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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作品: 亲爱的殿下 |作者:喜茶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1-01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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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陆谨的目光, 陆棠只是面带深意,笑而不语。

陆清咬了咬嘴唇, 强忍住心头窜起的恼恨, 终究还是对着陆宗正扯出一个勉强而乖巧的笑容,道, “父亲,哥哥说得没错, 二妹接下来毕竟要对战的是南城齐恒天,我担心她一会儿上场紧张胆怯,所以特地来劝导劝导她。”

陆宗正的面色这才缓和不少, 捻须颔首道, “你能这么想,为父很高兴,这才是做长姐该有的样子。”

陆清咬牙低声道,“父亲说得是。”

陆宗正不再看她, 偏过头看向陆棠,“你会这么快就对上齐恒天, 为父也很是意外, 毕竟他的实力非同小可, 以你目前的状况来看的确不是他的对手。但抽签之事已成定局, 你也不必太紧张,尽全力对敌就是。”

陆棠平静地道, “是, 女儿会尽力而为的。”

陆宗正轻咳一声, 沉声道,“当然,擂台上刀剑无眼,你千万小心应战,输赢都是次要的,不用太过勉强,为父和族里的长老们都不会怪你的。”

毕竟如今有太子金口玉言,陆棠就已经是即将飞上枝头的凤凰,即便在这里输给齐恒天,面子上也过得去。

陆谨立即点头附和道,“是啊,二妹,胜负输赢都是虚的,父亲最在意的还是你的安危,你可千万要小心才是。”

他尖利而狭长的眸子盯在陆棠身上,明明看上去极其温和,却像暗中吐信、伺机而动的毒蛇,阴狠而毒辣。

无论她怎么小心,也绝不会是齐恒天的对手。和王既然已经悉心嘱咐过了,想来待会儿擂台上,齐恒天必定会好好地“关照”她。

她本就命里该绝,怨不得他。

陆棠对上那双眼睛,面上平和,心里却在冷笑。

陆谨和陆宗正不愧是父子俩,一个是成精的狐狸,一个是阴狠的蛇。

但看二人表面上端得一副关怀备至体贴入微的模样,一番虚情假意的话说得大义凛然。

可如果没有容大腿撑腰,要是这会儿自己真的落马复赛,对整个陆府再无用处,只怕日后他连半个眼神都不会再施舍给自己。

一想起过去原主在府里受尽屈辱谩骂,过的那些黑暗无边的日子,陆棠的眸底就愈发沉冷,面上却不显露丝毫,只是轻轻地笑道,“父亲,大哥,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陆宗正点点头,又忽然道,“对了,听说你和冯子之立了个赌约?冯家与我们陆家之间素来亲厚,关系匪浅,你们小辈之间的私事虽然不会影响到两家之间交情的根基,但你也不要闹得太僵,免得两家面子上难堪。”

陆棠微笑,“女儿知道。”

陆谨也跟着笑,“父亲放心吧,二妹一向知道轻重的。”

况且……她也绝对没有那个命和冯子之对手了。

***

第一场对决即将开始,场面愈发沸腾起来。

陆宗正犹自嘱咐了几句,陆棠笑着一一应对,随即步履坚定地走上擂台,目光落在早已站上擂台另一端的黄衣青年。

看台上品论的声音纷纷响起。

“不愧是南城城主之子,瞧这身不凡的气度,简直是其他人无法比拟的……”

“到底是顶尖的人物,往擂台上一站,无形中便已经注定了这场对决的输赢了。”

“虽然陆家小姐气度也不差,但到底是个姑娘家,还是太过勉强了。”

各种负面的言论齐聚而来,陆棠却恍若未闻,只是抬眼看着齐恒天。

这是她第一次正视这个北尉呼声最高的强者——那是一张五官过于平静的脸,从高高竖起的冠发到眉宇与唇,尤其是那一双平静如死水般的眼睛,恒定、冷硬,毫不波澜。

那样的目光落在她面上,平静得如视无物,但不是狂妄,也不是倨傲,而是完完全全,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监试官立在中间,拱手客客气气一揖,“请。”

随后将擂台留给二人,退了下去。

齐恒天静静不动,两手拢在黄色的衣袖间,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棠,淡淡开口道,“我可以给你个认输的机会。”

