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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烨没有得到新的官职,只是确定了他的贵族地位,不知道李二陛下是如何考虑的。朝堂上没有公开蝗灾即将到来的消息,朝廷在封锁消息,这是统治者惯用的伎俩。辞别老程云烨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不用说李二在怀疑,在怀疑消息的准确性,说不定还怀疑云烨这样做的目的。抬头看看灰暗的天空,云烨苦笑一声,怀疑是统治者最大的美德,这句话是谁说的来着?云烨只希望历史记载是错的,希望连日来的大雪能够减轻灾情。让寒冷来得再猛烈一些吧!将蝗虫都冻死在这严寒的冬日。
我做我该做的,连不该做的也做了,我问心无愧。这就是云烨对自己的答复。我甚至向老天祈求降下大雪杀死蝗虫,一想到这里他就感觉自己变得高大起来。蝗虫来袭最晚也在五月,正是麦黄夏收时间,人要收割,蝗虫也要收割,就看谁快了。
管他呢,我又不是神仙,又不靠感恩活命。这里是封建王朝,是李氏天下,老子要是弄得满天下感恩,估计离人头落地之日不远矣。子民只能感激一个人,那就是李二,连李承乾都不敢沾集天下感恩于一身这句评语,老子还是算了,大丫、小丫还在等候我给她们做好吃的。一想到这里,他的心情豁然开朗,撵走多余仆役,只带着庄三停、刘金宝快马杀到西市,西市里做菜的调料药店比菜市场还多。
桂皮、陈皮、八角、草果、花椒,这五种香料一直被当作草药在中医里广泛应用。酱油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现,美味的红烧排骨就不要想了,卤排骨没问题,糖醋排骨也没问题。云烨一边吸着口水,一边诅咒物资缺乏的唐朝。他奶奶的,连冰糖都没有,好在有糖霜,还是黑不溜秋的,提纯问题没解决啊,有空弄几百斤试试,看能不能制造出冰糖,财源啊!
在药店掌柜诡异的目光中,庄三停将药店中的五种香料席卷一空,满满当当五大袋子,告诉伙计送回侯府,毫不理会店内大夫的劝告,什么药材必须配伍,什么君臣使佐各有分定,寒热暑凉泾渭分明。这些该死的庸医知道什么,有本事你先能借命再说!在我家侯爷面前说药材,岂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谁说药材就一定是用来熬药的,侯爷用药材做菜这么高深的事老子会告诉你?
上午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让人整个身心放松,浑身懒洋洋的。主仆三人在西市上徜徉,见到有趣的物什就停下来瞧瞧,好玩的东西随手买下,抛给刘进宝装褡裢里,不多时俩家伙身上手上就装满东西。刘进宝嘴里叼着一个胡麻饼,边走边吃,嘴大就这点好。庄三停试图阻止刘进宝的不雅行为,为云烨所阻。庄三停总是不停地劝诫侯爷要树立门风,作为以军功起家的侯府,要做到军事化、规范化、礼仪化,全部向左武卫看齐,这才符合将门规矩。
云烨一直没弄明白李二为什么把土豆等功绩算成军功,难道说要老子一辈子待在军营?文官对这些功绩眼红得厉害。春坊官喋喋不休地上奏皇帝说这天大的祥瑞自古闻所未闻,乃上苍赐予,应当祭天,以谢天恩,顺便把蓝田侯弄到司农寺培育祥瑞良种。这本是云烨最希望的结果,被李二一句“尚未成年,还不堪大任”为由拒绝。左武卫差事也解除了,要云烨回府听用。但愿皇帝陛下能忘记自己,让老子舒舒服服过完一生。
西市上人群熙熙攘攘,虽然达不到挥袖如云的地步,却也算摩肩接踵。很奇怪,狭窄的街道上云烨到哪儿,哪里的人群就自动散开,别说触碰,就连目光也不交接。云烨暗自为自己的王八之气自豪之时猛然间看到腰间悬挂的金鱼袋,旁边还有奶奶早晨才挂上的乳白色玉佩,交相辉映之下甚是富贵,再看看自己身上天青色的锦袍,头上的金冠,身后两个耀武扬威膀大腰圆的护卫,一下子明白旁人为什么不敢往身边凑了。老子早就不是兜里装十块钱满大街胡混的平民,而是堂堂侯爷。再看看街市上的游人,身穿各种颜色的麻布衣服,少有锦缎上身。由于到了年关,有钱没钱的都为妻儿扯几丈麻布缝制新衣。家境好些的弄半匹锦缎扛在身上,说是为家里快出阁的丫头准备的,逢人就显摆,什么蜀中的锦缎就是贵了,可闺女要嫁给工部书吏,官宦人家面子不好出落,只好咬牙置办等等。
云烨知道自己丢大人了,一个满身锦袍的暴发户横行于平民出没的西市之上。后世自己就特别讨厌这种人,虽说有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嫌疑,可确确实实讨厌暴发户,因为他们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小市民只好在心里咒骂几句,云烨不认为大唐长安的市民会比后世的小市民高尚,以关中人嘴上的刁毒来看,自己祖宗恐怕早就被骂得千疮百孔了。
他脸烧得厉害,耳朵滚烫,回头恶狠狠地看两个夯货,老子不记得贵族一般不涉足西市,难道说你们两个夯货也不知道?等着看老子笑话?他提起脚狠狠踹了两人几脚。俩家伙根本不在乎,以侯爷的花拳绣腿还踹不疼自己。再说了,侯爷是娇惯下的性子,有拿下人出气的习惯,不过也就是几脚的事,事后总有回报,你没见庄三停被踹来踹去的就踹成护院头子了?刘进宝总是有事没事就往侯爷面前凑,往往被踹一脚后就神清气爽地离开。
主仆三人狼狈逃离西市,刚出坊市,庄三停猛地拽住云烨,一闪身抢在云烨前面,手上的东西还未落地拳头就砸了出去。
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读书人,灰白的头发,瘦高的身材,身穿广袖襦袍,虽然洗得发白缀满补丁,却干干净净,补丁上针脚细密,看来很是爱惜。头上扎着布巾,脚上穿着足衣,一双鞋子散落一边,身子佝偻着发抖,刚才老庄的一拳不轻。
“侯爷,这小子从街市一直跟着我们,现在跳出来,小的担心他图谋不轨,就先下手了。”庄三停向云烨禀报。云烨拍拍老庄的胳膊,示意他放松。
“你为何跟着我们?你是一个读书人,应该不会有不轨的心思,为什么?”云烨蹲下身子问。
“给我十贯钱,我的命就是你的!”
