是想跟她商量一下怎么跟她妈交代。她竟然敢做出先斩后奏的事，这就是捅了马蜂窝。
“姐，我太崇拜我姐夫了！”江于欣比江小芷小三岁，现在正上大四，不过在找工作这件事上比江小芷幸运多了，还没毕业已经签了一家外企。之前她为那个公司做促销员，正好遇到公司经理来暗查，她的能力和好口才就引起了经理的注意，就当即拍板，毕业后直接进公司成为正式员工。
江于欣打小就比江小芷圆滑，讨巧。如果两人犯错误了，江小芷就死倔着任她妈打骂，江于欣就会小嘴一瘪，梨花带雨地跟妈哭，妈，我知道错了，惹您生气是我不对！下次我一定改！听听她说的，章慧哪里还舍得打下去，转身就骂江小芷，一定是你这个姐姐带的头！
江于欣继续地说，妈，您别怪姐姐了，都是我不好！她越是这样说，章慧就越是觉得大女儿不如小女儿懂事，贴心。所以说，江小芷找江于欣商量是有道理的，相同的事她去跟妈说和江于欣去说，她妈的反应是完全不一样的。
“别再抬举你姐夫了，妈知道了非剐了他的皮！”江小芷拖着腮为难地说。她想要跟母亲坦白交代也是因为打算搬出去跟程屹住一块。程屹家是没法住的，他跟他弟弟住一房间，如果她要搬去了，小叔子就得搬到客厅睡沙发，加上江小芷也不想跟婆婆住一起，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先租房子住。房子他们都已经找了，在江小芷和程屹各自上班的中间点，这样两个人上班下班的时间都差不多，房子并不大，一个单间带卫生间和厨房，是一家老厂的单身宿舍，筒子楼，环境差了些，但租金不贵。他们不想合租，租个一室一厅又觉得太贵，这样的单间正好，交了押金和头三月的房租，又简单地布置了一下，就成了他们的家。
现在就剩下要跟家里人知会一声，程屹家里倒是不难，这江小芷家里，肯定会炸了锅。两个人设计了种种方案，都行不通，万分苦恼。
“你们都已经领了结婚证了，法律上就是合法夫妻了。就算是父母也没有办法拆开你们了，有什么好担心的？”江于欣还抱着乐观的态度。
“法律可以保护我们的婚姻，但不能阻止亲妈收拾亲闺女！”江小芷叹气，一头栽在床上：“快帮我想想！”
“我跟咱妈说！”江于欣打着包票：“放心，妈最多就是拿笤帚抽你几下，这点皮肉苦你就忍了吧！”
“那你跟妈好好谈！”江小芷苦着脸：“姐全指望你了！”
江于欣说着就去开门：“今天刚回来的时候妈心情不错，还哼着歌儿，时机正好！”
江小芷贴着门背听江于欣扬声喊了句妈，进了厨房帮妈摘菜。
“妈，这青菜真新鲜。”这是江于欣的开场白。
章慧瞪了她一眼：“啥事？”又说：“把那黄叶子给摘了！”
江于欣清清嗓子，知道她姐正在房里听着，所以声音大了点：“咱妈真是英明，一下就猜到我有事了！”
“你是我女儿，你屁股一厥，我都知道你拉什么屎！”
江于欣把青菜放下，一把抱住母亲撒着娇：“妈，我要跟您说件事，但您得答应我不能生气！”
“没钱了？”章慧问。
“妈，您的警惕性别那么高，这回不问您要钱！”江于欣捏着嗓子继续撒娇。
“交男朋友了？”
“也不是。哎，妈，您先答应我不生气！”
“说吧，不生气！”章慧笑着说。
“那个……我想搬出去住！”江于欣吞吞吐吐地说。
“搬出去？家里不够你住？”章慧把女儿的手一把拍开：“这件事没得商量，我知道你一直想有自个儿的房间，你姐一结婚就搬出去住了，到时候不就是你的房间了？”
“妈，您的意思是姐可以搬出去住，但我不行？”江于欣心里暗喜，知道她妈掉她陷阱里了。
“你姐搬出去是因为结婚！你搬出去想干嘛？”章慧话锋一转，警告女儿道：“别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什么婚前同居，那就是耍流氓！”
“妈，您说得太对了！只有结婚了才能搬出去住，没结婚那是大大地不行！”又扬声朝房间里喊一嗓子：“姐，咱妈答应了！”
江小芷在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这会儿立马打开房间，欣喜地出来：“妈，您答应了？”
“我答应什么了？”
“答应我姐搬出去住！”江于欣立刻地说：“妈，恭喜咱姐吧，她已经领证结婚了！”
章慧手里一滞，顿时石化在原地，慢慢地回过神来，才知道被这两闺女给设计了：“啥时候领的证？”
江小芷看母亲铁青着一张脸，迟疑地说：“快一个月了。”
“都一个月了，你瞒得可真好！”章慧讥诮地说：“是程屹那小子拾掇地吧？”
“妈，是我的主意！”江小芷不想母亲误会程屹，解释地说：“你跟程屹的母亲争来争去的，所以我们决定不办婚礼也不要彩礼嫁妆，直接领个证就结婚！”
章慧气急败坏地去找笤帚，江小芷也不躲。江于欣在旁边拦着：“妈，姐都这么大人了，有什么话好好说！”
章慧拿起笤帚朝江于欣身上打了过去：“你个死丫头，现在也来算计你妈了！”江于欣挨了几下，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江小芷上去挡在前面，也挨了几下。
“你个贱骨头！还没结婚就破了身体，现在又贱巴巴地把自己送到别人家！我怎么养了你这样没骨气的女儿！那程屹要是真爱你，就应该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去！妈这是为谁好呢！还不是为了你不被婆家看轻，为了帮你争口气！你倒好，反倒来拆自家人的台！我找姓程的去，那家人没一个好人，个个比狐狸还精！”
“妈，您别去！”江小芷哭着拦住她妈，而江于欣也傻了，平日里只要她撒娇说几句好话都会蒙混过关，但这一次可真是把母亲气得够呛。
正在家里炸开锅的时候，江国通回来了，一看到家里三个女人哭成一团，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也着急了。江于欣就把江小芷瞒着家里领了结婚证的事给说了，江国通一听是这事，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着了地。
“小芷，这么大事你怎么不跟家里商量一下？”江国通知道，当着妻子的面他必须站在她这边，要不她会更生气。
“爸，姐跟姐夫是真心相爱的，你们就不要反对了！”江于欣哭着说。
“你懂个屁！什么爱不爱的？”章慧咬牙切齿：“那姓程的一分钱不出，想空手套白狼？没那么便宜的事！我跟他们家没完！我告诉你，要搬出去住，想都别想！”
江于欣听母亲还会用成语了，但这不是说她姐是狼吗？就有些哭笑不得。
