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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十一月十一日,石科难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大早便风风火火地冲进南珂家,确切地说应该是被南珂霸占的他的公寓,南珂睡意蒙眬地靠在厨房门口看他使劲往冰箱里塞东西,边打哈欠边问:“今天什么日子?”
石科正忙着跟冰箱较劲,头也不回地回答:“光棍节啊。”
南珂忍不住想翻白眼,讥笑道:“石少也需要过光棍节?”
“南珂小姐,麻烦你去刷牙洗脸,注意一下个人卫生,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这么披头散发地站在这里你认为合适吗?”石科抬起右手腕点了点手表,说着就把她给轰了回去。
等南珂洗漱完再回到厨房,他已经穿着围裙开始好一顿忙活。南珂顿时有些傻眼,在她的印象里,石科就是个玩世不恭的大少爷,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可她从没想过他居然还下得了厨房,看上去竟还有模有样的。
“石少居然还会做饭?”南珂蹭到他身边揶揄道。
石科睨了他一眼,傲娇地说:“那当然,上大学那会儿吃不惯西餐,经常自己动手煮东西吃,不是我自吹自擂,味道还不赖,不比外面的大厨差多少。”
“啧啧,好想把你现在系着粉红围裙的贤惠样拍下来卖给八卦记者。”
“滚一边去。”石科嫌她在厨房碍手碍脚,推了推她。
南珂正要反驳,门铃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石科不禁皱眉,问她:“有多少人知道你住在这里?”
南珂一脸无辜地摇头:“没多少啊,没准是来找你的呢?”
“不可能。”石科还想说什么,突然又烦躁起来,“罢了罢了,你快去开门。”
石科当然知道来人一定不会是找自己的,这套公寓当初买的时候为了不让别人来打扰自己,故意用的是别人的名字。他身边的朋友也好,亲人也罢,一概不知道这一住处,只是……南珂如今的处境实在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自己的住处。
门一开,南珂彻底怔住,大脑有五六秒的空白,她张了张嘴,声音如鲠在喉。
“不请我进去?”顾南城双手背在身后,眉心舒展,弯着嘴角,语气比往常更加轻松,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那夜的告别也被他自动屏蔽。
南珂堵在门口,口气生硬地说:“不是很方便。”
“有客人在?”
南珂敷衍地应了一声,心想,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穷追不舍了,换了以前,如果她说了不方便,他必定说“改天再来”,然后走人。
顾南城沉默了一下,而后才将背后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张英文邀请函。南珂一见,眸子忽地一暗,顾南城略略低了头问她:“为什么拒绝?”
“不想去。”她生硬地回答,不知道顾南城为什么会拿到这张邀请函,自己当初明明已经拒绝了啊。
顾南城耐心地说道:“南珂,你不是很喜欢画画吗?你的导师也说了,你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你不应该浪费你的天赋。既然当初决定参加比赛,现在都已入围了决赛,你为什么要放弃?有头无尾,当初为什么又要参加?”
南珂从他手里抢过邀请函,随手扔在一旁的鞋柜上,不耐烦地说:“这是我的事,我觉得我有对自己负责的能力,不需要向旁人解释什么。我想做便去做了,不想做就不做了,没什么理由,你不也是这样的吗?”
顾南城的眉头渐渐皱起,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让她做那个快乐的南珂,他想看着她无忧无虑,快快乐乐,不用为任何事奔波和烦心,所有让他坚持到现在的信念,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是因为她。他不愿让她卷入任何纷争当中,只做一个快乐的普通人没什么不好。那时她常在米兰街头画画,他远远地看着她便觉得很幸福很知足。她低头专注的样子就像夏日里含苞待放的莲,美得让人心动。
上午顾南城一到公司朱凯文就给了他这张全英文邀请函,顾南城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南珂的邀请函会在朱凯文手里,朱凯文解释说是昨日去老宅在信箱内找到的,就打电话问了对方。原来是南珂几个月前参加了一场油画大赛,她过了初赛,但主办方请她过去参加决赛的时候却被她拒绝了。对方觉得南珂在画画上有难得的天赋,不愿意错过人才,便又发了邀请函过来。
如果不是朱凯文告诉自己这件事,顾南城不会想到南珂连画画都会放弃。
他们之间隔着一扇门的距离沉默地僵持着,石科听门外没有了声响,出来唤了一声“南珂”,却见南珂僵硬着身体背对着自己。他一眼就看到了门外的顾南城,顾南城与他视线交汇的一刹那,眼里暴风雨骤起。
朱凯文早前就跟顾南城报告过,南珂现在住的地方是石科匿名买下的公寓,但石科并不住在这里。可乍一看到石科,顾南城仍不悦地眯起眸子。
“这就是我不能进去的原因?”顾南城看向南珂,声音略微变得尖锐。
“这不是我的家,能让谁进去不由我说了算。”南珂随便找了个借口,此时的顾南城有些阴郁,不知怎么的,南珂竟有些害怕。
“南珂,老宅空着你不住,偏偏要住到外人的房子里,和我置气也不该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吧。”
这话落到石科耳里出奇的刺耳,他下意识地想反驳,又怕南珂为难,于是只能悻悻地回了厨房,逃离现场。
南珂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只说:“从前我一个人在国外活得好好的,如今也一样。顾南城,是你关闭了这扇门,就不要怪我不去打开,你走吧。”
顾南城没想到她这样便下了逐客令,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摇头说:“我们南珂好像长大了。”
