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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宁打屁股,也不关禁闭

作品: 唐砖——土豆有妖气 |作者:孑与2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10-15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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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遥远的北海吹来的寒流将周天搅得寒彻,依恋在树枝上的最后一片黄叶也被剥离,在寒风中飘荡。军营里的各种训练依旧没有停止。程处默手上缠着布条,一拳接一拳地砸在木桩上,布条已现血色,他目光坚定,仿佛没有看见一样,拳头依然重重击在木桩上。李怀仁与长孙冲站在他旁边,也在击打着木桩,手上同样鲜血淋漓。没人在乎,两百多人没人在乎手是不是在流血,只在乎何时可以击断木桩,*的脊背上汗水滴滴洒落,头上热气缭绕,吸气收拳,呼气击打,好似不知疲惫的铁人。

李承乾和云烨就站在场外看着,程咬金只许他们参与晨练,也就是每天负重奔跑二十里。此刻他二人穿着厚重的皮裘,双手拢在袖子里,嘻嘻哈哈说笑。自从把土豆送走之后,李承乾总是没事就找云烨聊天,当然,他从京城里带来的美酒也统统归了云烨。李承乾是个好孩子,云烨这么认为,小小年纪就一身学问,待人极有礼貌,不笑不说话,丝毫看不出是一位皇家贵胄,见到士卒苦累他会担心,见到周边百姓衣食无着也会着急。这样一个善良、聪慧的少年在几年后会变得暴虐异常,心理变态,与李泰玩真人战阵,那可是真的在拼命啊,刀刀见血,与美男称心、如意玩背背山,并一度要干掉自己的父亲。这是什么原因?云烨有些好奇地望着李承乾。李承乾见云烨在看他,有些莫名其妙,因为云烨的眼神很奇怪,有些怜惜,但更多的是奇怪。

“小烨你干吗看着我?有什么不对吗?”他摸摸自己的脸,刚才偷吃卤肉留下的痕迹已经擦干净了。多日的相处李承乾在云烨眼中早就没了高贵感,自从那天吃了土豆烧牛肉之后,他对御厨做出的饭菜就没有任何胃口。得知云烨自己有个小厨房,遂天天过来蹭吃蹭喝。黄志恩不时跑过来和云烨探讨算学,他就在一边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虽然算不得高妙,却也有自己的见识,让黄志恩惊讶不已,恭维他是天才,若一心攻习算学,他日定是一代大家。当然,由于唐时算学水平普遍较低,在云烨眼中也就是初中一年级的难度,大多时候都是他在讲,黄志恩在听,李承乾在记录。这些天来,他已经记录了好厚一叠,看来理解不理解,他都先记录下来,待以后慢慢研究,这才是学习的态度。程处默只会坐在一旁打瞌睡,十几天连阿拉伯数字都没记全,云烨一发怒他竟然振振有词:“我们是兄弟吧?”见云烨点头,“那你的学问和我的学问有什么区别?学问是用的,到用的时候找你不就行了,我干吗自己拼命学?”云烨彻底失去了教育程处默的兴趣。好在有李承乾这个好学生,一点就透,一学就通,这让云烨心中大慰。

“你是皇家子弟,并且是我大唐未来的主人,现在我怎么就没发现你有一点王八之气。”

“何谓王八之气?”还是追根问底的坏毛病。

“就是全身散发着强烈的个人魅力,让天下有为之士纳头就拜的气势。比如你父皇,集天下英才为己所用,当年麾下谋士如雨,猛将如云,弹指间群雄灰飞烟灭。这就是王八之气的具体表现。”

“是皇霸之气,不是王八之气,好啊,你竟然敢说我父皇的坏话,还编排我。今日如果不拿美食堵住我的嘴,回京之后在父皇面前我要是不小心说出来,哼哼!”很意外,难道现在就有“王八”这名词?要知道龟在唐朝是吉兽,很多人名字里就有龟,比如李龟年等,这小子在诈我。

“胡说什么,我怎么说陛下坏话了,你倒是说个清楚明白。”年纪不大,心眼儿不少,在我眼里还嫩点。李承乾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别支吾了,小默、小虫、坏人他们都收队了,咱俩也别站着冻得像乌龟似的。”