一个后宅的小丫头,如此蝼蚁,何需和王殿下大费周章在复赛抽签上动手脚,特地让他出面,在擂台上断了她的命。

虽然君命在身不得不从,但既为君子,这样也算是他对女流之辈的手下留情。

陆棠听得出他平淡语气里的极度自负,却也不恼,只是微微笑道,“不必,我既然站上了这擂台,就没有打算轻易下去。”

齐恒天眉心微微一顿,如死水般的眼底浮起一丝极淡的轻蔑,“没有实力的人空逞莽夫之勇,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陆棠手腕一抬,向着齐恒天,俨然是起手对招的姿势,“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齐恒天动也不动,浑身却油然而生一股凌厉的劲气,于周身萦绕盘桓,“我给过你机会,你自己不珍惜,那么一会儿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陆棠轻轻笑道,“那么还请齐公子,务必别手下留情。”

话音未歇,光芒一闪,她整个人便如飓风一般一蹿而起!

随身薄锐如剑的真气朦胧似镜花水月,却耀眼逼人,所及之处气流激宕,风声凶煞,霎时间将四面的旗帜齐齐震飞。

烈风扑面,激得齐恒天的衣袂与长发在身后狂飞乱舞。他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手腕轻描淡写地一抬,顷刻间架住了陆棠凌厉的一击。

四面风声骤歇,陆棠雷霆攻势在这一刻戛然而止,进退不得。

齐恒天面无表情地俯望陆棠,原以为这个女子看似冷峻简练,果决无畏,面对实力的悬殊压迫难得有几分傲骨,没有犹疑和惧怕,或许能有几分能耐。

如今看来,这等不痛不痒的攻势,当真是愚蠢可笑至极。

这样的招数,能摸得着他半分衣角?

然而一股危险的气息忽然从下方涌出,他目光倏地一利。

不对。

有诈!

齐恒天立时猛退,却有避不及,青天里赤光一闪,奔腾的真气自下而上倏然爆射,“哧啦”一声裂帛撕响,他拂袖站定,低头一看,前胸衣襟赫然一道长长裂口,隐隐有血珠渗出。

全场登时万籁俱寂,一双双惊愕至极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那几朵绛红的血花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对面,烟笼尘沙,陆棠手握长扇,铅黑的眉宇飞扬入鬓,与高束的长发轻散空中,浑然一股说不出的利落与飒爽。

她笑意不减,轻声道,“方才不是已经提醒过齐公子吗?还请你务必倾尽全力,不要手下留情。”

方才正面的倾力一击不过是佯攻,真正的狠手藏于指尖之下暗暗攒动的真气,诈的便是齐恒天的目下无尘,大意轻敌。

四面仿佛有冷风腾起。

齐恒天伸指轻轻抚过胸前的一丝血珠,抬眼,死水般的眸子盯着陆棠,沙哑的语声在这一刻较之前更冷,“你是这十几年来,第一个能让我见血的人……本还打算留你一命。”

他抬起手,从袖中缓缓抽出一截古老而细长的东西——蛇头权杖。

祥云锦簇,金芒幽幽,那三角尖头盘旋直上,一张血盆大口里毒牙尖利,长信吞吐。

自大会伊始起,齐恒天一直空手对战,直到这一刻他才拿出武器,显然是打算杀了陆棠。

陆棠轻轻一笑,“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忽然蹿起,二话不说掏出燕尾就硬刚,一身凛然煞气直罩齐恒天盖顶。

齐恒天薄唇紧抿,权杖一甩,砂石震开,刹那间将脚前擂台的木板骤然掀起!

哐!哐!哐!

一串串木板拔地而起的声音接连响起,漫天里似一排生杀予夺的死亡之网,瞬间卷向陆棠头顶。

陆棠却临危不乱,一旋身,掌间凝气的真气如电,开山辟地般惊天一劈。

“轰”地几声巨响,死亡的巨网霎时间齐齐碎裂!

看台上登时爆发出一声惊呼——却不是为了陆棠那惊艳一劈,而是同一时间齐恒天宛如流光的疾速身影!

他身形一飘,便如一簇阴云密布,携着压城般的阴沉杀气骤然跟至,瞬间到了陆棠面门。

齐恒天居高临下,冷冷俯望陆棠,“你的确还有点实力,只可惜……”

只可惜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遇上他,注定要在此葬身。

他权杖一抬,直向陆棠。

杀机临门,陆棠却不见丝毫慌乱,手中的燕尾一分为二,像拳套一般套在指背上。

便听见她笑道,“齐公子,你可知什么是大意轻敌,骄而必败?”

