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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咸阳城中,有一处酒肆专门出售从西土而来的美酒,此酒口味淳厚,饮用之后,口有余香。成蟜听闻之后,马上想起自己的皇兄,于是就来到咸阳宫,两人经过商量之后,立刻换上便装,出宫去了。
二人并不认识那家酒肆,只好向路人打听。一打听才知道,这家酒肆之名在城内已经几乎尽人皆知。在别人的指引之下,兄弟二人终于到了这家酒肆门外。酒肆外斜挑一杆酒旗,迎风招展,上面写着四个字:垂钓滔楼。二层临街小楼,木质结构,很有淳朴文雅的底蕴。虽然并非面临旺街,而且此时也并非已到用饭之时,但酒楼之内却传来一阵阵喧哗之声,不断地有人进进出出。成蟜眼见酒楼的生意如此之好,不禁感慨良多地说道:
“人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我原本不信,今日一见,果然是一点也不错。这酒楼之名,恐怕也是取自‘太公垂钓,愿者上钩’之典故吧!”
“好与不好,总得尝过才知道!”说着,嬴政一把拉着成蟜径往里面走去。
见有客光临,一名小二急惶惶从忙碌之中抽身出来走到二人面前,殷勤说道:
“二位贵客是喝酒还是吃饭?”
“我们酒饭俱要,楼上雅间还有没有地方?”嬴政开口说道。
“哎哟,客官,您来得稍晚了一点儿,不要说楼上雅座,便是这楼下的闹座我还得给您找上一番呢!”
嬴政冷着脸没有说话,却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递在小二的面前:
“你去跟楼上的客人说一声,给我们腾出两个雅座来。谁腾座把这金子就给谁。”
小二见嬴政如此,却并未去接那金子,笑容依旧地说道:
“哎哟,大爷,您这可实在是难为小的了,不管是吃饭还是喝酒,来者都是客,都是我们这小店的财神,哪一个我们也得罪不起啊!”
旁边的几名食客一见嬴政如此蛮横无理,都向这边投来了鄙夷不屑的目光,有人甚至出声议论起来。成蟜见状连忙拉住嬴政的胳膊,对那小二说道:
“算啦,算啦,我们坐哪里都行,只要有美酒佳肴,让我们站着吃都可以,小二哥,你给我们找两个座位吧。”
“好咧!”
小二痛快地答应之后踮起脚在楼下搜寻了起来。的确,里面的人实在太多了,要找个座位真的是非常难。
“二位客官,那边靠墙的方桌上只坐着两个人,委屈您二位去那边跟着挤一下吧,志趣相投的话还可以交个朋友。”
“行啦,行啦,多谢你啦,我们兄弟二人来这里主要是为了品尝你们这里的酒的,给我们来两壶酒,再上几样你们拿手的小菜。”
成蟜说完,拉着嬴政往墙边走去,而那小二则答应着下去传达了。
快到墙边的时候,成蟜却又停住脚步不往前走了。因为他看见那两个人之中背对着他们的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女人同桌而饮多不舒服啊。他又往四处看了看,一屋子满满的,实在找不到空位。算啦,出一趟官也不容易,将就一下吧!
