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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作品: 婚姻那些事儿 |作者:梅吉 |分类:现代言情 |更新:05-08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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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深秋的时候,江小芷已经怀孕五个月了。因为生活的不如意她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肚子里的宝宝身上,每天都跟宝宝聊天讲故事听音乐,坚持在中午的时候去公司附近的公园走上一圈,为了以后的顺产做准备。

母亲已经为宝宝准备了好些衣裳,她自己逛街的时候也爱看看母婴店,平日里不舍得为自己花钱但却舍得给宝宝买东西,闲时就上网搜集整理一些资料,如何优生优育等等。

宝宝在她的身体里一点一点地成长着,她感受着点点滴滴的变化,每次去医院做孕检听到宝宝的心跳时就觉得幸福得透不过气来,一个小小的人儿在她的身体里与她血脉相连。在三个月后妊娠的反应已经不那么强烈了,除了身子有点沉就跟正常人一样。因为现在上班的地方比以前远了,她每天会提早起来错过高峰期去上班。

在高峰期上班那叫一个拥挤,程屹都说他相信别人说的挤个地铁也能怀孕的事了,男人女人也顾不得前胸贴后背了,特别是夏天的时候,车厢里弥漫着各种味道真是够呛。自从程屹在地铁里丢了一回手机,每次进地铁前都会把手机紧攥在手里,随时注意着自己的钱包。那紧张兮兮的样子自己都觉得窝火,一回来就跟江小芷抱怨:“买车,先买个车算了,以后每天都接送你下班,方便多了。”

江小芷冷嗤一声:“你买了车也养不起,一个月各种费用怎么得也要七八百。再说了地铁不堵车,你那辆车一堵着家门口都回不了!你就别不切实际凭空幻想了!”江小芷也就说说,真要是有钱,她就立马督促着程屹去买辆车回来,每天挤公交赶地铁的日子真是让她觉得生活有多无望就多无望。物价蹭蹭地涨,她的工资却不见得涨多少,虽然现在不用她开生活,但每个月要交一千块给姜悦芬当生活费。

因为这一千块,姜悦芬常常在吃饭的时候说:“排骨都涨三块钱了,这一盘菜算下来得三十。那大蒜也是一块钱一头,白菜是三块钱一斤……”每天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就好像生怕江小芷觉得他们交的那一千块去处不明,婆婆给贪了一些起来。

有一天程屹忍不住说:“妈,现在物价是这样,我们知道的。”

姜悦芬冷不丁说:“要不我每天给你们记个账?”

程屹只觉得沟通太难:“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姜悦芬嘟囔一声:“那不是有人觉得成天吃剩菜,克扣你们了嘛!”

江小芷一怔,知道婆婆说的“有人”就指她了,面上就不那么好看,闷着头吃完饭碗一放招呼也不打就扶着腰进了屋。

“动不动就甩脸子,像谁欠她似地。”姜悦芬一生气,索性把碗一顿:“不吃了,没胃口。”

程屹见母亲又要跟媳妇擦枪走火,赶紧堆笑:“妈,小芷没针对你,她是身体不太舒服!”

“你媳妇就是金枝玉叶?妈还生俩,怀你们的时候哪有人伺候?还不照样上班家务忙里忙完,现在的年轻人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姜悦芬愤愤地说着。

这些话一声一声地传到江小芷的耳朵里去,只是摸着自己的肚子告诉自个儿,别气,气多了可对宝宝不好。但又怎么能真的不生气?等到程屹回屋,他就是那个无辜的炮灰。江小芷不理他,不管他说什么话都不理,就是僵着身体拿背朝着他。要是以前,程屹可以用性爱来化解他们之间的争端,但现在不行,动静大了姜悦芬就在外面敲门:“折腾什么呢,别伤着我孙子。”屋子里的两人刚有的激情一下就被戳破了,江小芷无声地踢他一脚,转身背对着睡了。没有了性爱这个法宝,他们要想自然的和好,就难了起来,往往几天几天地不说话。

当着婆婆的面,江小芷还好,但一进到卧室,江小芷的脸就跟数九寒天一样的冷。程屹觉得江小芷变了,变得俗气,变得计较,变得小心眼。

而在江小芷的心里,程屹也变了,他变成了墙头草。当着她的面一套说辞,当着他妈的面又是一套说辞,虚伪得不行。

程屹看着江小芷拿个背对着他,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心烦意乱。平日里一回来母亲就跟他絮叨小芷怎样怎样了,等到一回屋小芷又跟他告着母亲怎样怎样了,两个人都把情绪撒在他的身上,让他安慰了这个又去劝慰那个,疲于应付。后来他也渐渐学精了,尽量地避开矛盾的漩涡中心,能够不参合能够打马虎眼就蒙混了过关。也总结了,母亲比媳妇好糊弄,你是她儿子,她不会真的记恨你,只要说上几句好听的母亲也就作罢,媳妇就不同,媳妇会给你脸色看,会和你冷战,会真心实意地折磨你!他真是不明白了,两个女人在外面对谁都不错,在家里怎么就成为了阶级敌人。

程屹从背后抱住江小芷,手摸在她肚子上:“宝贝,快帮你爸跟你妈说说好话!”江小芷把他的手挪开,他再放,反复数次,江小芷滕然地推他一把:“滚!”

“老婆!”程屹低声地哄:“别生气了,妈还不是怕你多心,才跟你算算菜钱!”

“她这是跟我算菜钱吗?”江小芷寒着脸:“她就是觉得咱们交的钱太少了!”

