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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来人往的街上,墨驹驮着两人,行得悠然而散漫。
佑和身后是萧直的胸膛,温暖厚实,一日比一日更教她贪恋。他的长臂环在她身侧,一掌握着她的手,一掌拿着缰绳。这样的姿势让人颇有安全感。
下晌的街市依旧繁忙,周遭市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吸引了许多路人,也携获了佑和好奇的目光,马背上的她坐得很不安分,一时望望左边,一时瞅瞅右边。萧直只看见怀里那颗戴着蓝色兜帽的小脑袋扭过来别过去,忙得不亦乐乎。
“想下马去看看吗?”温沉的声音贴耳传入,佑和愣了一下,旋即扭过脑袋回身望过来,清亮的眸子透出毫不掩饰的惊讶,“你不生气啦?”
自打她被带出马车,与他单独乘马,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开始变得怪怪的。萧直虽然一句重话也没说,但佑和不是傻子,不会感觉不到他心里不爽。现下他主动开口,委实让她意外,也有一丝惊喜——跟她说话,就代表不生气了吧?
萧直闻言,脸庞微微一红,拉住缰,抿唇觑她一瞬,方低声道:“在公主心里,我是个心胸狭窄的小气鬼吗?”
诶?这……要说实话吗?
佑和神色僵住,长睫翕了翕,俄而眼眸一弯,笑意浮上秀颊,“怎么会?谁不知道,萧大将军是沙场大丈夫,心怀宽广,有如江川瀚海,胸襟辽阔,恰似远袤平原,这还不算,你还深明大义、温柔体贴、宽容大度……”
“好了。”萧直探掌捏了捏她白净净的脸颊,黑眸明亮耀眼,眼梢笑意飞扬,“我今日才晓得,原来我娶了一只小马屁精。”
他嗓音醇厚温柔,眸中映了细碎的日光,让他整个人都柔煦了,佑和惊讶于他说出的话,水眸微瞠,转瞬咯咯地笑出声,想不到他也会说玩笑了,真是难得。
她看着他的眼睛,笑吟吟问道:“那萧大将军喜欢小马屁精吗?”
“明知故问。”他亦笑着答。
佑和心满意足,笑得很开怀,小脸十足像朵灿烂的粉白芙蓉。
“那边有一间珑玉斋,去瞧瞧?”萧直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话题。
“卖玉饰的吗?”佑和瞥了瞥对面那家门面雅致的铺子。
“嗯,珠宝首饰都有,有时也能瞧见难得一见的古玉。”
佑和惊讶:“你这么清楚?”说着,暧昧的目光投向他,“是从前给哪个姑娘买过吧?”
萧直无奈地捏了一下她的手:“只是陪临遇去过,他喜欢收藏古玉。”
“哦。”佑和虚应一声,转而目露调侃,语气故作委屈,“你的从前全被陆临遇占了,我连一丁点儿位置都没有,如今你还总是喝他的醋,我可真冤……”
萧直:“……”
“我说笑的。”佑和秀眉一扬,嘿嘿笑了两声,转而一本正经道:“抱我下马。”
萧直无语,听话地将公主大人抱下了马背。
在珑玉斋溜了一圈,佑和瞧中了一只玉簪,又为乐安挑了一对镯子,为萧直和明德帝各选了一枚系璧,四样物什选好后,萧直便交代店家送至将军府找管家拿账。
出了珑玉斋,萧直又带佑和去其他铺子逛了逛,佑和从前并没有这样的机会,现下兴致颇好,对什么都感兴趣,连道旁的小摊也不放过,不过她只是东瞧西看,并没有想买的意愿,倒是萧直一直看着她,但凡她多看了几眼的小玩意儿,他都掏银子要下了,连一只普通的扎花风车也没落下。遇到卖糕点吃食的,佑和便眼馋,不用萧直说,她自个儿也想要,于是又东挑西买要了一堆。
到最后,一个不小的粗麻袋几乎都要装满了,好在有马儿可以驮着。
夫妻两个一路聊着天儿,不急不缓,马儿散步一般沿着护城河走了几圈,待到日头渐弱,萧直突然问佑和想不想看夕落。
佑和是什么人?面对这种问题,压根想也不用想,首先便要惊喜地笑出声来。和喜爱的人一起看落日,这是多美的事,佑和几乎不敢相信萧直这样的人也能冒出这种浪漫的提议,这多难得啊。所以,她打死也不会拒绝的。
萧直带着佑和一路行至平云湖。
正值落日时分,金乌已渐西沉,天际残阳如火,霞光灿烂。
平云湖畔地势开阔,虽未入春,万物尚未复苏,入眼皆是枯草死木,但有那得天独厚的平云湖绿镜一般嵌在阔地上,本就是一道绝好的风景,而此刻,那波光粼粼的湖面映着夕阳晚霞,水光随着落日霞光微微荡漾,端的是一湖安闲平静,意境甚美矣。
佑和坐在马背上,看着眼前美景,一时呆怔,仿佛突然间晓得了亲眼目睹“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是什么感觉。
真没想到,萧直这个木头一样的男人竟然会晓得这样的地方,委实教人惊讶得合不拢嘴。
佑和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出过几回门,这种天然美景至今只在书里见到过,现下置身其境,难免心潮澎湃,只晓得呆呆地看着,半晌也没说一句话。直到萧直要抱她下马,她才回过神来。
湖畔枯草又厚又软,萧直解下氅披铺在草上,两人就地坐下。
佑和偎在萧直怀里。眼中是落日美景,身边是心爱的夫君,这种感觉太好,隐约间竟让她觉得有那么一丝不真实。
见她许久都不说话,萧直心觉奇怪,轻声道:“公主累了?”