这句话让云烨一愣,十贯钱,一条命?这是他娘的什么人啊?正要离开却看到一双血红的眼睛,里面全是恳求和悲伤,修长的双手紧紧攥着指甲,断了都没知觉。云烨忽然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他无疑是骄傲的,虽然趴在地上却昂着头,鼻子里渗出血迹也不擦,死死看着自己,等待自己的决定。
“你是一个骄傲的人,为什么要作践自己?”
“我钱通潦倒半生,自问也曾熟读五经,为出人头地,头悬梁,锥刺股,二十年苦读,又游学十载,却一事无成,还要靠妻子织布谋生养活。这叫我情何以堪?如今她病重,需要贵重药材方能活命,我欠她的,就用这条命来偿还。”
云烨不打算去怀疑,后世虽然被欺骗无数次,这次云烨仍然固执地选择相信,他喜欢美好的事物,喜欢看到人世间的真情,区区钱财后世自己一介穷鬼都不在乎,更不要说现在自己腰缠万贯,十贯钱,小意思,就当行善了。
“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轻辱自己,区区十贯钱何足道哉!刚才我的护卫打伤你,作为赔礼,这两锭银饼就算汤药费,好自为之吧。”说完,云烨让刘进宝掏出两个十两的大银饼放在钱通手中,拱拱手转身离去。
钱通泪如雨下,抓着两个银饼,眼见云烨离去,跪在地上叩拜三下,穿上鞋子,踉踉跄跄地奔向药房。
做了好事心情就是舒畅,刚才丢人的事早忘记了,取回寄放的马匹,三人说说笑笑地回到云府。
云烨在家门口受到最热烈的欢迎,全家在门口欢迎家主回府。刚下马,小丫头们就围住哥哥七嘴八舌地向他反映,以前欺负他们的坏蛋现在都跪在门外乞求得到原谅。
在门口就看见了,云烨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殴打贺老二和今天朝堂的风光给他们造成极大的困扰,担心云府掀以前的旧账,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唯有上门赔礼道歉,希望可以平息云家的怒火。
站得高,眼界就不同,以前云家不过是长安城里的富户,有几百亩祖田、三四家店铺,云家几位男丁在官府担任小吏,称得上与世无争,只因为受到鼎鼎大名的云定兴牵扯才遭此大难。云定兴何许人也?隋太子杨勇的老丈人,为人猥琐,品德不堪入目,以贪腐和反复无常著称于长安,风光无限之时就连李二陛下都曾在他手下任职。他见到杨勇倒霉,毅然决然地投入到隋炀帝杨广的麾下,追杀起女婿遗党比杨广还上心,亲手斩杀了女儿为杨勇生下的两个儿子,连亲外孙都下得了杀手,真正的禽兽。后来倒霉,小人得志时得罪人太多,所以也就没什么人站出来说话,逃得无影无踪。他逃了,长安城里姓云的就倒了大霉,不管有没有牵扯,只要姓云就在打击行列。再加之杨玄感造反,云定兴又牵扯其中,注定了云家的悲剧命运。男丁几乎屠戮一空,女子、财产都被他人趁势劫掠,命运悲惨。
云烨最想杀的就是云定兴,这个罪魁祸首,没有与野心相匹配的智慧就不要玩无间道,害人害己。自己无缘无故跑唐朝来有一半的原因可能是老天看不下去云家的惨状,把自己弄回来解救这些妇孺,当然老夫人日夜祈祷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欺负了我,就得有被我欺负的觉悟,跪在门口希望得到原谅?太幼稚了。他没有作声,把小北抱起来,这丫头被挤到外面,哇哇地哭。擦干小北的眼泪,他对管家姑姑说:“找出云家以前财产的明细,算算这些年该有多少收益,加上两倍让他们赔。”说完就带着一群小丫头回府,这点小事还用不着本侯爷出面,一个家里的管事就足够了。现在,自己的当务之急是看看那口肥猪被收拾得怎么样了,全家还等着吃呢。
管家姑姑也觉得堂堂侯爷处理这样的事有些丢人,匆匆去找老夫人商量看有没被遗忘的云家产业。仆役关闭了云府大门,门外那些商家、小吏跪得更加恭敬,云家家主回来了。
一口大肥猪就挂在厨房外面的架子上,被屠夫收拾得干干净净。云烨指挥着屠夫将猪肉分解,排骨、里脊肉、五花肉肥膘特意留出,再找出肥瘦相依的后腿肉,吩咐剁成肉末备用。四个猪蹄明显不够,云烨早在西市就买了一车猪蹄。若是让老程知道自己做美食没给他送,发起飙来一般人扛不住,为少挨几顿打,还是连他的那份一起做了吧。
