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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许世友:魂归大别山(3)

作品: 开国战将 |作者:吴东峰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8-31 1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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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大革命”我在江苏干了十年,有什么错误你们赶快提,再不提就要进棺材喽。“文化大革命”打倒老干部,你们很多人都戴了高帽子,我没有戴。

我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那个张春桥我早就看他不是好人,整党出来许多问题不得了,贪污腐化,乱七八糟。四川《抓壮丁》那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这个讲话没有秩序,祝同志们全家幸福,身体健康。我这个人没有别的本事,就是听党的话,干!(向守志司令员插话,打仗不怕死)怕死还打什么仗?50年代、60年代,哪有什么汽水、冷气、热气?现在什么都有,还喝茅台酒。还老不死!完了。

听着这番普通的话语,我当时突发奇想,如果把将军这套军装脱去,换上一套粗布对襟,面前坐着的分明是一位农村老头了。

只有客观的多视角,才会使我们的认识步步逼近真实。

——那像岩石一样的肤色和刀砍斧削的轮廓准确而感性地显现了他的不幸童年和日晒雨淋的艰难历程。将军诞生在大别山一个贫穷的家庭。童年跟着母亲讨饭,跟着父兄放牛。寒冷、饥饿、疾病是这个孩子的不幸伴侣,田野、河流、山峦是这个孩子的快活乐园。现在,他虽然已经从河南新县一个绝对贫困的孩子变成了掌管军队的一方统帅,但他的思想、感情和行为还在那个深山老林,那里的山山水水、那里的沟沟坎坎上。

——宽大额角上的青筋那么粗,那么亮,当他发怒时就暴露出来成为黑色,就像马腿上的血管一样,突奔着狂野的血液、无坚不摧的力量。四川军阀刘湘的铁壁合围,胶东“反八联军”的凶恶进攻,莱芜、孟良崮、济南、一江山岛的国民党王牌军,都是在将军青筋暴露时被打得落花流水,灰飞烟灭。遗憾的是,有时将军额角上的青筋暴露得不是时候:南京10多万城市居民、工人下放;20多万“五一六”分子被揪出;开发江南煤田浪费了数以千万资金;坦克履带隆隆地压在刚刚建成的南京长江大桥……

——那双独特的小眼睛闪着明珠般的亮光。这真是一种奇妙的“画龙点睛”的点缀,它使那张黝黑严厉的面容变得纯真、善良、坦诚了。许世友一生的基调就是忠诚,尤其是对毛泽东主席。他对毛泽东的忠诚像高山——单纯、诚挚、自然,不是为忠诚而故作姿态,或者为忠诚以外的其他目的。当他崇拜的对象正确、成功时,他是这种目光;当他崇拜的人物错误或者失败时,他依然保持这种目光——一种始终不渝的目光。

——说话的声音并不洪亮,但却是那么简短、有力,叫你一辈子也忘不了。

许世友曾经辛辣地挖苦张春桥:“戴眼镜,拎皮包,会总结,会提高;文化大革命捞稻草!”他也曾经这样教训知识分子:“谁说毛主席对知识分子不好?要是张国焘早就把你们毙了!”语言表达没有逻辑,没有连贯,没有停顿,也确实没有什么理论和水平,但却不虚伪,不卖弄,不掩饰,虽然粗糙笨拙,然而炽热真诚。

一位简单到使人难以理解的人!

一位粗鲁到使人难以接受的人!

一位真实到使人难以相信的人!

一位强硬到使人难以改变的人!

因此,将军是一位最容易被美化、最容易被丑化、最容易被脸谱化的人。在这里还应补充的是,遗体告别仪式的那天,天气的意外变幻为许世友的传奇经历增添了难以置信的神秘色彩。

目击者如是说,下午2点整,当告别大厅内响起哀乐时,真是想都想不到,万里无云、阳光灿烂的南京上空突然响起了惊雷,然后,巨大的阴影卷过。悲壮的雷吼,可怖的闪电,一阵又一阵的狂风,突然,天就像被捅了一个窟窿,暴风雨说来就来了!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如此凶猛的狂风暴雨:乌云四合,大雨如注,好像永无止境。说来也怪,下午5点,当向许世友遗体告别仪式结束时,这场暴风雨骤然停息,黑暗中透出一条缝,朗朗的晴空重又在南京城头复现。向来不相信神力的人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天象变化面前也疑惑了,难道冥冥之神在警示着什么?

