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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个?”
“谁?”
话音还没有落定,却见从小龙刚刚翻越过的那道门槛一前一后走进来一个老头和一个妇女。
虽然此时的天还没有大亮,但是崔警卫的眼睛却是雪亮的,他失声惊呼起来:“老人家,真的是你们来了吗?”
走进来的正是隐露和香玉。
崔警卫的表现把当场的人弄得愈加糊涂了。他们不明白崔警卫怎么会认识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隐露却朝崔警卫呵呵笑道:“小老弟好眼力,呵呵……一面之缘居然还认得我们。”
崔警卫这时却是满眼的惊愕,他一时间云里雾里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石营长也感觉到崔警卫的表情有异,问道:“小崔,是怎么一回事?”
崔警卫翻然醒悟似的说:“没……没怎么回事。我感觉就像是做了一个没有做完的梦一样!”
“做了一个没有做完的梦?”石营长更是一头雾水了。
崔警卫接着说:“是那个静园老师父带我去的一个地方,深山峡谷的,他们是住在那儿的世外高人!”
“深山峡谷?世外高人?还是静园老和尚带你去的?小崔,你脑子没烧糊涂吧?你哪儿也没有去啊?”石营长是彻底被崔警卫的话给弄晕了。
日渥布吉这时终于明白过来了是怎么一回事,呵呵地笑道:“我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了,呵呵……石营长,你就别问了。这事一时半会儿是跟你说不大清楚的。我知道静园老和尚带着小崔到过哪个地方去了。”
“你们究竟是在搞啥子名堂?”石营长有些着急起来。
“没搞什么名堂。民间秘术,属于封建迷信那路子的。”日渥布吉说。
“这又和封建迷信扯上啥关系了?”石营长越发显得失去了耐性。
日渥布吉神秘兮兮地笑着说:“这事吧,说出来就是封建迷信,没有说出来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就这么简单。”
石营长见从日渥布吉的嘴里也问不出多余的话,愤愤地说道:“我懒得跟你们瞎扯。正事还忙不过来,没闲工夫跟你们扯这些闲事。小崔,一会儿有空你再跟我单独详细地汇报。”
“是,营长。”崔警卫应道,但又一脸疑惑地看了看日渥布吉。崔警卫此时心里是真的没底了,他也不知道该把自己那段神奇的遭遇怎么讲给石营长听,而且要让石营长相信他说的这些不是天方夜谭。
隐露和香玉此时对天井里的这些人倒是没有丝毫的陌生感。隐露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已经在柴房的木板门前盘踞成了一座青幽小山似的小龙。他用手朝着小龙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形状像极了一颗婉转游动的蛇头。
奇怪的是,隐露朝着小龙做出这个手势的时候,小龙就像懂事的孩子一般,居然把埋在身子里的蛇头高高地扬了起来,朝着隐露“哧哧”地吐了几下芯子。一双蛇眼里露出黄橙橙的光芒,看着很是邪恶。
石营长和张幺爷他们顿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头皮就像被覆盖了一层浓厚的霜冻似的,一阵阵地发凉发麻。
而隐露呵呵地笑着赞道:“果然是通灵性的东西。训得好啊!”说着收回了手势,小龙也温顺地把扬起的蛇头收了起来,埋进了盘踞着的身子里。
这时隐露才说:“咋不见我的师弟?我可是专门来会他的。”
“师弟,谁是他的师弟?”石营长又是一头雾水地看着崔警卫问道。
崔警卫连忙朝石营长说道:“就是那个圆寂的老和尚师父。”
“圆寂?我师弟他圆寂了?”隐露大惊小怪起来。
突然间张幺爷变得充满底气地朝隐露说道:“老哥哥你可先别着急。这个崔小伙子是顺口打哇哇来着,只有我晓得静园老和尚他是没有死的。哦,不,是只有我才晓得静园老和尚是没有圆寂的。他这阵子是睡着了,就像一个人睡觉的时候把大门给关上了,得有一个人去叫醒他。只要叫醒他了,就没事了。这个事情也只有我的干闺女白晓杨才做得到,所以我们刚才正寻思着去把我的干闺女救回来,然后去叫醒静园老和尚呢。”
听了张幺爷的话,隐露立刻对这个穿得土里土气的老爷子露出尊敬的笑容了,说道:“没想到你懂的东西还不少呢!”
张幺爷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讪笑道:“我一个乡坝头的老家伙,能懂个啥?还不是我的干闺女告诉我的这些。我那干闺女,道行那可是真的深着呢!”一提起白晓杨,张幺爷的脸上总是要浮现出一丝美滋滋的表情。
“你干闺女?在哪儿?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得见见她了。”隐露也对张幺爷说的这个干闺女感起兴趣来。
张幺爷的神情却又黯淡下来,说:“唉!可是这世道都是好人遭殃啊!我那干闺女被一群坏人押走了,现在不知道带到哪个地方去了。”
隐露看看张幺爷,又看了看站在当场的这几个神态各异的人,说道:“看起来事情还真越整越复杂了。”
张幺爷接着说道:“是整得很复杂。我到现在还就跟做梦似的。”
隐露背着手,在原地转了两圈,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又突然抬起头,说:“你们看这样子行不行,你们谁先领我去看一下我的师弟。”
“你去看也不顶用的。静园老和尚这个时候就像僵尸一样,人事不省,睡得比死人都死。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看咋样快点找到我的干闺女,越快救活静园老和尚的希望也就越大。错过了时辰,恐怕到时候就是我的干闺女来,也是无力回天了。”
隐露却呵呵一笑道:“既然我来了,恐怕就不用再等你的干闺女出面了吧?”