笑意未抿,她霍然一拳崩出,真气绕拳,如猛虎出山,啸声霎时间惊震山野!

齐恒天目光一凝,耳边乍然响起王爷之前的嘱咐,“陆家二女,身手诡异,尤其擅长近战,你切莫大意轻敌。”

对此,他只是冷嗤一声,“雕虫末伎。”

小小庶女,光凭那些三脚猫功夫,还能使出什么花招?

他一旋身,身形如一抹流光,倏然避过陆棠的拳,转身正欲还击,瞳孔却猛地一缩!

下方腰侧,电光一闪,一双纤细的素手如携惊雷,如卷狂云,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直捅他腰腹!

……

容回把持茶盏的手忽然一紧。

容澈惊得险些坐起。

容与……容与满脸淡定,悠悠地叫十三沏了壶上好的云尖。

齐恒天沉静恒古的面色在这一刻也微微一变,立即闪身一避,抬杖再挡,却冷不防陆棠又是虚晃一招,动作未歇整个人便已经欺近他面门!

“喝!”她爆喝一声,刹那间拳影如光。

拳法越打越猛烈,真气越涌越凛冽,气势越战越狂霸!

满场只看得到无形的风尘激荡,而陆棠浑身如有激进的气流环绕,招式快得肉眼几乎看不清,细碎的几缕发掠在她额间,衬得她杀伐果断的面庞如骄阳般的惊心与明艳。

齐恒天权杖舞舞生风,全然跟着陆棠的节奏在抵挡,这才忽然惊觉陆棠身法之快,已然远远超乎他的预想!

便是这一瞬间的微顿,陆棠指尖捻针,霍然就是一拳。

青天里银光乍亮。

“哧!”

“嘭!”

齐恒天闷哼一声,只觉得肋下忽然剧痛,浑身泄了真气一般直挺挺向后一退老远,鞋尖踮地擦出一串尖锐的擦声,踉跄跪地。

与此同时陆棠被齐恒天浑厚强劲的真气临面一震,整个人直接被反弹出去,重重跌落在擂台边缘,仅隔一寸不到,险些出场。

看台上一片无声,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盯着擂台上一左一右的两个人,忘了惊呼忘了呐喊。

……

“刚,刚才发生的一幕……莫不是假的吧?”

陆家的二小姐,竟重伤了齐家大少!

擂台上忽然起了风,两人衣袂迎声吹瑟,扬起一地萧瑟的烟霭。

“咳……”陆棠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吐出嘴里的淤血,伸手一抹嘴角。

果然是实打实的强者啊,她指尖那一针正中气脉要穴,若是换做常人,只怕早已如当初的陆宗正那样气衰力竭,重伤不起。

而他却能临危遽然反击,那反弹的猛烈一震,一瞬震得她五脏六腑似要气血逆流般。

“你很好……”齐恒天站定,捂着刺痛不止的肋下,那里明明不见伤口不见血渍,却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泄口,让他真气泄露,燥乱不堪。

他嘴角渗出一条血线,平静的声音里仿佛有几分压抑不住的愠怒与狞然,即将冲破那层伪装的面具,声音极低地道,“果然是有几分颇有些诡异的手段,难怪要如此大费周章,将你除之后快……”

陆棠立在擂台上,闻言目光一凛,“果然是这样。”

容澈和陆谨果真沆瀣一气,要在大会上置她于死地。

“你想知道是谁么?”齐恒天却诡异一笑,那张如死水般死寂的脸,一旦笑起来,忽然就如一面镜子被砸裂,每一片既狰狞又尖锐。

陆棠冷冷一笑,“不过是某个人跟前的一条狗罢了。”

齐恒天语气骤然一冷,“死到临头你竟然还嘴硬!”

他霍然一掷权杖飞出,带动真气滚滚,直扑陆棠面门。

陆棠银牙一咬,猛然仰身向后,仿佛乘云踏月,如行云流水般滑出。

齐恒天眸底冷光闪烁,“你是跑不掉的。”

权杖的蛇舌如有生命似的忽然射出,陆棠只觉得脚踝处却猛地一紧,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就被一股强大的惯力骤然甩出,随即“轰”地一声,被重重掼倒在地!