想到这儿,成蟜这才硬着头皮和嬴政走了过去,低着头坐好,等着小二端着酒菜前来。同桌的是一对年青的男女,口气态度极为亲昵。忽然,他觉得王兄嬴政有些异样,发觉嬴政正在看着坐在对面的人。于是他也顺着嬴政的目光望去,不觉也愣住了。
坐在嬴政的对面的是一名面容姣好,身材健美的年轻女郎,此时正目光温柔地凝望着坐在她右手边的那位年轻公子。他惊诧的不是那名女子的美貌,而是那女子正是他与嬴政上次出城狩猎时见到的在深潭幽谷之中裸泳而嬉的那个女郎!此刻,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身边的那名年轻公子身上,对于兄弟二人的到来以及兄弟二人的注视浑然未觉。那名受到姑娘青睐的年轻公子生得剑眉朗目,虎背熊腰,一副潇洒俊逸的气派。桌上的几样小菜根本就没有动,这一男一女将自己的心思全放在了对方的身上。
嬴政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了。对面坐着的就是他时常魂牵梦萦的那个女人,那个曾经一展美丽诱人的胴体于他眼前的女子,那个唯一敢当面咒骂唾弃他的女子。他终于又见到她了,然而她却将自己的一腔爱意献给了别人。
忽然,那女郎的一张俊脸转了过来,或许她要向情郎敬酒,或许她想为自己的情郎夹上一口小菜,而她的目光却恰好与嬴政那可以让人为之惊恐的目光相对。
那女郎愣了一下,继而柳眉倒竖,目光顿时由一脉柔情变成了一腔怒火。她怒视着嬴政和成蟜,她已经认出了眼前的这两个人,当日自己的无限雅兴就是让这两人无耻贪婪甚至淫荡的眼光给搅没了。她甚至还没有向自己身边的爱人展现过自己珍爱且充满魅力的身体,而这两个男人却将自己的身体一览无余的亵渎了。
那名年轻公子也发觉了自己爱人的异样,连忙抚着她的小手关切地问道:
“莲惜,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
“不,丹哥,我没有什么不舒服,小妹在这里遇到故人了!”那姑娘眼瞅着兄弟二人,冷冷地说道。那年青人从自己的爱人的口气判断就知道眼前这两个人绝非自己爱人的故交,但见这两个人也是衣衫整洁,神采飞扬,恐怕不是普通人,便站起来说道:
“不才太子丹,乃燕国在此地的质子,不知二位仁兄尊姓大名?”
哼,原来是燕国在秦国的质子,凭你也敢跟我抢女人!嬴政冷笑着站起来,也拱手对太子丹说道:“啊,原来仁兄是堂堂大燕国的太子,小弟实在有失敬意,万请仁兄海涵,小弟姓文名正,这位是我的兄弟乔勇,今日有幸结识仁兄,实在是我兄弟二人的福分。”
“仁兄言重了,丹在咸阳,常有寄人篱下之感,心中也常觉惴惴,实在有负燕国太子之名,不知仁兄从事何种经营?”
“小弟子承祖业,做的是经营天下的买卖,我之经营遍天下,天下皆有我经营。”嬴政目光炯炯地看着燕太子丹,他要从霸气和豪迈上把对方压下去。
“噢,”燕太子丹听后眉毛一扬,并未躲避嬴政的目光:“如此说来,丹还是鄙陋,不知仁兄从事的是何种事业,只是不知我大燕国之中是否有仁兄的经营?”
“东方六国之中皆有我的经营,燕国当然也不例外。”说着,嬴政转而面对着那个女郎,颇为客气地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孩脸一沉,撅着嘴,并没有理会嬴政。旁边的太子丹替她回答道:“仁兄,我这密友姓樊,双名莲惜。她的父亲名叫樊於期,在贵国军中帐下任裨将。”
“你理他作甚?”樊莲惜气鼓鼓地说着。
“原来是樊姑娘,当日之事我们兄弟二人实非故意,请姑娘见谅。”成蟜插嘴说道。
“鬼才会相信你们呢!但凡心思鬼诈,行为险恶的人犯错之后都会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呢?”姑娘挖苦讥讽着二人。
嬴政眼光一直盯着樊莲惜。任性、倔犟、蛮横、美丽、健康、明朗,这一切都让他心醉不已,恨不得马上能把她拥入怀中,尽述心中无限爱慕和企盼,热烈的亲吻,或是热情的拥抱,都会是姑娘给他的莫大恩赐。然而,让他失望的是面前这个自己心仪的姑娘却喜欢上了太子丹。
“在下也曾经听闻过樊将军威武神勇之名,没想到他千金竟然如此千娇百媚,而其夫君又是天下闻名的大燕国的太子,实在令人心生羡慕,不过如今我大秦势强而东方六国却日渐衰微,大秦之神军横扫六国只是迟早的事,不知到时樊将军引兵陈于蓟城之下时二位又当作何感想?”嬴政的心中总是恨恨难平,说话也尖酸刻薄起来。
“你……”樊莲惜被他的这一番话气得粉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仁兄未免也太高估贵国之力了吧!”太子丹眼见嬴政如此傲慢无礼,而且又辱及燕国,说话也顿时强硬起来,“如今秦国虽强,却也只是相对而言,七国争衡之势仍未有什么改变,否则又怎么会有五国一旦合纵,贵国军队便望风而逃的事实呢?再者,若非有些君主只求自保无虞,目光短浅,畏秦如虎狼,争相割地而事秦,贵国又怎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强大起来呢?如果各国君主都能奋发图强,变革以新,却也怕贵国即使东进一寸都要付出百倍的代价!”“那贵国又如何呢?”嬴政见太子丹如此豪情,立即反唇相讥。
“子议父王朝政,乃大逆不道之举,所以丹不敢妄议,不过但当丹为君主,必当励精图治,变革而强,内抚百姓,外强边戍,合五国之势而西向抗秦,敢教贵国逡巡而不敢进,畏头畏尾而不能前!”太子丹猛地一击掌,站起来,意气风发地说道。樊莲惜一见自己的情人如此潇洒大气,凛然而不可犯,不觉为其击节叫起好来,目光之中充满了温柔、仰慕和幸福。
“太子现在居于咸阳为质,便纵有万种抱负,只怕连咸阳城都出不去!”