“我妈可没那意思!”程屹立马否认,把手从她的睡裙里伸进去把玩着她的乳房,现在他们的夫妻生活几乎没有了,就只能摸一摸让自己过过干瘾,有时候江小芷想帮他,看着她挺着大肚子的样子程屹又觉得不忍心,自个儿去卫生间解决了。

“你妈没那意思,你妈意思可多了!”江小芷由着他,继续地说:“上回我给我妈买了双鞋,被她看见了就老大不乐意了!在那里唠唠叨叨地说养个女儿就是比儿子好!行,她这是心里不平衡呢,我就赶着去给她也买了双,她那双比给我妈买那双还贵,打完折都要四百多,我都舍不得买这么贵的鞋,不就想着她是你妈,要讨好她!结果呢?结果那天我听她跟隔壁苏阿姨聊天,苏阿姨问她鞋子是谁买的,她说是我买的,人家还正羡慕呢,她就在那撇了撇嘴,这鞋样式不好,我不喜欢!”江小芷故意捏着嗓子跟程屹学婆婆的语气。

“你看到她撇嘴了?”程屹觉得她有点挑理。

“猜都猜得到,你妈那撇嘴的动作多经典!”江小芷下意识地也学婆婆撇了撇嘴。

“我老婆说的对,下回我批评我妈!来,让我吃两口……”程屹说着头就拱进妻子的睡衣里,吧嗒吧嗒地像婴孩样吮着她的乳头,身体已经亢奋了起来,还小心不伤着她的肚子。

“还有上回,你妈不舒服要休息,我在厨房里做菜就让你帮忙切个葱,你妈一下就吼了,说天那么热的让你切葱干嘛?我还怀着孕呢?我不热?”

程屹从她的胸口起来,就用嘴巴去堵她的话,吻来吻去,被江小芷不耐烦地躲开:“你到底有完没完?跟你说,就那会我让你给我买斤德芙巧克力回来,又不是我一个人吃,宝宝也想吃来着,结果她说什么?一次买几个就够了,买那么多浪费钱!我又没花她的钱,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的?”

程屹的身体在江小芷的喋喋不休里就软了下去,颓然地从她身上下来,手撑着后脑无奈地望着天花板,只觉得耳朵边嗡嗡嗡地响着。

“喏,上个星期六你不是加班吗?给我打了电话,又给我发了条短讯。你妈立马就问了,是程屹给你发短讯吗?刚不是通完电话吗?那是谁给你发的短讯?谁给我发短讯关她什么事?”江小芷越说越激动,婆婆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就跟倒了一地的豆子,让她随便一抓就是一把婆婆的不是。

“江小芷!”程屹终于忍无可忍陡地坐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看看你什么样子?”

江小芷一怔,随口问:“什么什么样子?”

“你现在的样子完全就跟个怨妇似地,一张嘴就是抱怨!结婚前你不挺正常的吗?”

“我哪里不正常了?我就算不正常了还不是让你,让你妈给逼的!你现在后悔了?你要后悔了你就说一声,明天我就把孩子打掉咱们离婚!”江小芷也想坐起来,但肚子大了动作就有点困难,程屹的心里一个激灵,立马就后悔了。不是告诉自己要忍吗?要把自己往忍者神龟里练去,但看来修行还是不够!

“无聊!”程屹站起来往外面走,他知道再这样吵下去只会让事态越发严重,想抱着枕头去沙发上睡,但被母亲看到了又要说小芷一番了,干脆披着衣服就悄悄地出了门。在街口的小卖部里买了一包烟就坐在马路牙子上狠狠地抽了起来,车灯像扫描一般从他身上闪过去,有股沧桑感在心里荒芜地漫出来。他想起跟江小芷谈恋爱时她穿着水绿色裙子蹦跳走路的样子了,眼角眉梢里都是青葱和可爱,但现在的江小芷呢?枯燥乏味又琐碎的婚姻生活让她变得面目全非,那么自己呢,也许在她的心里,他也早就变了。

2

在江小芷跟婆婆摩擦不断的时候,这边苏杨的公公婆婆小姑子也驾到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杀进苏杨家里。

自从婚礼上的不欢而散后,夏印的父母、妹妹一年也就来上海一两次,苏杨呢每次都是远而避之的态度,不是找着借口出差,就是躲回了娘家住。她不想跟他们碰面就是不想跟他们正面有了冲突。但她总不露面,夏印也没法跟父母说,这回因为正巧要去苏州开个会,家里没人怕父母应付不来,就低声求着苏杨回家住帮忙照顾父母几天。

苏杨也就应下了。

接站的那天,夏印想让苏杨跟她爸妈说,能不能开他们的君越去火车站,被苏杨给一口拒绝了。苏杨的车是一辆十五万的骐达,当初她原本想买个几万块的车开着玩玩,但杨月华觉得还是要注重安全,就给她买了一辆红色骐达。有了车苏杨就会被父母使唤着接送,她不乐意了,就跟他们说,不如去学了车再买一辆方便些。

没想到母亲还真是去学了车,自己看上了一辆快三十万的君越,一次性付款就买了。这辆车宽敞舒适些,一家人出去游玩的时候也就开着君越出去。夏印是想开着新车去接父母,这样也有面子些,没想到苏杨不仅不答应跟父母借车,连那辆骐达也说自己有事要开,让他打出租来回,末了还又说句:“回头把出租票给我,我给你报了。”

夏印半天没回过味来,心里就有些怨恨苏杨,结婚都这么长时间了,她在他的父母面前还是一副拽拽的模样,没听她喊过他们一句,更别提像别的媳妇那样孝敬公婆了。婚礼上的事就让苏杨记了根似地,一提起就是你父母除了要钱还会有啥好事?