还是老一套,全身泡在药水里,只是没有鬼哭狼嚎之声,每个人都在水桶里闭目养神,彻底放松肌肉,让身体得到最大的休养。半个时辰后药水开始变冷,一个个自己爬出木桶,在巨大的火堆旁开始接受按摩。五个月的艰苦磨炼,他们彻底变成了肌肉男。程处默穿着短裤站在寒风里竟不觉得冷,古铜色的皮肤肌肉贲张,肚子上肌肉形成美观的两个“田”字。如今的每日训练对他来说已是小菜一碟,击打木桩纯粹是他们给自己找的新刺激。长孙冲、李怀仁也不比他差多少,三人往前一站,猛男就是他们最贴切的称呼。

“小默、小虫、坏人,我今天做了火锅,不知你们吃不吃?”云烨话音刚落,三个猛男立刻变成三个贱男,躬身塌背,流着口水,猥琐异常,快速穿上皮裘,敞着胸口就抓着云烨奔向营帐。

李承乾正把一个铁锅往炉子上放,这炉子是云烨特地打造的,寻来一节大毛竹打通竹节,安在出烟口上当烟囱,烧的是煤炭。刚开始老程还担心会中毒,不想安上毛竹以后帐篷里竟没有一丝炭味,且十分暖和,在给自己也打造一个后,就不闻不问了。

五个人围坐火炉旁,一壶烈酒传来传去,不多,每人也就二两,暖身而已。香辣的气息从锅中传出,云烨揭开锅盖,一大锅干菜炖牛肉出现在众人面前,吸足了牛油的干菜让五人胃口大开,微微的辣味遮过牛肉腥味,没辣椒,云烨只好用茱萸来代替,虽然辣得不太正宗,也聊胜于无。

他们边吃边聊,不觉就说到突厥,年初的耻辱让年轻的军人刻骨铭心。一想到卫青、霍去病封狼居胥的丰功伟绩,班超纵横西域的煌煌业绩,而自己却还在卧薪尝胆默默等待复仇的时刻,不禁怒火丛生,长孙冲提起横刀以筷敲击刀背,“风雪长云暗雪山,将军铁马越寒川。百死只是寻常事,不叫匈奴过贺兰。”

帐篷里的小聚让云烨彻底融进大唐这个封建主义大家庭。无论是长孙冲弹刀作歌,还是李怀仁抛冠解发长啸作和,都激起他早就沉寂的热血,郁闷积在胸口让人不觉要大喊,要狂吼,要纵马狂奔。夹在筷子间的牛肉掉在腿上,他却依然把空筷塞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他有些痛恨自己心头的那一丝漠然。曾几何时,他也有过热血,也曾慷慨激昂过,如今听闻国家有难,却生不起一点为之赴死的觉悟,难道说我不是纯粹的唐朝人?我没有这个义务,这心思一起自己都觉得无耻。

晚会在老程的怒火中结束,五个人包括李承乾全被关进地牢。两天,这是对云烨、李承乾的处罚。四天是针对长孙冲喝酒唱歌,李怀仁大喊大叫,程处默挥刀乱舞割破帐篷的处罚。很奇怪,李承乾没有争辩半句,拱手领罚,随军法官去地牢,云烨见状只好老老实实地被押走。程处默三人喜出望外,没有挨揍,没有别的处罚,只有关四天而已,仿佛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催着狱卒赶快把他们关进去,还生怕程咬金反悔,完全没有看到老程眼中的戏谑之色。

地牢完全按云烨的设计建造的,长五步,宽八步,高不过一丈,里面只有一床,一几、一壶、一杯、一净桶,再有高不过三寸的一截蜡烛,墙壁上方有一半尺长宽的透气孔,坐在床上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阴暗但不潮湿,黄土高原特有的厚土层吸干了所有的多余水分,一缕亮光透过气孔照进土牢,灰尘在上面飞舞,这是土牢内唯一会动的东西,当然云烨自己除外。狱卒不发一声就关上牢门,云烨听到铁链哗啦作响的声音,这大概是自己这两天能听到的最响亮的声音。未来两天除了从门底下小口送饭、送水、换净桶,就不会有任何声响。程处默他们或许不会怕肉体的折磨,但精神折磨会让他们终生难忘。关在这样的地牢内,一天愉快,两天要命,三天崩溃,四天生不如死啊,但愿他们能熬过去。老程明显是要试试地牢的威力,拿哥儿几个做实验。