四面登时围栏碎裂,烟尘四起。

一招没完,毒舌忽如凌厉长鞭,怒似惊雷般骤然伸长,狠狠地往陆棠身上一劈!

“啪!”

陆棠犹避不及,后心猛地受了一鞭,只觉得脏腑齐齐碎裂般,遽然喷出一口血!

一鞭未歇,一鞭再起!

满场只听得到渗人的鞭鸣,和陆棠狼狈的躲蹿下,不断溅出的猩红血花。

“时候该结束了。”齐恒天手持权杖,渐渐靠近浑身鲜血,动作越来越迟钝的陆棠,眼底辛辣的嗜血愈发可怖。

看台上不少人已经挪开视线,已然认定这场比赛就到此结束了,不忍再看。

然而陆棠却忽然凛然一笑。

齐恒天一惊,只见陆棠猛然回身,一抬手,手中燕尾如剑如刀凶狠刺出!

真气如刀,一霎间霹雳如雷!

“轰!”

雷厉的风自脚下拔地而起,瞬间将擂台四面里里外外的围栏齐齐炸裂!

狂风奔涌间,齐恒天双手紧握权杖,将陆棠的燕尾抵在身前,那猛烈的攻势便只能生生停在他眼前无法前进分毫。

齐恒天肋下剧痛不止,死寂的眼睛盯着陆棠,眼底闪着森然与残忍的光,“你能强撑到现在,也算你本事……只可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挣扎再久也是枉然。”

有这样可怕的韧性与实力,难怪和王殿下会觉得她棘手,务必要将她的前进之路斩断于此。

“是吗?”陆棠满面血迹斑驳,清冷的脸上倏然一笑,“话可别说太早,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话音一落,真气骤然暴涨,刹那间汇集于扇尖,霎时赤芒狂暴而起,炽烈如惊涛拍岸,怒卷狂澜。

陆棠一咬牙,凝聚真气直线往前一推!

喀嚓!

擂台上忽然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裂响。

齐恒天面色蓦然惊变——蛇头权杖,竟然裂了!

怎么可能!

满场之人齐齐惊呼!

然而陆棠的攻势还没完!

她贝齿紧咬下唇,怒喝一声,燕尾光芒更烈,震天裂地般再往前激狂一递,骤然间雷霆万钧电光狂舞!

“呯!”

蛇头权杖瞬间裂成两半!

齐恒天惊得瞳仁遽然放大。

陆棠嘴唇已然出血,竭力再往前进,燕尾的尖刃一穿而过,光辉万丈,霎时悍然击中齐恒天胸前!

看台上容澈惊得遽然起身,“怎么会!”身前桌案上茶壶“呯呯”碎了一地。

身旁,容回浑身一震,惊异的目中既有震惊也有激赏。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方才还稳操胜券的齐恒天,忽然间胸前血溅三尺,整个人就像是一道黛色的风飞了出去,直挺挺摔下了擂台!

“彭!”

一落定音。

满场鸦雀无声,瓜子茶水惊落了一地却无人发声。

尘烟落下,偌大的擂台上一片狼藉,仅剩下一个纤细的身影,如一截傲然不屈的松,昂直矗立。

陆棠极力喘着气,满身浴血的肌肉如撕裂一般剧痛。一步一颤地走上前,看着已经爬不起来的齐恒天,沉冷的面上眸色沉冷如墨,坚毅而无可摧折。

“你,你怎么可能……”齐恒天匍匐在地呕出一口鲜血,震惊得几近扭曲的面上,惨烈得已不复从前的平静。

他自幼习武,天赋卓绝,向来自负一身雄厚修为,手下更是从无敌手,怎可能会输给一个黄毛丫头!

陆棠冷然俯望,神色傲然却无骄色,“这个答案,不如让你主子告诉你。”

她冷冷一哂,旋即走下擂台。

全场寂静无声。

监试官用力吸了几口凉气,过了好半天才语气艰难地道,“陆棠……胜出!”

陆棠胜出。

四个字犹如一记洪钟闷雷,骤然在甄武堂的上空炸响。

短暂的沉默后,全场数万人随即爆发出一声激烈的惊叹,声浪如潮,瞬间席卷整个汴京。

“陆家二小姐赢了!我莫不是看错了!”

