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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夜里沈麟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前世她和重案组的组员们不知道加了多少班,夜以继日地,这才将沈家表哥那个屠夫捉拿归案。
结案后好不容易放松下来聚个餐,结果却命丧黄泉。
冤冤相报何时了?
不过也还是她大意了......
想想也总归是划不来的。
气血上头,她喉咙里呛了辣椒水似地,毛焦火辣,刺地人睡不着。
沈麟半夜爬起来,本想是在她自己府里转转,却不想惊动了一大票人。
丫鬟、婆子、女史、侍卫......
从沈麟张了口开始,纷纷点灯起夜,从她的院子延着东南去的耳房和仆院,如花灯会杂耍的灯龙,一线流光飞快划过。
“我说了.....我晚上睡不着,我就想一个人逛逛。你们都起来做什么?”
沈麟没想到,虽是在王权至上的时代,但她也不太适应这种凡是都以她为中心的生活。
红麝便道:“公主,今晚我守夜。若是睡不着,奴婢陪您去教武场掷飞镖或者练练枪法?若觉着乏了,奴婢陪您下棋,再叫乐坊的给您唱两支曲子。您从前夜里不眠,总爱这些......”
“算了吧,我现在不想动。你们先下去,只留一两个人就行。”
锦纱里素手扬撒,似拨了迷粉,令众人忙不迭的点头应是;
不过顷刻,龙尾般蜿蜒而去的灯火亟亟熄默。
沈麟长舒,“传话下去,以后夜里我起身不必大张旗鼓地把大家全叫起来了。若是以后谁当值,只管是先问过我再去备着,莫叫阖府都候着我。”
沈麟倍感压力。
看来这当个公主也是不易的。
出入动辄便是百十号人马,总拘束着;
待在府里吧,也是连随意恣肆的空间都没有。
沈麟总觉得好像有很多双眼睛在黑暗里盯着自己;
光想想便是毛骨悚然。
“公主,您是公主啊.......伺候您都是奴婢分内的事。这是规矩,若是奴婢们哪里做的不好,您只管惩罚便是。切不可生闷气,气坏了您的身子可怎么好......”
说着便要哭了。
这个红麝怎么这么爱哭?沈麟纳闷地想。
忽而又意识到她的行为与原主相比,或许在这些人眼里该是性情大变了。
再者,红麝是真的关心她,并且设身处地为她着想。
于是,沈麟清嗓道:“原来总爱玩些花样儿,今时昨日已是不同,若是动不动阖府就候着,这府上一个月的开销又是多少?本宫虽是公主,可也不能太铺张浪费了。江山社稷,百姓为先,若奢靡之风盛行,王公贵族争相效仿。钱从何处来?天上?地下?只怕又要搜刮民脂民膏了。”
但红麝还是哭了。
一来,她是想到了自己原是天灾人祸之下饿过肚子的人;
二来,她总觉得她家的小公主和原来不一样了。
总有种.....
我家有女初长成的错觉?
顾不上喜极而泣泪儿横飞,领着众人便是磕头应是。
“公主圣明!”
“......”
她又说了啥?
不过是生活常识......不是吗?
于是......
第二天便有了传遍汴京的公主圣明;
倡行节俭之风,老百姓们纷纷叫好。
不过这有人欢喜,自然也是有人忧的。
......
**
乱红惊雨,湿山河,江天一线,碧寒长。
落香飘玉砌,珠帘隔额黄,斜阳深深。
凉风卷地,不思量,残香随尽。
沈麟坐在金撵中,拢拢衣裙,这才注意到嘴里哈出的寒气中圈着前面不处一名跪地的少年,四面架着一枚火炉,空气中散着缕缕热气。
原是到了正阳门门外。
沈麟一夜未眠,“把他给我叫起来。”
红麝应是便去。
这哪里是跪请?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户外野炊;
多大了个人,还架四个火炉。
这么怕冷怎么不叫那四小姐给你头上也悬一个?
......
“公主,墨少爷说他不会妨碍公主入宫。”
沈麟正腹诽,红麝转来挡住视线。
刚说完便看到跪地少年将火炉推开,跪在了门侧一列。
“把轿撵抬过去”。
一双瑞凤眼,点点薄情,簇在撩开玉帘的指尖上。
沈麟目光在被挪开的火炉上打了个转,这人心的疙瘩好像被抚顺了。
“你在这儿跪着,不如一同随我进宫去,当着螭王的面儿一句话说清楚了好。”
墨无心预料似得,双手未及地,头先埋在衣袖之间。
“无心承公主垂怜,无以为谢,只是‘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公主知我、助我是公主之智,而不知我者只谓我何求,非不智也。无心仅是外臣家眷,无召不得入宫,本有登闻鼓之制,只是人未至,鼓已失,无心只余正阳门外一席之诚。”
言下之意便是:
你自小与我青梅竹马倒是知道帮助我,但是不了解我的人呢?
他们只会问我要什么,但他们并非不聪明,只是装傻罢了。
况且我现在只是外臣家眷,没有御召不能随便入宫。我能怎么办?
本来还可以击打登闻鼓,只是我没来,鼓就被他们假意弄丢了,我就只能跪在这里了。
说的倒是滴水不漏。
沈麟十指撑着脑袋盘算着墨无心这话的逻辑。
偶感一阵酸意。
什么叫做外臣家眷?