云烨双手靠在脑后枕在薄薄的毯子上,盯着房顶发呆。这是一个幽闭的环境,除了自己没有外人,不需要戴面具,不需要装作少年模样。脑海中的亲人可以排着队来看他,母亲的善良,妻子的温柔,儿子的活泼,一切就像真的一样一一出现在眼前。云烨知道只能看,不能用手去触碰,因为只要伸手去碰,美好的幻境就会支离破碎,接触到的永远比眼睛看到的更真实。好啊,心可以自由飞翔,可以穿越时空,剥去伪装的身体是如此的轻盈,整个人是这样的通透。云烨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个幽闭的空间,老程是如此的善解人意,知道自己需要独立的空间,就给了这样的机会,在这里梦都变得真实。妻子笑靥如花,老母温言笑语,儿子,儿子还是那样让人担忧!心痛如刀割,泪水终于淹没了天地。

两天了,云烨整整沉浸在怀念中两天了,饭食端来又端走,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身体的代谢似乎停止了,只有脑海在翻腾,三十余年的往事像电影在回放,一遍又一遍:儿时的幸福,少年时代的天真,恋爱时的美好,新婚的甜蜜,儿子出生时的喜悦。正要把新婚的甜蜜再重温一回时他就听见老程暴怒的声音:“小子,你在干什么?”妈呀,我新婚怎么会有老程?这是一个噩梦,得赶快把他赶走,太煞风景了。正要付诸行动,脖领一紧又被拎在半空,他叹了口气,说:“程伯伯时间到了吗?”

“废话,老夫再不来,你小子会被饿死。”老程眼中全是担忧,李承乾满脸泪痕头发如乱草,站在老程背后还在抽噎,这孩子被关坏了。

“这两天难得清静,小侄不由得有些怀念师傅,想起一些往事,让人有喜有难过,一时沉迷,伯伯莫怪。”

“难怪你小子时哭时笑,原来想你师傅了,还有些孝心,一会儿到外面刻个牌牌上几炷香,供上几天,人有个念想,就不会胡思乱想。什么事别埋在心里,会伤神,他娘的比伤身还可怕。人有多少心思,有多少眼泪是有数的,用得越多,以后就越少,宝贵着哪,你才十五岁,以后有你伤心的时候,现在还是少用为妙。”

李承乾指指自己脸上泪痕,意思是他也需要安慰,这家伙越来越有人味了,这才是十几岁的孩子应有的状态。老程撇撇嘴,“云小子是伤心,你是哭,男子汉大丈夫关两天就流尿水,还要老夫给你擦不成?”说完扭头就走,李承乾涨红了脸,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云烨拍拍他的肩膀,“你找程大将军给你安慰,脑袋撞猪身上了?”李承乾急了,扑到云烨背上,双手使劲勒他脖子,云烨也不管,背着他走出地牢。

一巨碗臊子面让云烨彻底回魂了,李承乾抱着肚子在哼哼,吃多了,挑衅般地朝他挑挑眉毛,意思自己也吃了一巨碗,不理会李承乾的无聊举动,没见旺财一个劲儿地往帐篷里探头吗?两天没见,想我了。

旺财越来越人性化,以自己的方式和云烨说话,不用翻译,云烨全都听得懂。无非是这两天它没见云烨,以为云烨一人私自逃跑,去吃香喝辣的了,不带它一起逃离这个人间地狱,实在是不够意思。云烨郑重向它解释这两天不在的原因,不是私逃,而是被关起来了。旺财深知被关的痛苦,感同身受,用头拱云烨,意思是原谅他了,让他把自己准备过冬的厚毛刷干净,弄利索了好过冬。一人一马交流得欢天喜地,云烨不时给它讲讲母马的优缺点,旺财再补充完全,全然无视来来往往的众人投来的诡异目光。