“是她赢了!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对手可是堂堂城主之子,实打实的强者啊!”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原以为这场陆家二小姐根本毫无胜算,却没想到竟然……”

人声鼎沸,议论纷纷,就连第二场对决开始了,众人都还在回味方才那瞬息万变精妙绝伦的倾力一战。

看台上,贤王容回目色淡淡地落在擂台之上,思绪却仍停留在方才陆棠那最后惊艳的一击。

无论何时,无论身处何境,她始终如他当初于汴京集市上看到的第一眼那般,明锐、果敢、勇毅、无畏。

如太阳一样灼烈,又似月华一样沉冷。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曾经被困于黑暗的囚牢之中,背负着世间最嫌恶最卑贱的枷锁,却没有因此一蹶不振,沉沦度日。

而是有朝一日,义无反顾地摒弃了她这个年纪里所有的怯懦与软弱,携一身利落与傲骨,拼命前行。

直到终有一日凭借自己的力量站上今日的擂台,去奋战,去拼搏,去亲自抹去“外室之女”的枷锁。

留下的,是她始终不变的铮铮傲骨,飒飒风姿。

容回不由得缓缓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是欣慰,是激赏,是钦佩,也是歆羡。

他缓缓起身,离开了看台。

容澈自然无心顾及容回,他满脑子都是方才的那一场对决。

为什么?论实力论功底论修为,齐恒天哪一样不是顶尖的?可竟然就这样失手栽在了那个初出茅庐的陆家二女手里。

怪不得陆谨态度如此坚决,宁愿弃了此次陆家在大会上露脸的机会,也要将陆棠那丫头斩断于此。

这样可怕的实力,再放任她继续成长,日后必然会成为陆谨他最大的绊脚石。

只是,连齐恒天都失手了,陆谨那边又该如何出手呢?

适时身旁的亲信缓缓上前。

容澈负手道,“如何了?”

“齐公子伤势不轻,眼下虽无性命之忧,但短时间内只怕是不能动武了。”

容澈遥遥望着擂台,斯文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将消息递给南城,告诉齐城主我会尽心照料好贵公子。另外,把责任推给陆棠。”

虽然大会已签下生死状,擂台上生死不论。

但齐家护短,偏执程度不下于景山那位。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推给陆棠,陆谨想必会乐见其成,也定然会承自己这份人情。

亲信迟疑片刻,低声道,“殿下,这样齐家会不会与陆家结怨……”

殿下与陆家、齐家私下都私交甚深。

容澈淡声道,“不必担心。”

齐家势大,但不比陆家,况且齐恒天只是身负重伤,只要将她的伤势归咎于陆棠个人的偏执好胜,心狠手辣,再有自己从中翰旋,齐家与陆家,最终还要反过来感激自己深明大义。

“是。那今日赛事,是否需要知会陆家公子……”

“不用,他已经知道了。”容澈目光一转,缓缓落在右下方的人群中。

……

陆棠打赢了齐恒天,陆宗正自是喜不自胜,已经起身与一旁相识的官僚互相道贺,满面春风怎么都掩不住。

然而他身后一身藏蓝色锦衣的陆谨,面上虽挂着温和得体的笑容,双手却紧握凭栏,微风一吹,轻轻扶起他额前的碎发,依稀可见他阴利而狭长的鹰眼里,毒光闪烁。

他静静地坐在人群之中,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陆家二小姐”、“大会上的黑马”、“将来必定前途无量”等惊叹折服的字眼,阴沉的眼睑下,隐隐浮起条条青筋。

他从抽签开始便一直静坐于此,原以为能亲眼看着陆棠那丫头死于非命,却没想到她竟反倒将齐恒天斩压马下!

“大哥……陆棠那个贱人,当真赢了比赛吗……”陆清扯了扯陆谨的衣袖,语气惊颤而恐惧。

直到监试官宣布比赛结果,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那四个字,只是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擂台,若不是有陆谨拉着,她险些就要惊坐而起。

“她赢了……”陆谨语气冰冷而充满肃杀。

旁人或许只知输赢胜负,不知道那最后一招的意味。然而自小便在溟山里修行的他,却清楚地明白陆棠那惊天一击背后所蕴藏的惊人实力。

齐恒天的蛇头权杖可不是普通的武器,那是万年古树与千年玄铁共同熔炼,铸就而成的,是齐家的不二法宝,其坚如磐石,硬如钢炼。

然而陆棠那丫头却能将起击碎!