最后一仗

两只鹧鸪,一雌一雄,栖于高大茂密的相思树上。雄的形体略大,摆动着尾巴,围着雌鸟上下左右跳来跳去。雌鸟温顺娴静,转动着圆脑袋,幸福地应答着,鸣叫着。远处,天空明静,一尘不染。

突然,“嘭”的一声,雄鸟一声惨叫,从树枝上掉下来。雌鸟惊慌地蹿上天空。

又是一声枪响,空中散落了几根羽毛,只见雌鸟顽强地拍打着受伤的翅膀,消失在无边的苍穹中。

此时,从密林深处走出一位提着双筒猎枪的老军人。他身上穿着一套整洁的绿军装,脚蹬圆口黑布鞋,一支左轮手枪别在腰间,特制的牛皮带捆住肥胖的身躯,犹如竹篾箍着一只腰鼓形的水桶。他黝黑的脸庞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反差,好像有一部分老了,有一部分年轻了;从一个角度看去臃肿了,从另一个角度看去更加精悍了;眉宇之间的气韵有时平和,有时凶狠,更多的则是一种在饥渴中即将饮上甘露的兴奋。

“首长,打中了!打中了!”警卫员提着一只鹧鸪,兴奋地跑过来。

“妈的,都是病鸟,那一只要住医院了!”老军人连看都不看,大步登上山巅,若有所思地向南遥望。

“醉翁之意不在酒。”将军之意不在亚热带丛林的秀美山水间,也不在山中的飞禽走兽身上;将军的真正目标,是南面那个忘恩负义的邻国。

这是1978年12月中旬,许世友将军奉中央军委命令秘密进入广西南宁。将军一到南宁,便以打猎作掩护,视察和检查参战部队的准备工作。

某高炮阵地,许世友将军走进阴暗潮湿的防空工事,目光像一把尺子丈量着工事的长度、高度和宽度。

“你这工事挖得够不够深?”

“报告首长,不够!”

“为什么不够?”

“地下水位太高了。”

“什么?”

“再往下挖就出水了。”

“出水怕什么?”

“水多不好挖。”

“不好挖会死人吗?”

“是,我们继续挖!”

某营指挥所,许世友将军举起望远镜,向四周地形观察。将军命令:“把营长叫来!”

“报告首长!”营长匆匆赶来。

“你看,各连的阵地,敌机能不能发现?”

“能发现。”

“怎么办?”

“进行伪装。”

“那好,严密伪装,不彻底重来。”

“是,不彻底重来!”

“什么叫彻底?”

“和原来的地貌一样。”

“回答得很好。你们干,明天我还要来检查。”

某空军机场,许世友将军的吉普车在机场四周转了一圈,下车便问前来迎接的一位师长:“你们到这里几天了?”

“三天!”

“怎么不做工事?不搞伪装?”

“这是临时发射阵地,等计划拟好后就进入基本发射阵地,准备那时搞。”

“计划什么时候搞好?”

“大概要两天。”

“两天内敌机来轰炸怎么办?”

“我们马上就搞!”

“对部队要严格要求,不能姑息,累不死人,只会打死人。”

许世友将军检查战备认真严厉,丝毫不马虎,因为他明白:这是自己戎马生涯中指挥的最后一场战争了!

早在“文化大革命”中,许世友就曾向毛主席提出:“如果有仗打,我还想打一仗,然后就休息。”将军好运气!1973年,八大军区司令员对调,许世友从南京军区调到广州军区。正巧,打越南这一仗让他撞上了!

1979年2月17日黎明,许世友将军腰别左轮手枪,身披棉大衣,坐在前线指挥部标有作战部署的地图前。突然,他抬起头来,放大嗓门庄重宣布:“时间到——还击开始!”

顷刻间,隆隆的炮声震醒了沉睡的大地,火光像朝霞一样映红了天空,中越边境广西段展现出我军猛烈进攻的壮烈画面:

一组组工兵在敌人的雷场上前仆后继;

一排排坦克吼叫着“隆隆”向前推进;

一群群步兵杀声震天,冲向敌阵;

一辆辆满载官兵和物资的卡车如长龙般向南延伸。

中国对越自卫反击战从2月17日开始,至3月16日结束。许世友将军指挥的西线部队攻克谅山,威逼河内。然而,班师归来后,他在许多场合谈得最多的却是教训。

第一,30年没打大仗了,很多人对打仗这个东西不适应了。基层干部没有打过仗,有的高级干部也没有打过仗,现在一下子指挥几千人、上万人甚至几万人,要一下子适应战争不容易。