南珂原本扶着门的手猛地一颤,再看向他时他已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南珂,去参加决赛吧,我们一起去,我陪你去。”
顾南城的声音逐渐消失在耳边,南珂站在窗口看着他的身影在楼下变成微小的一点。印象里的顾南城并不是一个对很多事抱有执念的人,但这一次却让南珂感觉到了些许不一样。他的身影在萧瑟的秋日里显得异常凉薄,风衣衣摆被风吹起,是个玉树临风的男人,却有着一颗无法猜透的心。
距离上次见到南珂已经过去了几个月,齐律细细地观察了一下南珂,她比之前更瘦了,但眼神却更坚定了。
南珂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看向齐律,在心里酝酿许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齐律师,如果我在手上没有股份的前提下想回到公司,甚至拿到公司的话语权,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齐律一挑眉,意外地笑了一下。从他和南珂认识开始,这个姑娘就一直在推脱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件事,今日却是难得主动提起,他不由得有些好奇,问她:“我想知道是否发生了什么事?你的改变……有些突然。”
“安远是我爸爸一生的心血,我想拿回来需要理由吗?”
“当然不需要,不过……南珂,你要知道,你手上并没有股权,再加上公司很多董事都是站在顾南城那一方的,即使他们心里都清楚你才是完全正牌的接班人,也不会接受你进入公司高层。换言之,那些人,没有一个会帮你。”
南珂不耐烦地打断齐律:“所以我才想问你有没有其他办法。”
齐律故作思考状:“办法不是没有……只是……不一定会成功。”
南珂是南震天唯一的女儿这事谁都知道,按理来说,南震天去世,这南家的产业理应由南珂继承才是,但顾南城却在暗地里不知不觉地收购了南家安远集团一半以上的股份,再加上所有人都认为南珂还只是个孩子,根本没有能力支撑起整个公司,因而即使在南珂回国后,大家也都理所当然地认为顾南城才是安远集团的主人。南珂从未在正式的公开场合露过面,但迫于舆论压力巨大,她若真想继承家产也并不是无礼之举,只需找个让顾南城无法拒绝的合适的时机提起,而这个时机的选择才是最为关键的。
“最好是在人越多越好的正式场合,所有人都看着呢,他就不可能当众拒绝。”齐律说出自己的想法,而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早在很久以前,顾南城就已经让南珂进了公司。
南珂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齐律师,我爸爸当初为什么会找你写遗嘱?据我所知,他长年合作的律师事务所是在本城颇有名望的,并不是你。”
没料到南珂会问这个问题,齐律先是一怔,而后才笑说:“整个公司都被顾南城控制了,你觉得那些律师会没被他控制?”
“你为什么对顾南城偏见这么深?”每每听齐律说到顾南城的时候总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一开始南珂还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但时间久了,她越来越觉得齐律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时机太过诡异。那个时候自己身边没有任何人,为什么偏偏他就出现了?依照顾南城万事谨慎的作风,若她父亲真的将遗嘱托付给这个人,顾南城不会不知道。
南珂心里虽然有许多疑问,但经过这么多事后,她已经深刻地认识到,很多事即使再好奇都不能问出口,否则就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了。
“我对顾南城何止有偏见,你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他就只手遮天,为人霸道阴险,我想应该不会有多少人会喜欢同这种人打交道吧?南珂,我只是遵你父亲所托,也是为你感到不值。你如果再软弱下去,恐怕以后你就连在这青城的容身之地都没有了。”他耸了耸肩,一脸可惜状。
可是,现在的青城也不见得有她南珂的容身之地啊。
南珂点了点头,起身对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该怎么做了,所以齐律师,以后可以不用再跟踪顾南城了,我不想知道他昨天跟谁吃了饭,今天又跟哪个女人进了饭店,更不想知道他在这个城市究竟有几处住所。我对他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齐律师以后不必费心了。”
她指了指桌上齐律偷拍下来的照片说道,齐律的脸色蓦地一阵发白,待她转身想走时似又想起了什么,回头提醒他:“而且我也不觉得顾南城会不知道有人在跟踪自己。”
顾南城为人向来小心谨慎,想跟踪偷拍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几年前他羽翼未丰的时候就曾经有人偷拍过他,那人装扮成游客在人群里拍照,南珂一点也分不清楚,可顾南城仅一眼便识破了对方的伎俩,当场便摔了那人的相机。所以如今齐律居然能顺顺利利地跟踪了他那么多时日,如果不是他跟拍的技术太高超,那就是顾南城刻意纵容假装不知道。以南珂对他的了解而言,恐怕是后者的几率要大得多。
齐律脸上一阵惨白,这时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电话只说了一句:“南珂这丫头可比你以为的要厉害多了,你还是自己小心为上吧。”
“你要我帮你查齐律这个人?为什么?”石科靠在真皮老板椅上,举着齐律的照片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根本不认识照片上这个人。
南珂趴在他的办公桌对面,手上把玩着石科的铭牌,懒洋洋地说:“我觉得这个人有点问题,从我爸爸过世起就出现在我面前,总是说些莫名其妙、奇怪的话鼓动我向顾南城发难,他说他是我爸爸去世前特意找来监管遗嘱的律师,可我感觉他一点也不像。”
“那你觉得他像什么?”