不过是将将退婚,立刻就是冷脸相待。
沈麟又想起那个在堂前为她力证清白,傻呵呵唤她神仙表妹的男子。
和这个....这个......
连跪七日衣衫完整,不见慌乱,可见心思素质极强的人,完全是两码事。
她心里上有点接受不了这反差待遇;
再看去.......
一张脸被火炉烤的白里透红,巍峨岩岩,若顾松独立,仅是近处一撇,立谈便是从容不凡。
不卑不亢的模样看不出半分痴傻疯癫来。
......
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还在埋怨帝后退婚?
“哦.......”,沈麟假模假样故作冷酷,“普天之下,王公贵亲又有多少还恪守这方枘圆凿之礼,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确实是这个道理。既是如此,嗯......本宫便召你入宫。”
墨无心本是躬身跪着,看不见神情,只是在听到这话的那一秒,身子微微直了一下便又柔软的俯去。
“无心谢过公主。”
男子汉大丈夫,拜天拜地,拜父母,拜君王,拜友人。
皆是以自强为立,点到即止。
只是.......
她是他的王。
从小到大,
一直。
“你起来吧,跟在轿撵之后,随本宫一同入宫去文华殿见皇叔。”
“公主,这....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沈麟朝着压压众人扫去,“本宫建了公主府,再回自己家倒要你们一个二个做饼子来画我?指指点点的.....”
一时冒勇的宫人不敢吱声认罪。
红麝斥道:“公主今日回宫,明日回宫,何时回宫,这皇城都是公主的家。刚刚是哪个宫里的,若是下面儿的只管领五十大板再放出宫去,若是上面儿的领了一百个板子后再罚半年的月奉。公主仁慈,不忍杀生,但也容不得你们这帮瞎眼的奴才!”
听着她今日要回宫,红麝一早比谁都看重,昨夜里便换了宫制的女史服。
沈麟点点头,她暗暂红麝的分寸感。
若是不罚,只怕以后宫闱散乱,欲引大事;
若是重罚,只怕又会给她安个残暴不仁的名头。
......
轿起轿落,能不能坐稳这把金撵,只考验的是宫人的技艺。
分神间墨无心已是站在撵侧仆人之前,只一眼,他便认得那是他的小表妹。
玉帘蝉纱勾勒出如削如葱的薄背。
她是素厌繁琐的。墨无心想。
因而还是最爱的螺子髻,髻上簪着点翠八蕊,薄鬓饰鸾凤,微微侧身,可见额前晃动的珊瑚滴珠间描着金宝钿花。
华贵大方,却不见奢靡。
“百灵......”,沈麟也在蝉帘后打量着他,“不是说他从小生了大病,痴傻疯癫吗?我看他口齿伶俐,很是正常啊?”
难不成是还没发病?
“公主,也只有您关心小少爷了,您忘了,墨少爷是时常发病的,正常的时候可作文章可齐射。若是....若是......”
说不下去了,只化作一声叹息,百灵不忍,心头蹿动:
若是墨家小少爷好好地,和公主也不难成就和帝后一样的佳话。
“唉.......”
沈麟只越发好奇;
这到底是什么怪病?
竟还能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不过...
他那个胸口鼓鼓地,该不会真跟梦里似得,把那个什么黄胖娃娃不离身地揣在胸前吧?
看来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呆子。
......
两人正互相思量暗晲,墨无心醒觉轿中人竟毫不遮掩的看着他。
一炫眸光全在自己胸口上打转。
若有所思想到什么似得,脸一红,飞快低了下去,抬手甩袖,好像胸前有着什么难以拂去的灰尘。
......
“这个呆子.....”,沈麟侧身回过脸,“不过长得还是挺三高的......颜值高...身高高....家世高。”
唉...
要是她自己的就好了,可惜得帮原主守着。
沈麟感叹着回忆起过往,在穿越之前,她不是忙于工作就是忙于工作,官是越做越大了,但是好歹到了二十八岁,七大姑八大姨一问,她是连个对象都没谈过的。
也不是她不想......
关键这个工作性质,就算找个同单位的同事,大家为了各类案件,只怕也能处成异地恋......
沈麟的目光又飘回墨无心鼓鼓地胸前。
随着轿撵轻微波动,少年胸前挥动的宽袖竟与沈麟前世一次不知名的场景重合。
那是她好不容易难得的一个假期。
在国际商场中二楼健身房的宣传教练带她去店内体验,为了市场推广,那几个健身教练向几位来访的客户展现自己的健身成果。
沈麟不得不承认:
几个健身教练的肱二头肌、腹肌还有胸肌,确实是比她们队里那几个小伙子练得还要曲线分明。
她又悄瞧了眼墨无心的胸口。
情不自禁干咽了嗓子。
“公主,您是不是渴了?女婢给您斟茶。”
“咳咳....谢谢.....”
沈麟把脸埋在茶碗里。
她在想什么?
百灵声音刚落,红麝便在轿面问起。
“墨少爷,您若觉得难以打理,奴婢让人新送一套衣裳来,一会儿您到殿内换下即可。”
“不必,只是些浮尘。”
表妹该不是发现他把黄胖娃娃放在胸口...嘲他幼稚...
墨无心脸更红了,挥袖子的速度更快,尴尬之色却再难掩饰。
“.......”
百灵和红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疑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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