那种鄙夷的腔调让他恨不能抽她,但他哪敢动手?有一回吵架只是推搡了她一下,她就跑回娘家哭诉一番,不仅岳父岳母找他谈话,连以前的直属领导现在的郭行长都语重心长地问他:“小夏呀,最近工作上有什么不舒心的?苏杨我是看着长大的,就跟我自家闺女似地,你可不能欺负她!男人嘛,该有的度量还是要有的。私下再给你透露一下,你们信贷部的许处长也快升了,他的位置好几个人盯着呢,我是有意推荐你的。”

夏印的心里一阵发憷,他终于意识到别人的议论是对的,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房子、车子、工作,哪一样不是靠着苏杨得来的?苏杨家的钱,苏杨家的人际关系,苏杨现在就是他额头上的紧箍咒,只要她念一念,他的生活就得颠簸一下。

后来他跟苏杨谈过一次,苏杨也没想到父母会把他们吵架的事告诉郭伯伯,也理解夏印的心情,就答应他,以后不会把这些事告诉父母了。但夏印的那种敏感和自卑却还是拂之不去,在他心里,感觉到不是苏杨嫁给了他,而是他嫁给了苏杨。

因为情感上的失横,在夫妻生活上他就更加地不行,年轻力壮的他却对性事没有多少欲望,有时候做爱完全就是履行一个丈夫的义务,要让苏杨的身体得到满足。好在每次他都能用嘴和手让苏杨达到高潮,只是时间久了,在苏杨看来就觉得有些羞耻,也有些抗拒了,他们之间的性爱也就越发地别扭。

夏印的父母每一次来都不会提前打招呼,买了票直接给儿子打电话:“儿子,俺跟你爹你妹后天到上海。”在他们看来,去儿子家还用提前吱一声呀,想去就去呗,何况这回他们打算长住,在上海好好地给夏艳看看病。

夏印有些为难:“我过几天得出个差,能不能推迟几天再来?”

“票都买好了,没事,你就放心忙工作。”母亲朗朗地说:“你娘给你把家看着,不会有啥事,对了,你先联系下医院,到时候给你妹好好检查下身体。她也老大不小的了,如果能把病治好,指上一个婆家,你爹你娘才能放心。”

“恩。”夏印闷闷地应着,心里愧疚不已。妹妹也二十出头了,因为生病也没读多少书,这放农村里就是最穷的人家也不愿意要,谁都知道心脏病不能生孩子,看来给妹妹治病是当务之急的事儿。想着苏杨父母住着大房子,开着好车,心里真是酸,他的父母呢?如果能把买车的几十万借给他妹动手术,他妹就能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了。在他们家还在为疾病困扰的时候,苏杨家里却在为买什么车而伤脑筋,那种微妙的嫉妒就在他心里长成了一片苔藓。

因为苏杨不肯借车给他,他只能打了出租去火车站接父母,看着父母皱纹纵横的脸时,他鼻翼酸涩地差点落下泪来,他在上海过着像模像样的生活,但家人呢?他们面朝黄土地过了大半辈子,老了却还是没能指望上儿子带给他们富裕的生活。

“哥。”夏艳挨到夏印身边说:“俺就喜欢上海,楼房好高,漂亮衣服也多。俺娘说了,等俺治好了病就在上海找个婆家,俺也当上海人!”夏燕的脸因为生病的缘故显得苍白,身材瘦小单薄,穿着一件橘红色的毛衣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

夏印笑着说:“行,等你治好了病,哥就给你介绍个对象。”

“到时候俺有自己的房子,就把俺爹俺娘接过来住,省得他们看俺嫂子的脸色。”夏艳无限向往地说。

“这丫头就想着找婆家!”母亲取笑她,又对夏印说:“医院联系好了吗?”

“找好了,这里挺不错的医院,三级甲等。”夏印说。

“还是第三的医院呀,杂不找第一的医院呀!”母亲有些失望地说。

“娘,这三级医院可比一级二级医院好。”夏印跟母亲解释着,又听到父亲咳嗽几声,有些埋怨地说:“爹,那叶子烟您就别抽了,对身体多不好。”

父亲恩恩地应着,驼着背走在后面,他没告诉儿子,他提的那编织袋里可装了不少叶子烟,都抽了几十年了,哪能让儿子给管住!

父母说要坐公交车回去,在夏印的坚持下还是打了出租,出租车有些小,行李放在后备箱里盖子都盖不住,司机有些不屑地扫了他们一眼,看在夏印的心里就有些愤怒,上海本地人就是自以为是,以为生在上海就多了不起,这上海的高楼大厦,不都是农民工兄弟给建的?

苏杨一回家就皱了皱眉,家里乱七八糟地堆了一地的东西,婆婆正从编织袋里往外面拿干货,那餐桌上铺着的可是她在商场买的快两千的府绸桌布。茶几上放着几个蔫巴巴的苹果和馒头,估计是他们在火车上吃剩下的,空气中满满的都是浓烈的叶子烟味,她一个箭步上去,直接把桌布给抽了,几枚干蘑菇没站稳就给摔到了地上,然后苏杨冲上去把客厅的窗户全都给打开了。

在她做这些的时候,所有人都望着她,刚才的说笑就好像被按了暂停一下就悄无声息了,婆婆的脸色垮下来,公公面色铁青起来,小姑子也沉默地紧闭着唇。

这个时候夏印反应过来,笑着说:“苏杨,爸妈给我们带了好些吃的。”

一声“苏杨”惹得苏杨瞪了他一眼,平日里都是“老婆老婆”的喊,怎么对着他父母了,她就连名带姓地被喊成了苏杨。

夏印想到爸妈才到,自己马上又要出差,就生生地把心里的怨恨给压了下去,笑着走到苏杨的面前,接过她的挎包,又哀求地给她使着脸色,让她跟父母打个招呼。

苏杨这才转过身说了句:“你们来了,该聊聊,该说说,当我不存在,我进房间去了。”说完也不看夏印,擦身而过地进了房间。

“德行!”婆婆见她这态度,低声地骂了句。

“去把你那臭不要脸的媳妇给喊出来!”公公把烟杆子在茶几上打了打,对着夏印吼:“这是对长辈的态度吗?一进门连声爹娘都不会喊,要是俺闺女,俺早就往死里打了!”