军营里打造的做饭家伙早就被送回来,唐朝的菜式除了煮就是烤,要么吃生的,要么就是脍一类的东西,不卫生,里面的寄生虫杀不死,会得各种各样的怪病,想起猪肉绦虫满肚子乱窜就毛骨悚然,后世有卫生检疫都不放心,更别提现在了。炒菜大约起源于宋代,那是一个讲究吃穿、物质极为丰富的年代,文人的天堂,只要不是愤青,那是穿越者的首选年代。既然身在大唐一切就得自己来,没炒锅,打造;没铲子,打造;没调料,自己找;没味精,这个现在造不了,只好熬鸡汤;没酱油,回庄子再酿造;小时候在乡下,早就会了,没难度;没绿菜,这才是要人命的事;温汤监倒是有,可它只供应有限的几位皇族,就连太子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自己一介侯爵就别想了。手头只有萝卜、莲藕,小丫贡献出来的一盘子蒜苗,这是小丫头的心爱之物,因为哥哥不吃饭,所以大方地贡献出来。再就是豆腐和十几种干菜。今天主打猪肉、鱼肉,羊肉就不用了。
砂锅里煮上猪蹄,用了十个砂锅,大火烧开,倒掉水,再加入新水,投入姜、葱、蒜,把调料装在纱布里,小火慢炖。婶婶站在背后看得仔细,还叫来润娘记录,老夫人说见不得孙子下厨辛苦,就不来了。云烨想不明白,自己弄几口吃食怎么就辛苦了?
忙了两个时辰,眼见就要吃完饭了,云烨把做好的猪蹄、莲藕红烧肉、红烧狮子头、糖醋排骨各样装两份,炸好的麻花、油饼、鸡块,也一并装上,吩咐管家、姑姑给程府、牛府送去,聊表心意。
身后的一群小丫头早在云烨开始做饭就你一块我一块地吃个不停,婶婶拦都拦不住,说是姑娘家家的,养成馋嘴的毛病可不好。云烨可不管,小时候自己就没少在妈妈做饭时偷吃,长大不也好好的,更别说几个小妹是吃过苦的,一想到五六岁的年纪就伺候主家,吃不饱穿不暖地熬了一年多,疼都来不及那还管偷不偷吃!
血肠灌好了,五香肠灌好了,猪腰子炒成腰花,满满当当两大桌子,看得老夫人目瞪口呆。
饭厅里一片吸口水的声音,外院抢饭食的声音远远传来。庄三停叫骂的嗓门特别大,看来战况激烈。
“烨儿,你和师傅平日里就吃这样的饭食?”老太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红烧狮子头最对胃口,糖醋里脊也酸甜可口,猪蹄子绵软酥烂香气扑鼻,咬一口从心底让人满足。
“这算什么,只是一些粗陋的家常菜,等孙儿把缺少的几味调料种出来,您再好好尝尝。”云烨大吹大擂,后世的饭食之精美恐怕只能在梦里回味了,自己只是一个半调子厨师,弄几道家常菜没问题,想做出南北大菜那是妄想。
云烨早吃饱了,现在殷勤地给老夫人布菜,几位长辈也没落下,小丫头们一人抱一只猪蹄啃,吃得满脸油腻,实在是怕她们撑坏,吩咐下人熬些山楂水回来,给她们消食。
饭没动,菜吃个精光,全家红光满面,心满意足。
婶婶掩着嘴不好意思地打个嗝,捋几下胸口才说:“难怪烨哥儿不吃饭,吃过这样的饭食,别的饭菜可真是没法吃。烨哥儿跟着老神仙可是享福呢。”
“哈哈,婶婶这话说得对,满云家在遭罪,就小侄一人随家师满世界享福,的确有些不应该。不过既然回来了,就没有我享福,你们受罪的道理。门外跪着的云家仇人,有谁欠过我家人命,有谁欠过我家钱财要一一算来,不用留情,陛下既然大张旗鼓地为我进爵,就不会阻拦我报仇雪恨。你们看着办,有回夫家打算的长辈和姐姐给奶奶说,我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他们当年毫不留情地把我云家女儿赶出家门,那就要红红火火地再接回去,除了我云家人,他们休想登门一步。回到夫家若有受辱之事,我会叫他们生死两难!”刚才在厨房,婶婶就说有几位家里有孩子的姑姑和姐姐因为夫家来接,就想回去,说到底是抛不下骨肉亲情,男人道个歉,服个软,这些年遭的罪就全忘了。
“我不回去,哥哥,我不回去。”小西抱着云烨的腿号啕大哭,二姑姑一脸难色地看着他俩。
“小西当然不回去,以后就和哥哥过,以后嫁娶我自会安排,他们活腻味了就来家里要人。”云烨是半点情面不留,对二姑姑说完,给老夫人告了声退,带着八个小的离开饭厅,去花园里消食。
