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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作品: 亲爱的殿下 |作者:喜茶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1-01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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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苑的密话一直持续到午后, 而前院,尊贵的太子殿下也不知道到底跟陆宗正扯了什么蛋, 硬是把那只老狐狸哄得心花怒放, 连带看陆棠的眼神都透着美滋滋的光。

临行前,某人还侧身回眸冲她深深一笑, 用口型无声道:“等我爬墙。”

陆棠登时一激灵,忙不迭奔回莲馨苑, 紧闭大门。

当然这不是为了防狼,以容与那种变态的身手,这陆家就是筑十丈高的墙, 他也不过是多蹬两步的区别。

她只是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从回屋到现在, 陆棠已经小心地捻着陆谨“言辞恳切”、“再三推诿”给她的那枚溟山秘丹,足足“望闻探切”了近两个时辰。

赤色的丹药通体浑圆饱满,色泽莹润,闻起来香气淡雅, 捻碎开来细如珠粉,盈盈生光。

陆棠不禁咋舌, 光是炼制这玩意儿所需的种种原料与药材就个个都是稀罕物, 更别说炼制的工序有多复杂。

北尉的丹药本就稀少, 助长内修的丹药更是稀有之物, 何况还是出自万人敬仰的溟山,即便是强者恐怕也难以拒绝这秘丹的诱惑, 难怪陆家一众个个都眼红。

但陆谨既是冯氏那恶毒老妖婆的亲儿子, 连心带骨都是黑透顶的, 又怎可能会这么大方地将这么珍稀的东西轻易赠给她?

你说哪有黄鼠狼提着自己的心头肉去给鸡拜年的道理?

所以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毕竟陆谨不是陆清那种只知道正面硬刚的饭桶,他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陆宗正和陆家一众的面,毫无遮掩地将丹药赠给自己,必然对自己的手段极其自信,笃信不会被发现。

况且那么多种原料与药材,经过种种复杂的加工,都已经炼化成粉末搓成了丹,放眼整个汴京,谁能从那一堆面目全非的粉末中,判断出神不知鬼不觉隐藏在其间的毒?

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盘终究是落空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陆棠懂医。

她足足折腾了两个时辰,一点点提炼,终于发现,这丹里用极其隐蔽的手法藏了一种珍稀毒草——蝎尾花。

这种毒花相当罕见,无色无味,但毒性凶悍。

照着这个配比,一旦她急功近利,信了陆谨的坦荡,短期之内她的确能内修大涨,但随之身体受到的反噬也会越大。

她发力越狠,承受的负荷就越大,届时她就会在甄武大会上如同走火入魔般失控,直到修为尽失,筋脉尽毁,彻彻底底、完完全全沦为一个弱不胜衣的废人。

或者说,她这一生都不可能再有任何习武的可能。

没想到初次见面,陆谨出手就如此阴狠,真不愧是陆宗正和冯芙的儿子,表面上都看起来谦和宽厚、深晓大义。

但骨子里,他既像陆宗正那般心思诡谲、城府极深,又似冯芙那般阴狠毒辣,绵里藏刀,行思间更是深谋远虑,滴水不漏……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远胜于蓝,令人防不胜防。

陆棠拨弄着桌前的烛火,昏黄的灯光照进她眼底,衬得她清秀的面庞愈发沉冷。

不过,陆谨这么费心费力给她送来这毒丹到底能不能毒,还说不准呢。

她指尖划过那些莹润的粉末,冷冷一笑。

约莫过了一会儿,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谁?”陆棠皱了皱眉,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

陆宗正的声音适时响起,“棠儿,是爹。”

陆棠推开门,陆宗正正负手立在门口,虽是一身常服,衣襟却与他的面容一样,无论何时何地,始终都梳理得一丝不苟。

陆棠望着他道,“这么晚了,父亲找我有事?”