“爹!”夏印急得一头冷汗,这才见面就闹上了,早知这样还不如答应苏杨别回来,也省得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您消消气,别跟她计较,回头我说她!”

“现在都什么点儿了,让你媳妇来做饭!”公公继续发威:“咱们千里迢迢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受她的气,这是俺儿子的家,俺想来就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是,爹您爱住多久就住多久。”夏印急着说:“今天下馆子,请您吃好的。”

王菊也说:“老头子,你身体不好别生闲气了,回头气坏了身体还不是自个儿担着,不值得。儿子说去外面吃,咱就出去吃,反正咱儿子孝顺!”

夏印进到房间,苏杨正坐在电脑前玩游戏,公公说的话她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心里直冷哼,不就怂恿着你儿子来打我吗?他要是有这能耐我还倒佩服他了!

夏印拿过外套,低声地说了句:“我们出去吃饭。”苏杨没吭声,他又说了一句:“那你先吃点零食,等会儿给你打包回来。”苏杨还是没吭声,夏印就默默地关上门出去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母亲还在跟夏印唠叨:“你也得管管你那媳妇呀?不听话就打,谁家媳妇不挨打呀,打她几回她就老实了!”

“就是。”妹妹也附和着:“茶都没给咱爹妈倒过一杯,不就是仗着自己是上海人吗?哥,俺不喜欢嫂子,你跟俺换个嫂子成不?”

“娘觉得成。”母亲扬声说:“俺儿子工作这么好,谁家姑娘不巴巴地想嫁!不过就是离婚,那房子车子和存款可不能让她给得了!”

夏印无奈地看了母亲和妹妹一眼,沉默地听着。他没有办法告诉父母,房子车子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其实不是物质的关系,是他对苏杨还有着感情,平日里他们也挺好的,虽然不是那么美满但也有着小甜蜜,况且他们还有深厚的感情基础。他多希望苏杨能和他的家人好好地相处,如果苏杨愿意迁就他这一点,他会加倍地来疼爱她。但苏杨的个性,又是谁能改变的呢?何况自己的父母,唉,自己的父母也确实有做得不妥的地方。

他的心情就好像被放在沸水里,给生生地煮着。

3

许久没回家的程立,这天晚上回了家。江小芷找了借口让程屹回屋,低声地问他,三个月都过了,程立什么时候还钱。程屹笑着搂住她:“别担心,程立跟我说了,现在资金周转不灵,等到年底的时候把本金和分红一起给我。”

“不是月利润十万块吗?”江小芷不满地嘟囔一声,她一直觉得程立不靠谱,对于他说的话一概是不信的。自从她搬来后,跟程立见面次数不多,两个人也没有怎么搭理对方,程立也是回家吃个饭匆匆忙忙地就走了。有次江小芷看到婆婆拿钱给小叔子,一副背着她的样子,她心里冷哼一声,婆婆的钱愿意给谁就给谁,她也没指望过,又何必做这个样子。

“就是因为公司开得不错,才需要不断地投入!”程屹哄着江小芷,他没有告诉她,其实他也问过程立公司的事儿,但他自个儿都说不清楚,牛头不对马嘴的,程屹心里也有些不好的预感,只是没去深究。

江小芷看到程屹不愿意问,饭桌上的时候就自己问了:“程立,你那公司位置在哪儿呢,改天也去参观参观。”

程立大口地嚼着菜:“徐家汇。”

“徐家汇也挺大的,具体在哪儿呀?”江小芷追问着。

“你管那么多干嘛?”程立不耐烦地说。

“怎么跟嫂子说话呢?”姜悦芬打了儿子一筷子:“没大没小。”

“妈,我那公司又不是名胜古迹,有啥好参观的?”程立瞪了江小芷一眼说:“再说了我成天都忙着,哪有时间招呼她。”

江小芷冷笑一下:“这么忙的估计公司赚了不少吧?”

“也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江小芷可不想他打马虎眼过去:“程立还真不错,年纪轻轻就自己开公司赚大钱,不像我跟你哥,就靠着死工资一点一点地攒钱呢!”

程立一听她这样说,筷子“啪”一声拍在桌上:“江小芷,你别在那阴阳怪气的,不就想问钱的事儿嘛!我跟我哥拿的,那是我哥的钱,轮不到你在这里要!”

江小芷也火了:“现在你哥跟我是一家人,他把钱借出去不好意思问我来问!要是你真开公司需要钱也就罢了,只怕你不知道做些什么勾当!”

程立怒了,一抬手把桌子给直接掀了,汤汤水水地洒了一地,直溅得江小芷一身,一怔没反应过来,再一挪脚,倒抽一口气,一碎瓷片扎到了脚。

姜悦芬一见儿子竟然把饭桌给砸了,抬起手朝儿子背上捶下去:“你长出息了?没见到大家正吃饭吗?你嫂子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你掀桌子干嘛?”

程屹心里也怪着江小芷多事,也没注意到她的脚在流血,就去拉母亲:“妈,您别生气,一会儿我重新炒几个菜!”又骂程立:“没看到你嫂子怀着孕吗?弄伤了孩子呢?”

“你听听她说的话!”程立梗着脖子直嚷嚷:“自从她嫁到我家,我家就没安生过!她就是个扫把星,你瞪什么瞪呀!有本事来打我呀?来打呀!老子早看你不顺眼了,要不是看在我哥面子上,早把你扔出去了!”