说完,嬴政猛地站起来,又看了一眼樊莲惜,而后扬长而去,成蟜也赶紧起身跟随。这时,小二已把酒菜端了上来,连忙殷勤地问嬴政放在什么地方,却被嬴政猛地一挥手,将手中盛着酒菜的盘子打得飞溅一地。小二一惊,再去找兄弟二人时,他二人早已扬长而去。
嬴政赌气回到宫中,令赵高派人守住燕国质子太子丹的住处,允许人自由出入,但不能让太子丹逃出咸阳城去。酒楼之中的一面让嬴政知道,这个太子丹不但抢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更将是自己将来统一天下的强劲对手。假如真的让他回到燕国,继位为王,或许他真的会励精图治,变革求新,使燕国重新强大起来。到时他再联合其他五国共同对抗自己,胜负还真的难以预料。太子丹身上所具有的那份豪气和胆识,是他到现在为止从来没有在别人的身上发现过的。不行,绝对不能让太子丹回到燕国去。
吩咐完毕之后,嬴政靠在椅子背上,闭目养神,然而却心绪烦乱,眼前一个劲地闪过酒楼之中的情景。无法得到自己喜爱的女人的烦躁令猛地站起来,在屋中来回地走动着。他真恨不得立即杀掉太子丹,但那样恐怕也无法使樊莲惜移情于自己,而且还会得罪燕国。现在他还不想得罪燕国。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深潭之中玉人的裸泳之美,那美妙健美的身躯是多么的让人亢奋不已,急欲一亲女人芳泽而后快啊!她曾经那么骄傲欢悦的将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展现于自己面前,但那时自己只是一个偷窥者,只能暗暗赏味她身上的每一分魅力和诱惑。她现在已经属意于太子丹了,而且看样子也爱得刻骨铭心。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比太子丹差,难道就因为自己曾经偷看过她洗澡?那么她就要投入一个燕国人的怀抱?
正当他思忖忧烦之间,赵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脸上也是有些惶急。不过见嬴政正在烦躁忧虑之中,他没敢出言打扰嬴政。
嬴政走了半天,猛然抬头,却看见赵高站在自己的面前,忙出了一口长气对赵高说道:
“啊,赵高啊,你什么时候来的,本王交给你的事情办好了吗?”
“大王,小人已命人守住太子丹的住处,绝对不会让他逃出咸阳城的。”赵高说完这些话之后又看了嬴政一眼,迟疑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大王,小人刚才出去时又听到了一件事,事关吕不韦的,不知大王想听不想听?”
“赵高,有什么事你就说,不要这么吞吞吐吐的。”
“大王,小人说了此事是尽忠于您,您听了之后可千万不要生气。”
“好啦,你就快说吧!”
“大王,刚才有人对小人说,吕不韦让他的门客编了一本书,他为这本书定名为《吕氏春秋》,而今,这本书已经编纂完毕,他将此书悬于北门之上并且宣言,谁能为此书增删一字,就可获得千金的赏赐。”
“什么,他把书悬于北门之上,让众人翻阅?”