佑和摇摇头,转过脑袋看他,清润的双眸透出满足的笑意:“这里好美,我喜欢。”
萧直也笑:“早知公主这么喜欢,我便早些带你来。”
“你怎晓得这个地方?”佑和想了想,道,“是在校场瞎逛的时候发现的吗?”
萧直摇摇头,眸光微顿,继而缓缓道:“幼时我爹带我来过。”
佑和“哦”了一声,却听萧直又道,“爹说,娘亲也喜欢这里。”
佑和目光凝住,盯着他的脸,轻声问道:“你想你爹娘了?他们很早就走了,你是不是觉得很孤单?”
萧直有一瞬没有说话,轻轻将她揽紧,过了好一会儿,佑和才听到他幽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不孤单,我有你了。”
*
从平云湖回来,天色已晚,两人在倚月轩用过膳,萧直回沁浊斋处理一些公事,佑和在倚月轩歇着。秋昙端来熬好的药,见小莲花和青桃退下后,压低了声音对佑和道:“公主,这药服了快十日了,奴婢想着不如断几日,这样一日不停,奴婢担心公主的身子。”
佑和听不进这话,只无所谓地说道:“我近来无恙啊,你不必担心,这药就得连着吃,我底子差,再不吃得勤一些,这辈子也别指望能给萧直生孩子了!”
秋昙没再说话,却不由地皱了眉头,心里觉得公主现下明显是太过心急了。她虽然没有经验,却也听宫里的老嬷嬷们说起过,怀孩子这种事得天时地利人和,就算不能三样都做到,怎么着也不能像公主这样连蒙带瞒的吧?毕竟,这事总归是要驸马配合的。公主这样私自服药,到时若是教驸马晓得,指不定夫妻两人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想着想着,秋昙叹了一口气,心里越发的担忧。
佑和不以然,心里琢磨的却是多服几日药就再去寻个机会把萧直办了。
不过,现下得了空,她胡乱想着,又陡地想起了另一桩事,心不由地沉了沉。她坐在暖榻上思来想去,足足发呆半个时辰,仍是没法说服自己安下心来,可是这事她自个儿一时间也寻思不出结果,琢磨了一瞬,便起了身,吩咐秋昙去取斗篷。
她要去西苑找萧直。
到了沁浊斋门外,正好遇见三柳从里头出来。见了她,三柳连忙行礼。
佑和心中着急,只随意摆了摆手,随即问道:“将军还在忙着?”
“回公主,将军现下刚处理完公事,这会儿在看书。”
佑和点点头,让他退下,自己走到门口,抬手敲了敲,贴着门唤萧直的名字。
音一落,便听见屋里的脚步声,很快,门开了,萧直微微惊讶地将她拉进屋:“夜里这么冷,公主怎跑来了?”