南珂想了想措词,抬头看向石科,不确定地说:“像个骗子。”
石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南珂刚回青城那会儿还是个十分清冷的姑娘,连跟人多说一句话都不屑,没成想如今她在他面前倒是展现出了不同于外人面前的另一面。骗子?他兀自点点头,说起来,南珂的确是支潜力股,可骗的东西还真不少。
“你笑什么?”南珂不满地嘟囔道。
石科把照片拍在桌上,忍住笑意说:“难得你对别人留了个心眼,南珂,我也得提醒你一句,虽然顾南城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也绝对不会害你,对他,你暂时不要有什么动作,以你现在的能力还不是他的对手。以后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你也要像今天这样留个心眼,懂吗?”
“所以你也觉得这个齐律不是什么好人?”
“他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但就凭他一直鼓吹你和顾南城开战,我就断定他不会是什么好人。如果真心为你好的人,会在明知你不是对方对手的情况下还说些有的没的?”
南珂冷静下来,觉得石科说的不无道理。其实她也知道自己和顾南城的距离何止十万八千里,连石科都要敬顾南城三分,又何况是自己?
石科叹了口气,微微起身趴到她面前:“南珂,有些事情急也急不来,这个人我会找人查清楚底细的。如果你真想进安远工作,我也可以帮你安排,但你永远也不能一个人去做傻事,嗯?”
“我只是……只是……”她断断续续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石科无奈地接过她的话。
“你一面想和顾南城彻底断了往来,不想再与他纠缠不清,另一面又很想查清楚你父亲去世的真相,觉得只有离他近一些才能离真相近一些,所以你很矛盾,对不对?”
石科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出南珂心里在担心踌躇什么,小时候看她和顾南城如此要好,他总不免会嫉妒,长大后的今天,看着南珂好像慢慢变成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的人,他除了惋惜更多的却是心疼。岁月总是能逼着一个人成长,把过往的美好磨砺得面目全非。
石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我会帮你的。”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愿意站在她身后的那个位置,等她有一天累了或者受到伤害无处可去时,为她撑起一个避风港。
石科不是什么慈善家,更不是圣人,但他就是见不得南珂难过。
这天是安远集团旗下新一家百货公司的开业日,朱凯文一大早便候在顾南城公寓门口准备接他去参加开业盛典,哪知却在半路遇到了南珂。南珂见到他先是一愣,而后便假装没看见他似的径自进入公寓。在朱凯文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是什么状况的时候,她已经敲开了顾南城的门。她的脸色看上去极差,朱凯文一看便知她又是来找顾南城麻烦的。
就在几天前,乔楚突然找上了南珂,这一直令南珂百思不得其解,毕竟她和乔楚都是互相看不顺眼对方的人,可她万万没想到乔楚会主动找上门来。
乔楚对南珂并不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说:“南珂,顾南城身边目前还缺一个秘书,你要不要进公司顶上这个位置?”
南珂闻言有些莫名其妙,顾南城身边缺人,为什么来找自己的却是乔楚?乔楚一向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这次恐怕也是不怀好意。她虽然不是很会察言观色,但也知道什么人该接近什么人该避让。
“公司的人事部都是吃白饭的?区区一个总经理秘书需要劳烦副总亲自出面?”南珂出言讥讽。
乔楚听了并不生气,摇摇头笑起来:“南珂,牙尖嘴利不能当饭吃,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提供这个机会,至于接不接完全看你自己的意思,我不会逼迫别人做不想做的事。”
她说完正要走,却被南珂一把拦下。从前南珂对乔楚最多也只是不喜欢,而今对她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恨意。这个女人跟在父亲身边这么多年,不知道曾对父亲做过什么,现在又心安理得地为顾南城做事,她的野心究竟有多大?