“老二啊,你是哪根筋不对了?好好的侯府不待,要跑回去遭罪?烨哥儿人和善,喜欢小西,又有孝心,回来这几天那可是真心把我们当长辈孝敬,你这样干,不是戳他心窝子吗?”大姑姑很生气。
老夫人止住了老大的埋怨,“路是自己走的,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你既然要回去,就回去吧,你夫家还有两个儿子,牵心也是情理之中。你不用担心烨哥儿,他年纪小,又是将军,脾气自然不好,小西他会安排得很好,比跟着你小门小户强太多了。你夫家不就是看云家又起来了,生起攀附的心思,有你在,烨哥儿总会给几分脸面。走时带上三百贯钱,这是你侄儿给你的私房,以备万一。”说完起身离开饭桌,被丫鬟扶着去了花园。
天色刚刚发白,云烨就起来了,不是他有多勤快,而是被屋子里的炭气熏得无法入睡。该死的炭盆着了半个晚上,带不来多少热气,却他娘的生出许多一氧化碳,头昏沉沉的,再睡下去搞不好会出人命。他特意去老夫人屋里看看,又到几个小丫头房间打开门窗换气。还好,没有发生中毒事件,小丫头睡得不省人事,厚厚的裘皮毯子盖在身上很暖和,给几个孩子掖好被角,他悄声走出房间。老夫人就在窗外看着,眼睛有些湿润,这原本是她每天要干的事,现在哥哥关心她们几个,也不知这几个小女孩前世积了什么德,这辈子有这样一个知冷知热的哥哥。
云烨沿着花园跑了几圈,又做了全套的广播体操,热身完毕,拎起兵器架上的长枪,将程处默教授的枪法演练几遍。不知是心情缘故,还是枪法有所长进,今天这套枪法演练得毫无生涩之处,流畅自然,浑然天成,兴之所至,狂啸一声,枪随腿走,化作一条长龙扎向院中箭垛,啪一声,穿透箭靶,枪尾还在上下摇晃,不错不错,正中三环。他正在得意地品评自己的作品时,见老庄从树后钻出来,一脸的心有余悸。
“侯爷这套传自赵子龙的百鸟朝凤枪法越发精湛了,五步之内正中箭靶,叫小的好生钦佩。”
“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什么五步之内正中箭靶,什么百鸟朝凤枪法,明明是军中大开大阖的战阵之术。”
“那一定是小的记错了,在军中二十年竟然认不出军中枪术,实在是该死。”
“滚!”
庄三停滚到半路,又回来了,“侯爷您以后练枪就不要在人多的时候练,小的实在是担心府中的那八个小姐,万一被侯爷的霸气伤着就不好了。”说完闭嘴,一副忠肝义胆的模样。
也罢,云烨感叹一声,老子就不是练武的材料,一套枪法练了小半年还被人家认错,硬说是赵子龙教的,他仿佛看见了白马银枪赵子龙悲愤的目光。
化悲愤为食欲,在吞了两碗小米粥,打算再吞一碗时,程处默来了。这小子拉着一车礼物,在客厅恭恭敬敬地拜见了老夫人,然后拽着云烨来到偏厅,说早上来得急,没吃早饭,叫云烨给他弄几个猪蹄,再来一大碗红烧肉,酸甜排骨也要,最好把什么什么头的也来一大碗,昨晚太少,没吃几口,就被老程轰走,特意留着肚子早上来大吃一顿。
什么人一大早就吃那些东西?也不怕腻着?看程处默一脸希望,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就没老程家不能消化的东西。吩咐下去,昨晚做好的卤猪蹄和卤猪肝,切一些拿上来,再热一碗扣肉,把红烧狮子头再做一碗,算了,还是自己来吧,厨房还做不出正确的味道。
程处默靠在厨房门框上啃着一大块猪肝看云烨给他做饭,两兄弟早就没什么见外的了,别家哪有客人趴门上等着吃饭,主家的男主人在厨房忙活的,尤其是一个小国公,一位侯爷,传出去绝对引起轰动,说不定会引来御史的弹劾。可他俩不在乎,一个觉得向自己兄弟要吃的天经地义,一个觉得给自己兄弟做吃的理所当然。厨子战战兢兢地跑得老远,觉得满足不了主家的要求是自己职业生涯的一大污点,可这侯爷也太难伺候了呀,昨晚尝了侯爷做的菜泪流满面,这哪里是人吃的,给神仙吃的估计也就这水准了。
就在厨房的小桌子上,程处默风卷残云地干完一桌子菜,摸一把油嘴,提起茶壶就着壶嘴咕咚咕咚灌下去半壶,这才长出一口气,“老爹找你,要你把看病的家伙什带上,去翼国公府。”
“我又不是大夫,看病找大夫啊!”
