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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佑林是苏府的家主，如今全府都进京来了，是要过去跟他请安的。
众人一齐去了荣华堂。
苏佑林在和老太太说话，他刚下衙，此时连官服都还未脱。他坐在老太太下首的位置，正二品的锦鸡补团红袍衬得他脸色极好，看着比柳氏还要年轻几岁。
也不知母子二人正争论什么，大家进屋时，说话声戛然而止。
老太太端着茶碗什么话也没说，苏佑林则清了清嗓子，才叫大家免礼，然后他就跟老太太说：“娘，您都十几年都未进京了，您看，我给您办个接风宴可好？您不是最喜欢的听德音社的戏吗，我看就请戏班子来唱两日大戏好了。”
扫了一眼在座诸人，又道：“原本是想明日就办的，但陈姨娘却说大家才刚到京，一路舟车劳顿的，总得休养两日，建议我往后改个日子。大家也想想看，哪个日子方便？”
锦念微微蹙起眉头，大伯父何时变得这般多话了，他以前话挺少的，保持着一家之主该有的稳重模样，就是在老太太跟前也是能不说就沉默的。如今竟连陈姨娘、接风宴这种琐事都信口拈来。
不知怎么的，锦念突然就想起前世顾彦宜曾跟她说的，一个人在你面前话突然变多了，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对你存有不一样的心思。二是他在掩饰某种东西。
若真这样，大伯父这是想在大家面前掩饰，他刚刚真跟才太太起了争执吗？
锦念甩甩头，她怎么还真信了顾彦宜的鬼话？
抬眼却见老太太搁下茶碗，淡淡道：“接什么风？闹哄哄的，你不知道你弟弟的病是需要静养的吗？你若真有那份心，我看不如明日就早些下衙回府来，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就很好，也免得你成日的跟一些腐儒凑在一起。”
这话说得很微妙，在场的人都听出来老太太这是心里有气了，纷纷面面相觑却又不知所措。
苏佑林却笑道：“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明日就早些回府来。”他是苏府家主，但却被母亲当着一家老小的面这样下面子，他真觉得自己威严扫地。
但老太太是他母亲，他不能表现出不满，更不能在小辈面前失了气度。
“你要真记得才好了，”老太太跟苏佑林说了一句，就转头去问苏锦桐，“你新居是靠后花园那里吧了，若需要添减什么，让人跟去跟陈姨娘说。”
苏锦桐道：“房间布置得挺好的了，您就放心吧，等您哪日休息好了，我就陪您去大报国寺上一炷香。”
崔氏就嘴快道：“娘要去报国寺，可别忘了您的手帕交，她以前可没少陪您上报国寺的。”
手帕交指的就是崔氏的生母。
老太太哈哈大笑着应下了，厅堂里一下又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后来又说起出行的事，老太太就跟柳氏说：“既然你也进京了，这府里的事，你也要开始慢慢管起来。”
这是要柳氏接过陈姨娘的管家权，柳氏自是无不应允的。她原本还在筹划着，要如何从陈姨娘手里夺回管家权的，但如今老太太都发话了，她就不怕陈姨娘恃宠拒绝。
等从荣华回到自己院子时，柳氏就跟喜鹊说：“你去跟随我们进京的老人说，让她们多留意一些，看看哪些位置上的人是那贝戋人安排的，等我掌家时那些人是留不得的。还不知那贝戋人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我今晚就去知会她们一声。”喜鹊给柳氏倒了杯热茶，又劝柳氏，“您只管放宽心，陈姨娘若是个识相的，就应该主动交出管家权，不用等大老爷发话了才行动，那不是自讨无趣吗。”
柳氏冷嗤一声：“她不也是仗着老爷宠爱才这样的吗？你看她今日在影壁接我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那个当家主母呢。还有老爷刚才说的，你听听，一口一声陈姨娘……”
说到后来，柳氏就渐渐又觉得心气不平起来。这些年她努力做好了当家主母的份内是，侍婆婆，养育儿女，夫君却在外任红袖添香，宠爱半分都没留给自己。
喜鹊见柳氏看着镜中发呆，知道她又想左了，就劝柳氏说：“她一个妾室，没儿没女的，再怎么得宠也有人老珠黄的一天，您跟她置什么气？再怎么样，老爷还是很尊重您这个结发妻子的，何况您身后不还有老太太么？”
柳氏点点头，想了想又跟喜鹊说：“你明日去见一见佟嬷嬷，今晚老爷和老太太是不是起了什么争执？”
喜鹊应下了，柳氏又吩咐她去备一些茶点：“我瞧着老爷是在外面用饭回来的，怕是吃不饱的。你去大厨房让人下一碗虾籽馄饨来，等老爷回房就端上来。”
她头日入京，苏佑林今晚应该会回正房歇下的。
入夜后天更冷了，檐廊下的风灯被北风吹得晃荡不停。
苏佑林和苏佑桦、苏佑栢三兄正在外书房里说话，官场上一些话，当着老太太的面不好说。
苏佑桦问苏佑林：“母亲刚才心里有气，是不是因为您入阁的事？”
苏佑林用力瞌了瞌眼，没说话。
苏佑桦立即就明白了，他又问道：“走晋王入的路子入阁，您当时是怎么想的？”
苏佑林看了一眼苏佑桦，才缓缓道：“怎么，你也像母亲那样，认为我不应该走晋王的路子吗？”
苏佑桦听出大哥已经不满他这样问了，但他还是道：“我记得父亲在世时，就常教诲我们莫要结党、莫要站队，就算做不到一个纯臣，也要尽力保持中立。”
苏佑林沉默，父亲说的那些他都记得。
但入仕为官，不进则退，就是想做纯臣，或者保持中立，也得有人在背后撑腰。
但他们苏氏远离京城权力中心太久了，渐渐都被人遗忘了。
夺嫡是迟早的事，他也不过是尊从自己内心的选择。
苏佑林就道：“晋王才是正统。”
苏佑桦抬眼去审视苏佑林，见他神色冷峻坚决。
书房里点了火炉，但苏佑桦打从心里凉到后背。他竟不知，大哥竟然有这样的想法，这话说出去，岂不是在隐喻今上上位明不正言不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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