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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棠扭头, 目光噌噌似剪刀，决定自动屏蔽眼前的“误人美色”和“一眼双关”, 随手找了块干净的帕子准备绑伤口。
容与低低一笑, 将金疮药递给她，姿态散逸地往后一靠, “刚才那招其实也不难。”
陆棠绑伤口的动作立即一顿，“真的？”
她忙不迭往前挪了挪, 殷勤道，“殿下，我看择日不如撞日, 咱们回去就学呗？”
容与笑而不语, 从她手里接过帕子，细细地为她处理伤口，随即悠悠岔开话题，“我给你的护心软胄你怎么没穿？”
陆棠“呃”了声, 摸着鼻子讪讪道，“你怎么知道……”
那东西不是薄如蝉翼么？他又不是透视眼, 穿与不穿能看得出来？
容与抬眼, 目光悠悠落在陆棠前襟上扫了一圈, “那东西穿上身, 该有束胸之用。”
陆棠：“……”
殿下，您把天聊死了知道么？
陆棠满脸愤愤, 却碍着今晚偷师计划, 忍了又忍, 把心头窜起的火苗压下去了。
她道，“我想着宝贝还是留给最后用吧。”
毕竟冯子之那厮看上去，似乎也大有准备。
容与淡淡道，“阿棠，你要知道，你这次之所以能险胜，一则是齐恒天这人眼高于顶，过于自负，二来，则是他本身的修为不稳。”
陆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一点，其实她也感觉到了。
习武之事非一日之功，需稳扎稳打，切不能急功近利。
而她初初对上齐恒天时，便感觉到对方气息漂浮，真气游移不定。想来也是过去急于抢进，便忽略了基础的本身，是以他纵然内修雄厚，但依然有空可钻。
也正如此，她最后才敢倾力爆发，勉力将他击溃。
容与浅浅笑道，“接下来的决赛不要再大意轻敌，冯家那位表面上看来，实力虽不如齐恒天，但他的爹冯潜沉浮江湖与朝堂数十年，可不是什么简单角色。既然现在你对真气的基本把控已是炉火纯青，那么从今晚起，我便教你刚才那招。”
“真的？！”
“真的。”
陆棠闻言两眼精光闪闪，咧嘴正要仰天长笑。
某人却忽然悠悠道，“记得在你房里备好茶点铺盖，时间紧凑，我只好夜宿你闺中，与你促膝长谈了……”
“……”
马车恰好停下。
陆府门前一排排全是迎接的下人，个个面露笑容，喜气洋洋。
管家带着一众下人立即迎了上来，满脸都是亲切激动的笑容，“恭迎二小姐回府！老爷已经先命人在大厅设下了晚宴，待二小姐梳洗休整过后，便阖府庆贺二小姐晋级决赛之喜！”
却见陆棠丝毫不见喜气，脸反倒黑得像要吃人的阎罗，咬牙切齿道，“知道了。”
换完衣裳，简单梳洗了一番，陆棠身上还挂着彩呢，便急不可耐缠着容与要他先“露两招”。
容与眼瞅着自己被拽着的胳膊，内心欢喜，却又满脸无奈。
这丫头，学东西的时候惯会撒娇，怎么一到花前月下谈情说爱的时候就怂得像乌龟呢？
“你该修养一会儿，晚些时候还要应付你那一窝子蛇虎毒蝎呢。”容与不由分说，点了她的额心。
陆棠骂娘的话刚到嘴边，就两眼一翻倒在容与怀里，沉沉睡去了。
直到到傍晚时分，管家来叫们，陆棠才悠悠转醒。
眼前。
某人放大的脸，精致犹似神只般，惊得陆棠登时老脸一红，“唰”地一下一蹿老远。
他他他他他，他就这么抱着自己一觉睡到了晚上？
屋外，管家听到动静还在问，“二小姐，您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陆棠支支吾吾，“咳，没事，没事，一只……耗子罢了。”
“耗子”闻言，起身悠悠地托腰，轻轻地“嘶”了一声。
陆棠便顺口问道，“怎么了？”
容与眼含戏谑，意味深长地叹息一声，“唉，腰疼。”
……
那一瞬间陆棠忽然觉得自己嘴很贱。
她整了整衣衫，努力将自己脸上泛起的红晕逼退，随即朝床上那位竖了根中指，便随着管家前去了正厅。
陆宗正一向不喜欢铺张，对内又极其抠门，甚少在正厅里设宴。各房各院通常都是独自在自己的院里用膳，除非是有贵客临门，或是重大的团圆节日。
这次竟然会特地为她大设家宴，也真是活久见。
陆棠前脚刚跨进正厅，抬眼就看见一众虚伪而熟稔的面孔。
府里的几位姨娘没来，陆宗正和冯氏衣冠楚楚地正坐首位，陆谨和陆清各占一边，却将陆宗正右旁的位置空了出来，显然是留给她这个过去连桌角都排不上的人。