“老爹觉得你看病的本事比大夫强多了,再说秦伯伯的病那些庸医有什么办法?怀玉求了我好几天了,要不是你才回来,家里的事没整利索,头天就来找你了。秦伯伯和老爹是生死之交,会放过你?”程处默剔着牙*地说。
秦琼肯定是贫血,早年间大量失血使得造血功能下降,血液活力少,携带的氧分子不足,造成体弱多病,稍有个头疼脑热就会卧床不起,也不知输血会不会好点?本着把人当牲口治的医学原理,就去看看,不行再说,不管怎么说,也比拿石灰当伤药的唐朝医生强点。
他吩咐刘进宝去军营把自己的煤炉子弄回来,再弄些煤块;告诉老夫人找铁匠打造几个同样的炉子,再打几十节铁皮筒子备用,如果能打造铁皮水壶最好。老夫人当着外人不好教训孙子,只是让管家姑姑去慈恩寺找几个相熟的邻居,她记得有好几个铁匠,打造的东西如果好用,就把他们留家里。她打定主意不让孙子的秘方传给不相干的人。
云烨拿好急救包,又装了一小瓶烈酒,吩咐下人牵过大青马,就打算出门,却见程处默磨磨蹭蹭地不动身。
“你还要干什么?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快走,看完病人,我还要回来装炉子,昨晚被炭气熏得一夜没睡好。”
“还缺几样东西。”程处默高深莫测的模样。
云烨检查一遍,没少东西,都在,后来在军营里做的简易听诊器也在,不缺啊。
程处默指指厨房方向,他知道云烨的厨具都是特制的,翼国公府的厨房弄不来。
“你这是让我去看病还是让我去做饭?家里乱得一团糟,饭没法吃,觉没法睡,上个茅房都差点掉粪缸里,擦个屁股多用几张好纸被奶奶指着鼻子训了一天。日子没法过了,多洗几遍澡几个姐姐就得忙半天,床硬得像石板,毯子重得跟盖石头一样,你叫我怎么活?哪有工夫做饭,更别说他娘的连青菜都没有,你看我手指上都长倒刺了。”说起这几日长安城里的悲摧生活,云烨那真是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
程处默看他跟看怪物一样,就刚才的饭食皇家吃的不一定有这么好吃,就这样还难以下咽?谁不是大冬天在屋子里生火盆,没见穷人连火盆都没有,盖皮裘那是贵族才有的享受。蹲茅房谁家不是用竹筹?皇上才用绫子,就现在陛下的脾气,说不定也使用竹筹刮屁股。吃青菜?大冬天吃青菜?温汤监每日不过百十斤产量,供应太上皇、皇上、皇后都不够,哪有多余的给别人吃?就是有朝廷重臣身体有恙陛下偶尔赐下那么三两斤的。别人谁见过?
“兄弟啊,你和老神仙在一起自然不缺这些东西,你不是入世了么?这人世间就是这么过的,别纠结了,苦日子不还得过?”程处默说完这话觉得自己该挨抽,赶紧又说,“鄂国公已经发脾气了,说昨晚的美食没有他的份儿,是你不孝敬老人,要上门揍你,老爹好说歹说才劝下来,这会跟卫公、英公在秦府等着你,赶紧让下人把家伙搬上,咱哥俩赶紧去,一会发起脾气来,还不是咱哥俩倒霉。”
得罪不起啊!响马窝子里出来的老家伙啊!无奈之下云烨只好让仆役带着全套厨房装备随后跟来,调料也一并带上。
太气人了,实在是太气人了,凭什么老秦、老程、老牛他们家住在太平坊,我家就得住永安坊?太平坊离宫门就隔一条街,我家就离得十万八千里?后世北京天安门广场和六环以外的差别。公爵值钱,难道说我这个侯爵就是狗骨头一根?更可气的是老秦家门口俩石狮子一人多高,长相狰狞,气势嚣张,门边还插着两杆铁戟据说是李二钦赐的仪仗,我家的两狮子就像狮子狗,还没有仪仗!让人自卑。
还好,钉满铜钉的朱红色大门开了一扇侧门,一个全身裘皮的少年站在门前,看到云烨和程处默快马赶上前来,“云兄弟,小弟秦怀玉迎接来迟,还望恕罪。”恭恭敬敬的礼仪,一本正经的面容,看得让人想抽。云烨还只是想想,程处默已经动手,不,是动脚,不愧是练武的世家,一脚踹身上,秦怀玉只是上身一晃,脚下纹丝不动。
“小烨是我兄弟,再敢弄酸水踹不死你。”小程骂骂咧咧随手把马缰绳扔给仆人,拽着云烨就往门里进。云烨给秦怀玉一个苦笑,抓住衣袖示意一起进去。
“怀玉兄见外了,秦伯伯身上有恙,作为晚辈早该来探望,今日方到,是小弟的不是,还请怀玉兄不要见怪。”
“云兄高人子弟,听丑牛说起你的种种事迹,小弟心向往之,前几日就打算前往府邸拜会,丑牛说云兄家事繁杂未能成行,今日请云兄为家父诊病,实在是惭愧。”
“你俩有完没完,秦伯伯还等着呢,一会揍开了可没人敢拦。”
转过花厅,来到前院,月亮门还没进就听见一声怒吼:“臭小子,人带来没有?”
“那云烨去了翼国公府,听说又要施展夺血续命的本事。”李二陛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块翠色玉块,对正在为自己梳拢头发的皇后说。
“陛下可是生了观摩的心思?”