陆谨五指死死攥着栏杆,阴沉的脸上晦涩不明。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认清,陆棠身后的可怕之处,一颗心也不由得沉到了底,那种隐隐的危机感如跗骨之蛆,随即溢满周身,令他不由得心头凛然。

陆清神色惶惶,拉着陆谨的衣袖急促地道,“大哥,那接下来该怎么办,陆棠那丫头连齐恒天都不在话下,接下来的决赛里,还有谁是她的对手?难不成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夺魁?”

如今父亲已经越发器重她,太子也对她青睐有加,若真让她顺利拿下魁首,那日后在府里还会有她的位置吗?陆棠那贱丫头岂不是还要骑在她的头上撒野?

不,这绝对不可以!

陆谨眉宇紧皱,扶在凭栏上的五指越捏越紧,“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得逞的。”

他必须尽快想到一个万全之策,一劳永逸解决掉陆棠那丫头,决不能让她继续一路过关斩将,轻松夺下魁首。

否则日后,她对于自己,对于母亲和清儿而言,都将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他决不能允许这个威胁成为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

陆谨缓缓松开五指,木质的凭栏凹陷扭曲,已然被捏出了一个深而整齐的五指印。

……

甄武堂里嘈杂一片。

堂的走廊里,陆棠满身是伤,尤其是胳膊上被木屑划破的一处,仍有殷红的鲜血顺着胳膊与指尖缓缓滴落,然而她的神志却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一双眼睛尤为精亮。

刚才那一战,齐恒天蛇头权杖临面,生死一线,她原也只是硬战到底,却忽然记起容与教她把控内力与真气的一番话——“炼之真气,无坚不利,唯利不破。”

她忽然间心头一动,便有心操控真气将其凝集燕尾的尖刃上,倾力一击,果真成功击碎了齐恒天的蛇头权杖。

这于她的习武之路而言,无疑又是一项新的发现,日后再加以灵活运用,与对手交战时必定大有助益。

陆棠正琢磨着,抬眼,脚下忽然一顿。

走廊尽头,有人遥遥矗立,双手抱胸冷眼相望。

她看着他状若君子,却如得志小人般森意十足的脸,嘴角不禁一抽——原主当年也没眼瞎啊,放着北尉一众大好青年不要,为何独独就喜欢上了这么个白脸的伪君子?

冯子之缓缓放下双手,目光紧紧盯着陆棠。

她还是一身素气简便的少年装扮,身后缕缕光影斜映在她从容而沉冷的面上,缓缓流转,透出她玉色般莹润的肤色。

明明满身血污却不显狼狈,反倒有几分脱俗的散逸与不羁。

这个昔日里那个只会躲在阴暗角落里偷偷窥视他、恋慕他的外室之女,如今却脱胎换骨般焕然一新,不卑不亢,冷峻干脆,立在那里就是一截傲然不折的松,连多看他一眼都是毫不遮掩的嫌恶。

为什么会这样?

他如果早知她是这般能耐,这般容姿,当初又怎会看上陆清那个骄纵无脑的?

冯子之不禁握紧了拳头,冷声道,“还没恭喜陆小姐,恭喜你顺利进入大会决赛,跻身六强。”

他抽中七号签,排在第七场,自然将陆棠方才的那一场惊世对决尽收眼底。

连齐恒天都被她斩压马下,连齐家的秘门法器都能一并击破……她的实力,究竟强到了什么程度?

冯子之眼底冷光闪动,比这昏暗的走廊更逼仄,“我们的赌约,陆小姐应该没忘吧?”

他一身凛然气息,较之前更为浓烈,浑然一股阴冷逼仄的血腥杀意,想来这些时日,冯子之的实力方面也有所精进。

陆棠心中了然,只是轻轻笑道,“冯公子既然执意要白送我一座酒楼,我又怎么会忘记赌约呢?”

冯子之冷笑,“呵,陆棠,你也就能嘴上嚣张几日了,等决赛一结束,你就等着给我跪地磕头,斟茶认错吧!到时候,你可别拒不认账!”

若不是大会严令禁止参赛者私下私斗,他只恨不能现在立刻将她踩在脚底,一雪前耻!

