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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雁却在原地踟蹰起来,傅锦画对她的心思了然于胸,知道她定是因为自己不穿着凤冠霞帔,怕被大夫人责罚,当下也没有点破她。
正在这时,有人推门而入,未等问雁反应过来便被点到。待傅锦画看清来人后,大骇,竟是那日在清音庵一别之后无任何音信的济阳王。
傅锦画惊恐地问道:“这里是傅家,你怎么能来这里?而且还是来我的画斋。”
济阳王眉眼带着几分探究,望了望床榻上的墨绣云裳,走过来掂在手里,说道:“果然是一手好女红。”说罢,便探手将傅锦画扯了过去,合身便欺压了上去,双双跌倒在榻上。
傅锦画后背吃痛,蹙眉说道:“堂堂济阳王,还是不要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才好。”说着话,眉头一挑,似是存心试探一般,继续说道,“别忘了,我如今的身份,是杨家未过门儿的媳妇儿!”
济阳王的手落在傅锦画的腰间轻抚着,傅锦画的身子不由得僵硬起来,正待挣脱,便听见济阳王在耳边慢条斯理地说道:“杨家那个败家子已经被我杀了。”
傅锦画一怔,随即便感觉到济阳王的手从腰间往后背探去,按压傅锦画身上每一寸脊骨,傅锦画不寒而栗,听见济阳王再次用慵懒而威严的声音说道:“这难道不是你期望的吗?难道你还真想嫁给那个浪荡子?”
傅锦画伸手抵住济阳王另一只抚上胸前的手,冷冷说道:“原来指使蒙面人将我掳走,又将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的人,就是王爷你。”
济阳王握住傅锦画抵住自己的手,俯身轻吻傅锦画的耳珠,低语道:“你要学会柔媚,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对本王都是敬而远之的呢?”
傅锦画别过头去,说道:“王爷,我们在清音庵一年相见数次都没有过男女之欢,都是因为我说过一句话,如今你还要我将那句话说出来吗?”
济阳王听见傅锦画的话,有些扫兴,声音低沉,说道:“本王只是想要你能心甘情愿地做事,叫你看清了这些人的嘴脸,你才能不会受亲情的掣肘……”
“可是你不要忘了,王爷当初就是拿亲情这张牌来要挟我的,现在要我放弃亲情,你还怎么掣肘我呢?”傅锦画趁济阳王不备,将他掀翻在一旁,利落地站起身来。
济阳王一怔,随即朗声笑起来,傅锦画生怕有人听见,急忙上前掩住他的嘴。济阳王伸手握住她的手,轻笑着说道:“你倒是出乎本王意料,竟会还有几下功夫?”
“不过就是花拳绣腿,抵不上用处的。”
济阳王看着傅锦画,心里倒赞起她的诚实来,凭她刚才的几分气力,确实不像是有武功根底的人,正待要说什么,便听见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傅锦画惊骇之下,将济阳王按在床榻上,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声张,刚上前将床榻上的帘幔拉下来,便见傅臣图闯了进来,急声说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杨家公子昨晚被人杀死了。”
尽管傅锦画已经从济阳王那里听来了消息,如今还是忍不住心惊,言语之间却故意嘲讽起来,说道:“爹,这可如何是好,您辛辛苦苦为我寻的亲事,就这样泡汤了,这不是逼着我去死吗?”
傅臣图听见傅锦画的话,略有怔愣,一扫眼看见地上躺着的问雁,大惊失色,正待询问,又瞥了一眼傅锦画的床榻,神色惊恐起来,问道:“画儿,你待如何?”
傅锦画神色清冷,低低地说道:“我要去择美宴。”
傅臣图哀声说道,“你定要去那择美宴,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的丑事吗?就算是爹豁出去这张老脸不要,你的三位姐姐怎么办?难道济阳王还肯答应娶你二姐吗?”
傅锦画听见傅臣图的话,犹如万箭穿心,她分明看见傅臣图在说话之时扫了自己的床榻一眼,可是傅锦画不敢回头,那等于向父亲挑明了一切。
傅锦画挺直了脊梁,目光却是生冷的,说道:“父亲,你要的是你的平步青云,而我要的是我的锦绣生涯,杨家如虎狼之窝,你硬着心肠要将我送进去,现在杨家公子已经死了,难道你不许我扭转自己的命运吗?”