陆宗正露出难得的和蔼笑容,颔首道,“两日后,宫里要为太子殿下大肆兴办庆典,朝中文武百官皆要携家眷进宫朝贺。清儿有伤在身,行动不便,所以你好生准备准备,让拂绿轩给你裁几套新衣,届时随我一同进宫吧。”

陆棠闻言心头一哂,宫中庆典,按规矩她这庶出的女儿是绝不够格参加的。往年原主也只有躲在人群最末,眼睁睁地看陆大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招摇进宫,而自己却只能暗自歆羡的份。

不过这次,看来容狐狸是给陆老鸟嗑了不少迷魂汤,叫他铁了心把自己女儿往人家怀里卖啊。

陆棠心底腹诽,面上却依旧如常地道,“女儿知道了。”

陆宗正颇有些满意地点点头,棠儿比之清儿,最大的优点便是审时度势,更叫人省心。

他接着道,“还有,再过不久甄武大会便要举行了,听闻今年参加大会的高手如云,各方家族势力也派出了不少精英参赛,要想从练武营的初赛中挤入前二十名,拿到复赛资格,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这段时间你可要抓紧了,千万不能懈怠。”

“是。”

“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大可去找你大哥,谨儿修为不凡,为人又谦和大度,定会尽心尽力地教授你,对你的提升也大有帮助。如果还有什么别的需要的,尽管和管家说。”

“是,父亲放心。”陆棠也没有跟他客气。

“嗯,还有件事。”陆宗正捻着胡子微微颔首,看了眼莲馨苑的四周,道,“你这莲馨苑里伺候的下人虽多,但一直没有个跟在你身侧的护卫,也是为父一直以来公务缠身,给疏忽了,恰好今日太子殿下提醒了我,为父便立即为你物色了一个家底干净、身手尚可的护卫,今后就跟在你身边保护你吧……子习。”

护卫?子习?陆棠转过头。

一道劲黑颀长的身影从长廊后缓缓走进来,隔着夜幕的暗影,他的模样模糊难辨,却有一股极其熟悉极其淡雅的沉木气息,馥郁入鼻。

陆棠不由得浑身一震,不,不会吧……

那人却已经浅浅一礼,唇边笑容和煦如风,“子习,见过二小姐。”

……

“容与,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还有子习又是什么鬼名字!”

陆宗正一走,陆棠就立即一把将刚刚晋升成她护卫的某人拉入房中,顺手拎住他的衣襟往门上一抵。

屋里灯火通明,瞬间点亮他的容颜。

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朴实的脸,眉目稍有些清秀,在灯光的映照下隐约生出玉质的苍白。

显然是大大的易了容,也刻意隐藏了自身的气场,但那双□□迥彻的目光里淌着的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却怎么也遮掩不了,否则她也不会第一眼就认出他来。

只是他难得脱去了惯穿的天青色,换了身黝黑锦衣,倒显得波光潋滟的眸子褪去了过往的温柔,反而带了些蛊惑人心的味道。

“北尉人只知太子讳与,却不知其字三羽,“羽”字拆了不就是‘习’吗?”“容护卫”被拎着衣襟,却一点也不恼,反而笑得雍容华略有些无辜,“况且我不是和你说过,我打算住进你这院子。”

陆棠立即否认,“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了。”

容与笑吟吟看她,“四日前,子时将过,你从北尉皇宫行窃回来,顺道第一次良心发现,给我倒了杯热茶。”

陆棠想了想,好像确有那么回事,随即凶道,“我可没答应!”

容与猛然间凑近她,华光璀璨的眼底笑得近乎无赖,“可眼下我来都来了,阿棠,你难不成要轰我这个‘生死之交’出门,任我今晚露宿街头?”

“生死之交”四个字语气绵长,故意咬重了些。

陆棠立即松手往后退了两步,远离这家伙忽然欺近的危险气息。

威胁!这家伙竟拿救命之恩故意威胁自己!也忒无赖了些!

她恨恨道,“蒙谁呢!你堂堂太子身份,只要勾个手,整个北尉尚未出阁的姑娘家,哪个不得立即殷勤地挪床巴不得你去睡?!”

“喔……”容与闻言目光一亮,随即伸手朝陆棠勾了勾,笑吟吟道,“那阿棠,不如挪个床先?”

陆棠不禁捏着拳头气得咬牙,但一想到他帮了自己那么多,终还是软下来,硬邦邦地道,“你睡外厅!”

“好。”

“只许今晚,下不为例。”

“好。”

容与答得干脆,反正下次再耍赖她也依旧没辙,阿棠这妮子看上去强硬,实际内心软得跟葡萄一样。

容太子不禁笑着思忖,那,下次再找什么借口赖过来呢?