一个穿着皮甲的胖子就站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人马交流,双手抚在硕大的肚腩上,不时敲击几下。云烨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从未见过这胖子,也就三十几岁,和云烨穿越虫洞前一般年纪,脸上还带有胡人遗传的特质,深深的眼窝,眼珠带有淡淡的黄色,鹰钩鼻又挺又直,圆圆的胖脸带着和煦温暖的笑容。见云烨注意到他,他就走了过来,拍拍旺财的背,说声好马。云烨见此人气度不凡,就躬身见礼:“这是晚辈在荒原上捡到的野马,不敢当前辈赞誉,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老夫长孙无忌。”

云烨到唐朝已经七个月了。或许因为环境,或许是因为恐惧,他将自己的生活圈子缩得很小,除了军营,他没有到外面探险的心情,认识的人也全部与军队有关。李承乾是一个特例,他允许这位大唐太子殿下与自己亲密接触,除了一些功利性因素,更多的是对这位悲情皇太子无限的同情。立在他面前的毕竟是一个孩子,还有很强的可塑性。出于对自己不幸的报复,他很想尝试着改变李承乾的命运,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命运齿轮上的那只蝴蝶,扇起的气流能否在这个大唐世界掀起无人知晓的风暴。知道他人的命运让云烨有一丝高人一等的感觉,所以对历史上的伟大人物他生不起多少敬意,比如说面前这位凌烟阁第一功臣的长孙无忌。

“原来是长孙大人,下官无礼了,还请大人恕罪。”官小,年纪小,没办法,只有到处扮演磕头虫的份儿。长孙无忌扶住了要大礼参拜的云烨,“唉,你与冲儿相交莫逆,老夫听闻你们以兄弟相称,就托大唤你一声贤侄如何?”古代有了成年儿女就可称老夫,想想也是,十四五岁结婚,三十七八做爷爷,如何当不起“老夫”二字?反正已经有两个伯伯,再多一个又如何?

“伯伯抬爱了,小烨白衣出身,蒙诸位长辈关爱,又与小冲、怀仁、处默相交,处处青眼相加,实在是小侄的福分。小侄初涉人间就结交好友,何其幸运!请受晚辈一拜。”本来这一拜长孙冲应该在场,订交嘛,长孙冲应回礼才算礼成,可那货现在在土牢受苦自然无法回礼。

长孙无忌扶起云烨,笑呵呵地说:“年轻人相交是好事嘛,听闻你师从异人,又天资聪颖,短短半年就为我大唐立下赫赫功勋,制盐、制器、改良冶铁之法、教授锻体之术,让我大*士如虎添翼。就这些,已让老夫惊为天人,不想,你竟培育出亩产五十石的奇粮。见到冲儿书信,老夫尚以为是这逆子胡说八道,世上哪有如此庄稼,直到左武卫公函传递到凉州,老夫才知此事竟是真的,星夜快马加鞭赶到兰州。可惜,无缘得见祥瑞,诚是憾事,不过能见到贤侄也不枉老夫星夜百里啊。你与冲儿年纪仿佛,当互相友爱,互为诤友,老夫期盼着你们建功立业的一天。”云烨躬身称是。

“来来来,随老夫进帐,好好说说这些事情的原委。”长孙无忌拉着云烨进帐,却见李承乾正在内侍的帮助下手忙脚乱地更衣梳头,见到这些,长孙无忌的脸拉了下来。李承乾顾不得梳头,连忙见礼:“外甥见过舅舅。”

长孙无忌恭恭敬敬地回礼:“太子殿下多礼了,殿下在左武卫所作所为臣已知晓,能与军士同甘苦,共患难,见州城不入,不独享安逸,臣甚是欣慰,可不知太子现在衣冠不整是何道理?”李承乾低头不语,羞愧难当,好不容易放纵一回,就被舅舅抓个正着,不知如何回答。

云烨在一边接话:“这全是小侄的错,小侄与太子打赌,看谁先做完五十个俯卧撑,不想太子殿下首次做此身法,故而全身狼藉。”长孙无忌很奇怪,“何谓俯卧撑?”“是一种基础的锻体之术,可增强臂力,腰腹之力,心肺机能也会增强。请太子殿下给左武侯大将军演示一下。”李承乾很自觉地趴地上做了几个标准的俯卧撑。

“哦,原来如此,倒是老夫错怪了,太子殿下勿怪。”任何聪明人都不会对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事物作出评价,因为很容易出错,智者所不为也,长孙无忌本来就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当然不会再去追究太子为何衣冠不整的小事了。