傅臣图正待说些什么,犹疑地看了一眼床榻,跺着脚喝道:“画儿,杨家再如何不好,也是为父为你寻的出路。你若一意孤行,将来不要作茧自缚才好。”说罢,摔门离开。
而傅锦画却如绷紧了弦猛然断掉一般,后退了两步撞在桌几上,吃痛才回过神儿来,看向床榻之时,才发现床幔外赫然露着一只镶金丝南珠的履鞋。
傅锦画猛然拉开床幔,见济阳王优哉游哉地晃着脚,说道:“好一场父女斗智的场面,本王如果不是藏在闺阁的床榻间,哪里能够听得到。”
傅锦画这下明白,傅臣图是看到问雁躺在地上,再加上露出床幔的那只靴子,才有所忌讳,答应了傅锦画去择美宴的“请求”。
“你快些走吧,我还要梳妆换衣,怕是不能留你了。”傅锦画转过身不再看他。
而济阳王坐起身来,径直走到她的面前,挑起她的下巴,毫不迟疑地便吻了下去,肆虐而霸道,似是无一分柔情。傅锦画唇齿间有些痛,低吟出声,便觉得济阳王身子一僵。
济阳王离开之际,傅锦画在他身后低声唤道:“哎,王爷……”
傅锦画见济阳王的神色有些玩味,显然是误会了什么,于是急忙说道:“我是想说,问雁……”
傅锦画刚指了指问雁,便见济阳王飞身离开,留下一句话,“再过半个时辰,她自会醒来。”
傅锦画抚着仍旧有些痛的嘴唇,心里却是五味杂陈,茫然地坐在妆台前,看着脸颊间泛着的潮红,才暗暗恼恨起来。
傅锦画换上了那件墨绣云裳,见问雁在地上悠悠醒转,便上前将她扶起。问雁怔愣了下,没有开口询问到底发生过什么,揉了揉头,没有言语便为傅锦画开始梳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大夫人房里的望梅过来催傅锦画,说是三顶软轿已经在府外准备好了,大小姐、三小姐都已经知会过了,现在就等着傅锦画过去呢!
傅锦画带着问雁来到府外,傅素琴和傅颜书均已在轿前,大夫人和三夫人相伴左右,看见傅锦画出来时,眉头俱是一皱,大夫人上前来拉过傅锦画的手,捏了又捏,嘴里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傅锦画不着痕迹地将手从大夫人手里抽回,淡淡地说道:“娘,如果你是要劝画儿回去,那么还是不要说了。”
傅素琴和傅颜书相望一眼,互相扯了扯衣袖,只听傅颜书说道:“四妹,从前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有这番胆量,被人糟践了身子还敢去择美宴,咱们姐妹只当你非要出这个风头,也就随你了,现在你未过门儿就克死了夫君,你难道不怕泉城百姓的口水将你淹死吗?”
傅素琴浅浅笑着,打量到傅锦画的墨绣云裳时,眼神却格外阴毒,不阴不阳地说道:“四妹,怪不得咱们姐妹去找裁云布庄的芸娘做些针线活,都找不到,原来她这些日子一直为你忙着呢,四妹可真是处心积虑啊!”
傅锦画微微笑着,说道:“大姐、三姐,我去不过就是陪衬,关键还是看你们两位如何夺魁啊。”
傅锦画的话一出,傅素琴和傅颜书面色一变,互视了一眼,各自抬着下巴冷哼一声上了轿子。
几近择美宴,傅锦画才得知,今年的择美宴被安置在济阳王府,天潢贵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还有各家参加择美宴的千金小姐,都在今天齐聚济阳王府。
才随着傅素琴、傅颜书下了轿,一同走进济阳王府,便见周围人指指点点,有些声音不可避免地传入耳中,“她竟然还敢来参加择美宴?”“听说杨家公子今儿个死了,就是被她克死的。”
傅锦画分明感受到那一道道刺背的目光,或是鄙弃,或是不屑,或是厌恶……
而傅素琴、傅颜书回头望了她一眼,微微蹙眉,便急忙往前快步离开了。傅锦画知道她们都怕被自己的名声牵累,心里忍不住冷笑起来。
远处高台之上,坐着几位华衣锦服之人,傅锦画远远辨认,看见济阳王伴着一位年轻男子坐在那里,傅锦画知道那定是皇上,只不过隔得太远,她并不能看得清面容。
傅锦画心下又好生奇怪,既然看不清皇上的尊容,她又怎么认清了济阳王?难道说是因为早已记住了那模样?
傅锦画随着淑媛们走到台下的屏风后,找了处最后面的座位坐下,才发觉手心里早已浸满了冷汗,她还是怕的,她又怎么能不怕?
