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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相向。
最后四个字咬字轻缓, 却如霜似雪，霎时间寒光凌人。
那青年只觉得刹那间寒意直逼心底, 整个人不禁一颤, 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自家公子的实力他是再清楚不过，然而面对强者的压力, 她竟也能面不改色。
冯子之心底比面色更冷，强硬地道, “我冯家一向驭下极严，这其中必然是有一些误会，因而不慎冲撞了二小姐。但我冯家的人也自有府中的规矩处置, 二小姐却直接将他打成重伤, 是否太不将我冯家放在眼里了！”
陆棠侧目看着冯子之，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讥诮，“我说，冯公子要是想寻个由头一雪那日集市之耻, 大可不必拐弯抹角。”
冯子之被一语道破心头的目的，不禁羞怒万分。
那日的落败一直是他毕生最大耻辱！
他素有天才之名, 受尽汴京城万千之人的追捧, 然而却在一个一文不名的黄毛丫头面前一败涂地。
他的名声与威望, 信心与骄傲, 全都因为她在那一日土崩瓦解！
种种屈辱和愤懑涌上心头，冯子之不禁狠狠攥紧了隐在袖间的五指, 咬牙脱口而出, “那日你不过是碰巧有高人相助罢了, 否则你焉能侥幸逃脱？陆棠，你可敢在甄武大会上光明正大的与我比试？！”
话刚说出口，他便立即后悔了。
先前集市一战，她内修尚未精进就能与他势均力敌。如今一日千里，只怕实力更加惊人，更难对付。
他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输给她，今后他在这北尉之地该如何立足？
冯子之暗自期望她对他和冯家的势力心有忌惮，不敢应战。不想陆棠却已经缓缓站起身，面色平静，狡黠一笑，“冯公子既然诚意邀战，我又有何不敢？”
她还没内力的时候便不怕他，如今每日在容大腿的实力指导下，内外皆修，等次大涨，难道还怕他不成？
况且再不济身旁还有大腿罩她，她完全不怂。
陆棠应战的那一瞬间，冯子之心头便猛地一紧。
她竟真的答应了！
果然就如陆清所说，她暗地里搭上了太子那条线，仗着陆伯伯的器重，所以才变得这般张狂嚣张！
她这么做，竟丝毫不顾及陆家与冯家两家之间的交情！自己姑且念及两家的关系一再宽容她，她却如此不识好歹，将自己逼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此刻若是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敢应战，不啻于在天下人面前令自己颜面扫地，日后自己和冯家也必然会沦为天下之人的笑柄。
可是若是勉强答应，万一她靠太子撑腰，藏着什么阴险毒辣的阴招呢？
冯子之一时间心乱如麻，骑虎难下，只能将陆棠在心底骂了个千万遍，恨得咬牙切齿。
陆棠见冯子之眼底晦暗不明，笑道，“怎么？冯公子沉默半天，难道是后悔了？”
冯子之立即强硬道，“笑话！我既敢邀战又岂会反悔！”
他紧握拳头，正想着解决之法，忽然心头一动。父亲不是说，此次甄武大会他大耗心血，特地为自己准备了……
是了，父亲是本次大会初赛的仲裁之一，有父亲替他做万全准备，他定然能在大会上彻底击溃陆棠，挽回自己的颜面与威名。
到那时，陆棠这贱丫头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冯子之立时信心大增，整个人扬眉吐气一般狠狠笑道，“好，既然如此，那十日后就在甄武大会的擂台上见！”
冯子之笑意森然，伸手从腰间摸出一枚小巧的印章，道，“你若是在大会上赢了我，我名下南巷的同春酒楼便归你。”
众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南巷乃是汴京城最为繁华富庶之地，一间铺子便值万两黄金，更何况是独占鳌头的同春楼，陆家少爷这手笔当真是惊人。
陆棠微微挑了挑眉，同春楼？
她半偏螓首，悄咪咪地问容与，“值钱吗？”
容与微微一笑，“值，汴京城的豪族酒肆，位于南巷正中心的黄金地段，价值无可估量。”
陆棠顿时两眼放光，心底的小算盘啪啪打得直响——嚯，发了发了！
容与见她眼底清亮如一汪波光粼粼的泉，便知她心中的那点小九九，不由得无奈笑笑。
同春楼虽值钱，但整个南巷却都是他的私有……
罢了，随她开心。
陆棠自然不知此刻某人心中所想，她满心都惦记着那酒肆。
看来冯子之是来者不善啊，否则又怎会这么轻易的将名下这么贵重的酒肆拿来做赌注？
可是，如果赢下了这间酒肆，她便有了自己的容身之所和财源保证，日后带着六姨娘一同离开陆府也有了去处。
陆棠拿定主意，仿佛酒肆已经进了她的腰包，笑道，“那如果我输了呢？”
冯子之狠狠地盯着陆棠，伸手一指门外，“你如果输了，那么就请二小姐你亲自到我府上，自我冯家大门起，三步一跪，九步一叩，亲自与我斟茶倒水，赔礼，道歉！”
此时他已然顾不得人前树立的君子形象，满心只剩下报复的快意与兴奋。
他要借甄武大会的舞台一雪前耻，将陆棠狠狠踩在脚底，将自己那日所受到的种种羞辱，全部加倍奉还！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有人立即小声道，“这，这对一个姑娘家未免也太过苛刻了些……”