“世间奇巧淫技多不胜数,往往以诡秘诈术掩盖其不可告人之目的,夺血续命?哼哼。”
“那可不同,在陇右军中蓝田侯就曾施展奇术,救活人命,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听说他现在的护卫就是被他救活的,武力无损,与常人无异,承乾告诉妾身确有其事,军中亲眼见到的不是一两个人。”皇后慢条斯理地说。
“这样的话,朕就去瞧瞧,反正多日不见叔宝,也去探望探望。”
不明白啊!尉迟老傻就是喜欢擒拿敌将,提小鸡一样拿住云烨往胳膊底下一夹,大步流星地来到后厅,腋下的大汗腺分泌出浓郁的气味,直往云烨脑子里钻,天哪!你有狐臭就不要随便把人往胳膊底下夹好不好?他强烈怀疑被他活捉的敌将不是被夹死的,而是被活活熏死的。到了地方他把人往地上一蹾,脚都蹾麻了。
床榻上坐着四位国公,正围着一个小桌子喝酒,秦琼待屋里还一身皮裘,地上点着三个火盆,满屋子烟火气,不要说凭他一介病体,就是好人也受不了。他体虚怕冷这就形成怪圈,越是冷就越是加火盆取暖,越是加火盆屋子里的一氧化碳就越多,血液质量本来就不好输送氧气质量差,再多吸几口煤气,小酒再喝着,肉再吃着,能活到贞观十年是一个奇迹。
云烨拉下脸给几位长辈请完安,回头就吩咐秦怀玉把屋子里的火盆全部撤掉,打开门窗通风。见秦怀玉一脸难色,云烨推开他,打开门窗,把三个火盆扔到外面,再把老哥几个的酒壶、肉盘一并扔到屋外。小秦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那老哥几个不愧是刀山火海杀出来的,面对突变,仍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笑吟吟地看云烨施为,不说话也不阻拦。
“怀玉,请伯母出来,小弟有些医嘱需要告知。”不理会这几个老不死的,他娘的纯粹是损友,难道说是怕老秦死得不够快?外面仆人丫鬟乱作一团,忙着收拾倾倒的火盆,砸碎的酒壶菜盘,弄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横的家伙,当着五位国公的面就敢掀场子,这几位爷的场子,恐怕皇帝都不会这么干。
老程挤眉弄眼地对李勣说:“怎么样?俺老程看上的小子,有几分脾气吧?”
“脾气是有,一会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看老夫怎么收拾他,敢掀我们兄弟的场子,活腻味了。”
李靖笑着不说话,尉迟老傻一脸的幸灾乐祸,老秦似有所思。
不一会儿,秦夫人急急忙忙地赶过来,见满地狼藉,不知发生了何事。云烨上前拜见,“秦婶婶,小侄前来给伯父看病,不想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场景,对伯父身体有大害的几件事刚才竟然占全了。伯父身体最见不得烟火气,这屋里火盆就有三个,酒、肉食会加重身体负担,伯父身体虚弱,再也经不得这些了,请婶婶记住。”
秦夫人对云烨的医术早有耳闻,听到这些连忙点头,再看秦琼那几位损友的眼光就有些幽怨。
老秦摸摸鼻子,“老夫身体不过略有小恙,小子言过其实了吧?”
“小侄前日就发现伯父应该患有再生障碍性贫血,体虚,头昏脑胀,稍有头疼脑热就卧床不起,且不易好转,春日之时万物勃发,精神就会好许多。炎炎夏日则会终日昏昏欲睡,秋日又会减轻,冬天则是最难熬的时刻,食不知味,睡不安寝,胸口似压了一块石头,喘气都费劲。而您居然烧火盆,饮烈酒,再大口吃肉,岂不是视生命如同儿戏?”云烨说一句,秦夫人就点一次头,到后面吓得脸都白了,云烨说的一点不差。
“老爷。”刚叫了一句,秦夫人眼泪就下来了,弄得老秦手足无措,几位损友也有些讪讪。
“叫你来就是给我老哥哥看病的,你说那个什么贫血有没有办法治?”老程岔开话题问云烨。
“待小侄仔细检查过再说。”
请老秦躺在榻上,他拿出手机对时间,摸了脉搏,很急促,可能是刚喝完酒,脉搏每分钟一百二十下,明显心脏供血不足,脾的负担也很重。这些常识性的东西还难不住他。再用听诊器听了老秦的心肺,可惜没有血压计,如果有他就会发现老秦的血压很低,心肺偏弱。麻烦了,果然是贫血,云烨吩咐秦怀玉将老秦的脚抬高,用银针轻刺脚心,血液发黑,供氧量不足。“伯父今日喝了酒,造成脉搏紊乱,但是小侄已经可以断定,伯父就是严重贫血,这和早年间受伤太多有关,身体造血功能减弱,导致伯父气血两虚,需要长期静养,今日种种不可再现,否则小侄就是神仙也束手无策。”郑重警告老秦,他的身体由不得他胡来,早年间养成的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响马毛病要坚决戒除。
老程高兴了,抓住云烨手说:“这么说我老哥哥的病有的治?”