“我有事同你说。”佑和拉下斗篷的兜帽,抬眸望向他,眼神有一丝焦急,“我白日便想告诉你的,可又怕是我弄错了,我方才想了许久,总是难以安心,这才过来找你。”
“什么事?”见她面露急色,萧直的脸色也严肃了。
“我今日似乎看见了恪皇兄。”佑和声音压得低低的,说完话,眸珠紧张地盯着他。
萧直脸色陡变,明显被她的话惊到了。
“公主……”他迟疑地唤了一声,浓眉皱起,“恪王爷已经……”
“我晓得。”佑和打断他的话,“所以我才不敢确信。”
“你在何处看见的?”萧直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问道。
佑和忙把今日在凤澜楼瞧见的情况告诉了他。萧直听完后,面露讶异,想了一会儿,才道:“公主并没有瞧见那人的脸面,而且,那时公主还小,或许是瞧错、记错了,也或许……只是巧合。”
佑和摇摇头,攀着他的手臂:“我先前也觉得是巧合,可方才反复回忆,我确信没有瞧错,你不晓得,我眼力好,记性也好,但凡是我仔细注意过的,别管过了多久,我都不会记错,别人大抵不会注意,但我认真瞧过,我第一回见恪皇兄时就觉得他的右手背很稀奇,我那时还是个小不点,刚好能瞧见他的手,我还偷偷看过好几回,他那一定是胎记,除了今日看见的那个人,我没见过有谁手背上三颗痣,还排成那个样子,没有那么巧,而且那个人走路的背影也很像恪皇兄。”佑和心里着急,说话的语速也不由自主地快了,一番话说下来,几乎没有停顿,说完了,便直直地望着萧直,期待他的判断。
虽然佑和说得有理有据,但萧直仍旧难以相信,一来佑和公主当时年幼,若是记错,也不是不可能,二来,当初恪王一事是由他和陆临遇亲自去处理的,当时他亲眼看着恪王掉下悬崖,虽然后来找到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但身形隐隐还能辨认,而且身上的衣裳、饰物也能证明身份,往坏处想,即便是有人刻意布置了尸体,也不可能那么迅速,除非是预料到恪王会在那日落下悬崖,否则时间上说不过去。但是,要说这一切都是恪王的计谋,那他也不可能以身犯险,毕竟他掉下悬崖这事是许多人亲眼目睹的,那可不是假的。是以,萧直想了半晌,也没法做出判断,倒是越想越觉得佑和弄错了的可能性更大些。
见他不说话,佑和更加着急了,催促道:“你说,恪皇兄会不会没有死?”
“公主……”萧直看着她,不晓得怎么回答,若直接说他觉得是她想多了,似乎不大好,尤其是她现下的表情看起来明显对这事很在意。
佑和却等不及了,径自说出自己的担心:“若是恪皇兄没有死,那他回京来做甚么?他来报仇吗?会不会对皇兄不利?还有……还有你和陆临遇,你们俩也很危险啊。”
见她越说越严重,一脸忧虑,萧直没办法再沉默,温言安慰道:“你先别急,我明日先问问临遇,他养了很多闲人,有一些善于打探的,我让他派人暗中查一查,这样可好?”
佑和心里发乱,一时间也说不出怎么做,只能点头。这时,她忽然想起白日里求来的平安符,连忙从衣裳里掏出来,递给萧直,道:“这是我今日求的,也不晓得灵不灵,你放一个在身上,另一个是给皇兄的,你明日去宫里替我带给他。”
萧直有些惊讶地接过平安符,仔细看了看,心里暖乎乎的,随即收好,揽臂将她抱到怀里:“这事交给我,别担心。”
*
当夜,佑和留在了西苑,她是在萧直的怀里睡着的。可是,翌日一早醒来时,却不见萧直的身影。
过来服侍的婢女只道将军一早就出了门,只留了话让她们好好侍候公主。
佑和心下起疑,却没有多想,在御风院盥洗后,用了早膳才回的倚月轩。
午膳前,乐安过来了,吐槽完昨日和陆临遇同乘一车的不爽经历后,便陪着佑和用了午膳,两人又在园子里走了走。临走时,佑和将前一日挑好的玉镯子拿给她,乐安欢喜地拿走了。
也不晓得是不是昨日忧思太重,下晌时,佑和的旧疾居然发作了,心口疼得厉害。喝了药后,没有等到萧直回来,她就昏睡过去了。
这一睡,便睡过了三日。本以为再醒来时,就能瞧见萧直,谁知连萧直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还是从秋昙口中得知,近日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宫里不断传来急召,萧直想在她身边守着,都没法做到,有时萧直刚从军卫赶回来,堪堪过来瞧了她一眼,就有圣旨传来,甚至于有时大半夜也会有宫侍突然到来,直接就把萧直领走。最不对劲的是,这回她生病,皇兄明明晓得了,居然连头也没露,只派了孙喜来探她的情况。
秋昙说这些话时,一脸焦色,语气明显忐忑不安,听得旧疾堪堪转好的佑和也跟着忐忑不安,只盼着萧直快些回来,好让她问个清楚,这样万事不知的感觉委实不好。隐隐地,她又想起发病前同萧直说的那件事,心里越发忧愁了,该不会真和恪皇兄有关吧?