“妈。”江小芷哽咽一声：“我就想嫁给程屹，穷一点，苦一点，也可以很幸福。”
“妈这是替你不值呀？比娶个小老婆还寒碜，那小子这么草率的就是不爱你！”
江国通看妻子在气头上，知道谈下去也没有结果，就把妻子劝进房间里，也给两女儿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先给母亲一点时间消化一下这件事，毕竟是太突然了。江小芷想了一下，反正这件事已经告诉母亲了，答不答应也是既成事实，想想，虽然是闹了一场，但好坏都过去了。
只是江小芷没有想到，母亲真会去程屹家大吵一架。
原本以为江小芷受到的阻力会大一些，没想到程屹家里也是一番争吵。姜悦芬一听程屹要搬出去住脸色立刻就变了：“搬出去住？一个月租金不要钱的吗？你的工资给了房租水电生活费，还能剩下多少？再说了你们谁做饭？那江小芷会像亲妈这样伺候你？一日 三餐端到你面前，一双袜子都没让你洗过，你这搬出去住，妈怎么放得下心？这绝对不行！”
“家里根本就住不开！”程屹急了：“小芷住到这里，程立住哪里？”
“他可以在客厅里摆张弹簧床！白天收起来晚上再铺！”
“客厅本来就小，再说了要是小芷半夜起来去卫生间有多不方便呀！”
“有什么不方便？是小芷不愿意住进来，给你提要在外面租房子住？我早看出来她不是会过日子的人，也不算算你们搬出去的开销要增加多少？”
“妈，租房子的事是我想的。”程屹皱了皱眉。
“你就为她遮掩吧！我一看她妈，就知道不是个省事的主儿！”姜悦芬心里还因为上次见面的事憋着气，这些气就又算到了江小芷的头上，对江小芷更是不待见了。
“反正我已经决定了，押金也交了，房租也交了，过几天我就搬。”
姜悦芬还是坚决不同意，说要是他执意地要搬出去住，就不认江小芷这个媳妇，这下，程屹也束手无策了。
江小芷跟母亲吵架后，就在房间里偷偷地给程屹打了个电话，把大概的情况说了一下，怕程屹太担心，又说了句：“过几天等我妈气消了我再跟她说说，你那边情况怎样？”
程屹怕小芷再添烦心事，就推说他妈还好，过几天就可以搬到他们的出租房里住了。
江小芷受了鼓舞：“我也会尽快说服我妈，赶来与你汇合。”
两个人正说着事，程屹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声，走出卧室一看，着实吓了一跳，正在电话里跟小芷说着她妈呢，她这会儿就直接闯到他家来了。
“小芷，你赶紧上我家来一趟！”程屹对着电话急急地说：“你妈，你妈兴师问罪来了！”
“啊——”江小芷也吓到了，还没有等她再说什么，程屹已经挂了电话。江小芷立刻打开房间门在外面找了一圈，果然没看到母亲，这么短的时间她竟然已经到了程屹家，看来真是气糊涂了，舍得打的士过去。
江小芷赶紧往外面跑，江国通和江于欣一听也都跟着，也打了出租就朝程屹家赶过去。
“阿姨，您来了！”程屹挂上电话就迎了过去。
是姜悦芬开的门，看到章慧也是一愣，倒也故作亲热地喊了声亲家母。章慧一闯进来就找程屹，讥诮地说：“你养的真是好儿子！为了省彩礼钱拾掇着我闺女私下里就去把结婚证给领了！这眼里还有长辈吗？”
“亲家母，这俩孩子感情好，结婚是迟早的事。”姜悦芬看她来者不善的样子，心里的火也蹭蹭地上来，但面上还是忍耐着。
“结婚就结吧，也不能在背地里使下作手段，说出去还以为你这个当妈的为了省钱不愿意给媳妇办婚礼！”
“这话可说得不对，孩子们自己领证的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再说了又不是我儿子死拽活拉地，说穿了还是你女儿有眼力，就看上了我儿子！”
“我呸！”章慧啐一口：“我女儿看上你儿子，还不是你儿子死皮赖脸地粘着我女儿！我女儿长得漂亮，多少人追呀，就偏领了个歪瓜裂枣的回来！”
“阿姨……”程屹看着两个母亲火药味十足的争吵，完全没有办法应付。
“你别喊我！”章慧一筢子给他打过去：“你要是真对小芷好，也不会这样随随便便地待她！”
“阿……我会给小芷幸福的！”
“呸，骗子！”章慧激动地嚷：“你们家都是骗子，一群骗子！”章慧的嗓门本来就大，再加上隔音不好，门口早围了一堆看热闹的邻居，章慧恨不能像孙悟空一棍子把这一家的原形打出来，嘴上就更利索地骂起来。姜悦芬扫了脸面直把她往外面推，两个人推推搡搡地骂来骂去，程屹想上去把两个人分开来，但一不小心手重了，章慧就喊着打人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程立从外面叼着一根烟回来了，一看到一个老女人正在自家门口和母亲推搡着，三步两步上前一把抓住章慧就朝胸前打了过去，他年轻气盛，章慧哪经得住这一拳，一下摊坐在地上，又疼又气，拍着大腿哭得歇斯底里。程屹直觉得大脑嗡一声炸掉，在程立还要挥拳头之前赶紧拦住：“这是小芷她妈！”
“谁她妈欺负我妈，我就揍死她！老东西还不赶紧滚！”程立恶狠狠地说。
“你给我闭嘴！”程屹气得直把他弟往房间里推，而姜悦芬看到儿子打了亲家母，也责怪起儿子怎么能动手，邻居们都看在眼里，心里肯定都在说她的不是。
江小芷他们赶到的时候，正看到母亲坐在程屹家楼梯口哭，头发凌乱，眼睛红肿，狼狈得让她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扑上去：“妈，这是怎么了？”
“他们打我！那一家狗东西打你亲妈呀！”章慧见到家人，哭得更伤心了。江于欣一听，脸色一沉，走到一边拨了一个电话。江国通赶紧过去扶妻子：“唉，伤到哪里了？咱们去医院看看！”
程屹低着头站在门口，结结巴巴地解释说：“我弟不懂事，看到阿姨在门口闹，以为是别人在欺负我妈！”
江小芷并不看他：“我妈在你家挨了打，你怎么就没有拦住？你成心地？”
“小芷！”程屹哀哀地喊了一声，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房间里的程立还在那里骂：“老不死的敢来欺负我妈！活得不耐烦了！”
姜悦芬气得直去捂他的嘴：“你就别火上浇油了！没见你哥都快急疯了！你存心让你哥离婚不成？”
“怕啥？”程立嚷：“离就离，我哥又不是找不到女人！”
“你少说两句！”姜悦芬狠狠拧了把他的胳膊。
江于欣站在一边冷冷地听着，这时一辆面包车开到楼下，哗啦啦下来四五个人，江于欣指了指楼上说：“里面那男的！”
