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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学着自己以前的语气嗯了一声说：“若是普通小事打扰孤午睡，定要治你的罪。"
孟辞临听了此言，脸上带着笑道，眼珠清润：“微臣确有要事禀告，只是太过重要……"他的目光淡淡略过几个宫人。
“你们先退下罢。"太子知道孟辞临对她并无恶意，所以这一世对他十分放心。
等到殿中的内侍都退了出去，孟辞临走上前两步，却不说正事，微微一笑：“我见殿下房中这诗极妙，可惜没有落款，不知是何人手书？”
太子淡淡一撇，收回目光道：“是公羊丘的字，孟爱卿喜欢？”
她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孟辞临。
可这时候，孟辞临脸上的笑容却退了下去，他一把捏住她的脖子，语气冰冷凝结成冰：“你究竟是何人？殿下去哪了？”
他的手掌力道很大，太子凤目藏锋，一派森然冷寂：“孟辞临，你放肆！”
孟辞临脸上似笑非笑：“殿下从无午睡的习惯，且平生最厌恶舞文弄墨之人，又怎么能知道公羊丘的字体。我奉劝你不要负隅顽抗了。”
太子直觉眼前一阵晕眩，脑子里的几个念头在电光石火间转过：“孟辞临，你忘了当初跟孤偷糕饼了吗。”
孟辞临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手下意识松了一些，太子终于从桎梏中脱身，只是眸中的羞恼神色更甚，一双凤目越发凛冽：“你若是不从，孤便禀告父皇，说堂堂孟二公子竟意图非礼于孤。”她一把拨开孟辞临悬在半空的手，怒气冲冲地坐下，“孟辞临，孤要诛你九族。”
口中这么说着，太子心中亦是起了波澜。这便是她的疏忽了，一时不查，忘了自己在这个年岁是最不喜欢读书的，偏偏孟辞临心细如发，一下子便看出了纰漏。
好在这个人不是敌人，不然将是何其可怖的一幕。
孟辞临此刻颇识时务，他一撩衣袍，便跪在她面前，虽是跪着，依然不减卓然风姿：“微臣有罪。”
太子不是个善茬，心里头本想再奚落他一场，只是看着这个场景，蓦地想起了前世孟辞临潦倒凄凉的样子，再多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看着他低垂的双目，轻声道：“罢了，你起来吧。"孟辞临立刻道：“多谢殿下不杀之恩。”这才站起身。
方才杀气腾腾的孟大人，如今低眉顺目，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况且他方才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的回护之意，这么多年来，他可以算是最了解她的人了。
“孟卿倒是了解孤。”太子说着，眼中澄净，“真是让孤倍觉安慰。”
孟辞临脸上丝毫没有带着半点心虚，从善如流：“这是臣的本分。”
太子被噎了一下，孟辞临这套说辞，倒显得她自己自作多情了。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修行了这么多年，论牙尖嘴利还是比不过他。
“臣以为，殿下今日心急了。”孟辞临如是说，双目沉静如水。
“哦？”
“这十万禁军大可交给王纂，”孟辞临一脸真诚，“行军用兵，他比臣强。”
“十万禁军若交给他，孤手中岂非无兵？”太子说话的时候眼中含着一抹笑，竟有了三分慧黠之意，余下六分冷静，一分轻佻。她一句话说得有些刻意，大有和丞相不分彼此的意味。
孟辞临亦不是傻子，看得出太子百折回环的心思，脸上带上风光霁月的笑容：“原来殿下早已认为臣是殿下的家臣。”这句话，却把方才微末的暧昧除了个干净。
太子看着他犹如春风拂面的模样，却蓦地又想起了前一世的孟辞临。如今和当初，一个倜傥无双，一个潦倒凄凉。
前一世，她确实是想要把他当做家臣，可带着上一世的记忆，面对眼前这个姿容如电的孟大人，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像前世一般，对他不留情面。上一世，他沉甸甸的情谊好似重石一般坠在胸口，万般无奈，既酸涩又回甘。
恐怕无人能理解太子的心情，于公，她对孟辞临不能亲近，她只能对其不断削弱。可于私，她竟很难真正痛下狠手，看着这张如玉的面庞，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他对她的一片情深。
如今她也好似成了痴儿。