桌上菜肴极尽丰盛，腾腾冒着热气。冯氏一见陆棠，最先起身，脸上端庄的笑仿佛是刻进骨子里的一般，殷切地招呼，“棠儿来啦？快坐下吧，就等你开席了呢。”
陆谨随后起身，笑容温和体贴入微地替陆棠拉开椅子。
陆清狠狠咬着嘴唇，目光怨毒却碍于陆宗正在场而不敢发作，只能恨恨地攥紧手心。
“谢谢大哥。”陆棠看也没看陆清，大大方方落座。
“都是一家人，你和大哥之间要是还这么客气，岂不就生分了。”陆谨笑道。
“谨儿说得没错，棠儿你就是太客气了。”冯氏笑意盈盈，余光漫不经心瞥了一眼面带笑容的陆宗正。
陆宗正欣慰地凝视陆棠，眼底仿佛流淌着慈父般的温情，“今日大会复赛，没想到你竟连齐恒天都斩压了，棠儿，你可真是给为父，给整个陆家都大大地长了脸面！为父果真没有看错你！”
他端起酒杯，兴致高昂地道，“来，为父敬你一杯！”
“谢谢父亲。”
在旁人看来，能得到陆宗正亲自敬酒，必然是荣幸至极的。倘若原主还在，此时此刻，应该会受宠若惊，感动万分吧？
想到那个懦弱如尘、卑怯至死的姑娘，陆棠只觉得灵魂深处忽然一恸，心底不由得一酸。她面上不显，抬起酒杯与陆宗正轻轻一碰，仰头饮尽，顺势将眼底的酸意咽回去。
“好！棠儿好酒量！”陆宗正显然是因为陆棠顺利晋级决赛的事极为高兴。
这一日里，不仅朝中同僚连番递帖拜贺，就是整个汴京城上下，都在传扬陆棠的英勇战绩，连带整个陆家都声名大振，出尽风头，令他倍感荣光满面，就连向来肃穆威严的面庞在这一刻也因此显得尤为亲和。
“是啊，棠儿无论是这豪爽的酒量，还是如今这一身本事，必然都是随了老爷您，果真是虎父无犬女。”冯氏将陆宗正的神情收入眼底，深深的笑容下，是近乎尖锐到扭曲的恨意。
没想到陆棠这贱丫头竟然如此厉害，连此次大会里呼声最高的齐家小子都不在话下，那么不日后的决赛里，还有谁能拦住这丫头夺魁的势头？
眼下福集镇那个王大夫的消息还没着落，老爷对陆棠的器重也是一日更甚一日，她与谨儿在府中束手束脚，根本无从下手。难道真要眼睁睁地看着陆棠那贱丫头夺得魁首，日后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吗？
冯氏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陆谨，两人的视线短暂相接。
陆谨目光微闪，暗自给了冯氏一个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
眼下父亲极为看中陆棠，指望着她能为陆家大争荣耀，鱼跃龙门，自然不会允许母亲和自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对陆棠动手。
再加上她背后还有太子撑腰，若是贸然行事，只怕会得不偿失，还会累及母亲和清儿。
此事还需要妥善拿捏……陆谨轻轻地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等家宴后，再与母亲好好商量，怎么对付陆棠。
他掩住眼底涌动的暗光，面上笑得极为恳切，“母亲说得是，的确是虎父无犬女，我们陆家的儿女，自然个个都是优秀的。”
陆宗正听了冯氏和陆谨的话，不禁朗声笑了起来，甚为赞同地颔首道，“你们的确都是为父心头的骄傲！”
父子俩立即碰了一杯，一饮而下。
陆棠执着酒杯，看他们父子二人和睦笑谈，心底不由得冷笑。她如今的种种成就，无一不是靠自己一身铁血拼命挣来的，与陆宗正又有什么关系？
陆清冷坐在一旁，盯着桌上一片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不禁紧咬银牙，极力抑制住险些狂涌上心头的暴怒。
这所有的荣耀与祝福，原本都应当是属于她的。她才是陆家的掌上明珠，北尉的天之骄女。
然而如今这一切却全部毁在了陆棠手里，全部被她夺走！
若不是当初陆棠使用卑鄙龌龊的阴险手段陷害她，她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若不是母亲和大哥的再三告诫，若不是父亲此时正坐于此，她只恨不能亲手活撕了陆棠，一血前仇！
陆清左手死死攥着瓷勺，生生将勺柄一毫一厘、无声无息地碾碎——仿佛碾碎的是陆棠的骨。
冯氏将陆清的极力忍耐看在眼底，心里又疼又恨，却终究还是生生压下心底，转而笑盈盈地为陆宗正斟满酒杯。