程屹一看江于欣找了人过来，知道要出事，立刻挡在门口：“小芷，是我弟打了你妈，他不对，你要是不乐意打我，想怎么打都可以！但别把事情弄大了！”
“程屹！”这个时候江于欣也不喊姐夫了，冷冷地说：“我妈都多大年纪了？就算她再不对也是长辈，你弟怎么下得了手？”
“我们不把他怎样！”为首的一个男人对程屹说：“是男人就让他出来，躲在家里算个屌！”
“让他们来！老子今天跟他们拼了！”程立说着就要冲出去：“就你会找人，有种就等着！”
“你就给妈少说两句！”姜悦芬也急了，生怕他们冲进来打儿子，又对江小芷说：“小芷，我替程立向你妈，向你家道歉，你看在我的面子上……”
“你的面子值个屁！”江于欣恶狠狠地骂：“我姐真是瞎了眼嫁给你们这家人！”
程立听到他妈挨骂，也不顾他妈的阻拦冲进厨房提了把菜刀往外面一喝：“来呀，老子今天就打人了，有本事就打回去！”
姜悦芬已经吓得腿软，赶紧上去要拿菜刀，而那几个男人一哄而上，几个人都练过的，扣住程立的手腕一抖，刀就落了地，几个人拳打脚踢，直打得程立哀嚎，而姜悦芬一边哭一边拖，气得要昏厥过去。
“别打了！”程屹大喝一声，“噗”一声直直跪在了章慧面前：“阿姨，要打打我吧！”
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江小芷扶起母亲：“妈，我们走吧！”江于欣还想要说什么，她喝了一声：“还不走！”江于欣冲几个人使了使眼色，而这时候邻居报了警，警察赶到了。
因为是家庭纠纷，警察也只能是调解，对打人的人都进行了严肃的批评。那个晚上，姜悦芬看着家里一地的狼藉，看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儿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幽幽地对程屹说：“搬吧，明天就搬！”
她在这个时候不想要面对江小芷一家人，连“江小芷”这三个字都不要听到。但儿子现在已经结婚了，她难道真的要让儿子离婚吗？儿子舍得？就算舍得他在心里也会记恨着她，所以她选择了眼不见为净。
程屹搬到了他们的出租屋，但他一直没有给江小芷打过电话。两家人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他不知道要怎样去面对江小芷，也不知道怎样面对她的家人！痛苦的感觉捆住了他，让他动弹不得，索性每天都加班到很晚，偶尔会跟好友郑玮去喝个酩酊。郑玮劝他还是给江小芷和好，毕竟两个人的感情没有问题，这样不了了之太过可惜。其实程屹心里想她想得紧，但手机按到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微颤着就是再也按不下去，眼泪刷一下落下来，砸在键盘上。
另一边的江小芷也不好受。每天如游魂一样，在家里话说得很少，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只是些许日子就迅速地憔悴下去，圆润的脸庞变得蜡黄，眼睛暗淡无光。江于欣责怪她没有出息，但她都静静地听着，末了只对江于欣说了句：“于欣，你爱过别人吗？”
有一天江小芷回家的时候，看到她的行李被收拾好了，她看了母亲一眼：“妈，你这是要赶我走？”
章慧一哽咽，垂下泪来：“妈看着你这个样子难受！走吧走吧！丈夫是你自己挑的，以后日子就是黄莲你也得自个儿吞下去！”
江小芷“哇”一声抱住母亲就嚎啕大哭起来！她夹在亲情和爱情之间根本无从做出选择，每一次逼迫自己选的时候就疼得撕心裂肺，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他们是真心相爱，却得不到原本该有的祝福。
当她带着行李来到出租屋的时候，看到的是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散落一地的啤酒瓶。她知道程屹过得并不好，他竟然开始抽烟喝酒，想到这些日子他们的婚姻生活，眼泪又扑簌地下来。她拉开窗帘推开窗户，让阳光晒了进来，她很想知道，是不是晒一晒，不愉快就会被晒掉！
程屹回来的时候，屋子已经收拾过了。那是他们一起挑的床，一起选的窗帘布，买的情侣拖鞋，情侣水杯……他们对未来的婚姻生活充满了憧憬，但现实给了他们重重的一个耳光。
“回来了。”程屹望着她，静静地说。
“洗洗手，吃饭把！”江小芷接过他手里的包，把拖鞋摆到他的脚边。
程屹轻轻地扶起她：“小芷，你还爱我吗？”
“你呢？”江小芷反问。
“爱。”
“我也是。”
下一刻，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们知道他们的感情已经不一样了，少了一份轻松，多了一份沉重，消失了一些明媚，增添了一些隐晦……但，生活还要继续，他们的婚姻才刚刚开始。也许，他们只能让自己变成瞎子，看不见那些裂痕，才能感觉到幸福。
3
时光荏苒，转眼一年过去了，江小芷和程屹依然住在出租屋里，但是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们谁都没有提过要回对方家里去。一到了周末，他们就像约好似地各自回各自的家。
这一年里，程屹在工作上也有了起色，在哥们郑玮的帮助下进了一家不错的软件公司，收入直接翻了两倍，程屹也提出他们可以租个大点的房子住，但江小芷觉得还不如把钱存起来，付上一套房子的首付，他们也可以有自己的家。
周末的时候，江小芷买了些水果回了趟娘家。章慧看了看她的身后，隐约地有些失望，想这女婿还真是打算一辈子都不来家里了？虽然心里记恨着他们一家，但毕竟女儿已经结婚了。私下里也暗暗地有些后悔，若不是冲动地去程屹家里闹一场，两家的关系也不至于这么僵。
“回来就回来，还买什么东西？”章慧埋怨地说。
江小芷把水果一放，就从母亲手里接过拖把拖地：“又不值什么钱？程屹涨工资了。”江小芷知道母亲虽然不问，但还是很想知道她和程屹的生活，他们的出租屋母亲找了理由乘着程屹不在的时候也去过一回，所以平日里江小芷还是主动地把程屹的一些情况告诉家里。
“他也没说给你找个好点的住处？”章慧试探地问。听她这样说，江小芷有点心酸，母亲以前对她讲话不会这样小心翼翼，粗着嗓门骂她，拿着笤帚打她，一副彪悍的样子，但现在的母亲都有点怕自己的女儿了，说话不由地低了下去。