带着狼藉的名声参加择美宴,这便是涉险,而她却没有退路。
这次参加择美宴的女子,共有三十六人,除去傅家三女外,还有石呈宰相的小女儿石韵秋、虞老将军之女虞红萼,大家坐在一侧。石韵秋神色倨傲,倒是虞红萼爽朗大方,不时看傅锦画一眼,似是毫无恶意。
不一会儿,济阳王府的管事来安排大家抽签决定出场顺序,大家都想先抽,讨个吉利,于是便一窝蜂地拥了上去。倒是傅锦画还未上前便被人推搡到一边,虞红萼在她身旁扶了一把,傅锦画侧过身道了谢,待到与虞红萼去抽签之时,才发现签筒里只剩下两支签。
虞红萼轻笑着说道:“你先来吧,这择美宴于我本就是一个过场,无碍的。”
傅锦画却神色认真,上前将签筒里的两支签一起拿起,看了眼后,再将其中一支签递给了虞红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心里还在回味虞红萼刚才的话,看来这个虞红萼并不想入宫。
问雁在傅锦画的身旁,看到傅锦画的签次,赫然便是第三十六位,最后一个出场,急切地问道:“小姐,您给她的签次又是多少?”
“第一个。”
“小姐……”问雁咋舌,要知道往届择美宴无不以抽中第一签为荣,因为七届择美宴中,帝王竟然选了五位第一签上场的美人,刚才淑媛们抢着上前去抽签,也就是希望自己能有机会选中第一签。
可是,傅锦画竟然甘心将第一签让给了虞红萼,这让问雁如何不惊诧。
“小姐,您不是铁了心要夺魁的吗?而且您即便不想要这第一签,您也大可以换给大小姐还有三小姐。”
傅锦画抬头看向傅素琴、傅颜书的方向,只见那两个人的目光气怒不已,真恨不得要将自己吃掉一般,傅锦画笑了笑,转头看虞红萼正举步上台,英姿飒爽,手里提着的赫然一把追风剑。
虞红萼的剑舞赢来喝彩声一片,傅锦画看着远处台上皇上模糊的笑意,不由得抓紧了身上的衣衫,傅锦画倏地起身,对问雁说道:“问雁,我去后院走一走,你在这里看着吧!”
傅锦画趁着大家注意力都放在虞红萼剑舞上的时候,款款而行至后院。傅锦画靠在梅枝下,长舒一口气。
傅锦画听见内院丝竹声响起,便知虞红萼已经下了场,又换了另一位淑媛献艺了。傅锦画苦笑,被冷风一吹,正待轻咳的时候,突然发觉身后站着一个人,回头之际再度被呛着了,好生难受。
傅锦画一边用衣袖掩嘴辛苦咳着,一边恼怒地瞪着站在一旁阴郁而威严的济阳王。济阳王的眼神中闪过几分笑意,稍纵即逝,沉声问道:“对于夺魁,你有几分把握?”
傅锦画好一会儿才缓过一口气来,仰起头冷声说道:“王爷这么辛苦,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上,难道不清楚我是否能夺魁吗?”
济阳王负手而立,一袭宝蓝色的华服,腰间系着一条金线蟠龙九珠带,英武不凡。济阳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说道:“好,本王就等着看你如何……”
正在这时,听见远处又一阵脚步声传来,还未走近便嚷嚷说道:“华离,皇上看你久未回去,便要人出来寻你,我便抢着出来寻你,知道定会看见一幕香艳之事。”
傅锦画抬头看去,原来是位二十岁左右的男子,站在远处抱胸而立,不羁轻狂地笑着,济阳王见状微蹙眉,深深看了傅锦画一眼才疾步离开。
济阳王走近那名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道:“寻泽,一会儿叫本王听见你乱说话,本王非要将你府上姬妾的手臂砍下来不可。”
钟寻泽朗声一笑,回头望了傅锦画一眼,眉眼含笑地说道:“你要想砍,不如先砍了面前这位的手臂,要知道她的手臂上还有……”
傅锦画闻言心下一凛,冷冽地瞪了钟寻泽一眼,随即疾步离开,听见身后那轻狂笑声仍旧不断,听得叫人心烦意乱。
傅锦画回到内院之时,问雁正焦急地四处张望,看见傅锦画回来时总算是松了口气,傅锦画失笑,说道:“问雁,难不成你怕我临阵脱逃?”