听到程立的混账话,程屹一抬手朝他挥过去一拳,程立怒吼一声扑向程屹,两兄弟直接扭打起来,姜悦芬在旁边又喊又拉,生怕他们倒在地上被碎片弄伤。

江小芷冷冷地看着这一幕闹剧,转过身进了房间。

“你们给我住手!”姜悦芬哭着喊,又“哎呀”一声踩到油水一滑,重重摔在地上,手撑着碎瓷片血一下就涌上来了,两兄弟一看傻了眼立刻扑上去手忙脚乱地把母亲往医院里送。

那一晚程屹没有打电话回来,江小芷的心里也有些害怕,如果婆婆出了什么事,她跟程屹就真的过到头了。一个人在家里默默地把地给扫了,把房间给收拾了,又迷迷糊糊地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半夜里醒过来一次,看着橘黄色的灯光,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她的心里也空洞极了。

程屹天亮的时候才回来,看到江小芷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头发凌乱脸色憔悴,脚背上还有血渍,原来她的脚也划伤了,可她连处理都没有,由着它自个儿干。他心疼极了,弟弟说的话连他都听不下去了,他也知道因为被江月欣喊人打了一顿,弟弟一直对小芷就不好,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去药箱里拿了碘酒,轻轻地给江小芷擦着伤口,她一下就醒过来了,看到程屹,心里一热:“妈怎样了?”

“没什么事,尾椎骨有些挫伤,手上缝了三针……还要住院观察一下。”

“对不起!”江小芷轻声地说:“我没想到会这样。”

“跟你没关系!”程屹抱住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发:“昨天忙太晚所以没给你电话。我这会儿要给妈拿些换洗衣服过去,今天就不去公司了。”

“下班我做好饭,给妈送去。”江小芷说。

程屹疲惫地点点头。

怕等到下班自个儿回去做饭太晚了,江小芷就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只说是婆婆不小心摔了一跤在医院里住院,让她先煲点大骨头汤她下班直接过去拿。

“你一个孕妇跑来跑去多折腾,你婆婆在哪家医院,妈让于欣给你送到医院去……你婆婆没什么事吧?”章慧一听姜悦芬病了,也有些担心,这老年人可是摔不得,骨头都脆着呢!

“没什么事,就是得卧床休息一段时间。”

“你现在挺个大肚子又没人照顾,这可怎么办?不如回家来住。”

“看情况吧!”江小芷也没有什么心思跟母亲多聊,几句话就匆匆地挂了电话。一整天上班都有些魂不守舍的,工作上就越做越心烦。她怀孕到现在除了正常的产检请过假外,就再也没有休过,前几天婆婆还跟她说,产假要等到快生之前才请,这样就可以在家里多带带孩子,虽然江小芷有些不舒服,觉得婆婆只考虑着孙子没有顾着她,但其实自个儿心里也已经那样盘算着了。

待到下班的时候接到江于欣的电话,问什么时候给她送汤过去,又说母亲想去看看婆婆,不知道方便不?自从在他们结婚时大闹过以后,两家是完全没有了来往,但毕竟也是亲家,总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再加上章慧也寻思了,女儿现在还指着姜悦芬来照顾,就算为了女儿她也得放下这张老脸主动去跟人家求和。

江小芷听到江月欣这样说,有些意外,虽然她也希望母亲和婆婆能修好,但如果母亲来医院知道了婆婆受伤的缘由,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矛盾来。特别是江月欣,知道又是程立在那里闹腾,万一再找人打他一顿呢?

江小芷迟疑一下就说:“等过几天吧,现在都在医院里忙着,也不方便。”

“我也跟妈说了没必要!”江月欣漠漠然说:“你那婆婆肯定没少欺负你,咱们家凭什么要主 动去巴结她呀?”

“别在你姐夫面前说这些。”江小芷叮嘱地说:“再怎么说那也是他妈。”

“姐,”江月欣郑重其事地说:“要是他们一家敢虐待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江小芷暖暖一笑:“你就别给我添乱了。”

她跟江月欣在医院门口见着面,江月欣把汤递给她就走了。江小芷一手小心提着汤,一手扶着腰慢慢地穿过走廊,风透过窗户扬起她耳鬓的发,即使看不到自己的模样,她也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凌乱了。

到了才知道婆婆没有病床,因为是夜里送来的病人只好睡在走廊边,程立也在,看到江小芷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妈,您好点没?”江小芷轻声地问了句。

姜悦芬缓缓点点头:“没啥事非要让住院,一天得花多少钱呀?”

“你就放心住着!”程立没好气地说:“反正谁害的谁出钱!”

江小芷几乎怒目相向地望着他,他倒是撇得干净,不是他掀了桌子他妈能摔着吗?

“看什么看!”程立厉声说:“一副贱样!”

江小芷气得浑身直哆嗦,手扬起了想要扇过去一个耳光,但她哪是程立的对手,他一把捏住她的手臂,直捏得她骨头都要碎了!

“松手!”程屹上前拽着程立的手。

姜悦芬也急了,挣扎着要下床:“程立,你嫂子怀着孩子呢!你要是敢伤了她,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程立这才不甘心地松了手:“想再打我?我告诉你早晚我得新帐旧账跟你一块儿算了!”说完就扬长而去,只把江小芷气得够呛。

“混账!”姜悦芬骂了一句,又说:“小芷,别生气,动了胎气可不好!回头我说他,这孩子的脾气真不知道跟谁学的!”

“小芷!”看到江小芷手腕上的淤青,再看到她脚上的伤,程屹心疼地说:“这里有我呢,你先回家休息,别坐公车了,打个的士!”