“为什么是我?”
乔楚回头看她,那天正巧是阴天,乌云密布,仿佛随时都有暴雨出现,街道两旁的树叶被吹得来回摇曳,匆匆而过的行人疾驰而过的车辆,她们之间虽然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但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厌恶。对南珂,乔楚从来都喜欢不起来,南珂是天之骄女,从小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任何人对她都言听计从,她就像童话里的小公主那样骄傲地活着。正因如此,她的傲慢和无礼总能被人不计较地包容,就连顾南城这么有原则的人都无底线地纵容她的所有,这样的人在乔楚眼里本身就是一根刺。
与其说讨厌,不如说嫉妒。乔楚从未否认过自己对南珂的嫉妒,至少在顾南城对待南珂这件事上,她嫉妒得有些无可救药。
“因为你有想要的东西,为了你想要的,你不得不做。”乔楚还是太了解南珂心里的弱点了,明知道也许这样会招惹来顾南城的不满和愤怒,但她还是做了。
几天前石科曾经说过会帮她,被她拒绝了,她曾想过用最直截了当的方法要求顾南城带自己进公司,但下一秒这个想法就被自己否决了。乔楚出现得如此及时,不得不让她怀疑这其中的用意。
在顾南城之后,她仿佛已经丧失了信任的能力。
可最终,她还是来到了这里。
在南珂深吸一口气的同时,公寓门缓缓打开,顾南城的脸从门边露了出来。见到是她,微微有些疑惑,但仍开了门示意她进去。外面大雨滂沱,雨水淅淅沥沥地冲刷着这个世界,从二十几楼的窗外看去,一片白茫茫的水雾。雨下得很急,拍打在窗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可房间里却出奇的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凌乱的呼吸声。
“我是乔副总请来的秘书。”屋内的气氛压抑得让她喘不过气来,就着雨声,她抬头对他说道。
顾南城正扣上衬衫的最后一粒纽扣,面不改色地道:“如果你不愿意,不必勉强。”
他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对乔楚找她来担任自己的秘书没有半分惊讶,就连南珂都开始怀疑,难道是顾南城让乔楚去找自己的?
“乔副总对人事方面的调动一向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顾南城一看南珂的表情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说这句话算是解释,同时也是告诉南珂,并不是自己故意找她的。
南珂收起其他的心思,吐出一口气,平复下心绪问顾南城:“我们可以走了吗?”
车里沉默的气氛让南珂觉得胸闷,大雨敲打着窗户,惹得她一阵心烦,心想,顾南城可真会挑日子,竟然挑了这么个好日子。车子还未驶近百货公司,南珂隔很远便看到广场上腾飞的十几个大气球,红红火火的,好像一点也没被这该死的大雨影响。
开业盛典其实就是个剪彩仪式,南珂在一旁看得兴致缺缺,倒是来了不少同行和八卦记者。有个眼尖的记者认出了一旁的南珂,拿着相机对着她就是一顿猛拍,南珂有些措手不及,愣愣地呆在了原地。
忽然有个人影挡在了自己前面,她一抬头看到的便是顾南城宽厚的背影,原来剪彩仪式已经结束,顾南城一下台就看到南珂傻傻地站着任人拍,不由得有些气恼地挡住了那人的镜头。他笑得客气,回身护着南珂离开。
“顾先生,听说您跟南小姐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你们未来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顾先生,您和南小姐在南先生生前是否有婚约?”
有几个不怕死的记者一边追着他们走一边追问,南珂不由得皱起了眉,反观顾南城却面不改色,对身旁穷追不舍的记者置若罔顾。南珂此刻不禁有些佩服顾南城了,难道他一直都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的吗?她记得他是个多爱安静的人,身边稍有些许吵闹就会惹得他十分不悦,而他身处这种环境竟可以忍受这些人的聒噪和追问。
顾南城在众目睽睽之下为南珂撑着伞示意她上车,他自己右边肩膀有一半已经被雨淋湿,几乎全把伞遮到了南珂身上。南珂欲言又止,一溜烟上了车,他上车后依旧沉默,脱了外套扔在一边。
“顾先生,是去游乐园的施工现场吗?”朱凯文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老板。
顾南城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朱凯文立刻改变了方向。
自打上车后顾南城就闭目养神,南珂好几次想跟他说话,却又怕打扰到他,直到他说还要再去下一个目的地,她才小声开口:“不先去换件衣服吗?”
他衬衫的右肩部位几乎已经湿透了,他最是个爱整洁的人,这样穿着定十分难受。
顾南城睁开眼看她,扬了扬嘴角,眉心弯着像是笑了笑:“不碍事。”
听他这么说,她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刚才他们口中说的公园施工现场,难道就是他和石家合作的那个项目?