心里面原本准备好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了，心里头惴惴的，说不出是什么情绪。这一世，初见孟辞临的时候，朝堂上暗潮涌动，她无暇顾及和他重逢的欢欣。如今，他终于又端然地立在她面前了，她心里亦是欢喜非常，只是欢喜是自个的欢喜，天下不是她一人的天下，哪里能由着她的性子。
若真是做个昏君，这一世她大可直接问他：“你是不是心里有我。”可太子读诗“情不知所起”，若此时的孟辞临对她并无绮念，这便当真尴尬得紧了，哪里还能在朝堂上相对。
太子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二人竟是一阵沉默。
孟辞临第一次看见太子这般目光，沉沉的，幽幽的，却又好似一眼望到了底。她眼中有浩渺烟波，一个不经意间，孟辞临却觉得里头有丝丝热忱之意。
莫不是花了眼？
章华宫角落里的博山炉紫烟缭绕，太子身上的玄衣上龙纹腾飞，脸旁侧门的朱紘垂委，更衬得太子姿容如电，孟辞临垂下眼睛，脸上换上正经神色：“殿下却是太易轻信别人了，没给自己想个退路。”
听到这话，太子却有了丝丝恍惚，这句话她不是第一次听，前一世，孟辞临常对她说：“殿下切莫轻信旁人。”
那时她倚重王纂以及王家实力，再加上她敬重曾为王家贵女的太后，给了王家莫大的权利。可以说权势滔天的王家是她一手捧出来的。
孟辞临就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等在凤阳宫门口，对他说了刚才那句话。她那时只认为孟辞临见不惯她倚重王家，还对他一阵冷嘲热讽，现在想来，孟辞临一直是真心为她的，只是她自己一直曲解他的意思罢了。
“在这条路上，向来没有退路，从今日起，孤的退路便是死。”太子轻声说，微风暖软，太子半垂下头，露出修长的脖颈，难得露出一抹娇弱之感。
她原本把王家捧上高位，他们却以女子临朝，天下必乱的名头逼她禅位，百官罢朝，奏折一道连这一道，她站在空荡荡的承乾宫，感觉自己的一生都白活了。
也许，死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孤便是要快刀斩乱麻，一旦有半点闪失，就是粉身碎骨，”她终于抬起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孟爱卿，可愿和孤一起吗？”
她却在几个瞬息间想通了，就算现在他对她还没有情深意笃又如何？前一世是他自己一头撞进来的，这次，她便要织开一张网，让他兜兜转转，无路可退。
既然她对他已经没有痛下狠手的想法，如果把他收于麾下，步步蚕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主意。
她在很短的时间想通了，前世她在朝中没有什么势力，唯一支持她的，也是她从未信任过的孟辞临，他们在朝中孤立无援，如今又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她不能还像前世一样被表现蒙蔽双眼。
“臣是权臣，是重臣，唯独不是近臣，殿下以为呢？”孟辞临说话的时候一派云淡风轻。
太子看着他，心中却悠悠一叹，她自己有着一厢情愿，可惜孟辞临如今并不买账，这也是情理之中，这个时候，孟辞临和她共事不多，若说生出绮念才让人觉得古怪。
孟辞临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但是态度还是很坚决的。
一种淡淡的失落感浮上来，不过太子还是调整了一下情绪：“孤知道了。”
二人又简单说了一下漠北朝贡的具体事宜，很快孟辞临就告退了。
走出承乾宫，孟辞临对着刺目的阳光微微眯了眯眼睛，清遥一路小跑着走过来：“大人怎么今日去了这么久？”
“我去了凤阳宫，”孟辞临迈着步子走向马车，脸上虽然是笑着的，可心里的算盘打得飞快，太子刚刚抛出的价码很诱人，可一向和他针尖麦芒的太子突然转了性子，他不得不有所防备。
“大人去见了殿下，”清遥嘴里絮絮叨叨的，“不是小的多嘴，太子殿下的眼神太吓人了，杀气腾腾的。”
杀气腾腾的？孟辞临摇着折扇，他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只是太子今日和往日格外不同，话里话外都有轻佻之意。国师也是走了眼，如何选了这个混世魔王做徒弟，原本年龄小也就罢了，十五六岁的姑娘，今日是对他，他日若对别人百般示好，那可真是气煞人了。
他心里头想着，半分都没觉得今日自己的想法有哪里不妥。
只是太子突然换了脾性，有些古怪，孟辞临皱着眉头低声说：“清遥，回去之后给我找个火盆跨两回，今天有点走霉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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