“是的,大王。”
“岂有此理,吕不韦简直是太猖狂了,他还把本王放在眼里吗?”嬴政怒不可遏地拍着桌子叫道。
正在这时,御史王绾和少府冯去疾先后来拜见嬴政。他们都是赵高叫来的,赵高心知嬴政知道这条消息之后一定会龙颜震怒,所以赶紧让王绾与冯去疾来宫中劝解嬴政,以免他头脑一热,与吕不韦产生正面冲突。王绾来的时候还让人把《吕氏春秋》的序言抄下来带进了宫中。
嬴政展开抄有序言的绢帛,只见上面写着:
“维秦八年,岁在君维,秋甲子,朔之日,良人请问十二纪,文信侯曰:‘尝得学黄帝之所以教诲颛顼矣……”’
读到这里,嬴政猛然把那帛书扔在地上,气愤难平地说道:
“吕不韦,他也太嚣张了,竟然敢自比黄帝,想来教训我,想得倒容易?人人都知道《春秋》是历代帝王教育太子持政务实的书,现在他却为自己的书命名为《吕氏春秋》,摆明了是想用他的思想来左右本王嘛!”
“大王,微臣之所以把序言抄来给大王亲览,目的就是想喻示大王吕不韦并无可惧之处,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沽名钓誉之徒罢了。”御史王绾慢条斯理地说道:“大王,吕氏之《春秋》,皆为其门客所撰,于他毫无干系,而他却强名之为《吕氏春秋》,足见其附会之心。至于将此书悬于北门招摇,更显示出此人之不足为惧,学者读书,贵在取有余而补不足,这本书虽无甚高论,但概括其宗,不外乎五个方面:一、主张天下为公;二、主张君道无为;三、反对君主独裁;四、主张德治教化;五、主张天下一统。抛去前四条,这第五条倒是颇合人意,所以此书并非一无是处。至于吕不韦之招摇炫耀,大王您不去理会他,咸阳之民不去理会他,他自会碰得一鼻子灰,撤掉北门之竹简的。”
“大王,王大人说得非常对。”少府冯去疾又接着王绾的话茬说了下去,“吕不韦虽然贵为丞相,然而此人却心胸狭窄,心高气傲,喜欢炫耀,总想凌驾于别人之上,此种人物,忍他一时又能怎样?再者,老臣业已读过此书,虽然此书耗时耗力无数,洋洋二十余万言,包含墨、儒、道、法等诸家学说,涉及伦理、道德、为政等诸方面内容,然而内容复杂,难成系统,实难供吕不韦作炫耀之资,大王且少安毋躁,不要与吕不韦作正面冲突,他自会自解而去。”
嬴政点点头,是啊,自己何须如此动怒呢?吕不韦就是再大肆炫耀张扬,其手中的资本也只不过是一本书。他再折腾,人们也不会奉他为至神,而自己则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大秦国国君。只要自己能够忍耐,所有的东西都是自己的。
吕不韦将《吕氏春秋》挂于北门之上,并未收到自己预期的效果,而且宫中又传来了嬴政对他这种行为大为恼火的言论,于是连忙令人取下书稿,藏于家中,再也不愿张扬。如此一来,本来被他弄得沸沸扬扬的悬书一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没有了下文。
再说那日嬴政打猎途中看到了王保的身影。那人确实是王保,他在赵国赌钱输了之后,被人砍下了一只手。来到秦国之后,不敢去找赵姬,只在赌坊间留恋。一日,王保在赌坊中宣扬嬴政不是子楚亲生子时,正被秦国的大将樊於期撞见。
他把王保直接带回了自己的府中,在他的追问下,王保说出了真相,而樊於期想到自嬴政上台以后,备受倚重的不是先朝老臣,而是吕不韦,而且吕不韦也能直入后宫与太后密议朝政,便也相信了王保的话。随后,他让人把王保软禁起来,他决意要找一个真正的赢氏子孙去代替嬴政,因为那样大秦国才会继续保持赢氏正统。
他想到了长安君成蟜。成蟜虽然性格懦弱,但却是真正的赢氏后人。同时,他知道,如果自己冒昧前往去见成蟜细陈此事,长安君可能会不相信或者说会鲁莽而坏了大事。他要让成蟜掌握军权之后再告诉他,那时他们就可以兴兵讨伐嬴政,赶嬴政下台。
打定主意之后,他想尽所有办法去接近长安君成蟜,并最终取得了他的信任。此时,长安君蒙嬴政眷顾,早已是妻妾成群,整日饮酒作乐,根本没有雄心大志。樊於期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动了成蟜的心,激起了其体内的气概,决定向嬴政请命领兵攻城略地以建功立业。
嬴政看见自己的王弟成蟜又来成阳宫找自己,非常高兴,但听说成蟜要领兵出征之后,嬴政不由得欣然而笑,打趣成蟜道:
“王弟,你一向文静儒雅,为何现在又要一意上阵杀敌建功呢?”