张幺爷却听不出隐露话里的意思,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是不相信我干闺女的手段咋的?我可是亲眼看见我的干闺女妙手回春,把庹师救活过来的。当时庹师已经是在饮牛池里被淹断了气的,是我干闺女用几根银针让庹师起死回生的。你没有亲眼看见过我干闺女救庹师,你是当然不会相信我说的话的。”
隐露知道张幺爷显然一根筋地误会了他的意思,笑呵呵地说道:“呵呵……老乡,你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可没有说半句不相信你干闺女的本事的。我是说你干闺女有的手段,我未必就没有。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张幺爷这时脑子才似乎转过弯来,道:“你是说,你也可以起死回生?”
隐露却说:“起死回生我倒是不敢说,所以和你干闺女比起来,我的手段兴许还要差上那么一大截。可是我是知道我师弟的病症的。师出同门,总有灵犀相通的地方。我师弟兴许早就知道他有这么一劫,所以在他出事之前就已经未卜先知地通知我了,所以我不是赶巧来这儿的。我是来赴约的,这个事情,这个小崔应该清楚。”
现在的崔警卫是既清楚又不清楚。脸上仍旧是一脸的迷惑,但还是朝着张幺爷点了下头,表示他对隐露的话是认同的。
石营长却和一旁的日渥布吉耳语道:“你感觉这人说的话每句都靠谱吗?”
日渥布吉微笑着点头。
石营长虽然对此时此地发生的一切有种云遮雾罩的感觉,但是他还是朝崔警卫说道:“那这样,小崔,你立刻开上吉普带上这位老前辈去姜家湾。我们来料理这边的事情。”
崔警卫说了声“是”,然后带着隐露和香玉快步走出了天井。
按石营长的安排,原本是要把张幺爷和佘诗韵留在原地守在天井里的,因为有巨蟒小龙的存在,所以石营长倒并不担心张幺爷和佘诗韵两人会出什么问题。而且,他也相信,巨蟒小龙是完全受佘诗韵操纵的。在他现在的意识里,他也只能用操纵来对应佘诗韵和小龙之间的关系了。石营长虽然不相信玄乎的东西,但是马戏团里的马戏表演他还是知道的,那些野性十足的狮子、老虎,也是受驯兽师的摆布和操纵的。
然而,张幺爷因为急于想见着村子里的人,死活犟着要跟石营长他们一道上憬悟寺去。乡下老头子的犟劲一上来,就是八匹骡子也拉不回来的。石营长犟不过他,只好依了他,可是又不放心孤身一人的佘诗韵,一时间很是为难。这个节骨眼上,张子恒终于自告奋勇地举手说道:“既然我们幺爷要走,就只有我留下来了。”张子恒自告奋勇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依旧是怯怯的,没有一点男子汉的豪迈气势,甚至眼神也有点游移躲闪,根本就不敢朝站在一旁的佘诗韵那边看。
张幺爷却说:“你早就该表这个态了。害得老子还跟石营长两个顶起牛来。”
张子恒极不服气地道:“谁叫你是幺爷?横木头!”