她的鼻翼有些酸，闷闷地说：“说了，但我觉得不划算，租房子也不是长久的，总归还是要买房的。”顿了一下，她又说：“程屹对我挺好的，真的挺好的……他一直想上家里来看看，但就是怕您还不原谅他。”
“他真的想来？”
“恩。”
章慧叹了口气：“家里亲戚都在说呢，闺女都结婚这么久了还没见到过姑爷。唉，程屹他要是真的有心，以前的事就算了，终归你们都结婚了，也是一家人！”
江小芷低着头：“那下次我回来的时候让他一起。”虽然嘴上这么应着母亲，但她也拿不住程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跟母亲正寒暄的时候，江于欣穿着一身漂亮的雪纺裙回来了，还在门口就一边脱高跟鞋一边说：“我刚看到王阿姨家的女婿上门了，啧，开的是一辆大奔呢！听说是啥上市公司的老总。那王阿姨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章慧生怕这话惹了江小芷不高兴，不悦地瞪了江于欣一眼：“平时一到周末就不见人，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这不是知道我姐要回来嘛！”江于欣笑着从冰箱里拿过一瓶汽水，咕噜咕噜地灌：“我看那方心妍长得还没我姐漂亮呢！”
“别说废话！”章慧呵斥她一声：“别人家找什么样的我不稀罕！”
“切！”江于欣大大咧咧地说：“您真不稀罕呀？不过妈您还真不用稀罕，回头我给您找个更有钱的女婿，让您开大奔住别墅！”
“别在这儿逗你妈乐呢！”章慧从她手里拿过汽水：“跟你说了别喝那么多凉水！”
“姐，”江于欣一扭身又去茶几上拿了枚苹果，脆生生地咬一口：“前几天我看到程屹了。”
“什么程屹不程屹的，”章慧再次呵斥她：“那是你姐夫！”
“哦哦哦！”江于欣撇了撇嘴：“您现在认他是您女婿了？”
章慧有些生气，干脆不搭理她，进了厨房去准备午饭。
“姐夫什么时候去宏基科技上班了呀？”江于欣问。
“有一阵子了。”
“那天去开个行业峰会，竟然看到姐夫，那宏基可是大公司！”此时的江于欣也已经大学毕业进了之前签好的公司，一毕业收入就比江小芷高了一倍。
“是他朋友郑玮帮忙引荐的……你现在做得好好的，可别动不动就想着跳槽。”江小芷把拖把拿到阳台的水池清洗，随意地瞟了眼楼下，果然一辆奔驰车赫然地停在他们这栋陈旧的楼前。
“姐，我又没说我要跳槽。那郑玮是姐夫的同学还是朋友？”江于欣追到阳台问。
“跟你姐夫是初中到高中的同学，高中毕业就出国留学去了，去年才回来。”
“难怪呢！”江于欣思忖一下：“我就说姐夫身边有这样优秀的人，我怎么会不认识？”
江小芷一听有些明白了，八成是在那什么行业峰会上江于欣也看到了郑玮，就有了些好感，郑玮家里条件是很好，人也不错，但从江小芷知道郑玮这个人开始，他就有一个关系要好的女友罗茜，他们一同出国留学又一同回国，听郑玮说也快结婚了。“于欣，姐不干涉你的恋爱自由，但郑玮这个人绝对不行，他有未婚妻，你可别当第三者！”
“说什么呢！”江于欣耸了耸肩膀：“我才不会做什么第三者！姐，你就别在那里瞎操心了！”
“于欣，你也别成天跟一帮男孩子光顾着称兄道弟了，有合适的就正正经经地谈恋爱！”江小芷语重心长地说，上一次打了程立的人都是江于欣的朋友，江小芷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认识那么多人，人缘就那么广，刚一毕业就进大公司，刚上班没多久就又升职加薪。
“知道了，二妈！”江于欣脆生生地应着她。
中午的时候，江国通也下班回来了，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着饭。江国通的水厂本来可以批准他内退回家，但他在家里闲不住，再加上上班的收入比拿退休金要高几百块钱，也就坚决地不肯内退，今年春天的时候因为脚疼去医院检查有些内风湿的毛病，这个毛病没有办法根治，就是疼，膝盖关节也有些变形，章慧去找医生开了方子每天给他熬中药，天天晚上拿热水给他敷脚搓揉，年轻的时候因为章慧脾气不好，两个人也是吵吵闹闹的，没想到老了以后感情反而更好了。江小芷想，老来伴就是这样的吧，等你老了以后身边还有个嘘寒问暖，贴心贴肺的人，这样的一生才是圆满的。
傍晚的时候，江小芷才回去，母亲说送送她，出门的时候在楼梯口碰到了王阿姨，江小芷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她的神色有些恍惚，欲言又止地问章慧：“一会儿在家不，我去你家找你有事。”
江小芷一听就不让她妈送了，让王阿姨跟妈谈事去，末了又问一句：“心妍快结婚了吧，到时候我也去凑凑热闹！”
“应该快了。”王阿姨说得有些模棱两可。
江小芷坐公交车回去的时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坐在窗口的位置，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其实毕业不过是三年，她却觉得太过漫长。每天都坐在相同的位置，每天都办理着同样的业务，机械重复之中早已经觉得枯燥和乏味，但她又没有办法改变这种生活状态，那种对生活的妥协让她有说不出的委屈。以前对自己人生充满了激情和蓬勃的梦想，但那些梦想呢，那些激情呢？现实张着利齿，一点一点地咬掉了她的棱角。
下车的时候，竟然看到程屹在站台边，她一怔，下意识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呀！”程屹笑着接过她的挎包，揽住她的腰：“今天回来得早就想在这里接着你，去逛逛街。”
“现在？”江小芷不由地笑了，刚才的沮丧心情一扫而空。
“你看看你身上这条裙子都穿了几个夏天了，今天老公给你买新的！”
“其实不用，每天都穿工作服，哪有那么多机会穿自己的衣服。”其实在江小芷心里，还是为了省钱。
“不行，今天必须挑一件！”程屹霸道地说。
江小芷的心里一阵温暖，不由地说：“老公，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不行！”程屹严肃地说。
江小芷心里一愣。
程屹继续说：“咋能说商量呀，我们家的事老婆你就全权做主得了！”
江小芷扑哧笑出声来，娇嗔地骂了句：“油嘴滑舌！”