陆棠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你是怎么从陆,呃,我爹的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的?”

陆宗正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了解不过。自己虽住着这偌大繁华的莲馨苑,看似风光无限,然而这院中的一干下人,却几近都是陆宗正与冯氏安插进来的人,目的就是为了监视她。

所以她很好奇,容与究竟是怎么让陆宗正那只老狐狸心甘情愿地将他送到自己院子里来的?

容与整了整衣襟,笑道,“只是用了点无伤大雅的小手段,眼下我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一个家世清白身底简单、头脑不精忠心不二、要取得你信任负责牢牢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一旦有任何异动都要如实上报给他的……护卫。”

陆棠眉宇一沉,“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容与笑得意味深长,“所以为了便于牢牢监视你做一个尽忠尽职的护卫,我只好勉为其难今晚与你同床共枕了……”

陆棠的脸立即黑了,“你给我死出去!”

屋门“呯”地一声被狠狠关上。

容与被轰了出去,立在门外也不恼,只是静静地听着从屋内隐隐传来的陆棠骂娘的声音,眼底渐渐浮起一层微暖的笑意。

“妈蛋!无耻!流氓!死狐狸!老奸巨猾!”

语气愤愤,又顿了顿,“不过让他留在这里当护卫,听起来好像也还不错……”

容与不禁笑了笑,旋即转身走到院外。

清寂的莲池边夜静无声,乌压压的莲叶无风自动,泛起层层无声的涟漪。忽然有一道黑影从暗处现身,停在容与身后三尺开外,躬身行礼道,“殿下……”

容与两手附后,凝注着眼前的莲池,淡淡地道,“宫里那边你先负责盯着,待庆典之日我再回去,你近些时日可以不必再跟着我。”

十三不由得一愣,“您……是要留在陆小姐的身边,保护她吗?”

自他跟随殿下起,这须臾数年间,根本从未见殿下对任何女子如此用心。

然而现在,即便是要务缠身,殿下也自会让他暗中守在她四周,关键时候护她周全。即便是要事紧急,也会优先翻看他向他汇报的关于她的起居,时常眼梢含笑微微出神。即便是抽不开身,也要抽出两三天的时日,隔三差五来到她的身旁。

这陆家小姐,于主子而言,竟是如此特别。

容与神色淡淡地道,“陆谨为人阴狠诡诈,奸邪毒辣,背后又有溟山宗门撑腰,以她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应付得了。”

何况陆谨的师傅——虚谷极其护短,睚眦必报,若陆谨真的折在她手中,只怕震怒之下会倾尽全宗的力量为徒弟报仇,继而对她下死手。

他借个身份暂且留在她的身边,便能及时护她周全。

十三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殿下啊,您别怪属下多嘴啊,和王近期频频异动,虽不足为惧,但您之前伤势未愈,又一直不得闭关静养,还三番四次替她运功疗伤,您若是真要保护那陆小姐,何不索性替她解决了那些麻烦,再将她带回宫里……”

容与并未回答,只是遥遥地望着远处,缄默半晌,方才道,“她不需要任何人的羽翼。”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她不是那种会躲在他人羽翼之下心安理得受其保护的人。

她身怀傲骨,简练果决,有着一份不输男子的飒飒英气,天生就适合天高海阔,自由闯荡。就如同一束华光万丈的焰火,于这苍穹之上骤然尽绽,倏然间照亮这晦暗的北尉世界。

容与颀长的身形与夜色融为一体,几缕墨黑的乌发在月下无声飞扬。

十三怔怔地凝望着他的身影,直到许久,方才听到他一声温柔的笑意:

“而我倾心的,也正是她那份面对这诡谲世界的果敢与无畏。”

***

辰时刚过,阳光正暖。

陆棠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隐隐有一阵香气扑鼻,以为是知韵将早膳送来了,下床掀帘一看,却见新上任的“护卫”正坐在桌前,笑意吟吟地望着自己。

“你,你怎么在这儿?”陆棠瞠目结舌。

此时她一头墨发披散如瀑,一身绸缎中衣形如现代的秋衣秋裤,明明将身子上上下下罩得严严实实,却仍觉得容与扫过来的目光璨如辰星,看得她不禁浑身不自在。

“看你昨夜很晚才睡,怕你早上腹中不太舒坦,索性做了些清淡的小吃。”容与微笑,顺手盛了一碗特气腾腾的粥搁在桌上。

陆棠这才发现,桌上搁着颇为丰盛的早膳,一碗鸡丝小粥,几碟卖相十足的可口小菜,不禁面露惊愕,“你做的?”