第二,过去我们多是在北方打仗,对于在南方作战,从我自己到下边各级都不熟悉,对于亚热带丛林作战没有经验。10月以后是旱季,5月以后是雨季,我们不熟悉这种气候。对于石砬子山地形认识不足,这种地形易守不易攻,开始时制定对策不力,几天后才总结出有利战法。

第三,是对困难估计不足。打到敌人纵深后,行军无人带路,饿了无人送饭,伤员无人后送。越南也是全民皆兵,大姑娘、老太太都向我们射击。

第四,是我们的装备太落后,战士负荷太重。这次作战,战士负荷80斤,有的60斤,既不方便走,也不方便打。过去哪有这么多东西?只背一块薄毯子,顶多二三斤重。我当红军10年没盖过被子,8年抗战也没盖过被子。现在我们一件雨衣淋湿了就有8斤重,太落后了,战士要背子弹,背手榴弹,背干粮,背水壶……太重了!

许世友将军说:“我们是打胜了,可代价也不小,粮食、弹药、油料花了不少钱。‘歼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们也伤亡了不少好同志。作为军人,不能怕打仗,也不能怕伤亡。但愿这是我一生的最后一仗,也是中越两国之间的最后一仗。”

6月中旬的一天,许世友带领前指从南宁返回广州。临行前,将军下令:“我们回去不许通知广东省委,不许搞迎接。谁走漏消息,我找谁!”可是这么大的事,不能不报告中央军委。于是,广东省领导同志知道后,提前赶到火车站迎接。

许世友将军一下火车,便阴起了脸,因为他看到了欢迎的人群。

前来欢迎的省委领导在50年代就曾担任过副总理,无论在资历和地位上都不比许世友差。他满脸是笑,热情地伸出手来。

“妈了×的,谁叫你们欢迎的!”

许世友将军一把握住那只手,猝不及防地用力。

省委领导“哎呀”一声,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将军已经大步而去,钻进了汽车。

归宿前的归宿

在紫金山南麓有一个小小的山坳。山坳里有绿绿的树,清清的水,“叽叽喳喳”悦耳的鸟鸣。一道连绵数里的铁青色围墙把这小小的山坳与外界隔成了两个不同的空间、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生活氛围。

小小山坳四周有一串明珠般的名园胜地镶嵌在翡翠色的山野之间:梅花山、明孝陵、半山亭、中山陵、藏经楼、灵谷寺、美龄宫……这批近年来修葺开放的陵墓、寺院、国民革命纪念地无不向人们尽情地展现雄姿,迎接南来北往的游客,唯独这座小小的山坳始终笼罩在一种令人望而却步的神秘气氛之中。坚固厚实的围墙、密密麻麻的铁丝网、大铁门后持枪哨兵的警惕眼神,凡是经过这儿的游客,只能在匆匆路过大门时向神秘的院子投去探奇的一瞥,稍有探头探脑,就会招来一通威严的呵斥:“去去去,有什么可看的?”

小小山坳里确实没有什么可看的,里面的情景很一般,很普通,没有一点奇特之处。解放前这里曾是国民党行政院院长孙科的别墅兼书房,现在它已经完全按照主人的意愿被改造成为“稻香村”了。你看,那扇形的金鱼池里长满了喂猪的饲料——小浮莲;那精美的后花园里种着水稻、山薯和高粱;那小磨石地板的走廊上圈放着山羊和鸡;那花房和苗圃旧址上矗立着臭烘烘的猪圈……只有那幢兼作书房的主楼依然如故,巍峨挺立,依稀可辨当年的豪华、富贵和气派。

这里是风景区里的禁区。

这里是“大观园”里的“稻香村”。

这里是都市里的村庄。

这里是许世友将军归宿前的“归宿”。

1980年,许世友将军把家搬进了这座小小的山坳。7年前,许世友在南京军区担任司令员时,这儿一直是他的领地。而这时,根据中央指示,他已由广州军区司令员被调到北京任中央军委常委。此后,在党的十二次代表大会上,他还当选为中央顾问委员会副主任。按照惯例,许世友应该住在北京,在中央和军委领导机关上班。但他却执意不肯,一定要回南京定居。秘书无法,只得替他向中央领导写了一份要求在南京定居的报告,并提出了两条堂而皇之的理由:一是身体不适应北京的气候;二是准备在南京写回忆录。当时的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主要领导例外地批准了将军的这份报告。

轰轰烈烈的一生平静了,一位不甘寂寞的人寂寞了,一位不该孤独的人孤独了。在那最辉煌的时期以后,接踵而来的是最平静的时期。而这时,中国社会前进的车轮已经冲破禁区,驰进了改革开放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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