江小芷也觉得疲惫不堪,心力交瘁,但想到程屹在这里忙了一整天估计饭也没吃一口,也想替替他,就说等他们把饭吃了再回去。

程屹胡乱地吃了几口,也没顾上跟江小芷说话。她默默地看着他,觉得才出学校几年,程屹就老很多了,从结婚开始他们两个就一直不太顺,现在她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能买套房子搬出去住上。有了自个的家,她就可以离婆婆远些,离小叔子远些,也能跟程屹少吵一些架,想想这段时间吵的架比他们恋爱几年吵得还多。

“对了,我问问苏杨看能不能找点关系让妈有病房住。”江小芷说。

“如果有关系就最好了,医生说还得住上十天半个月,晚上外面有点凉,怕妈感冒了。”程屹默默地说。

“行,我这就给苏杨打电话。”江小芷走到一边,掏出手机给苏杨打电话。她上次跟苏杨提过一次每次做产检人太多了,一大早就得去拿号排队检查,折腾完了都中午了。苏杨就跟她说下次她陪她去,她舅舅的一个同学在这家医院是个负责人,可以插个队。江小芷脸皮薄,也不好意思为了这点小事去麻烦别人,依然每次都自己排队。现在婆婆这事,倒是可以麻烦一下苏杨。苏杨听了,直说没问题,今天都下班了怕是不行明天一上班她到医院来一趟,专程找找那熟人,一定给安排好。

江小芷跟她说谢谢,她就笑:“小事一桩!顺便我也去看看你婆婆!”

苏杨的本事果然大,第二天到了医院,找到她舅舅的同学,一下就把事情给办成了。

帮婆婆换好病房,江小芷送苏杨的时候,突然听到夏印意外的声音:“苏杨,你怎么在这儿?”

4

江小芷看到夏印也有些惊讶,就主动解释:“我婆婆在住院没病床,苏杨帮忙找了关系。”

夏印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杨一眼,江小芷这才察觉到自己也许说错了话。再看看夏印身后的婆婆和她小姑子,就明白了,原来他们也是来看病的,心里一下就急了,这不是给夏印心里添堵吗?她婆婆住院苏杨就找关系,自个儿婆婆有事倒是不管。

“那个,”江小芷急得脸都涨红了:“夏印,是我非要苏杨……”

“没事。”苏杨打断她,冷冷地看着夏印:“别跟他解释了。他们上这儿来看病也没跟我说一声,反正他们一家子的事都是关起门来商量的。”

江小芷一看他们这神色,知道两口子闹着别扭呢,也不知道说什么,这时夏印的母亲和妹妹也走上前,就跟她们打着招呼。王菊一看到江小芷那隆起的肚子,不由地羡慕到:“啥时候生呀?你那婆婆可真有福气!”又对着苏杨说:“这是你朋友吧,你看你朋友多争气呀!你也嫁到俺们家三年了,啥时候也跟俺家下个崽?”

苏杨冷哼一声,没搭理,拉着江小芷的手就要走。

“哎,跟你说话呢,这是什么态度?”王菊觉得这媳妇真是太无法无天了,在这里碰到不打个招呼不说,还装作没听到她的话。

“苏杨!”夏印厉声地喊了她一句:“妈跟你在说话呢!”

江小芷也拽了拽苏杨的手,她这才停下来,挑了挑眉,晃晃荡荡地说:“我妈可不在这儿呢,那是你妈,不是我妈!夏印你就别在你妈面前得瑟了,以为你有多大本事似的!你有多少钱让他们这样折腾呀?说是给你妹看病,每次都跟鬼子进村似地,大扫荡一番就走了,你凭什么就该给你妹治病呀,你管过你老婆我了吗?”

话音一落,“啪”一声,夏印扬手就朝苏杨的脸上打了一个耳光,直扇得她懵掉了。一回过神怒吼一声就朝夏印扑打过去,又抓又挠又踢又骂,什么脏话都骂了出来。夏印只有躲闪的份儿,引得病房里的人都涌出来看,而苏杨的婆婆还在那里骂:“你个嫖客生的竟然敢打俺儿……”

江小芷挺着肚子根本无法拉扯,看着苏杨要撕了夏印的架势,再听听苏杨婆婆脏话不断的辱骂,只得急急地给程屹打个电话,让他赶紧从病房里出来劝架。程屹挤过里外三层的围观人群,这才把苏杨给拖住了,她的脚还在那里狂踢:“滚,统统都给我滚!”

夏印杵在那里,心里只觉得拨凉拨凉的,看着妻子发疯的样子,听着母亲煽风点火的骂声,他的心里充满了一种恐惧,那是一种整个世界都要被颠覆的绝望。

程屹好不容易才把苏杨拖到一边。江小芷看着夏印脸上的抓伤只后悔自己多嘴,要是今天没找苏杨,也不会出这档子事了,愧疚地跟夏印说:“这事儿都怪我,她现在在气头上不理智,你也别跟她吵了,等她气消了好好地说。”

夏印木然地点点头,对着还在与苏杨对骂的母亲:“娘,走了。”

“儿子,你看你伤的!”母亲还是气不过:“她真是反了,竟然敢动手打男人了!”

“娘!”夏印苦苦地喊了一声,机械地朝前走去。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像被抽了筋骨。

王菊这才带着女儿跟着夏印走了。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江小芷握着苏杨冰凉的手:“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江小芷望了程屹一眼,他了然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你陪着苏杨,妈这里有我。回去的时候记得打车,一到家就给我电话!”