“谢谢老婆夸奖！”程屹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手乘着夜色在她的臀部摸了一把，坏笑：“现在试试我的油嘴滑舌？”
“色狼！”江小芷瞪他一眼：“我说正事呢。”
“恩恩，洗耳恭听。”
“下次我回家的时候跟我一块儿回吧。”江小芷轻声地说：“都结婚一年了，我家亲戚都在说呢。”
程屹沉默了一下。
“我妈也说了，都是一家人。”
“其实我早就想去了，就是怕你妈……怕妈轰我！”
“放心，她不会。今天是她跟我说的，其实她心里还挺希望你去的。
“那下个周末我跟你一起回。”程屹爽快地说。
江小芷扫他一眼：“放心，等过些日子我也跟你回你家！”既然程屹答应了去她家，她还是应该主动一些地回他家，她知道程屹和她一样，夹在中间很为难。
那天晚上，程屹非给江小芷买了条三百多的裙子，又给她买了一双凉鞋，两个人牵着手慢慢地散步回家，说说笑笑之间心情都很愉快。
隔了几日，江小芷因为身体有些不舒服，去了趟医院检查，竟然是怀孕了！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那得赶紧买房了，她可不能让她的孩子在单间里生活！算了算，工作这三年他们一共攒了七万块钱，其中大部分还是程屹攒的，他换了公司后收入不错福利待遇也不错，而且在钱上程屹对江小芷是完全没有私心的，公司发的每一分钱有时候江小芷根本就不知道的，他也不会瞒下来，如数地交给江小芷，她再存进他们共同的账户里。想想她还可以跟苏杨借几万块，程屹也可以找郑玮借一些，买个两室的房子凑个首付的钱也够了。
她先给苏杨打了电话，确定她肯借钱给她，苏杨一听她怀孕了就严肃地问：“你是打算生下来？”
“废话！”江小芷没好气地说：“难不成打掉？”
“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还这么年轻，有了孩子就会被拖住了，成天都围着孩子转，一点自己的生活也没有。”
“迟早是要有孩子的，既然现在有了就要呗！”
“你自己想好。”苏杨看了看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虽然医生说了孩子才一个多月，还小得像蝌蚪，但她还是觉得自己的肚子已经有了孩子的心跳，那种天生的母爱油然而生：“我现在住的地方环境太不好，我想买房，苏杨你能借多少给我？”
“你知道我就是个月光族，哪里存得下钱，夏印的钱也都自己在用，我也没过问过。不过我去问我妈借几万，她那里应该有。”
江小芷也知道苏杨是不存钱的，平时看中什么就买，没钱了就问她妈要。不过她听到苏杨说问她妈借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苏杨跟她说没事。
江小芷在苏杨那里敲定了借钱的事，又让她帮忙留意一下楼盘，苏杨说她现在怀着孕呢，需要看房子的时候她陪着一起，她有车方便。合上电话的时候，江小芷又跟同事说了一下她打算买房子，希望能有熟人介绍个好楼盘。
她又给程屹打了电话，让他晚上早点回家。没有在电话里告诉程屹怀孕的消息，是想要亲口对他说，他会怎样？会欢呼一声把她抱着旋转一圈还是狂喜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和程屹结婚后避孕了一阵子，那时候不敢要孩子是觉得两个人收入都不高，后来程屹换了公司，收入高了一些，他就提出干脆不避孕了，江小芷现在工作也没有多大的发展还不如早点要孩子，再加上年轻对身体恢复也好。其实还有一层他没有说出来，是母亲一直催着他要孩子，他知道他搬出去住后，母亲常常一个人在家，程立一直在外面没个正经的工作，东混西混的很让母亲操心，要是有了孙子，母亲可以打发时间，和小芷的关系也会自然地修补了。
江小芷也没有反对，其实在她心里也有有了孩子就可以修补两家关系的念头。没想到没避孕几个月她就怀上了。
对于买房，她相信程屹一定会答应她的，他说过家里是她做主，她可以不用跟他商量，但没有想到程屹却也有事没跟她商量。
下班的时候去银行查了查他们的卡，才发现七万块已经只有四万块了，她吓了一跳，以为银行系统出了问题，又到柜台查了一遍，人家工作人员告诉她，没错，是在前几天被取走的三万块，估计不存在被盗取的嫌疑，哪有人盗取只取三万块？她心里一沉，除了程屹还能有谁？再细想一下，就是程屹到车站来接她的那天，她还为他突然的温柔而觉得幸福，没想到那是因为他心里有愧。她的脑海里有无数的念头，程屹取钱干嘛了？包二奶了？被敲诈了？犯什么事了？越想心里越心惊，回到家的时候程屹还没有回，她就坐在床上胡思乱想，只觉得心里长满了杂草，不知该如何拔掉。
程屹进门的时候就察觉出江小芷的脸色不好，放了包就偎到她身边，摸了摸额头：“不舒服？是不是生理期来了？”
“是你取了银行卡里的钱？”江小芷冷冷地问他。
程屹脸色一顿，心里暗暗一声糟了，没想到这么快就穿帮了，知道她是为这事生气：“我是想跟你说来着，但怕你生气。”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生气？”江小芷反问他。
“我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跟你解释。”
“说吧，钱你干嘛了？”江小芷心里有些怕，怕他说一些不好的事出来。
“程立……”程屹怯怯地看了江小芷一眼：“程立跟别人开了家物流公司，跑货运。”
“他？”江小芷的声音难免有些鄙夷，不过心里也暗暗地松了口气，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严重：“他还学人家开公司！也就你相信他，这几年他捣腾了多少事，哪一件事做成了？”
“他说了这个现在很火！而且公司跟别人合伙搞的，他出的是小钱，所以风险不大。”程屹不由地替弟弟解释起来。
“那他什么时候还？”江小芷问。
“说是不超过三个月，这种公司现在很来钱，一个月多接些货源跑些单利润在十万块以上。”程屹把程立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江小芷：“我弟说了，我也算入股，等到公司分红的时候会算我一份。”
“分红的事我就不想了。”江小芷冷冷地说：“到时候把本金给我拿回来！我还需要钱买房，我可不希望我的孩子也住这里！”