“王兄,小弟听闻男人之业在四,修身、齐家、治国而平天下,男人立世当以事业为上,否则便如行尸走肉,人而不知其可,小弟半生碌碌,今日幡然悔悟,常觉惭愧不已,小弟也想趁王兄在位,允小弟领兵杀敌,建功立业,后世也会有小弟之遗名,否则实在是枉为男子。”
“有王兄在这里,你又何必有如此多的挂念?”
“正因为有王兄庇护,小弟才会常感心中惴惴。若非王兄相助,小弟今日便是流落街头也是一己之力,但现在却位享荣华,只恐被人奚落。何况现在赵国正与燕国于北境交战,我们恰好可以收渔人之利,引兵袭攻赵国后方,必可一战而成,则小弟不但功成业就,而且还可为王兄及母后报当年在邯郸受辱之仇!”嬴政一听到成蟜提及邯郸受辱之仇,心中也是无名火起。是啊,自己不也是日思夜想着要去报邯郸受辱之仇吗?现在不正是机会吗?他望着眼前的成蟜,这个酷似子都的王弟,由他领兵去报自己的仇恨不正好吗?燕、赵交兵,赵军无暇后顾,正好可以趁机给其以致命打击。想到这里,他欣然允诺道:
“王弟,王兄答应你的请求,准你率军征伐赵国,不过你自小好文厌武,不习攻略之策,王兄是不是该给你再配备几名良将啊?”
“王兄,此事无须王兄挂心,王弟早已觅好一得力助手,此人刀马娴熟,而且熟读兵书战策,有此人相助,小弟一定会奏凯而还的。”
“噢,不知王弟选中的人是谁?”
“此人现为军中裨将,名叫樊於期。”
嬴政一听,不觉心中一动,樊於期,不正好是那个自己梦寐以求的佳人樊莲惜的父亲吗?他当场答应了成蟜的请求,让他与樊於期领10万兵马择曰攻赵。他要给樊於期建功立业的机会,而后对樊於期大加赏赐,说不定樊於期一高兴就会把莲惜许配给自己呢!到那个时候,太子丹,你就在咸阳城里作一个顾影自怜的苦命人吧!
樊於期回到府中,到处去找自己的女儿樊莲惜,但却哪儿都找不到,连她的侍女玉儿也不见了踪影。莲惜是他的掌上明珠,他知道,自己这次出征,有可能再也回不到秦国了,即使成功地推翻嬴政,他也不会立即回到成阳。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受到任何伤害,他要先让女儿离开咸阳。但是,任他怎么找,就是找不到莲惜和玉儿的踪影,他只能罢手了。
而在咸阳宫中的嬴政为了使攻赵行动一奏而效,生怕成蟜不足以堪大任,所以又派王翦及其子王贲还有蒙骜的儿子蒙武共同将兵5万,择日从另路进攻赵国。
樊於期为了使拥戴成蟜反击嬴政的行动成功,他又去游说了子傒也加入到这个联盟之中。在争夺继承权的斗争中败给子楚的子傒也想趁此机会重掌大权,因此毫不犹豫地率领自己所有的力量加入了战团。同时,他们还给东方六国国君传去消息,揭穿嬴政的真实身份,约他们一同出兵讨伐好战的嬴政。