“程伯伯,早年间的亏损哪是那么容易就补回来的?小侄现在只有通过食补、药补,先把伯父的身体调理好,再说治病,这里有两个食补方子,怀玉你记一下,其一,红枣莲子羹,取十枚红枣热水泡发,取二两莲子去心,红莲最佳,小火炖煮,加少许糖霜三碗水煮成一碗,喝汤食红枣,吃莲子,每晚一次。其二,仙人粥,取制何首乌一两,熬至浓汤,篦去残渣同一两粳米五枚红枣同煮,米烂枣熟即可,平日里可做早餐。待我找到合用的人参再配制丸药。”
“小子,听你说的意思,不就是老哥哥身体缺血吧?”老程发问。
“的确如此。”
“你直接抽血给我老哥哥不就是了,干吗这么麻烦?庄三停抽了羌人的血不活得好好的?”和老程没法讲,庄三停是没办法才直接输血的,老秦是自身有问题,身体自己造血不足,输血解决不了问题。
“小子,不要担心没血给二哥抽,牢里多的是死囚,弄几个出来还不成问题!”云烨总觉得跃跃欲试的尉迟老傻不是要治疗秦琼,而是要看怎么抽人血。
“诸位叔伯,输血的确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现在秦伯伯与庄三停不同,秦伯伯是自身造血功能减退,输了一次血,就会输第二次、第三次,这是最后的手段,不到不得已,不能轻用。”
“你就告诉老夫,输一次血之后能松快几天?”老秦对自己的病实在是忍无可忍,一天也不想病恹恹的了。也是,一位战阵上无敌的将军你要他站不稳,走不快,不能喝酒,不能吃肉,不能摸兵刃,如同耄耋老人颤颤巍巍地度过余生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半年,或许还要少。”
“朕也很好奇,到底是如何夺血续命的,既然对秦卿身体有好处,不妨尽管施展,以乱臣贼子的命换我大唐柱国将军的身体好转还是值得的。这个恶名朕背又如何?”李二背着手施施然从外面走进来。
满屋子的人顿时矮了一截,繁杂的礼数在李二一挥手间变得简单。秦琼正要训斥管家,被李二阻止了,“朕今日只是来看看秦卿的病体如何,就直接到了后堂,些许俗礼,就免了吧!”说得云淡风轻,似乎直接到你家后堂是给你面子。云烨暗自腹诽。
“老臣贱体虽有小恙,怎敢劳陛下亲自探望!真是折煞老臣了。”秦琼话说得没半点骨气。
“爱卿为我大唐出生入死,身披百创,只是爱卿身体不容饮酒,否则朕定要效仿孙权旧事,一道伤一杯酒以酬爱卿功绩。”这话说得秦琼眼眶发红,旁边四位国公也是唏嘘不已。
这就收买了人心?云烨觉得这老哥几个情商太低了,一句惠而不费的话就让几位感激涕零,瞧尉迟老傻激动得,恨不能现在就抱着*包去炸敌人碉堡。在云烨看来,以老秦的功绩怎么样也要弄几万贯花花,美女也送几名,华宅弄上几套,这才值得感动一把,其他的全是扯淡。
“朕带来了十名死囚,全是恶贯满盈之辈,云卿你看可够?”说完手往外一指。众人看到门外跪着十个头罩黑布袋的死囚在寒风里打哆嗦。
云烨的心就像这寒风一般冰冷,这是人,还是汉人,他做不到像松井石根一样的禽兽行径。抽一点血死不了人,云烨知道,可满屋子的这些人不知道,那些死囚不知道,李二不知道,他们以为抽血就等于抽命,是把他人的生命抽到别人身上,是借命!这不是借你十两银子,今借了,明还。被借的还有命等着你还吗?李二满脸的难以寻味,李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云烨,李勣笑嘻嘻,程咬金脸上神色难明,尉迟恭一脸的期待,秦琼内心似乎在挣扎。他们都在等待云烨发话。
“云卿,为何还不动手施术?难道说这十人血不堪用?大牢里还有,朕再让他们送来如何?”云烨知道李二不会放过他,他不亲眼见到输血是不会相信有这样的事。
“回禀陛下,只要通过验对就会知道,翼国公老大人的身体的确需要输血,他的血型是甲型,这是一种很普通的血型,很容易找到对应者,这十人中有八成的可能有甲型血的人。”
“哦?那你还不赶快验对?”
“不用验对了,那十个人血型对不对臣不知,有一人的血型是一定合适的。”云烨低着头说。
“是何人?”李二语气有些压迫感。
“为免大家担心,臣先讲一下输血是怎么回事。它没有传说中的神奇,只是一种简单的治疗方式。上次庄三停失血过多引发休克,但是他的伤还不足以致命,只要及时地补充血液就会好转,这没什么稀奇的。翼国公身体造血功能减退,身体血液不足,质量差,不足以供养全身,这就造成体弱多病。输血会在最快的时间改变体质,是一种有效的医治手段。血型就臣所知共有五种,甲乙丙丁四种非常普通,我们几乎全都是这四种类型,第五种是戊型血,极为罕见,百万人中才有几例。由于父母血型不同,所以后代会有差别,有时父子血型不同不足为怪,可笑世人居然以滴血来认亲,何其的愚昧。一个人全身的血液量不足一个人体重的一成,平时给别人输一点血并不会死亡,反而会刺激身体造出更多的血液来。上次那个羌人是被吓死的,不是被抽血抽死的。”
“果真如此?”李二满脸疑惑。室内众人也面面相觑,半信半疑。
“为验证臣所说的话是实话,就由臣来给翼国公输血。很巧,臣的血型与国公同是甲型。”
“不可!”老程断然拒绝。
“不可。”秦琼也不同意。程处默拦着云烨不让他去输血,“要输就输他们的。”他指着外面蒙头的死囚。
云烨感激地抱一下程处默,推开他来到皇帝面前下拜:“陛下,臣已讲明输血的原理,这就开始,请陛下恩准。”
李二有些迷惑,看看云烨,又看看屋外的死囚,“汝因何不愿用死囚的血而愿意用自己的血来代替?”