“老婆！”程屹的思维拐了一圈，终于明白了妻子的意思，颤声地问：“你有了？”
“不是你的！”她故意气他。
“那是谁的？”
“外星人的！”江小芷瞪他一眼，没好气地回答。既然钱已经借出去了，她也不想再追究了。对于程立，一想到他曾经对自己的母亲动手，她的心里就对他有抵触的情绪。但毕竟他也挨了一顿揍，又是程屹的亲弟弟，就算她再讨厌他，也没有办法让程屹割舍亲情。
程屹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过了关，加上又听到江小芷怀孕的消息，立刻就掏出手机来给母亲打电话，姜悦芬听了自然是激动万分，在电话里商量着让江小芷回家去住。因为程立这时谈了恋爱，也搬到外面住去了，偶尔才回来一下。
对于搬回去住的事程屹不敢擅自做主，只说他还要问问小芷。合上电话跟小芷一提，她自然是不同意，一想起曾经的矛盾她的心里就直打鼓，虽然姜悦芬主动提出让他们搬回去住就是一种示好，但她还能和婆婆小叔子和平共处吗？刚结婚那阵闹得她身心俱疲，她是真的怕了，害怕生活在一起又会闹出什么是非来。
“老婆，我听你的！”程屹虽然对搬回去住很心动，但也不想江小芷为难，主动地说：“你不想搬我们就住在这里，要是你不愿意住这里我们可以租个大点的房子，租在你营业厅附近方便你上班。”
“暂时不用换房子。”江小芷听到程屹这样说，心里很高兴：“等到程立还了钱我们去买套新房，苏杨答应借钱给我们，你再找朋友借借，付个首付应该没问题。”
“好，都听你的。”
4
周末的时候，程屹果然陪着江小芷回了娘家，他买了两瓶茅台酒又买了一大堆的营养品。江小芷提前给母亲打了电话，一大早章慧就忙里忙外的，还叮嘱着江月欣必须回家吃饭。江月欣一听是姐夫要上门，就撇了撇嘴：“妈，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姐夫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章慧戳了戳女儿的额头：“他跟你姐都有孩子了，难道我还能不认他？”
“姐夫也是的，跟姐结婚一年多也不来家里赔礼道歉！现在我还真后悔，没有及时阻止我姐，眼睁睁地看她往火坑里跳！”江月欣用夸张的语气说。
“别说废话了！你姐也只能这样了，你可千万别学你姐，倔得跟牛似的。”
“我要是结婚！一定得有个像苏杨姐那样的盛大婚礼！妈，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学我姐！”
江国通一开门的时候，就听到程屹大声地喊了声“爸”。这是江小芷和程屹早说好的，他要嘴巴甜一些，表现好一些才能争取到两家的完全和解。程屹也对她保证了，既然已经跨出这一步了他就会承担岳父母和小姨子对他的所有责难。
不过，他们也想得很乐观，既然是母亲开口喊他去的，断然不会真的责难他。虽然那天章慧对程屹还是有些不冷不热，但从她做了一大桌的菜上就知道她对程屹的态度已经大为改观了，江于欣也当没事儿似地跟程屹聊着天，江国通也让程屹陪他喝上几杯。饭后，程屹又要抢着洗碗，被章慧坚决制止了。以前程屹到他们家抢着干活的时候，章慧都是甩个脸色由着他。他转过身的时候，冲江小芷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江小芷也是暖暖一笑。
江小芷在厨房里要帮母亲刷碗，也被她阻止了：“头三个月很危险，你得好好休息！”
江小芷看了客厅一眼，压低声音对母亲说：“程屹她妈让我搬到他们家住。”
母亲没有吭声，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
“我没答应。”江小芷轻声地说：“我也不想跟她住一块儿。”
“不过这样没有人照顾你！要不你回家里住？”章慧也不太同意女儿搬到婆家住，也怕婆媳关系上再生矛盾。
“算了，先坚持几个月，我跟程屹商量着买房子。”江小芷宽慰母亲道：“我的工作也不太忙，自己也可以照顾自己。”
“不过买了房子还得装修，装修完了至少得晾个半年！家里有小孩这点不能马虎！这样算下来得一两年才能搬进去，你那个房子怎么住得开？”
“不行我们就先租个大点的房子住。”
“小芷。”母亲迟疑了一下问：“他对你到底怎样？”
“妈，您放心，程屹对我是真好！现在我怀孕了一有时间就来接我下班，每天督促我喝牛奶。”江小芷笑了笑：“我一点不舒服他都很紧张。”
“只要你们好好的，妈也就放心了。”母亲想了一下，又说：“那心妍的婚礼八成是黄了。”
“怎么回事？”江小芷惊讶地问。
“心妍的男朋友家里条件真的没的说，但家里条件太好了担心心妍只看重他们家的钱，就跟心妍说要签个婚前财产公证。这男人也真是说得出口，还说什么虽然他有钱，但为了让心妍在家里感觉到平等，婚礼的费用她得出一部分。那天你王阿姨找我就是跟我说借钱的事，不过第二天又说不借了，心妍舍不得她妈这样到处借钱，要跟男友分手。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结还是不结！”
“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江小芷鄙夷地说。又看了一眼在外面的程屹，心里暖了一下，程屹算是不错的了，不会像夏印那样自己的钱自己用，也不会像心妍的男友那样在钱上面斤斤计较，虽然钱不是衡量爱情的唯一标准，但一个男人爱不爱你，跟他舍不舍得为你花钱是绝对有关联的。
正跟母亲聊着天，听到江于欣在外面问程屹：“姐夫，你那朋友，就是郑玮，他在哪上班？”
江小芷的心一下就敏感起来。
“在一家创投公司。”程屹回答。
“他跟女朋友感情怎样呀？”
“挺好的，快结婚了！”
江于欣长长地哦一声，声音里有着难掩的失望。江小芷怕她继续再打听下去，赶紧走进客厅岔开了话题。
回去的路上，她跟程屹特别交代了一下，如果于欣要问他要郑玮的联系方式千万别给。程屹后知后觉：“为啥？”
江小芷不耐烦地丢了一句：“不为啥！”又说：“你今天都没怎么跟我妈说话，表现得也太不好了。”
“冤枉呀！”程屹苦着脸说：“我这是紧张呀，生怕说错话惹了她老人家不高兴！不过老婆教育得对，下次去我一定改，我就拉着你妈聊天，让她烦不胜烦！”
“小样儿！”江小芷被他逗乐了：“以后我们经常回去，好不好？”
“那是自然的。”程屹拍着胸脯保证。