在说赵姬这边,吕不韦文为了讨好赵姬同时为了不让嬴政知道自己与赵姬的事,于是就将自己的门客嫪毐献给了赵姬,哪知赵姬很快就怀上了嫪毐的骨肉。为了不让嬴政知道,赵姬不得不借口到大郑宫去养病,把孩子生了下来。现在赵姬已经回来了,还带回来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都是她与嫪毐的合作产物。居然为嫪毐生下了孩子,但是为了不让嬴政知道自己与嫪毐的奸情,只好把这两个孩子藏起来。赵姬回来之后就让嬴政细陈缪寡在大郑宫中对她的悉心照料,求嬴政封其官职。嬴政被其纠缠不过,加之见到母后也确实气色越来越好,便让母后自己想一官职封给嫪毐。他本来认为赵姬也就随意封嫪毐个官职过过瘾就行了,没想到获得了嬴政认可的赵姬回去之后竟封嫪毐为长信侯,而且把山阳、河西及太原三地作为其封地。嬴政听后虽然吃惊不小,但自己已经答应,不好悔改,只好随她去了。离自己冠礼执政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可不想出什么意外。
成蟜与樊於期、子傒领兵出征后不久,王翦父子及蒙骜也率五万兵马从另路进攻赵国。成蟜一路势如破竹,连下野王、天门、长平数城,进扎屯留。在屯留,樊於期才将事实真相告诉了成蟜。成蟜听后先是惊骇,继而是义愤不止,没想到自己所尊敬信任的王兄竟然是奸贼吕不韦的孽子,而自己却还一直对他依赖有加。
当下,成蟜在屯留驻兵不久,便向成阳发回讨逆檄文,历数吕不韦及赢政之罪过,决意驱赶嬴政这个吕商的孽子下台,而由成蟜继承赢氏正统。
檄文昭示天下,很快就传到了成阳。嬴政获悉之后雷霆震怒,一方面怒于母后赵姬与吕不韦有染而生下自己,另一方面更怒于成蟜敢于拥兵对抗自己,而且把这等不光彩的事宣扬于天下。
他连忙传令王翦父子及蒙武立即停止进攻赵国,转而围攻驻扎于屯留的成蟜。但是,他又不希望成蟜因此而亡去。毕竟,他在感情上还很依赖成蟜,因为只有与成蟜在一起时他才能感受真诚,感受快乐,远离尔虞我诈。于是,命人进攻屯留之际,他还下令只要成蟜回心转意,绝对不要伤其性命。
吩咐完毕,他怒气冲冲地去找赵姬。赵高拦也拦不住。
甘泉宫中的赵姬也听到了成蟜拥兵反叛的消息,她奇怪的是谁使成蟜知道了这个消息。嬴政的到来也使她有些吃惊,但她转而又镇定下来,正好可以趁这个时间告诉嬴政真相。吕不韦,你想得逞,我偏不让你得逞!
“母后,外面传言我是吕……吕不韦的亲子,不知可否属实?”嬴政的语气非常强硬。
“政儿,为娘何尝不想告诉你事实的真相呢!你可知道,这么多年来,为娘是怎么度过的啊!”赵姬眼中含泪,声音哽咽,“不错,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当年为娘是吕不韦的侍妾,遇到你的父王为质邯郸,吕不韦认为时机难得,便使计逼我嫁给了你的父王,后来便生下了你。为娘这么多年一直未说,一是不想影响你们父子的关系,二来也不想影响你的帝位。其实,你之为帝,不是比任何一个赢氏子孙都强吗?再者,自从你出生之后,吕不韦从来没有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是为娘和你父王将你抚养成人,所以你也是赢氏的子孙,而非吕不韦的儿子!”
“又是这个吕不韦!”
嬴政暗暗骂着。看着母后一脸凄楚无助的样子,他原谅了自己的母后。是啊,自己是赢秦的一分子,而不是他吕不韦的骨肉。吕不韦,早晚我要收拾你!