问雁急急辩道:“小姐说的哪里话,问雁是看大小姐要登台了,而你又不在此处,将来说起来大小姐保不齐又会怨你。”
管事上台来说道:“傅家大小姐傅素琴……”
傅锦画正要上前说话为傅素琴鼓把劲儿,却看见傅素琴有些嫌恶地避开了目光,见状讪讪一笑,又坐了回来。
傅锦画低垂下头,觉得自己的脸面烧得通红,羞愤不已。傅锦画这才发觉,自己可以抗拒天下人的羞辱,却抵不过亲人的一丝鄙夷。
强忍着泪水,傅锦画抬起头,远处台上济阳王分明看向了自己这边,傅锦画微微一笑,心道,钟华离,此刻我和你是盟友,我们至少是站在了一起,你不会瞧我不起,对吗?
再次垂头时,泪水已经落下,落在墨绣云裳上,那用笔着墨的云裳瞬间便有了两处晕染,身旁有人递过来一方锦帕,傅锦画接过来匆忙拭了泪才抬头看,原来竟是虞红萼。
“你既然来了,就该料到这一切,既然一切都在济阳王的掌控中,你还怕什么?”
傅锦画的心猝不及防地被猛然一击,这个虞红萼看起来没有那么简单,她洞悉一切。傅锦画正要开口问,便听见虞红萼淡淡地笑着说道:“你不用猜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只不过是刚才去了后院,不小心听见了而已。”
傅锦画不动声色,只轻轻“哦”了一声,静等着虞红萼的后招,因为她知道如果虞红萼别无所求,就不会将此事给抖搂出来,既然开口了,便与要挟无异。
果不其然,虞红萼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助你夺魁,事成之后,我只要济阳王将我哥哥从边疆放回。”
傅锦画一怔,记起曾经听傅臣图说过,虞家长子虞晋声胸有千壑,出语有点石成金之妙,曾在几年前被济阳王调去边疆大漠,想来已有五年之久。
“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求济阳王?”
虞红萼站在原处,有些自嘲地说道:“如果那么简单就可以让济阳王答应将我哥哥放回,那么我虞红萼早就会进济阳王府了。”
虞红萼说完,见看台上济阳王似是往这处看过来,沉吟再三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待你上场时,且等着看吧。”
傅锦画有些愕然,抬头往台上看时,三姐傅颜书正运笔行书,那字犹如行云流水、挺秀俊美,座下人都惊呼不已。
问雁在旁边扯了扯傅锦画的衣袖,低声说道:“四小姐,这花魁不会叫三小姐夺了去吧?”
傅锦画淡淡地笑着,说道:“真若如此,也是天意,你且不要急,待往下看吧,三姐的字好看是好看,却少了……”
傅锦画话音未落,便见一人从座下说道:“三小姐的字好看是好看,却少了雄健之风,就像是一个美人,空有美貌,却无身骨。”
傅颜书面色微变,声色倨傲,说道:“阁下既然指得出我行书不足,那么定是个中高手了。既如此,不如上台来容我请教一番。”
那人虽未上台,傅锦画已然猜到是何人,定会是刚才后院见过的钟寻泽。果不其然,只听一声朗笑,不羁而轻狂,一个挺拔俊秀的身影落在台上,正是那钟寻泽。
钟寻泽伸手欲接过傅颜书手中的笔,傅颜书眉眼一挑,待钟寻泽握住笔时却没有立即松开手,而是牢牢握住了笔,抬起下巴有些挑衅地看着钟寻泽。
钟寻泽握住笔的另一端,只不过轻轻一挑,已经差点儿叫傅颜书身子扯出几步远,钟寻泽似笑非笑地说道:“看来三小姐有些舍不得手里的笔呀!”