她心头一动，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陆棠状若无意地道，“对了，棠儿，六姨娘的身子可还好？今日家宴，老爷原本格外开恩，准许六姨娘一块儿来的，却听你院里的人回禀说她风寒未愈，一直卧病在床。这也好些时日了都不见好，母亲和你父亲都很担心，不如让府里的大夫去瞧瞧？”
老爷将莲馨苑赐给陆棠后，便将整个大院的大权也尽数给了陆棠。整个莲馨苑上下看似松散无防，实则固若金汤，一众下人都被治得服服帖帖。
尤其是陆棠喜欢清静，身边几乎也甚少让人伺候。她原先安插进去的好几个人也都纷纷被发配到院外做些杂活，几乎连主院的门都进不去，更别说戒备更严的六姨娘所住的偏院。
她有心想探听六姨娘的消息，顺带从中套出点关于陆棠一星半点的身世消息，却根本插不进手，每每遣人过去“探望”，都被院里的下人客气回绝。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时间紧迫，她必须尽快找到对付陆棠的法子！
陆宗正经冯氏提醒，方才想起这事，执着酒杯偏过头道，“棠儿，你母亲说得不错，一会儿就让府里的大夫随你回莲馨苑，给六姨娘看看吧。”语气里难得有几分关怀。
冯氏突如其来的关心，让陆棠目光微微一凝。冯氏此举，难道是在怀疑六姨娘身上的毒吗？
她一时间摸不准冯氏的用意，却也深知黄鼠狼给鸡拜年，必然没安好心的道理。
于是便轻轻摆手，客气地回绝道，“父亲的好意女儿心领了，之前已经叫大夫给娘瞧过了，说是偶感风寒，加上身子一向虚弱，这才耽误了许久。大夫已经开了几幅补养的药方，只要再好生修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此时她还不清楚冯氏的真实目的，其实是为了调查她的身世。
冯氏心底一沉，陆棠这样再三推诿，莫不是其中藏有猫腻？难道是她下在六姨娘身上的毒发了？
不对，按理来说毒应该没这么快发作才是。
何况陆棠那边一点异动也没有，更没见府中少了什么解毒的药材。她也自认为自己下毒的手段极为隐秘，加上时日已久，就算东窗事发，陆棠无凭无据，无论如何也牵扯不到她的头上来。
冯氏正要开口再为见六姨娘的事争取一二，陆宗正却已经点头，接过话道，“既然六姨娘没事，为父也就放心了，府里上好的珍贵补品不少，你若是有用得着的，尽管和你母亲还有管家开口。”
六姨娘虽是陆棠的生母，但在他眼中却也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妾，委实没有必要在这么重要的家宴上为她的事耽误正事。
陆宗正既然已经发话了，冯氏也不好再开口，只能恨恨作罢，再想其他的办法。
一番觥筹交错，一桌人看似言笑晏晏、亲厚和睦如一家人，然而除了陆棠与陆宗正，剩下的大约都是食如嚼蜡、各怀鬼胎。
家宴结束，冯氏与陆谨、陆清先行退下，陆宗正也相当稀罕地当了回慈父，“陪”陆棠沿着莲池边走了走。
“这些时日，你在莲馨苑可还住得习惯？”陆宗正走了几步，忽然问道。
陆棠早就猜到陆宗正会有话说，随口道，“莲馨苑是块风水宝地，自然住得很是舒坦。”
陆宗正点点头，“住得舒坦就好，院子里要是还缺什么的话，尽可去找管家给你置办。”
他眉宇间一片慈蔼，语气威严而不失温和。若不是月色下，那双锐利的鹰眼泛着如狼一般精明的算计，旁人只怕早已经被他高湛的演技给骗了。
陆棠脚下一顿，抬眼看着陆宗正，轻轻一笑，道，“父亲，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陆宗正跟着停下来，目光闪了闪，笑着道，“你果然是聪明剔透，一点就知道为父的心思。”
陆棠也跟着笑，废话，你这老狐狸要不是有所图谋，又怎么会舍得大晚上特地支开冯氏她们，陪她到莲池边闲晃？
陆宗正语气温和，温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为父就是想问问你，你觉得……太子殿下怎么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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