“还有些路途,你可以睡一下。”顾南城的声音传来,说话的同时还细心地将车里的暖气开高了些。
南珂原本只是为了避免尴尬故而闭眼假寐,没想到不知不觉便睡着了。梦中有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出现在眼前,她看着自己的表情很是奇怪,原本温婉的笑变得无比狰狞,最后竟看着她哭了起来。
南珂伸手想扶她,可手触到她时竟穿透了她的身体,她狠狠打了个寒战,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你是人是鬼?”南珂有些害怕地问。
“珂珂,我的珂珂……”女人哽咽的声音一出,南珂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心脏有一秒骤停,紧接着便是扑面而来的痛,痛楚袭卷了她的五脏六腑,她张了张像是要冒烟的口,竟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珂珂,我可怜的女儿……不要怪你爸爸……他也是个可怜人……珂珂,记得不要让自己活在仇恨里……妈妈生下你是希望无论你遇到多少阴天,也能活得阳光。”
“妈……妈?”从南珂嘴里发出这生涩的两个字,沉重得让她几乎有些站不稳。
“珂珂,要快乐地活着。”
她的身影突然变得越来越缥缈,南珂如梦初醒,冲上去想抓住她的手,然而手却穿过她的身体,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别走……别走……求你了……”南珂哭着挽留,可惜母亲最终还是含着笑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南珂,南珂,醒醒。”顾南城蹙着眉握紧南珂的手,她的掌心全是冷汗,像是做了什么噩梦,泪流满面。
南珂猝然惊醒,泪眼婆娑,她如同一个初生的孩子一般迷茫地望着他,他眼睛里的自己哭得一脸狼狈。顾南城伸手替她拭去泪水,柔声问:“做噩梦了?”
南珂点点头又摇摇头,梦到了自己的母亲,这算是噩梦吗?二十几年来,这还是南珂第一次梦到母亲。想起那个梦,南珂心里当下悲伤起来。母亲希望她活在阳光里,可惜她早已一只脚踏进了阴影之中。
顾南城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好了,都过去了,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
他正欲离开,南珂猛地抓住他的手,紧张地摇头:“我跟你一起去。”
顾南城看了她许久,反手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揽着她下车。泥路有些湿滑,南珂因为之前那个梦身上有些无力,几乎全靠着顾南城的支撑才勉强走到了里面。
游乐园还只是初步筹建阶段,里面的集装房里挤满了躲避风雨的工人。顾南城一手揽着南珂一手撑着伞,暴风雨越来越大,远远看过去集装房有些摇摇欲坠。他找到其中一个管事的吩咐说:“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暴雨来袭,你把人都带到安全的地方去,这里今晚不能住人。”
他说话的时候薄唇微启,眉心紧蹙,南珂依偎在他怀里,每每想离开一些,他的伞就凑近她一些。直到他几乎要把整个伞都往自己身上挪,她才叹了口气又重新靠近他。他的固执自是不用提,南珂拿这样的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管事的自然按照顾南城的话照做,顾南城见一群人正收拾东西,忽然低头看向南珂:“想不想看看这里?”
“现在?”
顾南城勾了勾嘴角,当下便领着她往里面走去。雨水溅湿了南珂的裤腿,一片湿意紧贴着她的皮肤,她边费力地跟着顾南城边听他说:“这里将会是青城最大的游乐园。”
南珂有一瞬间的迷失,在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建这个游乐园?”
“为了遵守承诺。”他看向她,虽然他的眼里蒙着一层迷雾,但南珂仍是看到了他眼底深处的热烈。顾南城的情绪从不轻易外泄,而此刻,他却对她敞开了自己的心扉。
南珂没由来地感到烦躁,别过头,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无比沉重。
“我们快走吧,待会儿雨更大了,路上不好开车。”
顾南城看着她,终究没有再说话。两个对彼此足够了解的人,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和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看出他的内心。南珂之于顾南城就像一张白纸,他任何时候都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的内心。
因为暴雨将至,回去的路上无比拥堵,原本只要一个小时的车程花了整整三个小时还只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眼见天快要黑下来,南珂的心情也跟着烦躁起来。车厢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她的脸红彤彤的。
“你很急吗?有事?”顾南城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注意了她好久才问。
“也没……什么事……”其实是跟石科约了今晚在公寓里做饭吃,一来她想感谢石科,二来是想把房租还给石科,可怎么也没想到临到了约定的时间她却赶不回去。
“你……”顾南城的话音刚起,车子猛地一个变速,南珂始料未及,重重地撞到了前面的椅背上,她疼得龇牙咧嘴。下一刻,顾南城已经快速把她抱进怀里护住。与此同时,后面的一辆车从南珂位置的方向撞了过来,亏得朱凯文反应灵敏,一个加速凶险地避开,但车子仍被撞出了一个窟窿。
朱凯文立刻把车停在路边,急忙下车打开顾南城边上的车门问:“顾先生你没事吧?”