刚才打得奋勇骂得刚烈的苏杨没有哭,听到程屹对江小芷的这一声叮咛,就潸然泪下。她以为结婚就是让这个男人全心全意地爱着你,对你好,但她错了,结婚以后这个男人的心就变成了橘子,分了无数瓣给别人,给自己的就只有小小的一瓣了。她不甘心!她试图从对手那里抢回一些男人的心,但她发现,越是抢,他们的感情就越是稀薄。

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屋里,苏杨不断地搅着面前的拿铁咖啡,上面的白色桃心图案被搅得乱七八糟的。她想起谈恋爱那会儿了,坐在夏印的单车后晃荡着双脚,一颗心澎湃着都是幸福,但现在呢?现在的生活完全是靠着恋爱那会儿的回忆支撑着,这婚姻如同一块鸡肋,让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江小芷只要了一杯白开水,现在怀孕了她是非常地注意,咖啡茶饮料一概地杜绝,看着苏杨心事重重的样子,沉吟地说:“哪有夫妻不吵不打的呀,夏印是不对,打了你,但你下手也够狠的,你看他的脸看他那颈上的伤痕,他去单位上班还不颜面扫地?”

“活该!”苏杨咬牙切齿地骂。

“一个男人如果听你那样说他父母了,还可以做到无动于衷,他不是太有城府就是太没有良心!那毕竟是生他养他的父母,你能要他怎么做?”江小芷停顿一下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既然不想离婚就好好地过日子吧!”江小芷说着幽幽地叹了口气,她的生活不也要继续吗?

“至少程屹对你很好。”苏杨讪讪地说:“夏印呢?他心里就只有他的家人,他父母就知道问他要钱,结婚这三年他在我身上花过多少钱?倒是我想到让他在外面体面些,给他买名牌衬衫名牌鞋子,买了还得直接在后面少个零,你要是跟他说实际的价钱,他就急了,说我败家!她妹那病就是个无底洞,他把自己的钱给砸光了也不够。”

“你说得有道理,但至少夏印没在外面花天酒地,胡搞瞎搞的。”江小芷宽慰道:“反正你跟公婆又不是常住,他们来的时候忍忍就过去了。”

不管江小芷说什么,苏杨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江小芷知道依照苏杨的个性,她不会轻易地原谅夏印,旁人说再多也无用,而她自己也是满腹心事,两个好友互相倾诉了一番,又在外面吃了饭逛了会儿街苏杨才把江小芷送回家,

江小芷想打车来着,但苏杨不放心,直说要是她被的士司机给拐了,程屹还不找她拼命。

夏印带着母亲和妹妹回了家。父亲一看他的脸惊了一跳,直问这是咋了?王菊就添油加醋地把在医院里的事给说了遍,说到“鬼子进村”的时候特别地激动:“儿子,你要是不跟你媳妇离了,你就不是我儿子!”

夏印失落对父母说:“把行李收拾一下,我给你们找个酒店住。”

母亲一听就怔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俺这是做了什么孽呀!儿子现在要赶亲娘走,俺偏不走,俺缠都要把你缠死了!”

“娘!”夏印一慌,赶紧去扶母亲:“我哪是赶你们走呢!娘,你先起来,你听我说!”

夏艳也呜呜地哭了:“爹娘,咱们还是回去吧!我不喜欢上海,不做上海人了。”

父亲一抬手把茶几上的餐盘给摔了:“都别哭了!走!”

“爹!”夏印凄惶地喊一声,一跺脚,蹲在地上抱着头也哭了:“爹,娘,我哪是赶你们走呢!是儿子没出息,一直没告诉你们,这房子,这房子根本不是我的,是苏杨的。现在跟她闹成这样,是怕她再回来说难听话。”想到她在医院里喊他们统统滚的样子,他就知道苏杨是绝不会再让父母住这里了,一想到自己连个给父母的住处都没有,就心酸不已。

王菊一下就止住了哭声,怔怔地问:“这房凭啥不是你的,她跟你结婚人都是你的了,房子还不是?”

“房子写的是苏杨的名字,她父母给买的,那是婚前财产。”夏印一五一十地解释:“法律规定了,如果双方离婚,婚前财产是不分的。”

这就像捏住了母亲的七寸,让她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她抬眼看丈夫一眼,嗫喏地说:“他爹,这咋整呀?”

夏文武吧嗒吸了两口旱烟袋,做着主:“我看这婚还是离不得!离了婚儿子连个房子都没有了。这事就先这样,等你媳妇回来你就先给她赔个不是,他娘你也别跟那臭不要脸的生气了,咱们哪都不去,就住这儿!这是儿子的房子,咱们可得守住了!”

听到丈夫这样说,王菊也打定了主意。他们可不能轻易地挪窝,一腾出地儿来,儿子也得没地方住,这房子多好呀,又大又漂亮,上下楼还有电梯,一步都不用走。回回在村里给别人讲起儿子的房子,儿子的工作,就觉得祖坟上冒了青烟才养了这么出息的儿子。

“去,赶紧把这里收拾了!”夏文武对妻子说,又对女儿说:“别哭了,今天在医院那老师咋说的?”

此时的王菊就当没事了,开了电视坐在沙发上跟丈夫说起看病的事儿。夏印默默听着,只觉得心里压着磐石样的沉重,想要出去透透气。他跟母亲说了一声他要出去办点事,让他们自己做饭吃,不用等他了。

走出家门,夏印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在江边上坐了许久,烟抽得嘴巴都麻了,中途有试着给苏杨打个电话,但她的手机关机了。想了想,打算给她发条短讯,但写了很多的字,却在最后的一刻都给清除掉了。他苦涩地笑了笑,没想到他真的把苏杨给打了。

这件事到底要怎样收场,他是一点把握都没有,也许苏杨就会逼着他去离婚了。那天晚上他找了间酒吧喝着闷酒。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个穿着性感的女人坐到他的身边,红唇一启地问他,能不能请她喝杯酒。

他喝高了,对着女人噼里啪啦地说着家里的破事,女人温柔地看着他,让他觉得那眼神就跟以前的苏杨一样,让他激动地哭了起来。哭完了,又稀里糊涂地跟着女人上了一辆出租车,车停在一家酒店的门口时,他突然间有点清醒了,女人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他的心里挣扎了一下,他恨苏杨,他真的想要做点事来报复她!出轨也好,一夜情也好,他一想到苏杨疯狂扑向他的样子,就想要做一些让她痛苦的事!