江小芷本想等到周末就回婆婆家，但没想到，姜悦芬等不及先来了。她审视四周，一间屋子被放得满满当当，床，饭桌，电视机，电风扇……一来客人就只能坐床边，不过虽然房间狭小，倒也整洁温馨，墙壁上还贴着几张宝宝的图，饭桌上的鱼缸里两条小金鱼畅快地玩着。
自从程屹跟她说了江小芷怀孕的事，她心里就一直盘算着来看看，媳妇再怎么不好，那肚子里怀着的可是她的亲孙子，两个小年轻忙着上班根本就没法照顾好自己，怀孕了要忌的口也不懂。她怀程立那会儿就因为程天年被外调工作一年，她一个人也没好好照顾自己，所以程立在肚子里的时候就没有被养好，一生下来瘦巴巴的，体质也弱，三天两头的生病真是快把她急死了。现在她不能让孙子再吃这样的苦。
她知道江小芷是断然不会愿意搬回家里住的，左思右想这件事还得自己放低姿态亲自去把江小芷给接回来，这全当是为了孙子好。
就因为程立小时候身体不好，姜悦芬对他更宠爱些，这也造成了程立的顽劣性格，高中没毕业就坚决不读了，非要去找工作挣钱，这几年东一头西一头的也没见搞出什么个名堂来，倒是惹了一些麻烦。有一次去进了大堆的盗版碟放在家里，有些碟子一看封面就是不干不净的，气得姜悦芬直骂。程立漫不经心地告诉她，这种碟子才有人买，而且利润大得很。开始的时候程立也真往家里拿钱了，一百两百地拿给她玩点小牌，但有次程天年来找她，让她要好好管管儿子，她一听就急了。
程立卖盗版碟被警察给逮了，要交5000块罚金，他怕母亲生气就给了警察程天年的电话，程天年去警局把他领了出来，但程立不仅不认为自己有错，反而觉得他是运气不好。
“这孩子说他也不听，现在不管管，只怕要闹出什么大事来！”程天年站在姜悦芬的家门口说，这么多年他也来找过姜悦芬几回，但每次都被她挡在家门口，门都不让他进，也怕邻居说三道四，几句话就把他给轰走了。
姜悦芬沉着脸说：“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你甭管我家的事，我自个儿的孩子也轮不到你来掺和，对了，那五千块钱我去取了就还给你。”
“悦芬……”程天年犹豫了一下：“孩子们都大了，你一个人也真不容易，我是真的想为这个家做点事，尽些父亲的责任！”
“你还有脸说父亲的责任！”姜悦芬声音一昂：“早干嘛去了？当初跟那婊子滚一块儿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么多年我早当他们没爸了，我不靠谁，我就自个儿把他们带大！现在儿子大了你就想回来认了？呸！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悦芬。”程天年低声地说：“都活了半辈子的人了，难道还不肯原谅我？”
“原谅你？！”姜悦芬凌厉地说：“这么多年我是巴不得你不得好死！滚滚滚！”姜悦芬一扬声，“砰”一声把门合上。想到这些年自个儿受的委屈，想想那不争气的程立，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其实知道程天年的意思，早几年他也托人来说过想要复婚的事儿，但直接被姜悦芬给拒绝了，丈夫的背叛让她的心永远地缺失了一块，这些年她就是想给那些个看笑话的人瞧瞧，她不靠男人也可以把孩子拉扯大。只是现在，孩子们大了，程屹结婚搬了出去，程立又成天地不着家，她是真的觉得孤单了，特别是傍晚的时候去公园里散步，看到别人一家天伦之乐的模样，就心酸不已。
到底还是想要跟儿子媳妇还有孙子住一块儿的。
这还是姜悦芬头一回到程屹的出租屋来，三个人站在里面感觉有些挤。
江小芷倒了杯水递给姜悦芬的时候，低声地喊了句：“妈，喝水。”
姜悦芬没应声，但还是接了。在她心里还是很别扭，想想儿子就因为她才不肯回家，想想程立那晚被揍得有多惨，想想因为她，自己在邻居那里不知被说了多少闲话，原本想要温和些的情绪又硬邦邦起来。
“程屹工作挺忙的，哪有时间精力再来照顾你。”姜悦芬说话的时候也不看谁，直截了当地说：“搬回去住我可以给你们做做饭，也相互照应一下。”
江小芷望着程屹急急地轻轻摇了摇头。程屹就明了了说：“妈，这里离小芷上班的地方近点儿，再说了小芷中午就在公司吃饭，就晚上一顿也没关系。”
姜悦芬横他一眼：“你知不知道要是孩子在肚子里营养不够，等生出来就有得你们折腾了！妈现在还不老，还可以伺候你们！怎么？就这么嫌弃你妈不愿意挨着住？小芷，你说！”
江小芷心里一咯噔，这就是在逼她呀，她能怎么表态，要说不回去婆婆还不得再给她记上一笔？虽然心里着实不愿意跟婆婆住一块儿，但想到程屹的工作挺忙，常常加班，她一个人的时候就随便炒点菜来吃这也确实不够营养。
江小芷还在心里纠葛的时候，程屹笑着说：“妈，我们不是不愿意跟您住，就是程立要是回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多不方便……”
“这个轮不到你操心！”姜悦芬看着儿子处处偏袒着江小芷，心里来了气：“你这是怕你妈虐待你媳妇不成？就这么不放心？”
“妈！”程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们搬回去住。”江小芷看到他们母子争论，随即下了决心：“妈，这房子还有两个月到期，等房租到期了我们就搬回去。”
“别等了，这个星期就回来！”姜悦芬淡淡地说：“还有，那些有跟的鞋就甭穿了，要是有个闪失伤了我孙子还了得。这咖啡怎么还能喝？你们这些年轻人啥都不懂，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姜悦芬好一阵数落。
江小芷心里只剩下后悔的份儿，想想自己刚才真是太冲动了，怎么就应下了呢？看着婆婆挑剔嫌弃的样子，就感觉自己掉一坑里了。
江小芷跟苏杨一说答应了搬回婆婆家住，就被苏杨训斥是自投罗网。苏杨就说了，要让她跟她那公公婆婆住一块儿，她宁愿离婚！江小芷好不容易拖了一个月才搬到婆婆家住，收拾行李时那悲壮的心情真是无法言说，一口接着一口地叹气，惹得程屹也不高兴了，说这是让你赴战场呢？我妈就那么不招你待见？她还不是想着照顾你！
“照顾我？”江小芷冷冷地说：“还不是因为我怀孕了才让我们搬回去！早干嘛去了？一口一个孙子的，要是是个孙女呢？重男轻女！”
程屹把手上的东西一扔，激动起来：“江小芷，你别好心当做驴肝肺！还没说让你去我家跟我妈赔礼道歉，我妈主动来接你了，你还来劲了！”
