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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重振

作品: 谁家寒衣 |作者:月黑风高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3-12 0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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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羽陪陆昭守这最后一夜,后来陆昭就靠在他肩头睡着了。

到得三更时分,有人进来,陆羽抬头,刚想起身,那人挥手示意他别动。

“好容易睡着了,别把人再吵醒了。”

冬至及时搬过来个长凳,陆熙道了谢,坐下来,把女儿的头挪过来自己膝头枕着。

骤然减负,陆羽下意识动了下肩膀,之前陆昭靠着睡了,担心吵醒她,所以一直没敢动,现下才发现整个右肩都麻了。

陆熙低声道:“你也眯会儿。”

“孩儿不困。”

陆熙低头端详女儿片刻:“肿成这样,明儿眼睛还睁得开么?”

“父亲早知道……”看父亲的样子,似乎并不诧异小妹弄成这样。

“知道,但有什么法子?”女儿是自己的,性子什么样自己最清楚,“就算把她绑回家,她也能给你把地凿穿了跑出来。”

陆羽听这描述,不由莞尔,是嫣嫣会做得出来的事。

“父亲还是心疼小妹。”要把人扣在家里,甚至是让她心甘情愿待在家里,以父亲的老谋深算,怎么会是难事。但这样做了,嫣嫣心里一辈子都会留有遗憾。

陆熙闻言微微一笑:“这孩子,说得倒像为父不心疼你。”

“自是也心疼的,父亲说过,手心手背都是肉。”

只是手心手背,一个朝内,另一个就势必得朝外,总归无法兼顾。

就像在婚姻大事上,陆熙从一开始就将责任从女儿的肩头取走,对儿子却是物尽其用。

但陆羽心中并无怨怼,因为他跟陆熙一样,惟愿陆昭顺遂心意,一世无忧。

在这清冷寂静的深夜,人似乎更容易问出心里话。

“你心中可怨过为父?”这孩子向来聪明,又怎可能看不出自己的偏心。

“娘亲过世得早,父亲既当爹又当娘,将我和小妹拉扯大。”当中付出的艰辛,又有谁知道,“孩儿只希望,能早日独当一面,让您卸下肩头重担,颐养天年。”

陆丞相拍了拍儿子的肩,甚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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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昭醒来的时候,天色才刚蒙蒙亮,黑夜和白昼交替的光景,入眼一切都是灰蒙蒙的,感觉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让人一时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

她的眼皮很沉,勉力眨了几下。

被枕靠着的人肉靠枕见她醒了,尽职汇报道:“你爹和你哥都走了。”上朝的上朝,回东宫的回东宫。

一个人的生死,对于亲近的人举足轻重,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却是无关痛痒的。这世间的一切不会因为哪一个人的离去就停止运行。

许是多日没休息好的缘故,陆昭觉得头昏沉沉的:“我爹来过?”她的头感觉有千斤重,有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压力,压得她眼睛都快睁不开。

“吃点东西吧?”

陆昭摇头,没胃口,不想吃。

她这样下去怕是不行,人食五谷杂粮而生,离得久了,铁人也受不住。

冬至问:“都说昼夜交替之时,离人最易入梦。你可有梦到他?”

陆昭怔了一下,她有梦到宋小宝吗?刚刚好像梦到了很多东西,然而现在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大概是她今天脑子不大好使的缘故。

“你若是梦到他,他没准儿要笑你了。”

“笑……我?”她脑子转得慢,转了一圈不是很明白,僵硬地重复一遍。

“对啊,宋家五少爷心里想,往日里看陆昭,明明是只威风凛凛的斗鸡,不过几天没见,她怎就成了只形销骨立的瘟鸡?”

难得冬至这样的人也会讲笑话。陆昭配合地扯了下唇角,然而没能笑出来。

“再过一会儿,沈家的人要来收安堂了。” 大郁传统,安堂会设足三天三夜,今日已是第四天了,在天色亮全之前,这安堂就要撤了。

陆昭看向门口的方向,冬季的夜冷得很,屋中还燃着炭火,房门掩得严实。

“你说,还会有人来吗?”

冬至知道她想问的是哪一个人,但就像她一开始就告诉过她的:若是想来,早就来了;若是不想来,就算你三催四请,那人也不会来。

今天已是第四天了,说是三天三夜,但太少有人会在第三天夜里才来拜祭,更不会有人在快要结束的这个时刻来拜祭。

冬至心里很清楚,陈家的人明摆着要避嫌,是不会来的,陆昭心里应该也一样清楚。

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大概是,反正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也无谓再多等一时片刻了。

一直等到外头有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沈家收安堂的人来了。奇迹,到底是没有发生。

随着房门推开,一个老妈子领着一群丫鬟和仆役进来。进来之后,先客气地同陆昭打过招呼,说了几句节哀顺变的场面话,许是沈家家主吩咐过,这老妈子倒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径自指挥人利落地收拾起屋子。

收拾到最后,屋中只留下一座龛台,一口棺木,等着择日下葬。

等到屋中又只剩下她二人,陆昭站起身,一瞬间感觉到天旋地转的,脚下的步子都是虚的,冬至忙伸手搀扶住她。

“你要做什么,跟我说,我替你做。”

“找个袋子,将,将香炉中的香灰带走。”她气息虚得很,说句话都在一直喘气。

冬至看着她苍白如稿的面色,语气坚决道:“你不能再这样了,我让厨房做碗粥过来。”

冬至出了门,却很快就回转了,身后还领着一个出门不久正好碰到的人,一个背影佝偻的老仆。

“李叔?”他怎么会现下过来,“颜典让你来的么?”