容与浅笑道,“是啊,我见你院中的厨子做事不太利索,索性就借了厨房简单做了些。”

陆棠舀起一勺,吹了吹送进嘴里,眼底一亮,“这味道真绝了。”入口软糯,香而不腻。

随即又颇为惋惜地道,“你这手艺,做个护卫实在是可惜了,早知道就叫你扮成厨子混进来了。”

她不禁想起昔日温水湖边,他那一手点水钓鱼、隔空去骨的变态手法,的确是个做厨子的料。

容与夹了些许小菜放入她碗中,笑得意味深长,“你若是想,我倒不介意担下这重任,负责你后半生里的餐餐顿顿。”

陆棠不由得老脸微红,容与最近的言行实在高杆,这话她完全没法接,只得干咳几声遮掩。

容与低低地笑了笑,旋即道,“听说你那位大哥一回府就送了你一枚溟山的秘丹。”

“你连这都知道?”陆棠瞪了他一眼,暗骂他平日里神出鬼没也就算了,竟跟个假半仙一样什么都知道。

容与低笑道,“我还知道这种秘丹在溟山宗门里属珍稀秘药,有增进内修之用。即便陆谨深得他师傅喜欢,这元丹也不过才得了三枚,他肯割肉给你一枚,想必是不怀好意。”

陆棠唇角挽起一抹沉冷的笑意,“是啊,陆谨为了对付我,的确是煞费苦心。只可惜他这算盘打在我身上,一腔虎狼之心注定是要落空了。这丹里的蝎尾花毒虽然凶悍,但对我来说,却并非无解。”

“嗯?你发现了?”

陆棠白眼一翻,“废话。他这毒的确藏得巧,我也是彻底折腾了两个时辰才提出来。早知道他没安好心,他敢当着众人的面拿出来,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这丹赠得正大光明,好安了我的心让我放心吃了去死。”

陆谨对她的了解,仅仅止于是冯氏与陆清的片面之词。说白了根本就是一无所知,包括她懂医这件事。

他笃信丹药的猫腻不会被人发现,于是表面故作坦荡,玩心理战,让陆棠甚至陆宗正都产生一种他绝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干出投毒这等傻逼的事的错觉。

但凡陆棠急功近利,信了他的鬼话没忍住诱惑,只怕甄武大会还没完自己就要瘫成泥被送回来了。

陆棠缓缓起身,将柜中的锦盒拿出来,递给容与,“喏,我昨晚捣鼓半天,总算将这丹中的蝎尾花毒加以中和,现在这枚秘丹的效用可远胜从前了,陆谨要是知道了八成鼻子都要气歪,哈!”

对旁人而言,这枚丹药或许是要命的毒,但落在她手中,她却可以仗着牛逼轰轰的医术,将丹中的毒进行中和,化剧毒为进补的良药。

容与打开来看,笑得意味深长,“没想到你不光懂医,在丹药这门极为复杂的领域上也大有造诣。”

陆棠闻言笑容一僵,擦,她怎么这么轻易就暴露了!

她脑子拼命转动,正想找借口含糊过去,知韵却在屋外敲了敲门。

“小姐,您可起身了?老爷说宫里来了贵客,让您梳妆一番到前厅去。”

宫里?贵客?还要梳妆打扮?

陆棠瞄了瞄容与,眼下除了皇帝老儿还有谁比他更贵?

后者耸了耸肩,笑得风轻云淡,显然也不知道是谁来了。

陆棠只好应了声,简单折腾了下,便由着一个眼生的下人引路。

她心头隐隐觉得不对,如果是陆宗正请她,按理来说也应该是管家来请才是……

来到正厅,便听见里边一片言笑,“有劳和王与贵妃娘娘挂念,还请王爷代老夫向贵妃娘娘问声好。”

陆棠掀帘的手略略一顿。

大皇子和王容澈,生母是刘贵妃,乃尚书府的嫡长女,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在后宫地位尊崇,仅次皇后。

尚书府虽比不得陆府势大,但也是燕京豪族,不容小觎。所以在众皇子之间,和王地位尊贵,也仅屈于太子之下。

不过他突然拜访陆府,又是所谓何事呢?