江小芷一听程屹这么说，知道他心里憋着火呢，索性站起来跟他吵：“赔礼道歉？我凭什么给她赔礼道歉？我打她了还是杀她了？当初我妈怎么在你家挨你弟弟打的！程屹，你个王八蛋！你良心被狗给啃了，没有房没有婚礼没有钻戒没有蜜月，你用九块钱就把我骗到手了！也不想想，换个姑娘谁肯？！”
“别以这个为要挟！”程屹愤懑地望着她：“你以为你没要房子婚礼钻戒你就多伟大？成天一副救世苦主的模样，以为我欠了你多大一人情！嫁给我你还不是想着投资，低价买进，高价回报！现在发现我还没增值就后悔了？那是你自己判断失误，活该！”
江小芷气得浑身直颤，没想到自己那么委屈嫁给他，结果在他心里却是这样想自己，眼泪唰一下落下来，坐在床边嘤嘤地哭起来。
程屹见她哭得伤心，自己也愧疚起来，她现在还怀着孩子呢。想想江小芷嫁给他，只有共苦的份儿，两个人都得算着工资过日子，一分一分地攒着，就为了能付上房子的首付。如果江小芷换个人结婚，指不定家里早给准备了房子。
坐到江小芷身边，板着她的身体搂在怀里，她挣扎得货真价实，但哪是程屹的对手。程屹抱着她倒在床上，他脚一架住她的腿，一手把她的两手摁过头顶，嘴就亲了下去。江小芷的脸偏来偏去就是不让他亲到，眼泪顺着眼角滑进发际。
“老婆，别生气了！”程屹亲亲她的眼睛。
“滚……”江小芷刚一张嘴，程屹一口把舌头抵了进去，缠着她的舌头吻呀吻，腾出一只手就伸进她裙子里。江小芷还在胡乱地挣扎，但力气已经小了许多。两个人也不再说话，她一边反抗，他一边进攻，直到他挺近她的身体里抽动的时候，她的身体彻底地缴械投降。
难怪说夫妻是床头打架床尾和，住单间的最大好处是，他跟江小芷不管怎样吵怎样闹都只能在一张床上睡觉，两个人生着气卷着被子自个儿睡自个儿的，但等到半夜或者第二天一早程屹往江小芷身体上一黏糊，做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过后，两个人就重归于好了。
搬家的那天，苏杨和郑玮都来帮忙了，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只是他们有车方便些，再加上也找个理由聚一下。苏杨没有带夏印过来，郑玮也没有带罗茜来，两个人看着程屹宝贝似地让江小芷啥也不许碰，都有些感慨——也许幸福就是这样，是苦是甜，也有个人踏实地和你过着日子。
“老婆，放着让我来！”程屹把江小芷手里的一小包杂物给抢了过去：“你现在怀孕呢，可千万别动了胎气。”
苏杨看得有些小嫉妒，想想夏印什么时候这么紧张关心过她？忍不住讥诮地说：“你要是真疼你老婆，就别让你老婆跟你妈住一块儿了。”
话一说完，江小芷有些尴尬，知道程屹肯定以为她跟她说了他妈不少坏话呢！但女人在一起不就是聊老公婆婆吗？有些话她也不好跟自个儿妈说，只能告诉闺蜜。程屹听了自然是不高兴，情绪有些讪讪地：“我妈还不是为了照顾小芷。”
“跟婆婆住有什么不好？”郑玮插进话来：“还不检讨下你们这些媳妇有没有问题？有没有把婆婆当亲妈来对待？”
“婆婆就是婆婆，跟妈是永远没法比的！”苏杨理直气壮地说：“婆婆就见不得你跟她儿子好，就觉得你是来跟她抢儿子的，心里可嫉妒着你呢！”苏杨提起她那婆婆就一肚子的怨言。
“是你们自己想多了！”郑玮冷嗤一声：“没想过男人夹在中间多为难，自己的妈跟自己的老婆，一边扯一个，疼不疼呀？”
“那做媳妇的就该忍气吞声，委曲求全？”苏杨认真地跟他辩：“没想过谁跟你过一辈子？谁为你生儿育女？这不都是你老婆！”
“东西都搬好了，郑玮，我坐你的车！”程屹看两个争起来，赶紧劝和。江小芷也把苏杨拉上车，自己坐到副驾驶上。离开住了一年多的筒子楼时，她转身看了一眼，心里竟然有些不舍，这是她和程屹的婚姻最初，有那么多的烦恼也有那么多的开心，酸甜苦辣也只有自己在心里去消化了。
四个人到的时候，都有点傻眼，姜悦芬一点没有收拾程屹的房间，里面还放着很多程立的东西。程屹也觉得不妥，低声地问母亲：“小芷的衣服放哪儿呀？”
姜悦芬扫他一眼，淡淡地说：“放我那屋吧，衣柜上面还有一格，你把棉絮取下来就成。”江小芷的心沉呀沉，直觉得一阵反胃扑到卫生间嗷嗷地呕吐。苏杨站在她身后，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她知道婚姻就是不断地妥协，现在江小芷已经妥协了，而她呢？她是坚持自己，还是妥协于他？
早先程屹已经跟母亲说过了，想去买一张一米五的床搁在卧室里，这间卧室原本放着两张单人床。母亲跟他说两张单人床一拼就可以了，他也就没有坚持。但现在看着小芷的东西都没有地方放，心里还是对母亲颇有微词，坚持着把程立的东西给清了出来，再把小芷的东西放进去。
姜悦芬看着他在那里整理，不悦地说：“那是你弟放的东西，一会儿回头又找不着。”
“妈！”程屹重重地喊她一声：“小芷现在怀孕了，你让她站板凳上去拿衣服呀？”
已经到了中午的时间了，姜悦芬拿了围裙拍了拍：“那你回头跟你弟说一声，回头又得怪我了！”停顿一下，又满脸笑容，热情地说：“小郑小苏你们都在这儿吃饭，阿姨去做饭！”
郑玮和苏杨推辞了一下，但姜悦芬非要留他们吃饭，两个人对视一眼也就作罢。
江小芷冷眼旁观着，觉得姜悦芬对自己的态度还没有对外人的好，心里又是一阵后悔，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忍耐了。
跟婆婆住在一起的日子让江小芷还是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婆婆炒菜盐多油多，她根本吃不惯，加上妊娠反应让她更是没有食欲，吃得就更少了。如果是自个儿的母亲，她还好跟她说想吃些什么，但因为是婆婆，又是关系一般的婆婆，她就没法告诉她了。在姜悦芬那里，也有委屈，自己一日三餐伺候着媳妇，但她就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一坐到桌上就呕吐，好像就是她做的菜给刺激着了，剩菜她又舍不得倒，就留着下一顿自个儿吃，没想到儿子也来说她，说她成天就吃剩菜。她又猜着是江小芷去挑的刺，心里对江小芷更是满腹的怨气。
一个屋檐下的两个女人就这样磕磕巴巴地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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