讨伐檄文发出去之后,成蟜与樊於期满以为会有无数的秦国将士纷纷来附,东方六国也会立即发兵驰援。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不但秦国兵将无一人来附,就连自己所率的20万大军之中也有不少将士不愿回军征战咸阳。第一,他们不愿在这大好时机自相残杀而失去了对六国的军事优势;第二,他们已经开始欣赏并信任善战好斗、英明决断的嬴政,而对于真正的赢氏后代成蟜,他们只知其优柔寡断,软弱无能。在他们的心目中,能够率领他们开疆辟土,建立功勋的君王就是至圣明主,管他是姓赢还是姓吕。东方六国的军队来是来了,但却犹疑观望,逡巡不前,他们谁也不想得罪秦国,尤其是在不知道成蟜与嬴政谁胜谁负的情况之下。
援军一点儿也没等到,他们却等来了王翦父子及蒙武率领的5万大军。樊於期没有料到嬴政的军队会来得这么快,所以有些措手不及。可他哪里知道,这些军队也是奉命去攻打赵国,只不过又临时被调来平定他们的叛乱而已。
成蟜一听王翦与蒙武都率兵前来,顿时有些慌了手脚,因为他知道王、蒙二人都是大秦国战勋卓著的名帅良将。樊於期见状忙与子傒商议当前对策,子傒建议樊於期先率一路人马到城外迎敌,顺便看看是否能将王、蒙二人劝入己方阵容,樊於期点头答应。
当樊於期率军来到屯留城外的时候,不禁也有些心惊胆寒。只见自己对面战旗猎猎,盔甲鲜明,5万秦军列战候战。再看己方军队,一个个委靡不振,精神懒散,根本不是一副大敌当前的样子。他曾在王翦手下为将,知道以己之能绝非王翦对手,更加之对手还有一个虎将王贲和一个与王翦的能力就在伯仲之间的蒙武。虽然自己将10万兵马,而对方却只有5万兵马,但此时一见,胜负立判。
坐在马上,他不禁有些怅然若失起来:难道是自己做错了吗?自己维护赢秦的正统地位有什么不对?可现在为什么支持自己的人少,反而支持嬴政的人却多呢?
他硬着头皮来到阵前见过王、蒙二将,正欲劝降,王贲却径自出阵要与自己交战。这三人原本打算一举攻陷赵国,也好立个大战功,谁知成蟜却突然拥兵反叛,坏了他们升官晋爵的好梦。他们此时只盼能尽快剿灭叛军,也许还能讨得嬴政的欢心。而且,他们知道,叛军之中唯一可惧的就是樊於期。只要诛杀了樊於期,叛军必乱。所以,一见樊於期,不待其说话,王翦便命自己的儿子王贲上阵迎击。若论武艺,樊於期与王贲乃在伯仲之间,胜负也全在一招两式,然而今日他的勇气早已大打折扣,而王贲又志在必得。战至四十多个回合,樊於期已有些体力不支,便寻思先撤兵回营商讨退敌之策。于是虚晃一招,掉转马头,一挥手中兵刃,示意手下兵士立即变阵撤回。
樊於期率领手下兵士退回屯留城下,叫喊城上军兵开门,然而城门依然紧闭。再要叫喊,却见城头之上,子傒与成蟜等人都一一出现,再仔细一看,只见子傒手下已用钢刀架于成蟜脖颈之上,挟持了成蟜。
“樊将军,老夫一直盼望有此机会能与子楚一脉进行公平的争夺王位的斗争,可惜总是没有机会,今日算是将军替我遂了这心愿,将军的大恩大德,老夫一定会铭记在心,有朝一日,我若能登基为王,我一定会封你为上将军的。不过,将军,上天有好生之德,似乎你现在该逃命去了!”
樊於期闻言连忙向身后望去,只见尘烟四起,呐喊阵阵,后面的追兵已经追了上来。
“子傒你这贼子,樊於期若有命在,定与你势不两立!”