接着一个文质秀气的男子声音响起,“陆将军不必客气,本王与阿谨是幼时玩伴,私交甚笃,他既难得回府,自然是要来瞧瞧他的。”

陆宗正朗声笑道,“即便如此,礼法规矩还是不能废的。”

陆棠不由得心中暗忖,这么听来,似乎这位和王和陆家的交情颇不一般?

这般想着,便已经掀帘而入。

陆宗正严危襟坐于首位,陆谨气度从容温雅,另一位白衣男子,想必就是和王了。

他容颜俊雅且斯文,一身华锻胜雪,腰间垂着的一枚通体透白的羊脂玉玦,举手投足间,浑然一股温文尔雅的贵胄气质。

见到陆棠,陆宗正疑道,“棠儿,你怎么来了?”

他这二女儿人前一向着装简约素气,此番一经妆点,竟惊人的明净夺目。

陆棠暗道不好,果然不是陆宗正叫自己来的。

她一瞥陆谨,见对方也正看着自己,笑意深浓。

陆宗正也没多想,只是眉宇一展,唤道,“罢了,你既然来了,便过来给王爷见礼吧。”

陆棠心里头却不由得一跳,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臣女见过王爷。”

陆谨突然借口陆宗正的名义将她唤来,这其中肯定有古怪。

容澈抬眼,目光停在陆棠的面容上,斯文地笑道,“许多年未见,陆二小姐倒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了。”

记忆里的这个陆家庶女,怯懦粗鄙,胆小怕事。

然而如今……

厅外金色的阳光层层铺进来,一直蔓延到她素净的绣花鞋底。她立在光辉之中,水绿色的绢花长裙迤逦拂风,衬得身姿婉转纤细,却如一截笔挺的松,韧不可折,满身英气。

尤其是那双眼睛,明明沉冽如漫漫天际,却又似镜花水月,含着远山岚气,叫人看不穿道不明。

这样的气度雍容,当真是过去那个见了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庶女?

陆棠不卑不亢的回道,“多谢王爷夸赞。”

这位和王的一举一动,皆充满了几分儒雅的风范。

但,这份“雅”,却像是长年累月刻意端做出来的一般。不似容与那般与生俱来的从容优雅,天生气质雍容,不谢风流。

容澈笑容谦和,“听闻二小姐马上就要参加甄武大会了……”

他的话顿了顿,狭长的眼睛微微一凝,眼中瞬间掠过一丝阴沉。

她通身那隐隐涌动的气息,竟还颇有些深浓。

难道说这丫头真如外界所说的,是个深藏不露的厉害角色?

陆棠微微笑道,“是。”

容澈这眼神,自她来到北尉以来已经看到过无数次。无非就是惊异她一个昔日里一无是处的黄毛丫头,怎么突然之间脱胎换骨了似的。

却不知她换的不是骨,而是整个灵魂。

容澈的目光闪了闪,笑得更加谦和,“这可真是件可喜的事,本王早就说过二小姐天赋清奇,日后定然能大有作为。”

陆棠不禁心中冷笑,容澈见到原主的时候,远远地也只掠去过半个眼神,他是如何看出她天赋清奇的?

她尚未答话,陆宗正捻了捻胡子,威严的目中隐隐透着些许自豪,“王爷谬赞了,小女还差得远呢。”

容澈露出诚挚的笑容,道,“将军,正所谓虎父无犬女,二小姐能有今日的造诣,想来也是因为骨子里淌的是将军府的血。”

陆宗正听的很是受用,朗声谦虚道,“王爷客气了,习武之路何其漫长,棠儿她年纪尚小,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学习。”

“陆将军不必谦虚,本王也是实话实说。”容澈转向陆谨,温和地笑道,“阿谨,你二妹天赋不错,如今又参赛在即,你可要多加指点她才是。”

陆谨笑了起来,“这是自然,棠儿是我妹妹,我肯定不会吝惜赐教,说起来还要拜托王爷一件事。”

“什么事?”