顾南城怀里的南珂因为刚才的撞击已昏迷了过去,顾南城抬起她的脸才发现她的额头被撞破了口子,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让人触目惊心。
“南珂,南珂你醒醒,南珂,别睡,醒醒……”他不断去擦她脸上的血,颤抖的双手染满了怀里人的鲜血。她的脸白得完全没有血色,没有痛苦也没有扭曲,平静得让他感到害怕。
“顾先生,你别急,救护车马上就到了。”朱凯文企图安抚顾南城,但无济于事。
雨越下越大,大雨冲刷着道路,前方仍然堵得看不到尽头,整个车厢陷入一片无声的绝望当中。顾南城死死地把南珂的脸护在自己怀里,不断地跟她说着话,而他的身体,前所未有地颤抖着。
南珂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她的睡颜十分恬静,额头上包了厚厚的一层纱布,上面仍有星星点点的血迹。顾南城坐在床边静静地看她,从昏迷到送进医院不过几个小时时间,她一直都没有睁开过眼睛。以前他总觉得,这一辈子自己活到哪里算哪里,可现在他盯着南珂,恍惚间想的却是,如果他不在了,南珂出了事又有谁会真正上心?
窗外的暴雨仍在下着,雨水凶狠地拍打着窗户,白炽灯照亮整个病房,映衬得南珂的脸更加苍白。已经将近晚上十点,医院里静谧得只能听到走廊里护士查房的脚步声。
顾南城轻叹一口气,抚上南珂的额头。她自小便最怕疼,那时受了伤一声不吭,不知该有多疼?
“顾先生。”朱凯文放慢脚步轻声走到门口唤了他一声。
顾南城为南珂掖好被角,走出去问:“事情怎么样了?”
朱凯文的脸色有些不自在,踌躇了一下才吞吞吐吐地说:“和我们相撞的那人也被送来了这家医院,顾先生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朱凯文甚少会有说话不明确的时候,顾南城回头看了一眼病房内的南珂,见她还没有苏醒的意思,便对朱凯文说:“带路。”
他们穿过安静狭长的走道,最后在走廊尽头的一件病房前停下,顾南城往里看去,眉头不由得狠狠一皱。他回头看向朱凯文,声音已显不悦:“乔南?”
朱凯文点头:“当时和我相撞的车就是他的,他没来得及刹车,车子撞到路边的护栏上,索性人没什么大碍,他已经清醒过来了,顾先生要不要进去跟他谈谈?”
顾南城推门而入,乔南原本是在假寐,猛地睁开眼。因为灯光光线太亮,他眯了眯眼才看清来人是谁,不由得笑起来。
“身体好些了?”顾南城问道。
可乔南对顾南城的关心显然并不领情,他一只手上还打着点滴,另一只手枕在脑袋下,笑嘻嘻地问:“南珂怎么样?应该没受多严重的伤吧。”
“你希望她有事?”
乔南笑着摇头:“顾先生喜欢的女人,我怎敢希望她出事?她若有事,顾先生岂不要发疯?”
顾南城冷笑一声,这个乔南自打和自己第一次见面时便对自己产生了莫名的敌意。这些年他处处跟自己作对,倒都是些小打小闹,再加上乔楚为他尽心尽力做了那么多事,他对乔南也就从未计较过。可最近这小子有变本加厉、愈演愈烈的趋势,竟然盯上了南珂。
“乔南,你今年有二十二了吧?二十二已经可以对自己的人生和行为负责了,不要做出什么傻事,不然你姐姐也会很为难的。”顾南城的声音很冷,任何同他相熟的人听到他此刻的语气也知道他已经有些生气了,但乔南完全不懂得收敛,反而出言讥讽。
“顾先生对那位南小姐的态度和对我姐姐的态度可真是截然不同啊,主动送上门的不要,偏要去追不属于自己的,你们男人都好这口?”
“我和你姐姐只是工作上的关系,我言尽于此,你好好休息。”顾南城不想再跟他多扯,正要走,又回头道,“不管这次事件是有意还是无意,我都不再计较。但是你记住,南珂不是你能动的人,跟踪这种事下回要做也做得聪明些,起码不要让我这么快知道。”
“你……”乔南气得面红耳赤,想说话,但嘴又像被堵住了似的什么也说不出来,整张脸被憋得一阵青一阵白的,最后只得狠狠一拳打在病床上。
顾南城一出门便看到南珂站在门口,朱凯文一脸两难的无奈。他走过去扶住南珂,不悦地问道:“才刚醒来为什么不好好休息?”
“你们……在说什么?”南珂刚才分明在门口听到了“跟踪”之类的字眼,可一时半会儿却理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是和你无关的事,不要想太多。”他说着便带着她回了病房重新躺下。
“我们发生车祸了?”