不用云烨再多嘴,李承乾就把祥瑞的前因后果细述一遍,听得长孙无忌心潮一波接一波地涌起。多年战乱耗尽了中原大地的元气,虽然李二与群臣兢兢业业地打理这个国家,但是底子太薄,一时半刻改变不了国家依然贫困的事实。再加之李二毕竟得国不正,弑兄、杀弟、逼老父潜入深宫不再现世,自己才登上皇位。这就给野心家一个绝好的造反借口,这次幼良造反就有动乱的影子。这时期急需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来平息弑兄杀弟的后果,云烨此时献上土豆无疑是最好的礼物。翻遍史书,历朝历代谁有过亩产五十石的粮食?这不是祥瑞,还有什么能称为祥瑞?土豆的出世不但解决了粮食不足的忧虑,在政治层面上更加对李二有利,借此天降祥瑞的名头,可兵不血刃地平息国内的反动势力,借天之名行王霸之实。

长孙无忌乐呵呵地走了,连儿子被老程关在土牢之事也不闻不问,仿佛那里面关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一个陌生人。云烨后来才弄明白,这满大唐敢把太子关进土牢的人只有程咬金一个,他连皇帝陛下都关过。当年老程在王世充手下当将军,洛阳城下与还是亲王的李二作战,老程将李二牢牢围在困龙岭的一个石窟内整整两天,要不是秦琼带着程咬金反水,早就没有秦王百骑破窦建德十万大军的故事。再加之老程是一位真正的军人,执行军法一丝不苟,在老程面前,只要在军营,就没有什么太子、小兵之分,只有必须执行军令的士兵,犯了哪一条,就按哪一条执行,从无例外。难怪长孙无忌不去求情,再说不就关四天嘛,没见老程的儿子也被关着,这情谁能求下来?

长孙无忌根本不担心老程的公正性,挟私报复可不是老程的一贯作风,既然被关起来,那就一定有被关的道理。确定了土豆这个惊天祥瑞,他从未像现在一样对大唐的未来充满信心。大唐有睿智的君王、勇猛的将领、足智多谋的名臣、敢于效死的士兵,再有土豆补齐了最后的短板,没有理由不出现“文景之治”的盛世场面。只要一想到这儿,他就激动得想大声向全世界宣布,大唐盛世要来临了。

天空中从始至终都没见到过大雁,北雁南飞只是一个传说,陇右到底是一个荒僻之地。三里之城、七里之郭,这就是兰州城最真实的写照,整座城池依山而建,墙高不过丈二,厚不及六尺,黄土夯成,女墙上的垛堞豁豁牙牙如同老人的瘪嘴。城门上插的唐字旗也蔫蔫地耷拉着,除了偶尔在城墙上巡逻的士兵,整个城池就如同一座死城,静悄悄的。

云烨勒住马缰,大青马无奈地停住脚步,身后程处默、长孙冲和李怀仁变成了话痨。他们只是为说话而说话,至于说什么估计连他们都不知道,这是关完禁闭之后的后遗症。

一想到三人被放出来的情景,云烨就觉好笑,长孙冲放声大哭,抱着李承乾不松手,鼻涕眼泪抹了大唐太子殿下满身,这还不好怪罪,只能任由长孙冲抱着。铁汉子李怀仁就像一摊稀泥,软软地被狱卒架出来,双目无神,嘴唇焦干,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怪叫。程处默倒是表现最好的一位,一副目中无人的架势,充分鄙视了先前二人后,对军法官说:“有什么呀,老子在里面睡了四天,筋骨都睡松了,正打算起来打两趟拳精神精神就被撵出来了,小虫、坏人也忒不是爷们了。”虽然嘴上说得豪迈,发软的双腿暴露了心头的怯意。军法官也是妙人,“程校尉实是吾等楷模,坐四天禁闭还豪气不减,铁汉子,大将军有令,如有不服者就再关四天。”程处默听到再关四天的话一屁股坐地上,扯着嗓子喊救命。过往的军卒一个个侧目而视,这三位挨军棍也不皱眉头的铁汉子,只被关了四天就变成烂泥,也不知那苦牢有什么,能让人恐怖到如此地步,从此后,左武卫军士宁可挨军棍也绝不选择关禁闭。