“就是，这摆明是欺负人。”有人心中颇有异议，却也碍于冯家的威名不敢出头。
“这个陆家二小姐肯定不会答应的，毕竟这男人跟女人之间的实力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冯家大公子又自小有名师教导，这根本毫无胜算可言嘛，她应该不会自取其辱……”
人们议论纷纷，已然料定这位好不容易才崭露头角的陆家二小姐，是决然不会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应下这个毫无胜算的赌约的。
陆棠却忽然轻轻地笑了笑，笑容明烈夺目，朗声道，“好，一言为定！”
人群再次哗然。
她竟然接受了？她莫不是疯了！
冯子之没想到陆棠应得这么干脆，愣了片刻才冷笑道，“好，好！二小姐果然有胆色！你我既立下赌约，就让在座的各位做个见证，届时还请二小姐你莫要反悔！”
“反悔？怎会呢。”陆棠行至门口，朗声一笑，“还请冯公子到时候别输不起！”说完，便提步迈出酒家。
从头到尾，她始终未曾有过半分怯意与退缩。
微风拂起她高束的长发，愈发衬得她一身傲然的气魄，明烈似骄阳般夺目。
冯子之越看越觉得越刺眼，忍不住喊道，“站住！”
陆棠停下回头，“怎么？冯公子这就反悔了？”
冯子之盯着陆棠一步步靠近，唇角勾起一抹狠笑，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以为你傍上了太子就可以高枕无忧野鸡变凤凰了？呵，陆棠，你自己是个什么出身，不必我再提醒了吧？不过看在你即将给我府上行三跪九叩的诚意上，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
他压低声音，笑得格外得残忍格外狞然，“九年前，太子妃之位便已由太后钦定。”
陆棠脸上的笑容不可察觉地微微一顿。
便听见冯子之的声音像穿心的刀剑，“是已故的三朝元老魏太傅的孤孙女，如今正承欢太后膝下的……清芷郡主。”
冯子之满面笑容格外刺眼，他死死地盯着陆棠的面容，试图寻找出一丝崩溃的迹象。
然而什么都没有。
她依然是那副泰山崩于前却依旧面色从容的模样，眼底不变的笑意，仿佛在看一个自说自唱的跳梁小丑。
冯子之不禁有些气躁，“陆棠，我说的你难道没听见吗？！”
陆棠微笑，“冯公子，有空听八卦磨嘴皮子，不如多花些时间练练你那花拳绣腿，省得到时候输得太难看。”
“你！”
“哦，还有。”陆棠转过身，笑意轻轻，“到时候还请冯公子提前清点好酒楼的一切，备好印章账本，大会结束后，等我亲自来取！”
冯子之点火不成反被激怒，不由得伸手摸向了腰间的长剑。
然而陆棠身旁的那不起眼的护卫却仿佛后心长了眼，脚步微微一顿，回眸朝他一瞥。
那一眼，看似平平常常水波不兴，却极淡，极凉，极寒，仿佛无声的警告和无形的手，毫无容情地扼死了他的咽喉，生杀予夺皆在一瞬。
他登时心跳如雷，面色惨白，像极那残垣断梁上灰败的青砖，几近碎裂。所有的动作就这样生生的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整个酒家的人听得陆棠那声狂妄至极的话，却也沉默着无人敢出生讥笑。
过去的日子里，她不过是一个谁都可以妄议，谁都可以嗤笑的外室之女，卑怯无能，懦弱无用。
然而如今时过境迁，风云变幻，谁也不曾想到，那个终日活在他人的嗤笑与鄙夷中的黄毛丫头，竟有朝一日将携着一腔铁血的魄力与冷傲的气度，无惧亦无畏地登上这世界顶尖的擂台，让全北尉的人重新听清她的名字。
他们沉默着，遥望着陆棠渐渐离去的身影，心里头不禁同时浮起一个念头——今年的甄武大会，竞争之激烈必然远胜从前！
***
回到陆府，陆棠一路看似寻常，面上也挂着浅浅的笑。
然而所经之处温度骤降，仿佛一瞬凛冬霜降，身旁三尺之内断绝活物。
这活物，当然也包括某个罪魁祸首。
知韵老远见着主子回来，也被这不觉侧漏出来的猛烈气场吓得心惊肉跳，不由得哆嗦着望了望紧跟在后面的那位新来的护卫，眼神里透着大写的懵逼——小姐这是怎么了？
某护卫脸上却如沐春风，带着完全不合时宜的笑。
他提步，本想跟着陆棠进门。
谁料陆棠却忽然反身一脚，若无其事地踩在他刚踏进门的半只脚上。
一边无声地，无情地，狠狠地碾之，一边目光灼灼地盯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听闻护卫大人另有高就，前程似锦，我这陋室水浊茶粗，饭凉塌短，就恕不招待了。”
说完，“嘭”地一声关了门。
声音重得吓了知韵一跳，她转过头去看那位挨了怼碰了一鼻子灰的新护卫，本想安慰他几句，却见对方满脸宠溺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了！
知韵不禁扶额要晕，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她俨然不知道，此刻某太子内心美得像朵花儿似的喜滋滋。
啧啧，不容易啊。
终于剥开云雾见天日，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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