恨恨说罢,樊於期连忙掉转马头往北方逃去,余下那些兵士大部分缴械投降,少部分负隅顽抗的人便都做了刀下亡魂。王翦命一偏将率一小部分人马去追捕樊於期,自己则率大军陈于屯留城下。
王翦立马城下,眼见成蟜被子傒挟持,知道子傒要比成蟜难对付得多。连忙高声对城头之上的人高声喝叫了嬴政的口令,所有城内的兵将,不管是自愿参加还是被胁迫,只要能幡然悔悟,概不追究责任。城头之上顿时一片哗然,子傒及其同党镇压半天才算压制住。子傒长期蛰居隐忍,他的威望早已如同他的名气一样被人淡忘,尤其是在军中。当然,王翦的这些话主要还是说给成蟜听的。因为嬴政特别叮嘱过,只要成蟜痛改前非,他会既往不咎的。
城头之上的成蟜遭子傒等人挟持,钢刀临颈,面色苍白,心头一片茫然。继而,所有过去的一切又在他的眼前渐渐清晰起来。他现在才终于醒悟过来,在这次整个的行动中,自己都只是一个傀儡,一只被人随意操纵着的木偶。虽然他在嬴政面前力争带兵出征的时候多少也显得有些豪气于云、英明睿智,但大部分却都是樊於期的指导。否则,他仍旧只是一个醉生梦死的安乐王。
听着下面王翦的喊声,他便又想起了自己的王兄嬴政,或许应该说是窃取了赢秦地位的商人的儿子。嬴政刚直、残暴、英武、执著,而且极有威信和号召力,完全不似自己的怯懦软弱、缺乏主见,又贪于享乐。其实,无论谁是真正的赢秦后裔,嬴政都要比自己更适合成为一个统御天下的君王。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咸阳去作自己的长安君了,即使嬴政会原谅自己。这一次拥兵反叛的行动使他彻底地认清了自己,自己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大废物,只能依仗别人的恩赐和庇护来享受荣华富贵。浮生若梦,也许这是自己过去日子的最好写照。而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现在他才想起来为什么燕太子丹委于咸阳为质却仍然有许多人知晓他的大名,因为太子丹有足够的勇气和胆识以立世,而自己什么都没有。既然已经无法再回归过去的生活,而且又不知明天的出路在何方,那么还不如在今天结束自己的痛苦吧。
想到死,他忽然间便大彻大悟了。是啊,对于自己这样的人来说,死也许是一种最好的解脱。定了死念之后,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坚毅果敢起来。一丝满意的微笑在他的嘴角边浮起来,连用钢刀架住他的脖颈的那名将官也不禁有些心虚了。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将身子探出城墙的垛口,迫得那名将官也不得不跟着他探出身去。他强忍住眼眶之中的泪水,声音略微有些发涩地对城下的王剪叫道:
“王将军,待将军引大军回归成阳之际,请代我向王兄致意,就说我成蟜有负他的恩情,听信奸人之言起兵反叛,他对我的照顾和体恤我只能来生再报了!”
说着,他猛地将脖颈向左一侧,钢刀的利刃顿时割脉而进,等到那将官警醒之时早是为时已晚。只见鲜血迸溅,成蟜的尸体猛地伏在垛口之上,鲜血淅淅沥沥地直飞落到城墙之下。
子傒一见成蟜死于钢刀之下,不由狠狠地跺着脚,冲着那名未能尽好职守且一直愣愣不已的将官叫道:
“蠢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你看一个软蛋都看不住!”
正在这时,子傒身后的将士们一片哗然大乱。子傒正在纳闷,只见一名小校气喘吁吁地跑到他的面前报道:
“启禀王爷,大事不好了,成蟜营中部将杨端和率兵反叛,如今已攻到城头附近了,请王爷早作对策!”
“完了,完了,赶紧去给我顶住,谁杀了杨端和,本王爷赏五百金!”子傒歇斯底里地大叫着。
杨端和是樊於期营中的一名将官,为人也是骁勇善战,颇有计谋。只因未立多少军功,所以才位列低等将官。本来他想趁这次伐赵的机会杀敌建功,从而能获得封赏。谁知军至屯留,成蟜却要拥兵反叛。此刻他便已萌生退意,只因势单力薄,恐怕退不出去,反而因此而丧命。所以,他一方面暗地里搜寻汇集同盟者,另一方面则在不停地寻找机会。
今天,当他得知樊於期被逼出走,成蟜被子傒胁迫,便感觉自己反归秦王嬴政的机会到了,于是连忙率兵直往城头杀来。
城外的王翦等人一见成蟜身死,再也无所顾忌,下令手下全力攻城,如有弃城投降者则俘之。此时,他们还不知道城内的杨端和已经率兵而反了。
战斗打响,但很快就结束了。
虽然成蟜此次出征时领兵10万人,但成蟜已死,樊於期被逼而走,愿意跟随子傒作战的兵士是少之又少,根本无法抵挡内外大军的共同攻击。战斗很快结束了,整个屯留城到处都是散落的尸体。所有的负隅顽抗者都成了刀下之鬼,子傒及其手下的一群死党也全部战死。
这次由樊於期发起的,力推成蟜为主角的兴兵反戈,本打算将假赢秦帝王嬴政驱赶下台的哗变近似闹剧般收场了。主角成蟜万念俱灰,刎刀而死,始作俑者樊於期也单骑落荒奔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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