张幺爷也没好气地回应道:“晓得老子是你幺爷就好!”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催促着石营长和日渥布吉上路。而张子恒已经将双手相互抄进了棉袄的袖筒里,找了个阴暗的角落蹲下了,就像一下子在昏黑不清的天井里消失了一般。
【第五章回家的路】
张幺爷带着石营长和日渥布吉走了,天井里顿时变得阴风阵阵,异常安静起来。空气依旧干硬阴冷,偶尔从檐口出溜下来的一股股冷风,像锋利的刀子一般在脸颊上割过。
暗处的张子恒冷得不住地吸着鼻涕,本来想站起来跺跺脚的,又怕弄出了动静引起佘诗韵的不满,更怕把那盘踞在柴房门口的小龙给惊醒了,所以张子恒只有蹲在原地不停地吸着鼻涕,浑身打摆子似的哆嗦着。双脚,早已经冻得麻木了。
佘诗韵抓了一把稻草垫在一块方形的石墩上坐下,然后她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蹲在暗处的张子恒。张子恒早就感觉到佘诗韵一直在盯着他,不由得把头低低地垂下来,头就像被压了两块千斤巨石般沉重。
他一直为自己说的话泛着心虚来着,心里对张幺爷又无端地生出几分怨恨。要是张幺爷当时不老糊涂似的跟他提什么终身大事,他也不至于说出当时那种冒失的话,而且,这些冒失的话还被佘诗韵听得一清二楚的,这让张子恒心里臊得不行。此时,他完全感觉得出佘诗韵看他的眼神里多少包含了怨恨的成分,所以,张子恒的脖子被佘诗韵的眼神压制得彻底弯曲了,连抬起来一下的勇气也没有了。
脖子弯得久了,也就酸了,头颅也就显得越发沉重了。张子恒索性把沉重的头颅放在屈起的膝盖上,用下颌骨枕着。这样似乎好受了些,但寒冷却成了无孔不入的妖孽,令他就像是蹲在冰窖里一般。
“你想跺脚就起来跺一跺吧,别冻成木头人了。”佘诗韵这时朝张子恒说。
张子恒做梦都没有想到佘诗韵对他说话的声音会这么亲切柔和,他终于把那颗沉重的头颅从膝盖上抬起来,看了佘诗韵一眼。
光线依旧朦胧,他不能看清佘诗韵脸上的真实表情,倒是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在朦胧的晨光中露出柔和的曲线。那是一段生动的女性的阴柔的剪影。
“男人家家的,别那么胆怯懦弱。说了的话又收不回去了,敢说就敢当,敢说也就不要后悔。你别把我看得太小家子气了,你也别让我把你看小了。”佘诗韵又在朦胧的光影里说。
佘诗韵的话还真是在张子恒的心里激起一股子怒气了,心里暗自发狠地说道:“妈的!老子又没有做啥子亏心事,何必要被她压制得抬不起头呢?不就是说了几句心里想说的老实话吗?又没有犯死罪。人人都有发言权,老子也有发言权!”
想到这儿,张子恒还真立马站了起来,使劲在地上跺了几脚。因为蹲得久了,腿脚不仅僵硬了,而且还麻木了。双脚跺在地上,脚底板下就像是安了弹簧一般,绵绵的、软软的,一股股麻木的酸胀感从腿肚子间蹿腾起来,让张子恒有种要脱离地面飞上房檐的感觉。这种怪异的感觉折磨得张子恒龇牙咧嘴的,好不难受,几乎就要坚持不住重新蹲下去。
佘诗韵这时却用一种很欣赏很受用的样子歪着脑袋看着一副狼狈相的张子恒,脸上露出美滋滋的笑意。
张子恒也感觉出佘诗韵在用一种恶作剧般的眼神看他,一咬牙,强忍住脚下的酸麻感,使劲又在地上跺了两脚。又是一股股更加强烈的酸胀麻木的感觉从脚底下蹿腾起来。张子恒忍不住“哎哟”地叫出声来。
佘诗韵竟咯咯地笑起来。
张子恒无奈,只好一瘸一拐地来到不远处的门槛坐下,用手梳络起了腿上的筋络。
这时,佘诗韵却用清脆动听的嗓音低低地哼起了歌:
云儿飘在海空,
鱼儿藏在水中。
早晨太阳里晒渔网,
迎面吹过来大海风。
潮水升,
浪花涌,
渔船儿漂漂各西东。
轻撒网,
紧拉绳,
烟雾里辛苦等鱼踪。
鱼儿难捕船租重,
捕鱼人儿世世穷。
爷爷留下的破渔网,
小心再靠它过一冬。
东方现出微明,
星儿藏入天空。
早晨渔船儿返回程,
迎面吹过来送潮风。
天已明,
力已尽,
眼望着渔村路万重。
腰已酸,
手也肿,
捕得了鱼儿腹内空。
鱼儿捕得不满筐,
又是东方太阳红。
爷爷留下的破渔网,
小心还靠它过一冬。
佘诗韵的歌声清澈婉转,从喉咙间传递出来,竟是有种如泣如诉的幽怨。隔着一方天井的张子恒听得有点痴迷了。等到佘诗韵唱完,他的思绪似乎仍旧飘忽在那种舒缓哀怨的旋律里,眼睛空无一物似的盯着佘诗韵,目不转睛。
这倒是令佘诗韵有点不好意思了,朝发愣的张子恒说道:“听傻了吗?”
张子恒猛地醒悟过来,一脸尴尬,支支吾吾地想要为自己的失态搪塞解释,但终究是笨嘴拙舌,连一句连贯的话也没有说出来,只好红着脸,脑袋又直勾勾地垂下去了。
而不经意间,天空已经亮了起来,却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一道隆冬时节的霞光破天荒地越过低矮的屋脊,直直地射到屋檐下的阶沿上。温暖的阳光正好投射在佘诗韵白皙的脸颊上,令她的容颜在一瞬间焕发出了勃勃的生机!
佘诗韵眯着眼睛,深情地在霞光中做着最深沉的呼吸,似乎想用一种近乎贪婪的姿态,让肺叶竭力地舒展开来,从而嗅出霞光中清新的味道。
佘诗韵停止鼻翼轻轻地翕动,长长的睫毛间有晶莹的泪光在隐约地闪烁。她离开太久的尘世啊,现在她又回来了!她似乎又触摸到了这个世界的边缘,她似乎又在和这个世界接近,尽管这个世界曾经给她带来了巨大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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