待见上萧直的面时,已经是深夜。
一见他进屋,佑和眼眸一亮,随即便有了动作,撑着手臂起身。
“别乱动。”萧直浓眉紧蹙,快速上前,将她的瘦肩按住,“躺着。”
“我没事了。”佑和急急地道,“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萧直愣了一下,眼神微微躲闪,随即语气淡然地回答,可他深陷的眼窝却显示了他近日的疲惫。
“你别瞒我。”佑和更不安了,目光焦灼地觑着他,“你瞧起来很累,近日在忙什么?朝中出了何事?”顿了顿,忽然记起什么,脸上浮现一丝惊慌,“还是……还是恪皇兄真的……”
“跟恪王无关。”萧直抚了抚她乌黑的长发,迟疑了一会儿,方道,“是西宛又不安分了,近来频频进犯,偏偏安西王也选在这档子上挑衅,朝臣意见不一,这几日吵得厉害。”
“安西王?”佑和惊住,若说西宛进犯,她尚能理解,毕竟西宛不安分惯了,隔两年便要闹腾一回,但安西王怎会选在这时候?照理说,这一两年,皇兄对安西王忍让得紧,并没有什么漏洞可以让他抓,他怎会等不及了?
“安西王该不会是要动真格起事了吧?”佑和担心不已。
萧直摇摇头:“目下仍不清楚,是以朝中才格外不稳,有几位老臣帮着安西王说话,道是不应急于用兵,附议者不少,但据临遇推测,安西王这回动作颇大,大抵与从前不同。”
“皇兄如何想?”这种局势,佑和最担心的当然是她的皇兄。
“皇上亦是千头万绪,近日连召阁臣议事,暂无定论。”
见佑和脸色沉了,萧直有些后悔同她说这些,但是他也晓得,这事瞒不住她,与其让她胡思乱想,不如早早地坦白交代了。
佑和默然良久,忽地抬眸,眼神忧切:“萧直,会不会很快就要打仗了?”
萧直微微怔了一下,想了想,缓缓点头:“或许没几日就有圣旨下达。”
佑和没有再问,盯着他望了一会儿,目光忧伤得紧,萧直心里一疼,抱她入怀:“不要担心,这些事总会解决的,公主保重自己的身子便好。”
怀里的人没有应声,只有那颗小脑袋轻轻点了点。
*
接下来的几日,萧直仍是忙得不可开交,佑和想见他一回都不容易,他每日回来得晚,夜里来瞧她时,她已经睡了,早上她还未醒,他已经走了。
这一回发病后,太医又调整了方子,佑和每日变着法儿地吃药,秋昙不放心,又跑来问那助孕药的事。她不说还好,她一提,佑和又失落了。
自打萧直说了朝中的事,她每日心中惴惴,已经好几日没想过生孩子的大事了。如今已经不同以往了,时局动荡,若是皇兄下了旨,定了主意要战,萧直必定要出征,这事佑和想到就忧伤。她这身体一时好一时坏,反反复复没个准头,萧直离京打战,她还不晓得能不能活到他回来,如此想来,这生孩子的事越拖越没谱,该早早办了,可是,如今萧直忙成这样,她还跑去勾引他生孩子,怎么想怎么不对……
佑和心头纷乱,不由长叹一声,惊觉自个儿如今越发的纠结了,登时忧伤又甚。
又过了两日,终于有消息传来。
明德帝最终采纳了陆临遇的意见——暂与西宛和谈,全力解决内乱。
这番旨意一下,必然有朝臣不赞同,不过明德帝决心已定,其他的意见都给压了下去。
若要佑和说,她也觉得陆临遇的想法最合适。现下内忧外患,无论怎么选择都有令人诟病之处。
与安西王比,西宛倒还好解决一些,这些年来,西宛时不时皮痒一回,非要过来摸摸大盛的老虎屁股,每回都一个德行,两国实力差距如何,两国自个儿心里都是清楚的,西宛国主也没有笨到那个地步,他就是有那个心想吞下大盛,也没那么大的肚皮能装得了,吃不到也就算了,若是入了嘴噎死了可就不值当了,无非是想弄些动作出来试探试探,大约是瞅着半年前大盛才跟北狄打了一仗,国力受了些亏损,而大盛明德帝据说又是个不爱打架的,素来本着能不打就不打的念头,是以现下便赶着来捞点甜头了,若是大盛主动谈和,那总得给出点诚意嘛,西宛想要的无非就是在两国互市一事上占些便宜,要不就是欺盼两国联个姻,如此便能在其他几国之中炫耀一把,那啥“国际地位”也能得到提升嘛!