台下已经有人发出哄笑,而远处看台上皇上与济阳王正说着什么,似乎对这边发生的事情并未留意到。
傅颜书面色羞红,恼怒地瞪了钟寻泽一眼,低喝道:“你欺人太甚……”说罢便在钟寻泽不羁的笑声中径直下了台。
傅锦画听见他的笑声心里一动,似是有些熟识的感觉,待要仔细打量他时,发现他早已回到济阳王身侧,与其谈笑风生,傅锦画只得作罢。
再后来的数十个淑媛中,并无出色之人,唯独宰相石显的小女儿石韵秋出挑些,一曲《广寒宫》竟是与傅素琴所奏难分伯仲。
“傅家四小姐傅锦画。”
到最后,济阳王府管事上台来报出傅锦画的名字时,座下人又议论起来。傅锦画这次并未向看台上看去,却分明感觉到有灼热的目光刺向了自己。
傅锦画一袭墨绣云裳,本已夺了七分目光,再加上众人的指指点点,自然便将全场人的视线吸引过来,只见傅锦画款款而行,婀娜娉婷地登台,一时气质无双。
问雁急忙上台去帮着布置笔墨,手脚不停地颤抖,于是傅锦画便叫问雁先行下去候着,自己不慌不忙地铺开了宣纸,纤纤玉手开始研墨。
此时,便听见有人喝道:“傅家四小姐傅锦画乃不洁之身,没有资格登台献艺。”
傅锦画心中一凛,却又暗自松了口气,虞红萼果然是个聪明人,她懂得择机而行,在这个时候抖出这件事来,连皇上也不会不关注此事的。
果然,全场又是一片哗然,谁也不曾料到,虞红萼竟然会在皇上面前揭发此事,连带着将虞红萼也一起议论着。傅锦画分明听见有人说虞红萼是怕自己落选,才抖搂此事吸引皇上注意力。
傅锦画苦笑,虞红萼吸引皇上的注意力没有假,只不过没有人料到,虞红萼是替自己做此事的。
傅锦画沉静如水,一手执袖,握笔的手不迟不疾地着笔作画,不过是寄情于山水,却显出另一番气度来,意境悠远。
那虞红萼显然没有就此作罢,继续说道:“皇上,这傅锦画已是不洁之身,可是仍旧参加择美宴,以期得到圣上恩宠,傅家这是欺君罔上之罪,罪当满门抄斩啊!”
此话一出,台下人俱是大惊,满座哗然。
而傅素琴和傅颜书两姐妹相视一眼,相携上台来,朝着皇上那一面跪下说道:“皇上,这都是四妹一个人胆大妄为,与傅家其他人无关啊,请皇上明鉴。”
傅素琴一边说着,一边扯了扯傅锦画的衣裙,说道:“四妹,你快去皇上面前自请死罪吧,不要牵累了其他无辜之人。”
这时,远处看台上的皇上在钟华离相伴下,已经走下看台,往傅锦画这边走过来,皇上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幅山水图上,而傅锦画作势便将蘸满墨汁的笔,掉落在山水图上。
“可惜了这幅画……”如同龙吟一般,皇上一出口,四座皆是鸦雀无声。
傅锦画盈盈拜倒,不一会儿便见到两双金丝履靴,未及多想,便听见济阳王朗声说道:“皇上,臣见此画,倒是有帝师伍徽泉的几分功底在,您瞧这用墨着笔之处,浑重有力,却不失轻灵之气。”
“画是好画,可还是有瑕疵在。”皇上瞥了眼伏在地上的傅锦画,不以为意地说道,想必皇上还是听信了虞红萼的话,对于跪伏在地上的傅锦画,也看轻了许多。
济阳王眉峰一动,上前说道:“皇上,如若她能锦上添花呢?”
傅锦画听到这里,便知济阳王这是令自己补救画上的瑕疵,于是在皇上的默许之下站起身来,只不过一瞥便看清了皇上的龙颜,那眉目如精工妙笔所画,与济阳王身上所带的些许阴戾之气不同,皇上身上倒是多了几分温和。
傅锦画环顾四周,发现众人离座站起,纷纷朝自己看过来,而虞红萼站在远处,眼神明亮而期冀,似是在等着傅锦画翻盘的那一刻。
傅锦画挽起左袖来,露出藕段儿一般的玉臂,众人惊骇。
傅锦画拿过那张山水图,将有瑕疵的地方覆在玉臂上,用笔着墨,又在瑕疵处勾勒一艘小舟,徜徉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之中……
待画完后,她将山水图从腕上拿下来放在台面上。傅锦画知道,皇上的目光还是一直停留在自己的左腕处,那里赫然有一枚鲜艳欲滴的守宫砂。
当日济阳王授命蒙面人将傅锦画掳走,将她禁锢一夜,便用壁虎血和朱砂为她点上守宫砂,掀起了她被辱的满城风雨后,于今日用这枚守宫砂,再向天下人昭示,她是冰清玉洁的女儿身。
这枚守宫砂便是傅锦画翻盘的撒手锏,试问还有什么比让一个污名在身的女子突然变成完璧之身更令人注目、更令人心生怜爱的呢?