老仆对着陆昭微微躬身,行礼。这屋中现下空荡荡的,除了龛台没有别的桌子,他将手中拎着的篮子搁在地上,再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陆昭。

陆昭伸手接了过来,老仆再对她行了一礼,没有多余的话,转身离去了。

信里写的内容很简单,很快就能看完,只是简要交代了两件事情。

陆昭神色若有所思,将看罢的信纸递给冬至。

冬至接过来,三两下扫视完,倒是解了她心头一个疑惑。

难怪肖岑这货消失了几日,都没来上注香……她先前还在想,既然七殿下喜欢陆昭,自然知道这件事对陆昭的打击之大,这么重要的时刻竟然都不出现在人身边守着,死哪儿去了啊?

按照颜典信中所言,他在获知宋家五子死讯的第一时间,就差人在宫门口拦住了正火急火燎赶着出宫的七皇子殿下,让肖岑立即称病卧床,能有多伤心就有多伤心,能有多虚弱就有多虚弱。

这策略说出来了很简单,伪装的是跟宋家五子的情谊,欺骗的是心疼孙儿的太后,但难的是颜典此人,在获知情报的第一时间,就能做出最冷静最理智的决断。还有他对于人心的掌控……甚至于他为何选择在这个时点送这封信过来?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人是难以接受的,愤恨又绝望,想必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什么外界的讯息都无法去思索,然而三天过去了,不管你多抵触,多多少少都在适应和接受了,起码现在她看陆昭的状态,疲惫哀伤,但已经没有最开始的歇斯底里了。

她现下缺的,只是尽快站起来的理由。

颜典信上说了两件事,第一是肖岑这三天在做什么,第二是宋家人目前的状况,宋夫人在知晓儿子噩耗的时候昏死过去了,陆续换了几名大夫诊治,人才清醒过来。

浅淡两句,宋家还活着的人的哀痛,宋家人目前面临的处境,清清楚楚,毋庸赘言。

陆昭原本低头在看自己的手指,听到冬至说:“其实我很讨厌肖岑”,不由抬起头。

“从小到大,义父一直告诫我,谨言慎行,凡事三思而后行,为人处世,锋芒内敛,无谓的纷争,能避让的则避让,实在让不了的,也要凡事留一线。我一直当做金科玉律在遵行,直到后来跟着义父到京师,见到七皇子殿下,我才发现,原来所有的劝诫只是对我而言,义父也疼肖岑,却是截然不同的,总是随着他的性子,他要什么就给什么,从不呵斥教训,也从不管制约束。甚至于……义父疼我,但很少笑,只有对着肖岑,他才时常笑。”

所以再不敏感的人,也能察觉到当中的不同。

“义父希望,我能成为独当一面的人,却只希望肖岑,恣意开心地活着。”她也知道义父这样处理没有什么不妥,毕竟她跟肖岑是不一样的,肖岑是大郁的七皇子,有皇帝和太后宠着,旁人又哪有他那样恣意妄为的本钱,“只是看着那家伙狂妄不可一世,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还是觉得很讨厌!”

这番描述顺利勾起陆昭的回忆,让她一时也觉得有些好笑:肖沐恩那鼻孔朝天的嚣张样,可不就招人烦嘛?所以以前她跟阿澜,才会天天看不顺眼,变着法儿地和他搞对抗。

“不过向来只看他由着性子胡来,这次倒是稀罕了,他应当很想出来找我们,却还是硬生生忍着,尽心尽力地在床上装病。”

沉默了一瞬,陆昭点头道:“是啊,难为他了。”阿澜以前就说,肖沐恩性子太直,从来不懂伪装。这样子装病欺骗太后娘娘,对他绝不是一桩好做的事情。

可他还是做了,为了她陆昭做了,为了宋家余下那些人做了。

小姑娘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抬头轻声说:“不知道李叔带了什么好吃的来?”

冬至感觉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走到搁在地上的竹篮子边,掀开看了下:“一碗粥,一碟糕点。你许久未进食,先喝点粥吧。”

陆昭坐在凳子上,冬至端着粥碗蹲在她面前,舀了一勺清粥,递至唇畔。

这次她没有拒绝,轻轻抿着一口咽了下去。

“滁州人真是嗜甜啊,连清粥都放糖。”

哎?这前所未闻的做法,冬至起了好奇心,舀了下一勺送进自己嘴里,还好还好,甜味儿不算重。她守了陆昭一夜,现下闻着粥香,也感觉饥肠辘辘了。

两个小姑娘你一口我一口,就着一根汤勺这么喝完了一碗粥。

“冬至,得靠你先扶着我了,”她头真的重得快抬不动,全身乏力,手脚软绵绵地使不上劲儿,“我们先回丞相府小憩两个时辰,然后去刑部探望宋伯母和阿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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