想清楚这一层,佑和也不担心西宛那头弄出多厉害的幺蛾子。
真正麻烦的是安西王,这是积患,且祸起萧墙,杀伤力不可小觑。虽然这动静起得出人意料,但安西王陈曜既然赶在外敌骚扰之际挑事,打的是什么歪主意,并不难猜,无非就是卑鄙的趁火打劫。这回,恐怕不是挑衅那么简单,八成是铁了心,只不过,没想到的是,他竟真能狠着心把自个儿最宠爱的闺女和外孙女儿撂下不管。
细细一想,佑和便觉得这也不难理解,若是陈曜真想着法子同皇兄开口要把那几位血肉亲人都接回去,必然会引起朝廷警惕,打草惊蛇是不可避免的,哪能像现在这般先发制人,把整个西北五道都大清洗了呢?如此看来,安西王这回是真认真了。
只是,这小打小闹了好多年的安西王为何变得如此果敢聪明了?难道新换了军师不成?
这日,萧直难得的没有在深夜回府。
佑和特意将晚膳时间调得晚了,终于等得他一起用膳。
虽是同桌而食,但是两人各有心事,全程交谈寥寥。
残膳撤下后,佑和唤萧直去涤心斋坐坐。趁着这会儿,两人才说了一些话,不过说来说去都离不开家国大事,说到末了,佑和脸色不大好看,一副忧心模样,任萧直怎么安慰,她的眉心仍是锁着的。
她心里清楚,照这趋势,萧直出征是板上钉钉的事。安西王既然能霸着西北五道,必然不是小鱼小虾,仗一打起来,死人是不可避免的,这一点先不提,单是想想萧直要去打这仗,佑和心里就已够不安定的了,不是她怀疑萧直的实力,只是安西王麾下多精兵良将,这是她早有耳闻的,此番对峙起来,朝廷也捞不着多少便宜。内战本就是个自损的事情。
想来想去,都教人头疼。
夜里,萧直过来倚月轩歇宿。自佑和那第一回得逞后,两人虽保持着分居两苑的旧态,但也偶尔串着榻同卧,佑和倒是想过两人搬到一处住,但想起萧直自那回后仍是坚持不碰她,后来每回同榻他只是抱她亲她,忍得不甚容易,她也不好开口提这事。
想起两人可能不久后就要分别了,佑和忍不住鼻酸,一个劲地往萧直怀里挤。
萧直不是瞎子,她这几日惶然若失的模样,他皆看在眼里。从前每回出征,从不会有现下这般复杂的感觉。那时他不过是孤家寡人,要打仗便去了,哪怕今日得令今日就走都行,岂会想到有一日有个心爱的妻子为他忧心忡忡,这滋味既教人舒服,又教人不舒服。他不愿让她担心牵挂,可是却晓得,这事他做不了主。
他能做的,也只是将怀里的人儿抱得更紧一些。
黑暗中,佑和突然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那声音虽然很轻,可是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她将脑袋搁在萧直臂弯里,瓮瓮的声音唤道:“萧直。”只唤了这一声,便没有了话。
萧直心弦一动,轻轻揉着她的手,低着声:“别多想了,睡吧。”
“我睡不着。”她很老实地说道,“我担心。”
“我知道。”他的手掌摸到她的侧颊,轻轻摩挲着,忽的移到她的唇。
佑和感觉到唇上的手指温柔的抚了一会,随即,热息贴近,他凑上来,亲了她。
佑和才不会矜持,立即启唇迎合,与他呼息相缠,唇舌交抵。没一瞬,两个人的身子都热起来。
不晓得萧直是不是也想起两人就要分开的事,他突然变得比以往都要热情,亲着亲着便越发用力,没多久就把佑和亲出了感觉来,她身上绵绵无力,香息滚烫,当然,萧直自己打一开始就有了反应,而且,现下那反应越发的明显了。
佑和窝在他怀里,身子本来就贴着他,自然感觉到他那处从始至终的变化。
照以往经验,佑和估摸着他八成又该闭口退开不亲了,于是她搂紧他的腰,硬是死贴着他,一面不断地回亲他,一面脱他衣裳。
出人意料的是,萧直并没有退避,反而越吻越入心,情动难耐时,连她的小衫也褪了,沿着她的肩一路亲吻着。