撂下狠话,冯子之恨恨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身后,陆棠皮笑肉不笑,“彼此彼此。”

目光一转,却忽然瞥见了他修长的食指上戴着的一枚古怪的戒指——不似寻常的扳指玉戒,那戒指通体黝黑,布满龟裂条纹,看上去既老旧又古朴。

她目光微微一凝,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只是冯子之那幅志在必得的模样,看样子为了这次大会魁首,也做了不少充足的准备。

想来这次大会决赛,免不了又是一场硬战啊……

……

甄武堂外,陆府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陆宗正带着陆谨还在前面跟人客套,便叫陆棠先回府休息。

马车旁,一人轻轻倚在车沿,玄色冠,黑锦衣,明明易了一副普通的容颜,薄薄的晨曦笼在他身上,却依旧气质雍容,仿佛摇落了漫天光辉,世间的万千光华俱集他一身。

容与双手抱怀,笑吟吟地凝望她,目中浮漾淡淡的流光,笑意浅而温柔,和煦如风。

陆棠只觉得整个身心忽然间都莫名地放松下来,不由得瞅着他暗骂一声,“妖孽。”

“妖孽”笑意深长,修长的指尖轻轻抚过陆棠微散的鬓发,后者登时一个惊颤,极没骨气地将嘴边正要脱口而出的后话,咽回嘴里。

马车行驶缓慢,车内的桌案上放了几样精致的茶水点心。

陆棠抿了口茶,顺手利索地将脱臼的左腕“咯噔”一声拧回原位,便往那毛毡上一躺。

方才还不觉得,此时比赛的兴奋劲一过,整个人缓下来,只觉得浑身哪哪都是酸疼的。

容与将窗幔放下,转头看着满身血污的陆棠,微暗的熹光一条条映进来,他背在辉光里的目光既和煦又无奈,“大会固然重要,只是你好歹也要顾惜下自己的身子……”

陆棠知道自己此时一身狼狈,干笑两声,“擂台上交手,难免的,只是一些小伤,没什么大问——”

容与没搭话,曲指轻轻一弹,陆棠后面的话顿时变成了一声冷抽,“……嘶!我靠你真下得了手啊!”

她吸气的同时,容与已经将她右脚的鞋袜脱去,原本白皙的小腿上赫然一道长长的血口。

那是方才与齐恒天对战被摔向围栏时不慎被划破的,虽然已经草草地用药粉止了血,但血迹却没来得及清理,一半凝痂一半发紫,伤口处还扎着些碎木屑,愈发触目惊心。

这个异世也没有镊子,陆棠原本是打算回去用针一个一个挑的。

容与看着那伤口,缓缓抬手覆在伤口上方。

“怎么了?”陆棠一怔,却见他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无风自动,手心忽然泛起淡淡温柔的光,其间似有无形的真气汩汩涌动。

而她伤口上扎着的那些细微的木屑,竟仿佛活了似的,忽然间从伤口处脱离,渐渐聚拢于容与的掌心。

这,这是在用真气将伤口沾染的木屑吸了出去?尼玛吸尘器啊这是?

陆棠目瞪口呆地盯着容与的手心,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容与故意不接茬,将木屑放在桌案上,随手取了备好的锦帕,细细地清理伤口上的血污。

陆棠却按捺不住,这一手要是学会了,日后运用在医学上肯定大有用处。她禁不住往前挪了挪,凑近容与,两眼放光,“这个,这个……”

容与看着眼前这个完全跟他不在一个频道的傻姑娘,无奈含笑,语气颇有些惋惜,“阿棠,你难道不应该先说,‘你看了我的腿,便该对我负责’这句话吗?”

看了我的腿,对我负责?

陆棠低头瞅了瞅自己的小腿,恍然想起北尉虽然风气开放,但对于女人家的那些贞德传统还是极为保守的。

而她骨子里住着的毕竟是个来自现代的灵魂,一直洒脱惯了,不喜欢那些条条框框的教条束缚,向来都没太当回事。

只是见过讹她的,却没见过这么主动巴心巴肝要求被她讹的。

陆棠讪讪干笑,“也没什么,只是看个腿……”

话还没说完,她立即住口。

对面,某人笑吟吟的目光仿佛带着钩子,俨然赤果果地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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