“眼下甄武大会召开在即,棠儿首次出赛,或许还不太熟悉宫里的规矩,届时还要麻烦王爷您照拂一二。”陆谨目色真诚,一番言辞说得极为恳切,俨然一副宽仁大义的兄长模样。

若不是他眼底隐隐闪动的凛然,陆棠简直都忍不住要给他的绝佳演技点赞了。

陆宗正捻着胡子露出满意的神色,果然是自己最中意的儿子,顾大局,识大体,颇有大家之风。

容澈笑道,“阿谨你这是哪里的话,你与本王交情匪浅,何须说这些客气的话。你和陆将军就尽管放心吧,本王会在宫中替二小姐打点好一切的。”

陆谨起身一礼,“那就先谢过王爷了。”随即偏头对陆棠道,“棠儿,还不赶紧向王爷道谢。”

陆棠看着容澈,一阵轻笑,“多谢王爷费心。”

此人生了张极为清隽的面容,谦和的笑容看上去文质彬彬,然而她还是极其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眼底稍纵即逝的那一抹阴沉的精光。

看来,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王爷,也是个不简单的人。

简单地客套了几番,茶过三巡,容澈见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陆宗正一直将容澈送到门口,这才留步,让陆谨护送容澈回宫,“一路上多加留意,保护好和王的安全。”他沉声嘱咐道。

“是,儿子晓得。”陆谨点点头,转身掀起袍裾跨上了马车。

一进到马车里,他脸上的笑意便渐渐沉凝了下来,眉宇间隐隐凝出了一个结。

容澈见状,不由得问道,“阿谨,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马车辘辘,陆谨面露沉凝,沉默半晌,方才缓缓一声叹息,道,“王爷你可是心中疑惑,我那个庶出的妹妹,明明十几年来都是脓包一个,为何突然之间就脱胎换骨了?”

容澈微微颔首,“不错,过去我也曾见过她,然而如今,却俨然像换了个人似的,还有汴京集市上的那个传闻……”

陆谨沉声道,“那些并不是传闻,都是真的,不仅仅是冯子之,如今就连我爹都不在她话下。”

容澈语气惊异,“此话当真?若真是这样,那她习武的速度和自身的实力未免也太过骇人听闻了!”

陆谨却冷冷一笑,狭长的鹰眼中含着涔涔寒气,“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一日千里的晋升速度,就连我师傅都不曾达到这样的境界。所以,她其实早就暗自修行,只不过为求自保隐人耳目罢了。”

容澈目光微闪,不自觉地摩挲着拇指,“你是说她过去那副胆小卑怯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如果真如陆谨所说这样,她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心计,倒真有些不简单。

“是的,这丫头心思深得很。”陆谨目光诚挚地看着容澈,几分真切几分隐忍,“王爷,你我交情甚笃,我便也不瞒你了。这些年我在溟山修行,那丫头辱我母亲在先,废我亲妹在后,这其中的似海深仇不共戴天,只是碍于父亲的保护,我不得轻举妄动。所以万不得已下,只好前来拜托王爷你了。”

容澈一惊,“阿谨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陆谨缓缓道,“是,眼下甄武大会召开在即,王爷既负责初赛事宜……”

容澈瞬间明白了陆谨的意思,“你要我在大会上动手脚,对付陆棠?”

陆谨狠声道,“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过分了,但母亲的蒙羞之辱和妹妹的断臂之仇不能不报,现下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况且,如今她还搭上了太子……”

陆谨这话让容澈猛地一惊。

陆谨见状便知对方已经上钩,便继续道,“她有太子作保,要是叫她赢了大会拿下名次,只怕日后父亲会更加器重她,要想再下手只怕更加难上加难,万一日后父亲因此与太子走近……”

言尽于此,容澈已经听明白了。

陆谨行事果然心狠手辣,一番利益权衡,拉自己上钩,为了除掉对方,连家族威名都不顾了……

不过此事也不难办,只是牺牲一个小小庶女,还能顺手卖陆谨一个人情。

他沉凝片刻,“你希望我怎么做?”

“如果可以,还请王爷在初试抽签时,给她安排最强力的对手。”

如果她吃了那丹药最好,发力越狠,负荷越大,他做得既安全又隐蔽,也不怕别人查。

“如果她侥幸……”

“那便找个机会一不做二不休……”陆谨眼底寒光暗隐,五指狠狠一握,手中的翡翠扳指瞬间碎成齑粉。

如果她没吃。

“那就废了她!”