三天之后这三位才缓过来,照长孙冲来说那牢就不是人坐的。低矮的墙仿佛下一刻就要压下来把自己埋掉,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那群狱卒一句话也不说,你再问也不说话,每天只给饭菜和水。送新净桶再收走尿桶之后就再没别的声响,哪怕放屁也好啊,那好歹也是一声音。李怀仁抓住云烨的手不松,连声感谢前些日子阻拦他,没让“牛魔王”关他禁闭,现在想起汗毛都竖起来了,要是那次被关了估计就不会活着出来。这次好歹还有哥几个做伴,想想心里头都踏实,所以挨过四天,要不然两天都坚持不下来。程处默也心有余悸。哥儿四个发誓绝不再进禁闭室,而李承乾则打算在太子右率也实行禁闭制度,上次被关得都有了心理阴影。

程大将军好人啊,知道哥儿几位受了苦,特派云烨、程处默、长孙冲、李怀仁四人前往兰州城与县令交接盐场事宜。毕竟这盐场是军队建立起来的,现在虽然交到地方手上,你们也不能白拿,怎么也要补偿一下才是。肥缺,大大的肥缺,军队也不缺少那些破烂,不过是一些牛马、石磨、木桶之类,派他们来也不指望收回多少钱帛。看在四人受苦的份儿上多少给些补偿罢了,说到底,长孙无忌、李孝恭的面子也要考虑。

亲兵进城通报,他们在城外等候,无令不得入城,程咬金都不敢违背,就不要说四个小辈了。不一会儿,亲兵带着一辆牛车吱扭吱扭地过来,没等四人下马,一个胖墩墩的身子艰难地从牛车上爬下来。绿色的官服紧紧裹在身上,勒得和蚕一样,一个山羊胡穿文士袍的中年男子扶着胖子,看样子累得不轻。胖归胖,礼数不缺,正一正衣冠,躬身施礼:“下官刘福禄见过四位将军,将军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平时这三位是不会拿正眼瞧一下这位小小的七品县令,今时不同往日,哥几个受派遣,有公务,自是不会傲慢。云烨从马上跳下来扶起胖县令,笑呵呵地说:“刘大人多礼了,本官平安县男云烨受左武卫程大将军之命,特来与大人商议黄河盐场事宜,还请大人多多关照。”

云烨深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基层小官最是难缠,在前世,一个批文跑十几个部门,你盖章,我盖章,大家全部来盖章,也就是说利益要均沾,唐代大概也不例外,所以丝毫不敢对他大意。他从怀里取出公文递给刘县令,却见这家伙看都不看就揣怀里,肥脸笑得五官抽成包子,“当然当然,下官自然遵从大将军令,现天色已晚,卑职略备酒菜,为几位小将军洗尘。”

云烨抬头看看刚升起不久的太阳,觉得有些奇怪,这就天色已晚?长孙冲接话道:“哼,我等虽然是军人,有军令约束,不得无故入城,但是天色已晚,也就勉为其难,入城歇息片刻。”

娘的,刘县令这是给哥儿几个找入城的借口呢,还好长孙冲深谙此道,借坡下驴。在县令主仆的一再邀请下,一行人勉为其难地进入兰州城。

外表的破败难掩内在的繁华,穿过城郭,不远就到了内城。怪不得见不到人,原来人全聚集在内城,一包包的盐被打上官盐标记,装上牛车,出西门往塞外方向滚滚而去。左武卫大营在东面,没人有胆量没事干跑军营参观,一不小心扣一个奸细的帽子就悲摧了,估计地方政府也明令百姓不许骚扰军队。

云烨没想到自己一时无意间传授的制盐之法,竟然在兰州形成一个产业,只见源源不断的牛车满载着盐场煮好的食盐从北门而入,扛包的民夫,称量的账房先生,粗布麻衣却豪迈非常的商人,夹杂着妇人轻笑、孩子号哭、小贩的大声叫卖,构成活生生的市井场面。一个满脸红色胡须、褐色眼珠、头缠白布的胡人见云烨等人气度不凡,便凑上来兜售手上花花绿绿的域外宝石,见几人不为所动,又拉过一位蒙着面纱的胡女,拍着胡女丰满的臀部向几人炫耀身材是如何火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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