“臣自束发就学以来家师就先教会了写‘人’字,一撇为仁义,一捺为忠信,一撇一捺之间顶天立地。今日若用了死囚的血,会让微臣失去做人的根本,小臣不取。再说朝廷法度森严,死囚自有死的缘由,哪怕刀砍斧磔也是律条判罚。微臣不能以私坏法。”
“你在指责朕败坏律法?”李二明显脸红了,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子指责有些脸面挂不住,“汝在陇右行径又如何解释?羌人不是人?”
“臣的仁慈只会给我大唐子民,至于敌人,臣还真没有把他们看作是人。家师与友人在域外一夜屠尽三百马贼归来举杯畅饮,小臣在一边持觞劝酒,不觉有何不妥。”师傅的身影再次高大起来,高人子弟嘛,没见过几件热血沸腾的事件还成?
“好,好,朕准了,今日就看你如何将自己的血抽给翼国公,如果成功,朕准你入皇宫与诸皇子一起就读。”
天哪,云烨在心里惨叫,我从没有进你家读书的打算,就你家一家子变态,老子进去了能有好吗?这是奖励还是惩罚?自己挖坑埋自己啊!满屋子的人还羡慕得不行,尤其是李勣都有些妒忌了。
刚请秦琼躺下,用酒精消完毒,打算给自己胳膊消毒,就听外面一个死囚头磕得噹噹直响。李二吩咐取下死囚嘴里的麻核,让他开口讲话。
“罪囚愿意抽血,罪囚愿意抽血,请给罪囚一个补过的机会。”说完又开始磕头,头都磕破了。
“云烨,他是自愿的,想必与你理念不相悖。你验验他的血,如果可用就用他的,如果能用,朕会免他一死。”
云烨当然不想用自己的血,那多疼啊,再说了,能给这哥们一个活命的机会何乐而不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去了两次寺庙云烨觉得自己善良了许多。但愿这哥们与老秦血型相同。
验过血,这兄弟很幸运,和老秦的血型相同,拍拍他的肩膀:“你好运气啊!只要抽一斤血就可以换回一条命,这生意做得。”
这位也是一个傻大胆,居然咧着嘴笑,还对云烨说:“大人不知,小的在街上砍死了人,也被人家砍了两刀,血流了一地也没见死了,就大胆求官家给个活命的机会。多谢大人,以后需要血找小的就好,只要抽不死随便抽。”这他娘的还做上生意了,惹得李二哭笑不得,满屋子的紧张气氛也松缓下来。
很顺利,傻大胆的血液质量很好,顺利地进入老秦的血管,两人躺得一样高,血压明显的不同,傻大胆的血压正常自然流进老秦低血压的身体。在一刻钟之后,云烨结束了输血的过程。老秦气息舒缓,肺间听不见杂音,居然睡着了。旁边李二带来的御医摸着老秦的脉搏频频点头,并不时回头看看云烨,对输血的效果非常惊奇。
“秦卿身体如何?”李二问御医,很是急迫。
“回禀陛下,翼国公脉搏强劲,气息悠长,已然入睡了。”老秦被病痛折磨得气不够用,每晚入睡极轻,能真正睡眠的时间很短,这一放松,不再胸闷,多日的困倦自然如潮水般袭来,呼噜打得山响。
李二吩咐秦夫人好生照顾,带着众人来到前院,傻大胆也被带来。这家伙抽了一斤多血,除了脸色发白这会跟没事人一样,被尉迟老傻在身上敲得砰砰作响,还举起双臂作有力状。
“看来输血不会死人,输血也能救人,世间之事真是神奇,朕自以为是了。家里安顿好就来宫里就学吧!”说完就摆驾回宫了。云烨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侍卫头子还把一块腰牌送给他,说是进宫的凭证,还拉着云烨的手说:“以后哥俩交流一下抽血的心得。”
老程满意了,李靖满意了,李勣很是惊讶,尉迟老傻很不满意,说只看到续命没见夺血,说是要再见识一下,他喜欢看别人流血,这个变态。秦怀玉眼睛全是星星,亮得疹人,人前人后云兄云兄地叫个不停,明明他比云烨大。正在志得意满之际,云烨脖领子又被揪住,熟悉的狐臭,为了不再被夹胳肢窝里连忙叫停,“小子刚才心忧秦伯伯身体,掀了几位伯伯的场子,让几位伯伯没有尽兴,实在是罪该万死,就容小子亲手做几个菜,请伯伯赏脸品尝如何?”
脖领子松了,几位国公一副给小辈面子的神态坐在案几后面品茶,等着云烨给他们弄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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