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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陷入短暂的沉寂，只余炭火偶尔发出的火花爆裂声。
良久，苏佑桦才又跟苏佑林说：“不管以前如何，如今在位上受朝臣跪拜的，他就是正统，他今后传位于谁，谁就是正统。”
史官如何执笔，从来都是上位者说了算。
苏佑林就道：“老三，你莫不是忘了，陛下是弟承兄位而登基的。”
先皇殡天时，年三十五岁，但膝下仍未有存活子嗣，只有德妃余一遗腹子。
宗室和朝臣不得已，只得拥立先皇的同胞弟弟岷王登基，便是当今永和帝。
永和帝和先皇兄弟感情深厚，登基半年后，先皇遗腹子落地，永和帝未待婴儿满月，即赐他封号，便是如今的晋王，还让皇后亲自教导他直至长大成人。
永和帝曾在朝会时透露，有意把了皇位还于先皇子嗣，让帝位重归正统。
如今，永和帝已近花甲之年，但东宫储位却迟迟不定，礼部尚书曾多次上疏请立太子，永和帝却叹道：太子之位唯能者居之，宗亲之内，若有贤能者，朕自当退位让贤。
圣意难断，朝臣无法猜测到永和帝的心思。
苏佑桦听苏佑林提起先皇，就知道兄长这是打算一条道走到底的，无论他愿意与否，他们兄弟俩如今都被扯进夺嫡的风波里了。
但锦念曾跟他说过的，最后会是大皇子入主东宫。
苏佑桦就跟苏佑林说：“大哥要支持谁，我无权置喙，但也请大哥告诉我，您若失败，您可为母亲和阖府老小想好的退路了吗？”
苏佑林笑了笑，然后说：“我进京前倒是顾虑波多，如今看却是多虑了……张首辅已同意联名上疏，腊八那日将奏请陛下立晋王为太子。”
离腊八日也不过十天的时间。
苏佑林露出今晚以来第一次笑容，朝中有大半的人是张首辅的门生，他们如今是稳操胜券的。
苏佑桦已经无话可说了，兄长如今变得急功近利，甚至有些刚愎自用了。
“天晚了，大哥早些休息。”苏佑桦起身告辞，寻思着明日哪个时辰去拜访顾大学士。
兄弟俩不欢而散，苏佑林沉着脸去了正房。
柳氏已经梳洗完毕，丫鬟正给她篦发，听到外面有人在请安说“老爷好。”她赶紧匀了面上的香膏，然后跟催喜鹊：“老爷怕是饿极了的，你快去厨房把虾饺端上来。”
苏佑林掀帘进来，柳氏急忙迎上去，苏佑林却嗅了嗅鼻子，然后才说：“你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怪气味。”
皱着眉头就把槅扇打开。
冷风趁机灌窗而入，柳氏能感觉到自己的心也在一点一点冷却下来：“我老了，自然比不得那起狐媚子的香气。”
苏佑林听她话里有话的，心里更烦了，他在太师椅上落坐后就说：“程兄听说我们阖府进京来了，递了帖子要携夫人来给母亲请安。”
他在说给苏锦心定的那户人家，宝定府下的程方同程知县。
柳氏闻言没接过话头，对女儿们的亲事，她一直耿耿于怀。苏佑林没跟她提过一声，就擅自做主帮庶女定了亲，却提都没提过妍姐的。
等过了年，妍姐儿就十七了。
苏佑林见柳氏只顾站一旁没吭声，以为她在等自己说下去，他呷了口茶就道：“我估摸，程兄是要带程夫人来看心姐儿的。心姐儿那里，需要做衣裳或者打首饰的，你跟陈姨娘说一声，让她找人置办。”
程方同一家从未见过苏锦心，开春就要下定了，如今听说苏锦心人就在京城里，宝定离京城又近，自然要过来相一相未来儿媳妇的。
但柳氏听苏佑桦说这些，心里火气怎么也压不住了，她冷笑道：“我们刚到京城，老爷就叫我重新给心姐儿打首饰，做衣裳，是在指责我平日亏待了她不成？还要我去求陈姨娘，求她寻人办事，老爷这是打算让她继续管家了？”
她自问无愧于心，虽不喜欢庶女，但心姐儿的吃穿用度向来也不苛扣，都按份例在走。
但夫君刚见面就指责她！
也没有让她管家的打算，明明老太太都已经发了话，要她接过管家权的。
这要置她的脸面于何地？！
苏佑林没想柳氏会有这般大的反应，觉得她很不可理喻：“你这不是刚上京来吗，对京城和府里都还不熟悉，让陈姨娘帮你有什么问题？”
也没有等柳氏反驳，苏佑林就冷着脸往外走，他们兄弟已经因为政见不同产生隔阂，如今更不想让内宅这些琐事来添堵。
喜鹊端着虾饺进门时，就看到柳氏呆坐在茶几边，一动不动，双眼红红的。
她看着提盒里还热气腾腾的虾饺，不知道是该放下好，还是立刻转身拿回厨房去。
柳氏看也没看她一眼，木木地问道：“他又去贝戋人那里了？”
虽然是问话，语气却是肯定的。
喜鹊张了张嘴没回答，她路上看到苏佑林拐去陈姨娘的院子了，她当时心里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柳氏见喜鹊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起身挥挥手：“这碗虾饺，谁也不准吃，给我拿下去喂狗。”
翌日，锦念一直睡到辰时才起来，昨夜老太太发话免了大家今日的晨请。
锦念让莺歌带话给宋掌柜进府说话，她刚用过早膳，就有丫鬟来禀报说宋掌柜在仪门边角的偏厅等她。
今日天气比昨日要好许多，雾霾都散去了，但北风却更干更冷了。
锦念戴了昭君套和灰鼠暧兜，又披了一件羽毛缎斗篷，这才领着杜鹃和莺歌一起去了仪门偏厅。
宋掌柜正缩在偏厅门口等她，他戴了毡帽，身上套了一件厚厚的棉袄，他第一次到北方来，一时还适应不了北方寒冷的冬天。
“宋叔，您快坐下。”锦念看他似乎等了挺久的，嘴唇都有些发紫了，偏厅里又没有烧炭。
要不是莺歌和林嬷嬷坚持要陪她上京，宋掌柜也不会把扬州的铺面托给儿子，跟着进京来受这份罪。
锦念就把来意跟他简单地说了：“你们一家三口都跟我和母亲进京了，若是一直住府的下人房却是不得便宜的，一家人想一起吃个饭，说说话都难。我寻思着，就由我出钱，你们一家人在府外租个小院住下，这样您有就多一些的空闲时间，去帮忙找找画像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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