他狠狠心搂着女人就去开了间房,他的身体已经被苏杨冷落了许久,他在她的眼里连一个男人基本的尊严都没有了。他想要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发泄,想要找回一些被尊重被崇拜的感觉,只是看着女人脱衣服的时候,他怕了,因为他再一次想到了苏杨疯狂的脸。她会杀了他的!她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一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一转身狼狈地朝外面跑了去,他跑得跌跌撞撞,就像后面有一只猛兽在追赶着。

苏杨把江小芷送回去后,又开着车在外面兜了会儿风这才回娘家。夜风一吹,她的思绪也冷静了一些,想到今天对婆婆的态度也实在有些恶劣,难怪夏印会抓狂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愤恨就如牙齿一样切着她的情绪,心里不断地咒骂着夏印,他竟然敢打她了!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这回她可不轻饶了他!

车开到地下车库的时候,一不留神差点撞到一个人,那人就阴森森的坐在他们家的车位上,一抬头像个幽灵似地吓得她一惊,嘎然地停了车这才看清楚面前的人不是夏印还有谁?看上去喝了不少的酒,她摁喇叭让他闪开,他踉跄了好几下才站起来。

她摇下窗户就骂了过去:“你发什么酒疯呢!赶紧给我滚!”

夏印一哆嗦,下意识地站到了一边,心里又觉得特别地窝囊,借着酒精壮胆等到苏杨的车一停就拉开车门坐到后座上去。

苏杨气急败坏地下车,往后座上去拽他:“耍什么无赖呢?你还有脸跟我撒泼了,是你今天还没过瘾,又要来打我一顿?”

夏印也不说话,把她往身下一压,嘴巴就胡乱亲了下去。苏杨吓了一跳,使劲地推着他,但空间狭小,夏印醉醺醺的身体完全地压住她,根本动弹不得。夏印喘着粗气去脱她的裤子,苏杨低声地骂:“你疯了!”

他根本就当她的话是耳边风,把苏杨的裤子两手一扒就给脱到了膝盖处,再解开自己的裤子硬邦邦地就抵了下去,因为干涩苏杨疼得“啊”一声,手不由地勾住了夏印的脖子。夏印也不顾她疼不疼,只是往身下使死力过去,就好像要把心里所有的怨所有的恨都给统统地发泄掉!苏杨感觉到今天的不同,身体的强烈反应让她忍不住“啊啊啊”地喊出了声,以前夏印从来没有坚持过这么长时间,以前只能用手指和嘴巴来满足她,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性爱,整个人忍不住地颤抖,脚不由地绷直了,他每一次强有力的冲击带来的都是一阵极致的愉悦,她舒服极了,快乐极了。苏杨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也不知道她到底喊了多久,直觉得嗓子都要裂掉了,夏印趴在她的身上疲惫地睡了过去,他们赤裸相对,汗水湿了一身。

她这才注意到后座的门竟然还没关,又惊又羞,幸好时间很晚加上位置偏僻视线刚好被挡住了。夏印整个人还趴在她身上,她好不容易才伸出脚一勾把门给关上了。抱着夏印躺在逼仄的后座椅上,脚都打不直,蜷曲别扭的姿势让她难受极了,却又不忍心把他推开,抱着他的头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看着他脸上颈项上被她指甲划过的痕迹,心里也觉得后悔,她下手真是太重了。其实她是爱他的,其实是想要跟他白头偕老天长地久的,没有人结婚是为了离婚,她也不想。

就算她的条件再好,她也是希望有一个幸福的婚姻,一个相爱的丈夫。

夏印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欲裂,睁开眼来对上苏杨的面孔,兀然地吓了一跳,一抬头嘭一下撞到车顶,这才环顾四周,意识渐渐合拢,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昨天晚上他做了什么?他喝醉了带着一个女人去开房,然后又跑了,跑到了苏杨家,看到她的车不在就决定在那里等她,再后来他……他好像强暴了苏杨!天呀,苏杨这回真要杀了他!

“离上班还早,再睡会儿!”苏杨呢喃地一声,动了动身体才觉得脖子僵硬,手和脚都麻了,“哎呦”一声:“疼死我了!”夏印赶紧弓着腰去给她揉脚揉手。

苏杨勾住他的脖子一抬头就吻,夏印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给吓住了,惶恐地说:“老婆,我知道错了,要杀要剐都随你!”

“原谅你了!”苏杨浅笑:“不过得把你喝醉了酒时说的话再说一遍。”

“我说什么了?”夏印莫名地问。

苏杨故意虎着脸望他:“恩——”

“老婆,我爱你!”不管三七二十一,这句话是最把稳的,夏印脱口而出。

“我也爱你!”苏杨温柔地说。没有女人不爱听这一句话,只是自从他们结婚后,夏印却鲜少再说,他们以为婚姻是让两个人更近了所以都放松了警惕,但其实婚姻是需要不断地修补加倍的努力更多的付出,还有,源源不断的磨合。

当苏杨和夏印牵着手走进晨曦里时,他们不知道,这样温暖的时刻会在什么时间又会被什么事给打碎。原来,婚姻其实是两个瞎子摸着石头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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