“嗯,好在你只是额头有些擦伤,其他的都没有什么大碍,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
南珂静下来,似乎理清一些思路了。他们发生了车祸,而自己不幸受了伤,乔南又跟踪了他们,并且也进了医院,难道……和他们撞在一起的车是乔南的?
“别胡思乱想了,你脑袋不痛吗?”顾南城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宠溺地笑起来。
南珂睨了他一眼,顾南城最会装腔作势,不想让她知道的怎么都不会说,她也就不再追问。正想睡下,电光石火间突然想起某个人,立刻又从床上弹了起来,急急地问顾南城:“我的手机呢?”
顾南城见她一副心急的模样,立刻从她的包包里掏出手机递给她。南珂一看手机里几十个未接电话,清一色都来自石科,不知道石科此时已经急成了什么样。
电话才响一声石科便接起来,急急忙忙问道:“南珂?”
南珂有些愧疚地应了一声。
“为什么不接电话?这么恶劣的天气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我正到处找你。”
“我……出了点小意外,不过已经没有大碍了,要明天才能回家。”
石科听出南珂话里的避讳,试探着问道:“你在医院?”
见南珂默不作声,石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当下便要去找她:“哪家医院?我现在就过去。”
“不……不用了石科,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不要过来。”南珂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她便见顾南城的脸色已经阴沉下去。
顾南城起身走到窗口,雨水的拍打声盖过了南珂的声音,他心里这才稍稍舒坦了些。
“顾南城在?”南珂会这么急着拒绝自己的原因,无非就是顾南城。
“嗯。”
石科沉默下来,突然很想笑。在南珂心里,即使顾南城做了再怎么不能原谅的事情,即使顾南城把她推得再远,也仍然是她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他苦笑起来,声音也跟着软下来:“那好,你早些休息,等你回家了我再来看你。”
南珂挂断电话,深夜的白炽灯下画面有些模糊,她看到顾南城双手抱胸靠在窗口聚精会神地望着窗外。他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颀长的身姿凸显着气场和孤傲,只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他却仿佛置身于与自己不同的世界当中。
孤独、骄傲、不屑一顾,他的身体里一直住着一个极其自我的灵魂。
南珂看了他一会儿,背对着他睡下。明明存在于一个空间,心却离得越来越远。他们两个之间,大抵只能如此了。
南珂休了一周病假,一周后她出现在安远集团,与上次被众人注目不同,这次似乎显得平和许多。她到顾南城的办公室报到,依旧是之前的办公室。她和顾南城的办公室之间只隔了一层磨砂玻璃,隐约能看到顾南城的身影。
中午吃饭的时候南珂在餐厅意外碰到了丰老,丰老看她的眼神十分奇怪,就在她犹豫着该不该上前打招呼时,丰老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声音中无不是叹息:“南珂啊,看你还活得好好的,丰伯伯也就放心了,但丰伯伯还是想提醒你一句,离开这里吧,丰伯伯都是为了你好。”
南珂心里一沉,又是这句话,这里所有人好像都披着善意的皮口口声声说是为她好而要她离开,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为她好。
南珂敛眉一笑:“谢谢丰伯伯,但我很清醒自己在做什么。”
不愿再被人摆布,她要的她想的她都会一一得到,她连失去顾南城这件事情都不害怕了,她还会怕什么呢?
