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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风冷，瑟瑟的凉意。孟辞临垂着眼睛，心里不能说不难过，孟家本就子息微弱，孟岂和孟伯庸已然谢世，浩浩山河，幽幽宫掖，他如今也是独身一人了。
他和少帝，哪里能有结果呢？
心里的千丝万续不过是转念之间，他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少帝便又开口了。
“我在禁中的日子不大好过，不晓得你这是怎样的光景，只是一遭，你跟我如今都是孤零零的，权当是个伴儿，你看行吗？”
少帝说的话孟辞临用耳朵听了，这话说得没什么问题，只可惜他俩做不成伴儿。他如今也猜不出少帝的心思了，他本就寡情，自己对旁人的感情都不会太深，若问他的追求，只怕便是权利了。
淡泊名利都是骗人的话，手握重权的感觉确实不一般，他有时候都可以理解王纂了。他现在还在隔岸观火，心里没有想好到底帮不帮少帝，所以现在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雨声萧疏，孟辞临还未说话，蓦地转向门口，外面还是一片黑沉沉的夜色，廊檐下的灯烛轻轻晃动，树影娑婆。
“谁？”孟辞临沉声问道。
这个时辰，哪里都是寂静的，偏偏雨声萧疏，衬得夜色寥廓。蓦地，只听得锐器破空的呼啸声迎面而来，只是电光石火，孟辞临一把攥住少帝的手，少帝的面上却是一冷，冷冷的箭头便从她脸边擦过，面上火辣辣的疼。
只听“铛”的金石之声，一支翎箭便钉在了抱柱之上，翎尾还在剧烈地震颤着。
少帝却还有心思玩笑，她侧着头笑问:“爱卿猜猜，今日我能活到几时？”
孟辞临懒得在这么个时辰和她耍嘴皮，少帝亦是习武，对外也腆着脸说一句“帝有文韬武略”，可面子好看了，里子是什么模样他再清楚不过，休说与人近身缠斗，就算是保命都不是件易事。灵均素来住在禁中，幽幽宫掖里头明卫暗卫数不胜数，近身服侍的宫娥宦者，哪个不是把祖宗八辈都摸了个透彻，哪怕是给少帝的一杯茶水里头，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经手试毒，平日里少帝也无需在安危上头操心。
可这相府确实不大一样了，虽说孟岂也养了不少府丁，可哪里比得上禁中森严，少帝此番是微服，按理说知情人不少，恐怕是少帝身边的人里头出了纰漏。思绪如电，孟辞临亦没有闲着，厅堂后面是个方便进出的小门，这几日人来人往，平日里也不锁，外头的人看着一击不中，纷纷现了行踪。
少帝粗略看了一眼，约摸有个四五人，皆着夜行衣，黑巾遮面，夜色沉沉，看得并不明晰。“走这边！”孟辞临拉着少帝便从角门掠出，外面的雨势依然正盛，廊檐下的灯笼左右摇曳晃动，地上一地残叶，踏上去都是沙沙声，远处人影幢幢，说不出的阴森可怕。
府中的仆从一个都没有看见，孟辞临已经觉出不对了，一边护着少帝，一边且行且退，那几道黑影也从角门里掠出，这次看清了，总共有五个人。孟辞临说了一句“得罪了”，躬身揽住少帝的膝盖，一个用力，灵均便伏在了孟辞临的肩上。
孟辞临总叫人觉得清癯，可少帝却觉得，这个身躯挺拔匀称，充盈着力量，哪里像外表那般给人的瘦弱之感。果然传言都是信不得真的。
少帝的手撑在孟辞临的肩膀上，他的体温就隔着衣服传出来。这是灵均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她性子冷淡，虽说对孟辞临偶有调笑之意，此刻竟有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羞怯，微微垂下眼，不再言语了。
孟辞临没有想到少帝诸多的心思，今日的刺客来得蹊跷，不知道会是哪一方的人马。事实上，想要给少帝下绊子的，这不是头一遭，也不会是最后一遭，少帝自己也算得上身经百战了。
她的武功是专门请了武师亲自传授的，她也不再是个小孩子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孟辞临对她还是并不放心。
相府里都是阴测测的，侍卫仆从都看不见踪影，孟辞临不晓得他们有怎样的不测，只能先带着少帝逃命要紧。
这几个刺客的实力哪容小觑，轻功箭法皆属上乘，孟辞临的轻功也是一等一的，可又带着少帝，动作便稍显凝滞了。
越上屋顶，整个丞相府尽收眼底，却见远处几个黑衣刺客在几个起落间便近在眼前了。
夜色中孟辞临的白衣非常显眼，灵均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你放我下来吧，你带着我跑估计我死得更快点。”
孟辞临的身姿一凝，环顾四望，似乎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在那等我。”
说着便掠下了屋顶，微冷的空气擦过灵均的脸，方才那一箭的凌厉之势擦伤了她的眉角，脸上一阵疼痛。
孟辞临去的地方是孟岂的书房，孟辞临把灵均放下来，拽着她的袖子往房间里面走。
“放肆！”少帝低叱。
孟辞临垂下眼看着自己拉住少帝衣袖的手，微微皱起眉毛：“事出紧急，是臣僭越了。”
少帝看了他一眼，修长的手臂从袖子里伸出来，一双指节分明的手递到他眼前：“这样会好些。”少帝性子清冷，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也是静静的，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浑然好似又回到了小时候。
少帝的心思让人猜不透，脾气秉性也是一时一变。孟辞临眼角一抽，如今他也分不清少帝到底是玩笑还是认真了。
孟辞临垂眸不语之际，少帝伸出手去拽他，这只手凉凉的，十分细腻光滑。少帝爱惜自己的身体，这双手常年握剑，但是看不出是一双习武之人的手，柔软而细腻，孟辞临低声说了一句：“得罪了。”便牵住了这双手。
孟岂的书房里都是先帝赏赐的摆件，雅而不俗，这里少帝来的次数不多，不过这个档口也来不及细细观察。
书房的山水屏风之后，摆着胡床，大抵是日常休憩之所，孟辞临松开了少帝的手，只身上前把胡床推到一边，在墙上摸索了一下，似乎推动了哪个地方，在胡床之下竟出现了一个黑幽幽的洞口。
京畿中的官员家里大都有密道，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灵均不是傻子，她一路走来早已经猜到了。孟辞临神情微微放松，取来火折子，此处没有窗户，就算室内有火光也不会被发现，他把火折子点燃放到洞口，火光跃动，没有熄灭的趋势。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臣试了一下，下面的通风口应该没有堵住，臣先送主公进去避一避。”
少帝没有说话，她的眸色淡淡的落在地上的某一处。孟辞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睛微微一缩。
在一处不易发现的角落里，赫然是一个已经烧过的火折子，孟辞临走上前，伸出手指试探了一下，眉头皱紧：“这里有人来过。”
他们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幽深的洞口中，窗外雨声潺潺，伴着足尖落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少帝突然微微一笑，抬步走到洞口边轻声说：“你若是活着，记得来找我。”
她对自己的本事很了解，若是迟迟不做决断，那么便是必死无疑，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少帝哪里是甘心等死的人。
孟辞临明白少帝的意思了，他略一颔首：“主公万望当心。”
“若我们能活着再相见，孤说过的事你考虑一下可好？”少帝说出这话的时候浑然好似在唠家常，孟辞临眸色冷冷，并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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