当今圣上钟银煌,乃是年幼登基,十四岁亲政后就深谙帝王之道,任用贤臣,励精图治,深得百姓爱戴,唯有一点令人发怵,便是钟银煌严令后宫不得干政。
傅锦画记得傅臣图曾经说过,钟银煌宠幸的容妃,曾经恃宠生娇,便忘了钟银煌的忌讳,企图参与政事,被钟银煌得知后,摔碎了一尊九龙玉杯,以“宫闱乱政”的名义当即将容妃赐死,从此后宫再无人敢议论政事。
而如今,每年举行的择美宴,不过就是钟银煌挑选红颜填充后宫的把戏而已,他要宠爱谁,自然便会抬举她的父兄,也会因为厌恶她的父兄而将其打入冷宫。
即便是这样,仍会令天下人趋之若鹜,争先恐后地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后宫,以期夺得短暂的荣华与尊贵。
“抬起头来。”
傅锦画心神一战,微微抬着头,并不看向钟银煌,便被他伸手勾起下巴来,不期然便与他的目光相遇,傅锦画飞快地垂下眼帘,黑密的睫毛投下如月牙般的浅影,就在这一刹那,傅锦画看得出钟银煌眼中闪过的一分惊艳,这已足够。
济阳王在一旁,起初的波澜不惊早已变成了气血翻腾,强压抑住内心的不快,借机朝虞红萼发怒,喝道:“虞红萼,你诬陷傅家欺君罔上,如今水落石出,你如何给皇上、给傅家一个交代?”
虞红萼毫无惧色,冷冷笑着说道:“王爷,红萼虽然口出妄言,可是却是为了他人做嫁衣裳,这个即便红萼不说,想必王爷也清楚得很。”虞红萼说完,但见济阳王神色微变,不再见怒于她,而是又指着傅锦画说道:“红萼只要王爷做证,她傅锦画立誓做到答应红萼的事情,红萼愿意立即自裁于圣上面前。”
济阳王转身看向傅锦画,傅锦画避开他的目光,走到虞红萼的面前,说道:“我无须立誓,你也无须自裁,我答应你便是了。况且你先前并不知详情,却敢于在皇上面前说出此事,忠心可嘉,皇上怎么会责罚于你?怕是奖赏还来不及呢!”
钟银煌朗笑着说道:“有意思,有意思,今年的择美宴比往年有趣得多。”钟银煌顿了顿,看向济阳王,将这几个字咬得格外重,说道,“济阳王,你费心了。”
钟银煌夸赞今年的择美宴有意思,本来令傅锦画松了口气,却在听到他说出后一句话时心下一凛,不由得紧张起来,飞快地扫了济阳王一眼,只见济阳王慢条斯理地说道:“臣惶恐。”
所幸,钟银煌并未在这件事上多加议论,而是重新将目光落在傅锦画的身上,似是打量,似是审视,片刻后便朗声说要回宫。
众人一惊,纷纷跪送钟银煌起驾回宫,见钟银煌刚上了龙辇,便忍不住议论起来,往年都是当场宣读谁家女儿夺了魁,为什么今年却是连提也未曾提就走了呢?
钟银煌一走,众人显而易见地都松了口气。有些浪荡子弟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各位淑媛来,有些竟然还口出秽言调笑几句,却被济阳王听见,顿时勃然大怒,要不是有人求情,济阳王当场斩了那人的心都有。
众人逐渐散了去,傅锦画却被济阳王以切磋画艺的理由留下。
书房内,傅锦画眼看着济阳王将几个花瓶摔碎后,带着几分讥讽说道:“怎么皇上越满意,王爷您就越生气呢?难道要皇上对我存几分喜欢的心思,不是王爷您当初煞费苦心要得到的结果吗?”
济阳王铁青着脸,上前来一把掣住傅锦画的手腕,低声喝道:“傅锦画,我警告你,不要试图来挑衅本王的耐性,本王对你已经足够容忍了。”
“王爷难道不想知道虞红萼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肯冒险说出那番话来?”
果然,济阳王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傅锦画一怔神的工夫,便感到手腕上的禁锢猛然一松,身形不支便跌坐椅子上。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听见济阳王问道:“虞红萼要你答应她什么事?”
未待傅锦画回答,济阳王却有些顿悟过来,说道:“难道说还是因为她哥哥虞晋声的事情?”
“既然王爷猜得出,便知该如何做了,我不便在王府多留,先告退了。”其实,傅锦画没有把握济阳王会答应此事,但是她必须要赌一赌,既然势必要颠覆这殇离朝,那么还不如先让自己将这一池清水搅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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