丰老闻言,只能叹息着离开。
自打南珂决定要来安远,她便已经做好了一切最坏的打算。所以当乔楚带着自己进了一间偌大的包间时,她心里毫无意外,生意场上喝酒应酬是难免的事,她从前被父亲保护得太好,如今即使不愿意也不能依自己的性子说不。因为除了自己,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再为自己撑起一片天。
一轮下来,南珂已有些微醺,但饭桌上的这些都是酒鬼,千杯不醉,南珂哪里会是他们的对手。她一面抑制自己想吐的心情,一面硬撑着。酒过三巡,几个人似乎都喝得差不多了,乔楚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始商谈公事。这是南珂第一次见乔楚谈判,还是在酒桌上,尽管平时十分讨厌这个女人,但此时也不得不感慨,在公事上她的确是顾南城的得力助手。这些人都嗜酒如命,在酒桌上谈判比在会议桌上谈判自然更有把握。
谈判进行到尾声,十分顺利,然而就在即将下笔签字的时候,对方忽然看向南珂,打了个酒嗝,又开了一瓶红酒放到南珂面前:“南小姐的酒量真好,南小姐若能一口气把这酒给喝了,这合同我立马就签。”
可此时此刻南珂却有些犹豫了,刚才喝了太多酒,现在胃里正翻江倒海般难受,好像随时都会有什么东西要从嘴里冲出来似的,她一手压着胃,一面看向乔楚,不想乔楚却笑着说:“既然宋总都这么说了,南珂你喝了便是。”
乔楚和自己向来是看不对眼的,南珂也从没指望过乔楚会帮自己解围。她闭了闭眼,在心里冷笑一声,忍,现阶段她只能忍,想着便抓起酒瓶送到自己嘴边,强忍着胃里的恶心“咕咚咕咚”三两下便解决了。在场的人一片叫好声,可南珂却再也支撑不住,冲出了包间。
“乔副总这么折腾南小姐真的好吗?我可听说这位是你们顾总的宝啊。”宋某人边笑边把手搭上了乔楚的肩膀。
乔楚一把躲开他的手,声音平淡:“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个千金小姐,不吃点教训怎么会清醒?宋总,签合同吧。”
宋某人倒是爽快,说签合同便签了合同。
“乔副总这么多年了对顾总还是一片痴心啊,顾南城可真是缺心眼,放着这么一个大美人不要,偏偏要那个黄毛丫头。啧啧,我都为乔副总你感到可惜啊。”
乔楚收起合同起身,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些就无须宋总操心了,希望日后能和宋总合作愉快。”
回去的路上南珂很不舒服,她不断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刚才胃吐得差不多已经空了,酒精尚在作祟,她眼前所看到的皆一片模糊。乔楚也不说话,两人并肩坐在后座上,气氛安静得太过诡异。
南珂原本是打算喝杯醒酒茶的,可没想到她前脚还没踏进办公室,后脚已经被朱凯文叫住:“顾先生请你去趟办公室。”
南珂尴尬地停留在原地,左右为难。照自己现在这副不清醒的样子去见顾南城,保不准会说出什么话来。可若不去吧,人家好歹是大BOSS……正当她苦思冥想之际,顾南城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到了她身后。
她身上全是酒精和烟味混合的味道,顾南城当下便敛起眉,面上尽显不悦之色:“去哪儿了?”
南珂被他突然而至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猛地回头,目光不小心与他交汇,分明察觉到他眼里微微的怒意,不由得低头轻声说:“乔副总带我去签一个合同。”
“所以你去陪酒了?”顾南城说话并不那么好听。
“陪酒”两个字深深地刺到了南珂心里,南珂的脸色蓦地煞白,倔强地回答:“你们生意场上不都是这么谈的吗?顾先生有必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
顾南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怒意:“南珂,我请你来是替我做事分担工作,不是叫你去陪酒,你何必把自己的姿态放得这么低?”
从前被当成公主一般的姑娘,从来也没有想过哪一天她会需要像某些人一样在饭桌上陪酒甚至违背心意说些虚伪的奉承话,顾南城只要想一想便觉得有些受不了。
“你觉得以现在的我的处境还有什么资格说不吗?”南珂盯着他,苦笑道,“顾南城,自从我爸爸死后,我的处境你再清楚不过。世态炎凉,现在的我对你或者乔楚能说不吗?也许我能,但如果我说了不,这条路也许就堵死了。我知道你一直很聪明,你明明知道我要做什么,却从不说破,我配合你演这场戏并不是我无路可走,而是我想看一看,最后的最后,你到底要怎么收场。”
她的声音十分漠然,这让顾南城心里十分不痛快,他拉着南珂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被他大力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南珂的胃里一阵痉挛,她强压着胃里的不适,白着脸倔强地和他对视。
顾南城把她逼到墙边,双手撑在墙上,鼻息之间能感受到南珂局促的呼吸声。南珂眼里微微的怒意在他看来竟分外可笑。
“南珂,我说过你爸爸的死和我无关,这话我不会再重复第三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现在你在我身边就必须听我的,不要以为你每次都会像今天这样幸运,这个圈子你不懂,就不要随意踏进去。”顾南城沉声警告,但见她双目通红,原本冷硬的语气又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他不禁抚上她的脸颊。
“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安稳些,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南珂红着眼睛别过头,吸了吸鼻子说:“到底是谁……让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顾南城心里一惊,脸上突然多了些痛苦,他的指间摩挲过南珂的脸颊,最终停留在她的眼睛上。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语气说道:“南珂,不要厌弃,不要讨厌,更不要离开。”
他语气里微微的乞求软化了南珂的心,南珂看向他,这张脸从小就印刻在自己心里。岁月流逝,唯一不变的是对他的迷恋和依赖。即使说过多少次再见,可仍然纠缠在了一起。这个男人做了太多让自己无法谅解的事情,他隐瞒了她父母的死因,他甚至霸占了原本属于她父亲的产业。这样一个男人,外界都道他是薄情之人,可只有她偏偏愿意相信他的心是暖的。多少年过去,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没有因为时间的关系而拉近。
南珂蓦地流下泪来,顾南城俯身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咸咸的,却顿时填满了心里某个空虚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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