……

与此同时,冯氏也得了消息,带着点心匆匆赶到松涛苑。

陆宗正抬眼看她,“你怎么来了。”

冯氏体贴地笑道,“妾身听管家说老爷您今日公务繁忙,所以特地命厨房做了些可口的小点心拿来给您尝尝。”

陆宗正却摆了摆手,道,“你我既是数十年的夫妻,我怎么可能不了解你的那点心思,你怕是得了消息,特地为和王来的吧。”

冯氏笑容一僵,但见陆宗正面色如常,并无半点愠怒。

她心思流转,瞬间便拿定了主意,嫣然一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老爷的眼睛。”

她人前向来端庄守礼,此时替陆宗正细细捏着肩膀,撒起娇来倒独有一番娇憨的风情。

陆宗正显然很是受用,眉宇间渐渐浮起缓和的神色,“说吧,你想做什么。”

冯氏见陆宗正放松下来,便轻声地试探道,“老爷,您是否有意让棠儿嫁去太子府……”

话未尽,她眼中已然一片狠辣之色。

陆宗正捻着胡须,眼底暗芒一闪,沉声道,“不错,我是有此意。”

他跻身朝堂,如今虽位列将军,却始终与那诱人的皇权中心隔着一层遥不可及的长河。

而如今太子殿下既然意属棠儿,这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若是将陆棠许给他,利用得当,便正是他踏入权力中心的契机。

冯氏一见陆宗正眼底涌动的野心,暗道不好,小心地劝说道,“老爷,此事您要三思啊。”

陆宗正微微蹙眉不语,显然已经是心意已决。

冯氏款款坐下,望着陆宗正极为真切地道,“论身份,她不过是个外室所出的庶女,论心性,她性格骄纵跋扈,张狂不羁,怕是稍有不慎会得罪太子殿下,到时候怕是会惹给府里惹事端。”

眼下陆棠那贱丫头在府中的地位已是水涨船高,若再搭上太子,哪怕是个侧妃,日后想要对她下手可就更难了!

陆宗正道,“她不会,论审时度势,她可比清儿还省心。”

冯氏语气愈发诚挚,仿佛真是在为陆宗正忧心,“老爷,您难道忘了这些时日以来她的种种作为吗?如今她可不再是过去那个任人拿捏的胆小庶女了,现在的她行事乖张,骄纵任性,日后怕是不好拿捏,还凭白浪费了老爷您的一片苦心。”

陆棠仗着修为和老爷的嚣重,在府里作威作福,不仅三番四次地羞辱她,甚至还打残了清儿的右臂,如果让她嫁进皇室,岂不是整个陆家都要仰她的鼻息,被在踩在脚底下过活?

她是绝不会允许区区一个低贱的庶女,爬到她的头顶上!

陆宗正阖上眼暗忖,冯氏说的他不是没考量过,只不过……清儿虽是嫡长女,却自幼娇惯,有失沉稳,且如今又有所残缺。

反倒是陆棠性子沉敛,行思缜密,担得起大任。至于要拿捏她,六姨娘还在他手中,谅她也没那个胆子在他眼皮子底下造次。

更何况嫁进皇室之后,她就要处处仰仗将军府,娘家才是她最大的依靠。若没有了将军府的支持,她就是个空壳子,在太子府也根本撑不下去。

冯氏继续道,“妾身倒觉得和王不错,他为人宽和,与谨儿私交甚笃,虽已娶了王妃,但侧妃位置一直空悬。棠儿毕竟是庶出的,那太子府只怕是……”

陆宗正睁开眼,和王?哼,他母妃是圣上宠妃,尚书之女,若无太子,他的确会考量一二。

但北尉向来重视血脉,嫡庶有别。他纵使身份尊贵,母家强势,说到底也只是个宠妃所出,抵不过太子正统出身。

更何况太子雄韬伟略,满腹经络,皇后又是出自北尉三大世家之一,与陆家、冯家齐名,是日后铁板钉钉的新帝。

换做以前他当然不敢肖想,但自打吃了太子一剂定心丸,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陆宗正拿定主意,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必再说,回去吧。”

“老爷——”冯氏还想辩解,却见陆宗正脸色一凛,只好住口,轻轻一礼,“既然老爷已有主意,妾身就不再多言了,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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