佑和受到了莫大的鼓励,原本心中还犹疑不定,担心他事后又说她胡来,现下全没了后顾之忧,只任由自己溺于其中。
衣裳尽褪后,无需佑和主导,萧直这回主动有了动作。只是,佑和没想到的是,萧直这货竟然深藏不露,也不晓得是不是上次那磕磕绊绊的第一回让他触类旁通了,总之佑和觉得他技术大有精进,热唇亲得她浑身酥软,大掌也格外的放肆,将她揉来捏去,折腾得她没一会儿就软成了水,身上香汗淋漓,忍不住轻轻低吟,浑浑噩噩间感觉他热热的掌往下抚着,慢慢贴到了她那处,佑和惊栗不已,异样的感觉如潮而来,她几乎难以抵挡,没一瞬便只能软软地喘着气,糯糯的声音零零碎碎、断断续续地唤着他的名字。
昏昏噩噩中,感到他挺身进来了,那突然的一瞬,佑和仍有些疼,她几乎下意识要叫出声,却还是忍住了,只闷闷地嗯了一声,两人最亲密之时,他亲着她耳垂,热息不断侵袭她的嫩肤,他在她耳边喘息,又柔又哑的嗓音喃喃唤她“公主”,待她适应了,他便缓缓地动作着,过了一会儿,似乎忍不得,将她抱着压到身下,覆在她上头,动作快了。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佑和晕乎地浑身虚软之际,终于感觉到身子一烫,萧直没了动作,唇却贴着她颈窝,喘着粗息。
不晓得为何,佑和心中忽然百感交集,眼窝热乎乎的,她努力抬手摸了摸,竟然一片湿辘辘的。
她的泪珠子沿着脸颊滚下来,滑到了萧直的脸上。
萧直慌了,摸到她脸上,指尖一片温湿,吓了一跳,方才的旖旎情思一瞬间跑得无影无踪,他哑声唤她,问她怎么了,问是不是弄痛了她,佑和一句话也没说,小手摸到他的宽额,唇瓣贴上去,湿湿的泪水顺着脸颊落下,烫了一下他的额头。
萧直不晓得说话了,只用手掌抚着她脸颊的泪水,她滚一颗泪珠子,他就摸上去擦掉一颗,过了好一瞬,他才低低道:“别哭了。”
“我不想哭的,可是不晓得怎么了。”佑和的声音执拗又任性,萧直却听得心头酸疼。
“公主……”他迟疑着唤他。
“你别叫我公主,往后都别叫。”佑和吸了吸鼻子,忽然道。
萧直一怔,替她抚泪的大掌顿了顿,“那、那叫什么?”
“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萧直好一瞬没转过弯来,原本以为她不高兴了,可是听她的声音,又不出一丝怒气,倒是柔声细语的,很是甜糯。
愣了一会儿,他才讷讷然启口,语气不大自在:“佑、佑和?”
她轻轻“嗯”了一声。
萧直心下软成一团,贴在她耳畔,忍不住又叫:“佑和。”
佑和却不搭理他了,不晓得在想些什么,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你说,我肚子里会不会已经有你的孩子了?”
话音一落,便感觉到身旁男人的身体明显地僵住了。
“公……佑、佑和?”果然,连声音也有些发颤了。
佑和不想吓他,只是心里忍不住想起了这个,不由地心生期盼,可她也晓得,这事对她来说,是梦想成真,可是对萧直来说,恐怕是个打击,是以,她只能装作失望的样子,故意用闷闷的语气自嘲道:“我就是瞎想想,太医都说很难,哪这么容易呢!唉,你大可以放心啊。”
话是这样说,可她提到了这个,萧直就忍不住担心,想着想着又开始自责,觉得自己自制力越发的差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萧直正这般想着,哪里晓得,没过两日,他便听得一个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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